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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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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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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连载

第四章 村庄

关于家乡,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一道山梁。母亲经常抱着我,来回奔走于那道梁两边的村庄,对她来说,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婆家;对我来说,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童年。

那道梁就在村庄最高处的土堡下面,正下方就是上岔,它被夹在外祖母村和我们村中间。那道梁很短,只有五六百步的长短,但我小时候最怕走那条路,尤其是大中午或者日落西山以后,想到那个土堡就让人不寒而栗,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它。和村里其他小伙伴经常一起去土堡上面玩,看到过堡墙里面露出来的根根白骨,从此后就对土堡产生了莫名的恐惧,也给我的心理留下了难以掩盖的阴影。

我们村是典型的半个陀螺形状,村里所有人家都坐落在西山上面,东山上面没有一户人家,全都是农田。东西山中间横跨一条深约十几二十米的天然沟壑。

村子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中间的这条深沟,沟底离地面平均有十几米高度,这大概是经过大暴雨长期冲刷而渐渐形成的。深沟下面长满了野草和可以食用的地软,雨后,很多人都会跑到沟里拾地软去,地软可以蒸包子,也可以包饺子、做汤。

孩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玩,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整天都从家里跑出去疯玩,玩也要找一个正当理由,这样才不会被大人阻止,更不会挨打。

我们小时候半年挨的打大概要比现在的孩子十年挨的打都多,因为父母都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老祖宗几千年留下来的传统,他们自然视若珍宝。另一方面,父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更没有那么多耐心和学问去用更加文明的方法教育孩子们。当然,现代这种非常文明的方法教育出来的孩子,品质上能不能胜过当年棍棒底下教育出来的孩子还有待商榷,至少还要时间的验证,这或许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这样,放牛就成了孩子们出去疯玩的最佳理由,为了节约草料,也为了锻炼孩子们的主观能动性,大多数大人都不会反对孩子去放牛。不过有些大人嫌放牛太麻烦不会同意,有些孩子放牛只是跟着其他人图个新鲜,劲儿过了以后,就不想再去放牛了。

一旦给牛换了嫩草绿草,就不容易再改口,去沟里放几天牛,牛既能吃到新鲜的嫩草,又能自由自在地散步,再让它们回到家,拴在牛圈里吃没什么营养和水分的干草,牛自然不大愿意。如果频繁切换,很容易把牛的牙齿弄坏,大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会轻易同意孩子去放牛。

孩子们把牛赶到沟里就四散而去,一直到日薄西山、牛饱人尽兴的时候,才悠闲地赶牛回家。在牛自己吃草的这段时间,孩子们就去捉鸽子、捕田鸡、抓松鼠、烤土豆。

后来,沟里种满了槐树,到夏天,一沟葱茏的带着尖刺的槐树就像原始森林一样,几年时间,槐树就高过了十几米的深沟。沟里面渐渐有了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最多的就是七彩山鸡和兔子,七彩山鸡在农村俗称雉鸡或者野鸡,因为色彩斑斓的羽毛而得名。

野鸡漂亮的羽毛随处可见,一些大户人家,地桌的瓶子里面会插几支五彩缤纷的野鸡羽毛来装饰。也有人用野鸡羽毛做鸡毛掸子,还有农村唱社戏的时候,很多骁勇善战的将军头上也会插几支翎子,也是雉翎做的。

那几年,野鸡泛滥成灾,沟里面,田野上,山梁上到处都有。每当人们从它们潜伏的草丛边走过的时候,它们受到惊吓会扇着翅膀扑扑扑飞起来,反而会把过路的行人吓一大跳。这样一来,庄稼就遭殃了,它们在庄稼地里面肆无忌惮地刨土、啃禾苗、吃粮食,村民实在没办法才去捕猎它们。有用大网子网的,也有用麻药麻醉的,还有用气枪打的。

母亲和三婶她们经常一大早就去山梁上捡野鸡,每次都会有所收获。

有一次,母亲捡回来一只又大又漂亮的七彩野公鸡,野鸡的双脚用绳子绑着,把它放在厨房的灶头下面。结果,它休息了一会儿就扇着翅膀开始乱飞,在厨房横冲直撞,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抓住,拴到门闩上了。

过了两天野鸡被我玩腻了,就把它下了锅,我本以为漂亮的野鸡肉会很好吃,最起码要比自家养的土鸡肉要好吃很多,结果煮了两小时,用筷子夹了一下才发现,野鸡肉还是硬邦邦的根本筷子根本刺不进去。又煮了很长时间还是煮不烂,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捞出来凑合吃了,野鸡肉还是嚼不动,就像木棍一样。

这件事完全超越了我的认知范围,看来很多事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很多事并不是眼见为实,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野鸡肉还是不如家鸡肉香啊!

这条深沟不仅是孩子的乐园,也是全村人的生命之源,村里所有人都在这条沟里面挑水吃,天然的山泉水甘甜而又清澈。清泉周围长满了青翠欲滴的野荷花,大家都叫它灯花,或许这不是它真正的名字,但它应该叫什么我实在弄不清楚。灯花的叶片较小,花根底部有很多小红豆,听说是一味草药的配方,很值钱。灯花和荷花很像,只不过比荷花花骨朵小了很多,灯花叶子也比荷花叶小很多。夏天,很多妇女和孩子都会跑到沟里挖灯花卖钱。

每当大家来沟里挑水的时候,会在舀满水的桶里面放一片大大的灯花叶,这样水就不会轻易洒出来。我们家还算好一点,走一里地就能挑到水,有些人要走二三里路才能挑到一担水。水瓢大多都是木质的,也有用半个葫芦的,水桶也是木匠用一块一块的木板箍起来的。

后来,慢慢有了铁水桶,但是大家挑水还是喜欢用木桶,因为木桶轻便,铁桶用得时间长了容易生锈,质量也不行,摔几下就扁了或者破了。

小时候,最吃力的活就是和姐姐去沟里挑水,我们会用扁担或者长木棍,一人挑一头,把水桶挂在中间。我的个头矮,下山的时候,我走在后边,上山的时候,我走在前面,这样,水桶就不会滑到我的肩膀跟前增加我这边的重量。与其说是挑水,还不如说抬水更恰当一点,虽然肩膀上垫了破布垫子,但每次抬完水以后,肩膀还是会红肿一大块,也不知道抬过多少桶水,走过多少次颠簸的山路。

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打了一口十几丈的地下井,我们才不去沟里挑水了。这口井是利用杠杆原理,用手工制作的辘轳来转动汲水,这样节省了不少力气,井里面的水量充足,地下水源源不断,我们和三叔两家人用都绰绰有余。

冬天,沟里的泉水会结冰,村民需要挑水的时候,会把冰泉砸出一个大口子来舀水。山泉周围都是白花花的冰溜子,孩子们会成群结队跑到沟里去溜冰。跑到最高处,屁股底下放一块塑料布或者半个烂塑料盆子直接冲下去,可以这样玩一整天。有些孩子甚至会从家里拿一个铁锹或者木掀去当坐垫溜冰,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小屁股居然没有被铁锹削成两瓣,也算是奇迹。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冒,当年大家居然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孩子们喜欢到处去玩,尤其喜欢跑到山顶的土堡上面去玩。站在堡墙上面迎风远眺,灰色的山头和蓝色的天空连成一片,看着连绵起伏而又一望无际的山峦,心中充满了幻想和憧憬。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最远的山后面是什么,有朝一日能不能走到山的那边去看看,阵阵狂风擦脸而过,让人不寒而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看着堡墙里面露出零零散散的白骨,让人毛骨悚然。难以想象,以前,在这个现在已经种上了小麦的土堡上面是怎样的一种惊心动魄而又壮怀激烈的场面,而这个城堡下面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和英魂。

这个土堡是集全村人的力量,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夯建成的,主要是为了防御盗匪,作为村民最后的避难所。只要有人发现土匪进村,会最先敲响村口的警钟,让村民带着粮食,跑到土堡里面避难。它建在山梁最高处,易守难攻,可以俯瞰到周围好几个村子的动静。

土堡高十丈,长宽各五十丈,成正方形,土堡底部墙面厚两丈,最上面的墙体宽一丈。墙面内部呈梯形打造,外部垂直上升,这样可以增加它的稳定性和牢固性。土堡虽然是黄土堆砌而成,却牢不可破,已经一百多年过去,它依然屹立不倒。

土堡是村民用石杵一寸一寸夯实起来的,泥土里面还掺杂了干草碎末以增加土的黏合性。建成之后,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墙面底部也夹杂了沙子和碎石,来加强墙体的坚实度。

土堡进出有两个洞门,一大一小,大洞门有三丈多深的样子,从里到外,是由上而下的一个斜坡。平时都用大石头或大土坯堵着,只有在大量人口和物品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平时进出都走小洞门。

村子如果遇到土匪来抢劫,全村人都会在村长的率领下带着足够的食物来到土堡避难,把洞门封好,准备和土匪周旋到底,甚至有可能大战一场,直到土匪退走,他们才重新回到村子里正常生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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