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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江城的突然离世，让原本大家意料之中的事变得出乎意外。他在县医院住院期间，哮喘症状有所缓解，一次上街后却找不到回医院的路。他妈妈急得在大街小巷四处寻找。直到天黑时，有人把他送回了医院，原来是他向人家打听医院在哪里。
他在医院哮喘减轻不少，出院回家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两天后的天刚蒙蒙亮，他媳妇就咿咿呀呀地向古成良夫妇比画着，还拉拽着他们。等古成良夫妇去看时，古江城已经死在床上，身体都僵硬了。
两个月后，古江城的媳妇生下一个儿子。大家都觉得这孩子长得不像江城，反倒像寨上的某个人。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却没有人议论，只是说：“还好，有了后代。”
半年后，成凤听说有人给江城的媳妇说媒，要她改嫁，这时她突然想到了老五石同智的婚事。
老五石同智前年春节在家的时候说，他谈了个女朋友，是广东人，两人打工时认识的。女方父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提出的条件是让老五入赘，不要彩礼。
成凤问他：“这坝上，或者青龙乡的，甚至乌江县的，那么多打工的姑娘，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不是没有我喜欢的，是人家不喜欢我。鸟往高处飞，人往利边行，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姑娘，都想找家住街上的，或者城里的。就算在农村，也要找家庭富裕、弟兄姊妹少、负担轻的人家。我谈了好几个，人家一听说我们家的家境，就不再和我往来了。”
成凤不同意老五入赘，说：“隔得太远了，自己养个儿子却给了别人家，老了也享不到儿子的福。”
“妈妈，我都快三十岁了。”老五说，“现在这种状况，娶媳妇进门和入赘没多大区别。你看舅舅家二表哥是娶媳妇进来的，但他们也只有春节才回来几天，没结婚的时候，他过年都是在女方家。他和入赘的大表哥有什么不同呢？要是家里有个三病两痛，也照顾不到舅舅他们。
“再看看我们家，大哥是娶媳妇进来的，住得也近，可自从分家后，他们觉得不合理，到现在上门来看望过你们几次？寨前寨后赶场的时候，又问候过你们几声？
“我去那边，每年春节也会回来。你们要是生了大病需要住院，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赶回来。等你们干不动田土了，我还可以接你们过去住一段时间。”
“去住？要是像牛国松媳妇那样，连招呼都不打，整天板着脸，就是去吃龙肉也不香，还不如在家吃酸菜呢。”成凤说。
“像国松表哥媳妇那样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不错的。”老五安慰道。
“国松媳妇是有点小气，不过也有好处。”我解释说，“她对别人小气，对她娘家也抠。听说国松出差带回来甘蔗，都已经砍成两半截了，国松说给岳父家每人拿半截，媳妇却说每人只能拿半截的一半。结婚第一年春节，国松给她弟弟二十元，回来她就埋怨说，给了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给十块就行了。她自己也舍不得去街上吃饭，买好衣服穿，也不打牌。听说她是想存钱盖房子，现在住的单位宿舍又窄又小，儿子大了都没地方分床睡，还没有卫生间，不方便，周围环境也脏乱。
“电视机、电冰箱，都是他们成家后，一个人的工资用来生活，另一个人的工资存起来买的。白手起家，就像我们当年一样，不节省点，想盖房子，怕是只能盖茅草房了。”成凤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国松媳妇的立场上。
“我谈的这个女朋友，人长得漂亮，心眼也好，对人也和气，她爸爸妈妈对我也很好。”老五把话题转了回来，似乎是想打消我们的顾虑，接着分析起我们家的难处，“我们现在的收入，要把另外那间房子装修好也不是很难。可现在坝上的人都在修建砖房。谈女朋友，没有砖房人家不同意。但我们又没有那么多钱。我去那边，她家有三层砖房，每层都像单位的房子一样，是带卫生间的套间，每套都有一百多平方米。
“我们家这田土没多少，稍微天旱就没收成。他们那里地势平坦，全家有二十多亩田地。今后要是不准外出打工了，力气也有地方使。”
成凤说：“你说的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出去打工，出去一天，回家的日子就少一天。你这一去，年轻时可能一年或两年还能回来一次，等我们老了，就很难见到你了。我们死了，想让你到坟前烧张纸都难。要是离得近，儿子媳妇走不动了，孙子还能去上坟。”
“妈妈，你想得太远了。”老五说，“就像爷爷和奶奶，前三十年我们都没去看望过，也就是这几年交通方便了，才在清明去扫个墓。说实话，等爸爸老了，走不动了，我们可能也懒得跑了。从这里走到青龙或双龙，坐车到县城，再坐班车到江边乡，又要搭煤车去辛家寨，最后还要爬个把小时的山才能到坟前。这一来一回要花两三天时间，人还累得够呛。”
老五安慰道：“只要我还能动，一定会常回来看望你们。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孝顺长辈了。你看看，这坝上的年轻人已开始到城镇买地建房。照这个趋势，以后在老家住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少，孙辈来看望的就更少了。等你们百年之后，按外公说的，要是有灵应，不管在哪里请你们，你们都能到，在哪里烧纸钱，你们也能收到。”
“别扯远了，你应该把媳妇带回来让爸爸妈妈看一眼呀，到底是三月鲜花还是八月间的歪瓜裂枣。”老三石同义开起了玩笑。
“中秋的时候本来都打算回来的，后来发现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她妈妈不让她回来，说坐长途车太颠簸，对身体不好。”
成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才说：“她爹妈还挺想得开！”
老六石同信说：“在外面，怀孕了再结婚，生了小孩再办结婚酒的事多着呢。”
“那怎么行？总得举行个婚礼，给祖宗磕个头，办个酒席，热闹热闹。”
老三笑着说：“等生了孩子把小孩一起带回来，结婚酒和满月酒一起办。”
“我这个婚礼办不办都无所谓，我们家的酒席办了不少，送出去的人情基本上都能收回来。”老五看了老六一眼说，“老六也在谈女朋友了，等他结婚的时候办酒席，把人情收回来。”
老六笑着说：“我们才谈没多久，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那姑娘是哪里的？”
“四川的。”
“啊？又是那么远。”成凤又一次感到惊讶。
“听她说，她们那里出门就是山，山上石头比土多，家里姊妹多，以前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那你这条件还好些？”我笑着反问他。
“我跟她说，我家在青龙街上，盖了砖房，家里还装了电话。”
“你哄人家呢。”老三和我们都笑了起来。
“这个你们别管。”老六也笑着说，“她被我‘打’了还高兴呢。”
“你吹牛。”老三说。
老六抡起巴掌在空中挥了一下，说：“我抽了她两巴掌问，这些年你他妈的躲哪里去了？找一个不是你，找一个不是你，找得我好辛苦！”
老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