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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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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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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连载

第一十七章 初中

祖母辞世那年夏天,我从小学毕业,正式升入田堡初级中学。

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和学习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对我来说,初中既是一所学校,也是一个充满神奇的小社会。不管是生活学习,还是人际关系,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这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比较困难,一时半会难以适应,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学校坐落在谭河街道西侧,背靠地势陡峭的野狐屲,东临涓涓细流的甜河。我们学校下面这一段,是甜河中游,一年四季都有潺潺流水经过,河面比较狭窄,再往下走,河岸就会变得宽阔平坦。

野狐屲上面是一块块梯田,以前一直种粮食,后来,国家实行退耕还林政策,就在梯田里面植树造林,一绺绺梯田全部变成了一片片山林。

野狐屲半山腰以下种的是杏树,山顶种的全是桃树。每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都盛开的时候,就是野狐屲最迷人的时候,一眼望去,野狐屲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野狐屲山名的由来,历来争论不休。传说以前有一次突发泥石流,前一天晚上,山脚下的一户村民家门口来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走路时身体微微向前倾,他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状态很好,双目之中透露出一种机智和警惕。

“你们赶紧搬家吧,要大祸临头了!”妇人急切地说。

“为什么?”老人疑惑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赶紧告诉大家,现在就搬到远离这座山的地方!”妇人声音有点颤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老人还是难以置信。

“想一想三十年前的一个秋天吧!”妇人说完就走了。

老人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半信半疑,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大家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件奇事告诉街坊四邻,最后老人觉得应该听从妇人的劝告,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

老人动员自己的老伴以及两个儿子,挨家挨户去敲门,但是邻居们都认为这件事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以为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就是中了魔怔。

最后,只有老人的两个兄弟带着家人去了附近的亲戚家,其他人都无动于衷。

第二天一大早,伴随着暴雨滂沱,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惊动了所有人,很多人还没睡醒,就被坍塌的山体活埋了。

老人这时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仔细回想那个妇人说过的话。

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一个秋天,他正在山上放牛,眼前跑过一只雪白的瘸腿狐狸。当白狐跑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倒下去一动不动了,时间正是秋天。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狐狸还在喘气,只是一条后腿被猎枪打断,鲜血淋漓,腿上还有几个火柴头大小的弹洞,小钢珠穿过腿骨,飞了出去。

白狐眼角噙满伤心的泪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狐狸这样死去,就撕下衬衫下摆的一块碎布,把白狐腿部包扎好,带回家了。回去以后,他给受伤的白狐腿上抹了一点跌打损伤的药膏,重新包扎了一下,给狐狸一点东西吃,过了七八天,白狐痊愈以后就不见了。

老人想:“莫非那个妇人是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件事而特意跑来报恩的。”

从此以后,人们就叫这座山为野狐屲。

还有一种关于野狐屲的传说,更加充满神秘色彩。

话说很久以前,山脚下搬来一位举人老爷,大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刘,所以村民都叫他刘举人或者刘官人。

刘官人是一位武举,整天舞刀弄枪。这个刘官人也算是一方巨富,家里用的很多器皿,都是黄铜或者白银打造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还养了九十九头牛,九十九只羊,九十九匹马,鸡鸭各九十九只,就是养不满一百的整数,生下来的第一百个家禽家畜,都会无缘无故死掉,花钱买回来的也养不活。

这个事让刘官人愁眉不展,到处求签问卜,也于事无补,有人让他多做善事,有人让他迁居他处,认为宅子风水不好。刘官人一样也没听进去,他还是照样过他以前的洒脱生活,每天骑马射箭,上山打猎。

有一天下午,刘官人又带着仆人上山去打猎,他骑在马背上正无精打采地走着,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只五彩梅花鹿一隐一现地在草丛里乱蹿。他纵马扬鞭追了上去,但是,追了很远也没有追上,刘官人就“吁……吁”了几声想让马儿停下来,正好马也跑累了,听到主人的命令就停下脚步,刘官人一个“鹞子翻身”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突然,他发现就在距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蹲着一只赤红色的狐狸,他急忙弯弓搭箭,准备射向狐狸,就在这个时候,狐狸居然开口说话了:“刘官人,快搬家,不搬家,山要塌!”

“哪里来的妖孽,敢在我面前妖言蛊惑。”刘官人骂道。

“大祸将至,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狐狸愤怒说道。

“看箭!”

“嗷……嗷……”

刘官人不听狐狸的劝告,直接一箭穿心,射死了那只可怜的赤狐。狐狸发出几声惨叫就死了,刘官人心里还是狐疑不定,他在想一只狐狸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简直是怪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官人自言自语说道。

刘官人虽然射杀了赤狐,但还是打算听取狐狸的忠告搬家。

他回去以后,马上安排人员,要求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盖一所宅子,尽快从老院搬出去。

可是就在刘官人射杀狐狸的第三天,他自己连同整个院子都被埋在了黄土之中,背后的那座大山,在半夜时分坍塌了,刘官人的一切都归于尘土。

野狐屲的名字就这样流传开了,一直沿用至今。

田堡初级中学,坐落在谭河街道西侧的野狐屲底下。

谭河街道紧邻学校,狭窄细长,大概只有四十步的宽度,长度却足足有一里路。

坑坑洼洼的泥土街道两旁,盖满了一排排小瓦房,它们都是做生意用的小铺面,每逢“一、四、七”日,附近的村民都会来田堡街道赶集,这几天被定为“赶集日”。

每逢赶集日,街道两旁的铺面里面和门口,都会堆满琳琅满目的杂货商品,整条街道也被男女老少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有些人是来买一些物品,有些人则是特意跑到集市来凑热闹。

谭河街道是附近十里八乡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街道上有卖零食玩具的、有卖水果蔬菜的、有卖衣服鞋帽的、有卖各种杂货的、还有粮食收购站、牲口市场等等。

街道尽头有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面又是另外一番天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牲畜交易市场,专门买卖牛羊猪鸡鸭等家畜家禽,全部都是活物交易,谭河街道没有屠宰场。

五岁的时候,父亲带我来过一次牲畜市场,我们买了一头小猪仔,带回去仅仅两天时间,那个小猪仔就开始拉稀不止,找兽医开了好几服药吃了还是无济于事。

这头小猪仔是父亲花了很大价钱,和贩子们讨价还价了几个小时才买下来的,当时谈价的方法比较新奇,不像现在大家都是口头说多少多少钱,那个时候谈价都是在袖子里面用手指互相出价,这叫做“袖里乾坤”。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父亲就带着那头小猪仔又去了谭河街道的牲畜市场,用它倒换了一面牛皮大鼓,那面鼓质量非常好,我们家族用了十几年都还完好无损。

对我来说,谭河街道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在我上中学之前,父亲带我来过很多次,而母亲很少带我来赶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赶集的含义了,每次逢集,母亲和村里其他妇女一起去结伴赶集的时候,都不带我们,她把我们锁在家里,让我们在院子里玩。如果带上我们,我们则对一切新鲜好玩的东西都感兴趣,会缠着母亲们让她们给我们买玩具买好吃的,这是每一个小孩子的天性,却会使母亲们非常为难。

当时,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几乎可以用贫穷来形容了。连那些生活必需品都没钱购买,更不用说买玩具了。

母亲每次去赶集的时候,通常会背半袋子玉米或小麦到集市上去卖,换了钱,再购买一点其他东西。

每次我想跟着母亲去赶集,纠缠不休的时候她就会说:“你就在家里等着,我去集市上给你买一个‘耽搁娃’回来。”

等她回来,我才知道所谓的“耽搁娃”就是什么都没有,我被“耽搁”了。

到我长大一些后,渐渐明白了生活的艰辛,也就不会死乞白赖要跟着母亲去赶集了。

学校大门在校园最东边一排商铺正中间,大门是两扇刷了银白色油漆的铁栏杆焊接而成的。两扇大门上面各开了一扇小门,平时大家都走小门,只有周末或放假的时候,大门才会打开。

校门口出来,就是嘈杂的谭河街道,学校大门口正对着太阳升起的东方,背靠神秘的野狐屲。校门两侧各有一个商店,正对街口的是商店的正门。

两个商店的老板,都是学校的民用老师,是教育局花了极低的工资请的代课老师,他们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

很多老师因为工资收入太低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所以老早就辞职不干了,或去经商,或去干其他行业。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些坚持到底的老师,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他们绝大多数人后来都转正了,不仅工资增加了,退休以后也有不菲的退休金。

进校门右手边那个商店的老师叫鲍鹏程,身材瘦小,说话慢吞吞的,声音有点沙哑,做事不紧不慢,脾气不急不躁。他妻子却又大又高,又白又胖,脾气暴躁,和鲍鹏程形成鲜明的反差。

我们去商店买东西的时候,经常会看到鲍鹏程被他那拉着黑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八百吊钱的老婆骂得低头不语。

进校门左手边那个商店的老师叫李致学,他身材魁梧,脾气温和,说话稍微带点结巴,但语言表达十分准确。他妻子性格温柔,处事周全细致,对每个顾客都笑嘻嘻的,所以大家都愿意去她家店里买东西。

每到赶集日,这两个老师就会去自己的商店帮忙卖货,如果这天有他们自己的课程,他们会和其他老师调换一下上课时间。这两个老师虽然分属同行,但也是竞争对手,他们俩平时在学校很少说话,在生意上更是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田堡中学占地面积不大,大概只有五十亩左右,呈南北狭长分布,坐落于野狐屲底下的是一排整齐的教师宿舍,宿舍北边不远处是公共厕所,宿舍南边是水房和小食堂。水房的正东面,也就是整个学校的最南面一排,也是教师宿舍,这一排宿舍紧邻乡政府大院,我们的教师宿舍和乡政府大院仅有一墙之隔。

我上初中的时候乡政府已经不复存在了,田堡乡政府和四河乡政府合并到一处,田堡乡政府的人员设施全部搬迁到了四河,从此以后,我们就属于四河乡政府管辖了。田堡乡政府大院也被彻底废弃。

小食堂是老师吃饭的地方,其实也就一间不到五十平米的小砖房。学校老师不多,一共三十多人,很多人打了饭就回自己宿舍吃了。

小食堂开了一学期就关闭了,不知道是因为成本太高经营不下去,还是因为食堂的饭菜不可口大家都不喜欢吃的缘故。

教师宿舍下面就是校园,校园里面盖了四座大平房作为三个年级的教室,每一座房子被分割成了三个小教室,一个教室里面可以容纳七十人左右。

学校的正大门和西面的教职工宿舍之间,隔着一块小花园和一个小广场,花园里面种了几棵大大小小的松树和柏树。其中一棵松树已经有大几十年树龄,树身高大,枝繁叶茂,树干粗壮挺直,沧桑古朴,很多学生都会去这棵松树底下读书。

松树后面不远处就是升旗台,旗杆固定在一个水泥台子上面,台子上面竖立着两根细长的钢管旗杆,一杆升国旗,一杆升校旗。

旗杆在小广场的最中心,广场两边各有两座教室,教室和广场边缘接壤的地方种满了大柳树。

每年三月份,红墙灰瓦的教室,加上绿意嫣然的柳树,使整个校园都充满了生命的气息。飘飞的柳絮撒满校园的各个角落,也会落在那些在柳树下读书的学子头上。

学校最北边是一块大土操场,操场上有两个篮球场,三个乒乓球台,两个羽毛球场。

每个篮球场上,都栽了两个篮球架子,篮球架是粗壮的钢管,篮板是笨拙的柳木板。乒乓球台的支柱是小红砖砌起来的垛子,上面是水泥抹平的光滑的灰色台面。羽毛球场的两边各栽了一根木杆,羽毛球网子是两根木杆之间的一条长绳子。操场每天都尘土飞扬,尤其是春天刮沙尘暴的时候。

这简陋的操场,不知承载了多少快乐和记忆,那时大家正处在青春敏感期,精力旺盛,活泼好动,一下课就直奔操场占位置去了。

初中开始就要住校,大多数学生都是寄宿生,只有学校周围几个村落的学生,住在自己家里,他们中午和晚上都会回家。

寄宿在学校,意味着每个人就要正式开始独立生活,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收拾卫生,还要学会如何与室友们融洽相处。

很多学生还没有学会独立生活,就被现实的洪流打翻在地,只能硬着头皮爬起来,继续向前。

大家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小大人,不能永远都生活在父母温暖的羽翼之下,做温室里的花朵,鸟儿长大了都要离开巢穴,学会自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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