出租车司机把林慧慧送到家,又一直把春泥送到小区门口然后才扬长而去。春泥走下出租车迎面碰上邻居小童的妈妈艳艳和小童,她们母女俩正在相互追逐着,小童兴高采烈地跑在妈妈的前面,不时回头望一望,她的母亲则语重心长地叮嘱她慢一点,注意来往的电车,注意安全。母亲对孩子的爱总体现在微风细雨处,她们的唠叨会耗尽她们的青春年华,直至延伸到暮年,那时她们已经力不从心,但她们仍心醉神迷,因为这是她们的责任,这种责任心自从她们做了母亲后,就会根植于她们柔软的心间,直到死神的降临。看到春泥从车上走下来,她们停止了打闹,艳艳和春泥两人打了招呼。艳艳留着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头发很自然地披在肩上,显得青春、靓丽,比实际年龄小。春泥很喜欢她牛仔裤的款式,就问她在哪里买到的,说自己也打算买一条,当艳艳告诉春泥在哪里能买到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后,她问春泥。
“春泥,今天不上班了吗?”
“今天周末,正常休息了。”做了多年的邻居,她们彼此很熟悉了,“小童上幼儿园了吧?”她们之间帮过几个忙,尽管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也解了燃眉之急,远亲不如近邻这句古话真是很有道理。
“是啊,今年上了小班。”
“我记得你也要上班,谁接送孩子啊?原来不是张阿姨接送的吗,最近没见到她,她回乡下老家了吗?”张阿姨只要见到春泥,就会同她聊上一会家长里短和她的呼之欲出的对主的虔诚,她爱激动,说话大嗓门,而且总是结结巴巴的,给春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近很久没有见到她,没有听到她那独特的声音,春泥一时倒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听到春泥谈到张阿姨,艳艳也打开了话题,“小童这个秋季开学不是送学校了吗?她奶奶就不用时刻陪着她了,她找了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小区就是那个锦绣山河小区做保洁。”
“我记得去年她骨折了,她的腰好像不太好。”
“骨折倒是全好了,腰疼是她的老毛病了,但她坚持要做,她说她要补贴家用。小童的爸爸上班一月才挣两千多块钱,我在超市挣的也很少。林林和小童两个学生的开销不少。”
“是啊,一个家庭开支总是很大。”春泥如实说,她想到了自己家她和张海民单位两个职工挣的微薄的工资,虽然由于工作年限的增长和职称晋升的原因工资涨了不少,但物价也是飞速上升,家庭开支也相应地水涨船高,跟着物价也增长了很多,虽然她和张海民都很节省,但肉眼可见的存款还是少的可怜。她不能不承认时代进步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生活的成本也毋庸置疑地增加了,而对普通人来说,生活无非是柴米油盐,这并不是悲观消极的生活态度,而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张阿姨还有时间做义工吗?”
“她还在做,我和她儿子都觉得她上班时间紧,但她坚持去做,她每周去一次,总是早早地去,但最后刷碗、收拾桌椅一些收尾的活没法干了,她得保证她上班不迟到,保洁员也得按时按点的。她那个人给人家干活,总是把“得让人家放心”放在嘴上,不能迟到不能早退,更不能偷奸耍滑是她的信条。”
“又要上班,又要做义工,够她忙的了。”
“心平气和地说她或许从中体会到一种异样的快乐吧,这个我不太清楚。她说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她的内心很充实,但你知道,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我只是一个儿媳妇,我不好对她说太多,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直白,媳妇和婆婆的关系总是很微妙,我不是说不能坦诚相待,而是怎么说呢它像所有的关系一样,都需要包容、体谅,甚至需要一定的妥协,但总归是一家人,说到底,大家都不能斤斤计较,否则谁也不能称心如意。反正她认为快乐就好,我们也全力以赴支持她。”小童的妈妈说了不少。
春泥觉得艳艳和张阿姨她们之间相处的已经很好了,算得上是和睦相处,但她也听说有些婆媳之间相处只是表面现象,实则她们彼此漠不关心,并不真心相待,有些甚至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还有些大打出手,当然这些都只是极少数人和少数现象,大部分相处的还是不错的,能够彼此相互尊重,和谐相处,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的。但在中国这个国情上,两个女人又不得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拥有彼此不同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难免会产生一定的矛盾。婚姻成了一种连接彼此互不相识的女人们之间的纽带和桥梁,当在期盼中、在千呼万唤中,一个新的小家庭建立后,婆婆和儿媳妇两个女人就不得不共同生活在一起,她们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孩子,为了相同的爱和为了这个家庭的荣誉,为了家庭能够发展壮大而生活在一起,婆婆到了老年还要不停地付出,儿媳妇在家也不能过的随心所欲,总之,女人为了一个家不言而喻就是付出了很多很多心血,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快乐,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性格迥然不同,有些女人过惯了独立自主的生活,放弃了年轻时没有享受过说等孩子大了老年时再好好享受生活的愿望,就是为了能让全家生活得没有后顾之忧。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春泥觉得女人生活真的不容易,很多人都需要经历千辛万苦,尤其是中国老年一代的女人,她们注重血脉和传承,珍视和孩子之间的舐犊情深,毫不夸张地说是她们撑起了中国的半边天,她们绝对称得上是世界女人的典范。
小童上楼梯走的太快,差一点摔倒,她妈妈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叮嘱她上楼梯要扶着,她很乖,照她母亲说的那样做了。小童长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那灵动的眼神充满了天真无邪,春泥看见她总觉得心生欢喜。她们打开各自家的大门就这样分开了。
春泥站在自家的阳台上,默默注视着自己养的两盆花。自己并不擅长养花,但这一盆虎皮兰长的挺好,色泽鲜亮、绿意盎然,高大挺拔地直立在花盆中,叶子上布满了美丽的虎皮纹理,它这样的身姿固然缺少了一点千娇百媚的柔美,但有一种生命力旺盛的坚强不屈的韧性。挨着虎皮兰的吊兰就差多了,这盆紫叶吊兰不少叶子开始枯萎,显得暗淡无光,毫无生气,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虽不颤长养花但也想像一些女人一样悠然自得地在家养上一两盆,为此春泥特意向张丽丽请教过,张丽丽把她的宝贵的经验向春泥和盘托出,春泥听得很认真也觉得她讲得头头是道,但春泥发现听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做的还有好坏之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多次的实践或许能成就一个浅显易懂的理论。春泥倾注了比虎皮兰更多的心思在这盆紫叶吊兰里,“但愿你也不要自己放弃自己,让我们一起共同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春泥对着这盆紫叶吊兰自言自语道。
春泥想到了小童妈妈刚说的话,不由得再次想起小童的奶奶张阿姨。有一次出门,她向春泥谈起了困扰她的腰痛毛病,她还有腿痛的毛病。她一气呵成地讲了下面的一番话。“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谁不干农活,谁不有个小毛病,况且我已上了年纪。但我年轻时,可对农活样样精通,我是一个农民,就是要吃苦的,咱可不能甘于落后。”说到这,她开始笑起来,她爽朗的笑声像冬日的一抹暖阳,使春泥倍感温暖、惬意,春泥甚至忽略了她结结巴巴的毛病,但事实是她结巴得仍非常严重。她们那一代人艰苦的岁月竟然让她说的如此轻松,春泥听出了她对生活的一种热爱,农民就是要吃苦耐劳的思想根深蒂固,中国成千上万的农民都抱着这个传统的朴素的思想默默无闻、甘于奉献。如今她跟着儿子来到了繁华的城市,儿子想让他的两个女儿接受更好的教育,这当然无可厚非,她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支持儿子。她把两个孙女带大,她无怨无悔,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啊。“这是我自己的亲孙子,我带着她们,能让儿子儿媳更好地工作,他们正是为国家出力、奋斗拼搏的时候,我老了,只能做力所能及的活了。”在同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年人交谈时,她总是那样说,脸上挂着笑容,一脸的骄傲。她脸上现在已经不再涂抹年轻女人们用的东西了,但她年轻时也用雪花膏,她说那时候她也爱美,出门的时候再忙再累也是要涂上一点的。“如今都是褶子了,没有人能返老还童。”她们几个老年人又开始笑起来,笑容中流露出一种对生活、对岁月、对青春的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最小的孙女小童今年上了学,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找活干,但很多地方是不用超过60岁的老人做工的。她先在一家饭店找了刷盘子、刷碗的活,原来那个洗碗工割破了手不得不休息了,她在那家饭店做了一周的洗碗工,她很乐意干那个活,一天能包吃两顿的饭,但一周后,原来那个割破了手的洗碗工,恢复了正常上班,她就被辞退了。她不免黯然神伤了一阵,但被辞退后的第三天,在跑了几家商场、超市、饭店、小区后,她找到了现在小区的物业经理,经过三天的考核她如愿以偿地做了一名保洁员,物业经理看她踏实能干卫生又打扫的一尘不染,就对她说:“老张,好好干,你就这样继续干下去,我能让你干到70岁。”她开心极了,说她欢呼雀跃都不为过。在她高兴之余,她想到目前刻不容缓的事是向家人报告这一天大的喜讯,为此她感到非常紧张,她哆哆嗦嗦地先找到儿子的电话号码,拨通儿子的电话,当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妈妈什么事”时,她才从紧张不安、忐忑的心情中回过神来,她平息了自己的内心,说她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她以为儿子会和她一样激动不已,而儿子的回答却是:“都说了,不让你干,你非要干”,她们母子就这样挂断了电话,但她一点也不怪罪儿子,因为儿子生硬的话语实则饱含着对自己最深切的关爱,她对自己的儿子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又以同样心潮澎湃的心情给儿媳拨通电话,并把这件事极其严肃地告诉了儿媳,儿媳倒很善解人意,叮嘱她注意安全,注意自己的腿,能干了就干,不能干了大不了就辞职,家里也不缺她挣的那个三核桃两枣。她对和儿媳之间的通话大体很满意,儿媳很体贴她,但最后那句“三核桃两枣”,她觉得儿媳说得不恰当,语言上有失动人的水准,但儿媳心地善良,她了解她,为此她原谅了她,原谅了她年轻处事不当的事实。最后,当她心境终于慢慢地平复下来时,她还不忘给她远嫁山东的女儿打电话告诉女儿这个惊人的好消息,临挂电话,她像小孩子给父母保证那样又像小学生向老师保证那样说向女儿保证说:“我一定好好干,不能让老板辞退,争取干到70岁。”
白昼渐退,天色慢慢暗下来,玻璃上有了凝结的水汽,外面的天气很冷,极目望去,空气中雾蒙蒙的,天空变得模糊而朦胧,只有三四个小孩在寒冷中追逐玩耍,小区中那棵高大的杨树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了。生活是什么呢?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春泥就站在这阳台上思来想去,但她觉得她并不能想明白,从没有人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这让她甚至有点苦恼。她多想让生活给她一个答案啊,这样困扰她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这样她就能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但她发现生活不可能这样做,这样看来生活虽耐人寻味但并不那么可爱。张阿姨这位六十多岁的妇女,年轻时为了生活不停地劳作,现在看来她家仍是最普通的家庭,现在她已上了年纪,但她仍需做最底层的又脏又累的活,她对物业经理的一句承诺信以为真,她要干到70岁,干到世上没有任何一家店雇佣她为止。她对她的孙女慈爱有加,她爱她的家,她热爱生活,她在自己不富裕的情况下乐于帮助别人,怀抱一生的热情。尽管她自己身体已经现出老态,但她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和精神,她从不畏惧生活,难道这就是生活的真谛吗?千真万确这就是张阿姨的生活。春泥想到小童妈妈说的“我们家并不富裕”的话来,她想到很多人一门心思追逐财富,他们毫无疑问比张阿姨家富裕。但富裕真的是以财富多少为定义的吗?富裕与贫穷有界限吗?张阿姨家庭不富裕是既定事实,但她却用有限的财富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去帮助那些徘徊在无助边缘的人,这难道不是一种富足的表现吗?尽管张阿姨只感觉到一种快乐,快乐难道不是生活的一种财富吗?春泥得出一种简单的结论,用自己一颗尚在跳动的爱心,帮助别人,热爱生活,永不畏惧是人生一笔巨大的财富,你认为自己富裕,显然你已经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你已经走上了一条华丽多姿之路 ,谁也无法剥夺你这种热爱生活的权利。
华灯初上,小区里弥漫着淡淡的柔和的灯光,这座城市多彩闪烁的霓虹灯光,犹如人间的繁星点点,灯光与苍穹交相互映着。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这真是美好的人世间。春泥想到自己生活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这片热土正在快速蓬勃发展,她感到生活如此幸福和美好,她不由得一阵感动,一股激动的热流从脚底涌上大脑,眼泪也按捺不住地流下来。她要过幸福的生活,她要一路追随着幸福。她想如果把生活过的简单一点,也许幸福会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