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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舒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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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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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泥与天梯河》连载

第三十五章

已到了盛夏,酷热难耐。十点钟过后,一阵阵热浪袭来,道路两旁林立的商铺中行人稀疏,稀稀拉拉的行人中满是神色匆忙、倦怠和无精打彩的面孔。热浪连绵不断,仿佛要将大地烤焦。枝头的麻雀偶尔发出一两声刺耳的喳喳叫声,也显得有气无力,仿佛它们曾经动人的喉咙此刻被大自然的热浪烧灼了一般。但柳树却是另一副热情奔放的模样,它们宛如披着长长头发的少女,无意摆动着婀娜的身体,偶尔的一阵热风吹过,它们舞动优雅曼妙的身姿,焕发出绿意盎然和勃勃生机。不少闲来无事的人们停留在它们的身影下,寻找宁静与凉爽的庇护。细想,夏季还挺可爱,因为它是一个赋予万物生命力量的季节,是一个生命力旺盛的季节,燕子在这样的季节筑巢产卵,百花相拥汇成锦簇花丛。当你用悠然而过、不断流转变幻的四季比对你的匆匆生命时,无疑忧伤、烦恼会困惑你的曾经无忧无虑的内心。曾几何时你在小河边追逐草丛中的蝴蝶,你拾起多彩的小石头用尽全力扔向清澈见底的小河,阳光下亮晶晶的河水泛起一圈圈细细的波纹和涟漪;曾几何时你在柳树林中度过,或细细观看不知何时已吐露新芽的柳枝,或漫无目的地看天空中飞舞的柳絮。彼时,你热爱四季,热爱一切,生命中不曾有过任何悲伤,也不会思索,还没有学会对未来的渴望和憧憬。你故意走在了许多泥泞的道路上,雨中的水坑溅着美丽欢乐的水花,你的内心同样泛起阵阵喜悦。你慢慢长大了,但你何时惧怕过酷暑和严冬,雪花纷飞的季节你外出走长长的道路求学,一边迎着漫天的飞雪一边用手握住做好的雪球,一边加快步履一边思考,偶尔停下来伫立在漫天飞花铺成的洁白的大地中,大地是广阔的、是静谧的、是包容的,你身姿单薄,但目光深邃,内心坚定而纯洁,你像舞动的雪花一样欢乐,你向往今后的人生道路,相信自己的人生是不一样的天地,生命应该绽放光彩,生命应该有意义。

春泥乘着公务车外出开了一个会议,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熟悉的城市她忍不住思绪万千,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少女,那些遥远的记忆怎么突然就不假思索冒出来了呢,她笑了,笑自己这样莫名其妙。会议结束后她取回了两份文件,文件回来是要赶快递到许局那里的,以让许局及时了解文件精神,继而可以统筹安排下一步的工作。这次的会议内容很重要,关系到百姓的民生大事,最近整个城市及周边的县区将有一次明显的强降雨,伴随着8级以上的大风,现在是防汛关键期,此文件内容要求务必增强思想意识、忧患意识,全力以赴做好防范应对工作。许局思维紧密,工作从不松懈,他严谨的正确的决策令他分管的工作井然有序,更主要他有一种体贴他人的人格魅力,他的下属认为在他手下工作很快乐,很愉快,在他的手下工作的枯燥乏味悄无声息地转换成了欢快的旋律。单从这一方面讲,春泥觉得许局比不苟言笑的何局更让人容易接受。

公务车司机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大楼的门口,就在下车的瞬间,空气的热浪瞬间取代了车里的冷空气,春泥感到一阵头晕恶心。她急匆匆走到大楼的一楼,站在红色的宣传栏那里慢慢地平息,直到刚才拥上喉头的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一点,她再一次怀了身孕。她疲惫地望向透明的高高的玻璃窗外,难道仅仅是怀孕的事才让她无力对抗夏天的热浪,还是她早已习惯了舒适的办公室生活,室内冬天暖气、夏天冷气,才让自己有气无力、精疲力竭?她感觉自己最近这两年仿佛成了温室里的花朵了。在这样念头的驱使下,她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青春少女时代,那时的她洋溢着怎样的热情啊,她的热情足以令炎热的夏季黯然失色,她惧怕过酷热吗?当然没有,赤脚奔跑在河边的小路上,折下长长的柳枝做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头上,坐在柳荫下望着村庄里的河水奔流不息,与小伙伴柳凤霞、王小娜一起追逐嬉戏,从不觉得劳累,如今她与她们已多年未见了,定居四川的柳凤霞还好吗?她还是那么快乐吗?她迷人的双眼里否依旧如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她梳的高高的马尾是否依旧飘逸?她是否仍如男孩般潇脱不羁?她希望大家都能永远快乐,永远有一颗纯真的心。这几年,冬天足够的暖气,夏天凉爽的空调,常年室内舒适的生活,只有当走出像笼子一样囚禁自己的按部就班的、舒适的、常规的空间时,春泥才知道夏季的火焰依旧在空中不停地跳跃,枝头的树叶依旧葱茏繁茂,阴凉处依旧坐着许多男女,有老人、有小孩、有青年人,他们的额头冒着晶莹剔透的汗珠但他们却是在生活,幸福在他们不同的面庞中闪现、交织。而冬天依旧严寒彻骨,万物凋零,但冬日的暖阳下依旧涌动着生命的气息,河里结了厚厚的冰,但冰面下的小鱼在畅快地游动,它们的生命如此顽强。

春泥站立在那儿,一时忆起了过去的生活。那时的生活有点幼稚,但却令人怀念。它有点平淡,但却在心中荡起了幸福的波纹。生活多像一幅画作,但画作显然还没有完成,过去的已经定格成永恒,想要继续完成这幅美丽的画,只有拿起自己这只笔去耐心细致地认真地对待描绘。单位有同事给她挥挥手打了招呼,她也礼貌地挥了挥手,另外一位同事客客气气地唤了她一声“柳主任”,她面带微笑象征性地点头致意,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自然又不失礼节,单位其它带点职务的人员都像她一样这样做的。她记得她刚当上主任那时的情形,见了以前熟悉的同事,如果他们喊她“柳主任”,她就觉得特别不自在,内心会拘束一阵子,有种惴惴不安的不适感。如今对待这种称呼,她早已习以为常了,甚至觉得别人就应该这样称呼她,以示对她的尊重。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改变,自己的智慧有所增长了吗?还是在待人接物方面有所提升?说到待人接物,贺素丽认为春泥大有长进,她直言不讳地对春泥说,“春泥,在这方面你可是进步很多啊,做得像模像样的。”春泥不能理解像模像样的确切意思,但她确实自认为在待人接物上有所改进,就连有一说一的贺素丽都说她有很大的进步。她能轻松应对很多人,不少是本市的体面的达官贵人,在面对他们时春泥已经不再羞怯,反而是从容、大大方方,内心感到游刃有余。难道这就是贺素丽口中的像模像样吗?还是人们口中的圆滑和老练呢?这世俗的生活多么美好,但又令她疲惫不堪啊,正耗费和吞噬着她的热情。她有的时候真是感觉特别厌烦这种无休无止的状态。

又一阵恶心感袭来,这彻底唤醒了春泥,疲倦和酷热感已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她缓步走向办公室,中途经过好几个部门,财务科的门虚掩着,她看到林慧慧正坐在桌子旁吃着东西,正在这时林慧慧也看到了春泥,她非常开心,欢快地走了出来。她们站在走廊尽头聊天,她递给春泥一根香蕉,嘱咐她应在这个时候增加营养,显然她也是给自己说的,她也怀孕了,只是比春泥晚了将近两个月。她整天沉浸在孕育新生命的喜悦中,像所有的将要做母亲的女人一样,渴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生出来能漂漂亮亮的,“到底出生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女人们天生喜欢幻想和操心,她幻想多年后孩子长大的情形,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林慧慧仍旧美丽、活泼开朗、工作要求尽善尽美,但她无形中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宁静、慈爱,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喜欢向春泥请教一切有关怀孕的问题,敞开心扉倾诉她的不安和疑问,她甚至有点啰嗦和唠叨。“我感觉我最近变得婆婆妈妈的。”她对自己认识还挺到位的。“怀孕女人的通病吧,我也是这样。”春泥耐心倾听她,畅所欲言她从前的一切宝贵的经验,分析她的烦恼和不安,春泥的脸上挂着微笑和爱意,林慧慧这个年轻的女人如此率真可爱、美丽,她绽放着喜悦和期盼,这是生命之花的绽放。当然,春泥和林慧慧每次交谈完,并不能总能驱散林慧慧所有的优愁,只能是短暂的和暂时的。以后,等林慧慧再次见到春泥时仍有自己的困惑和疑虑,脸上时而闪现一抹淡淡的忧伤,但她仍旧是快乐幸福的,她时刻感受生活的美好,红润的脸庞绽放着神采奕奕。她说她开始有意识地增多每餐的食量,正餐之间必须增加新鲜的水果,这些水果全都是贺书博和她一起去超市精挑细选的。谈到贺书博,林慧慧的脸上洋溢着婚后的幸福和刚结婚女人的差涩。“你们这么快就有孩子了。”春泥说。“是啊,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女人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尽管婚后生活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像的,但这是生活,而非童话故事。”林慧慧望着春泥说。看得出,她对婚姻已有了一定的感悟。“贺书博很爱你。”“他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他做的很好,时常令我感动。我们今晚去人民公园散步吧。到那时,虽然仍会很热,但会有新鲜的空气。”林慧慧提议说。正在这时,她们听到路主任独一无二的急切干练的声音在喊林慧慧,要她紧急完成一个财务报表,就这样她们各自回各自的办公安工作了。

她们两个都非常准时,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人民公园。春泥买了两瓶矿泉水,把其中的一瓶递给了林慧慧。尽管热气还没有消退掉,公园里还是有不少散步的人,此时,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动生活,吃了晚饭,来到公园悠闭地散步。三三两两的中年人并排健步如飞地快步,几个老年人坐在凳子上静悄悄的,孩子们追逐着,他们攒着劲赛跑、打闹、热热闹闹,欢腾地大笑。春泥和林慧慧俩人牵着手,如今她们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们轻声地交谈,分享生活的奥秘,探索一切生活的真谛,什么是幸福和痛苦、什么是富足和贫困、地位显赫与微不足道的区别,她们两个女人甚至谈到灵魂,这种虚幻的如镜花水月一般的东西,但她们却津津乐道,反正都是她们两个自己的理解和领悟,即使说错了,也不足挂齿。“高贵的灵魂使人得以升华。”春泥说。“灵魂的问题太过沉重,有时难免令人畏惧。我告诉你啊,我的叔叔在官场打拼,他一路可以说平步青云,如今已经位高权重。有一天,他和我父亲交谈时,他们也谈到灵魂,我看到叔叔眼神凝重,心事重重。在现实生活中他固然能影响周围的人和事,但我发觉灵魂的问题却困扰着他。人是有灵魂的,身体必须是由灵魂支撑着的,犹如河流滋养大地,大地赋予河流不同的形状一样。”林慧慧笑着说,她的笑声很甜美,在公园里回荡。

她们从公园的南门不知不觉漫步到公园的北门,公园的行人道路旁摆了很多摊位,有卖零食的,有一个画摊,吸引了两个小女孩正在全神贯注地涂鸦,有个商贩拉了一车西瓜,在一声声循环着有气无力地叫卖--“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美丽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酷热也消退了不少,公园里时而会刮起一阵微弱的风,和着蔷薇、太阳花和玫瑰的香味。此时,春泥和林慧慧都感觉心里畅快了许多。她们坐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石头经过一天的炙烤后还留有余热。春泥抚摸着石头,滑滑的,感叹它经历了多少岁月、风雨和无数人的抚摸,才留下了这样优雅的身躯,它无疑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石头被人刻了字,但在夜色的笼罩下春泥看不清写的什么,夜色暗淡了下来,公园里点亮了各种彩色的灯光,橘红的、淡蓝的、青绿的、鹅黄的,光线微弱,公园好像披上了一层神乎其神的面纱,这里的一切显得神秘莫测,树木、花草、假山都失去了阳光下原本明朗的模样。她们二人心情愉快,对夜幕下的一切如醉如痴,能在这里静静地散步、轻声细语地交谈、甚至思考,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啊!她们兴致勃勃,从石头上站起来,又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朝公园的东门走去,小路上铺着能够按摩的小石子,人走上去非常舒服,这时林慧慧竟主动谈起赵宇泽来,春泥至少有一年多都没有从林慧慧口中听她说起赵宇泽的只言片语,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也许眼前幸福的生活让她对过去的那段非同寻常的日子已经释怀了。“你知道赵宇泽吧。”林慧慧问春泥,这句话当然是她的明知故问。“当然,我记得他,他大概是被大海迷住了心窍。”春泥记得上次林慧慧在伤心不已的时候曾这样对春泥说过。“我那时也是这样认为的,包括赵宇泽的父母也这样看待他们的儿子,但显然我和他的父母并不理解他。你知道的,我们都会得到父母无微不至的爱,他们以为他们的爱能陪伴孩子一辈子,孩子也应该理所当然追随他们的脚步,听从他们的声音,但只有幼小的孩子才会紧抓父母的衣襟,害怕迷失方向、走错道路。长大后,勇敢无畏的孩子自会开辟一条全新的、与众不同的道路,而这条路做父母的也许永远不了解,包括他们的爱人也不可能与他们志同道合。赵宇泽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卓尔不群的人吧,我很敬佩他。”林慧慧动情地说,“我现在有点理解他了,但一切都过去了。”“你会忘了他吗?”春泥小心地问林慧慧。尽管她们彼此欣赏、亲密无间,但春泥仍然会小心谨慎,生怕说到哪句不合时宜的话会伤到林慧慧,春泥认为朋友间应给予彼此之间温暖和光亮,而非伤害、挖苦、讥讽嘲笑,那绝非真正的友谊。“永远不会,他给予我独特的美好,那份美好好比夜空中闪亮的星星般灿烂美丽。当然它已经永远定格在我那段生命里,人的漫长的生命由很多片断组成,不是吗?犹如浩瀚的星河,由无数恒星、星云和星团组成,它们发出不同的光芒,在夜空中都有无法取代的位置。我没法抹掉我生命中曾出现的闪耀的星光,但我会永远祝福他。我希望他也能尽快组建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体贴他、爱他的善良的女人,和可爱的孩子。”“你的心意这般美好,他会拥有一切的。”春泥对林慧慧说。

她们又聊到工作上的事,不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直到贺书博不知何时站在她们的面前,挡住了她们的脚步,她们才意识公园里的人已经变得稀少了,头顶的天空高悬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公园里安静了很多,今天的夜已经很晚了,而贺书博说他已经在公园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早已注意刻春泥和林慧慧两人一起愉快地散步,就没有打扰她们。当林慧慧问他什么时候来时,他这样充满爱意地望向她说。“你真是傻的可爱。”林慧慧娇嗔地对贺书博说,她的声音温柔、甜美,难掩自然流露的幸福。林慧慧真的很漂亮,此刻在隐隐约约的夜空下又多了一份千娇百媚,她招人喜欢,夺目耀眼。贺书博接林慧慧回家了,春泥想,贺书博真是一个体贴、善解人意和善良的男人,而人与人的相遇、相知和相守又是一件多么美好神奇,又不可抗拒的一件事啊!与此同时,她沿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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