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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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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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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座》连载

第二十七章 置换

牛国松与父母商议,打算卖掉那栋摇摇欲坠的老木房。

这木房建于民国初年,最初由牛姨夫的父亲和伯父两家合住。后来两家儿子成家,人口增多,兄弟俩便商量着共建了一栋新房。新房落成后,伯父一家搬了进去,老屋就归了牛姨夫的父亲。牛姨夫抱养国松后,陆续买来木料,对原本用木板和竹块围拦的房屋进行了装修。

房子历经沧桑,如今晒壁那面的柱头上布满了虫蛀的小孔,常有蜂子和蚂蚁进进出出。特别是柱脚部分,腐朽严重,阶檐坎那排柱脚,有三根都锯掉了两尺来高的半边,再用新木料补上。

牛国松劝父母卖房,给出了诸多理由。他说,两个妹妹都已出嫁,祖父祖母也已离世,老屋如今就只供父母居住。可房子朽坏之处越来越多,整体框架向右倾斜,堂屋的中柱都得用一根木棒斜着支撑,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若要拆除老屋改建砖房,没有七八万下不来。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他们百年后给谁住。自从打工潮兴起,半山不少村寨的木屋在风雨中飘摇,因无人居住,一些已经坍塌在荒草丛中。人们都在快速向城镇聚集,交通不便的地方,空壳村已开始出现。牛家寨的下一代,大多不会再在这里居住了。现在不卖,以后更难找到买家。

拆除老屋建新屋实在没必要。他在城里建的三楼一底的砖房,父母可以去住一层。父母的生活费,粮食可以自己种,他每个月再给五百元,加上父母存款的利息,生活肯定够用。

最后这个理由,让父母有些心动。牛国松说,自己在县城工作,父母老了若有个病痛,他不方便照看,以后去世了葬在老家,也不便祭祀,孙辈更不会愿意跑这么远来烧纸。要是在县城边的山上买块墓地,父母百年之后安葬在那里,孙辈还能顺便烧几张纸。

最终,牛国松以一万三千元的价格,把老屋卖给了伯父的两个孙子。他和他们商定,在对方还没拆除老屋之前,让父母在城里和乡下两边住着,慢慢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牛国松请岳父去县城翻上云岩关的山头,在荒草丛中寻得一块墓地,花了两千元买下。他把卖房剩下的一万一千元,连同父母卖猪、卖烤烟、卖粮食存在他那儿的三万多元,一起借给别人做生意,月息一分或两分,比银行利息高不少。

我们见证牛国松签订房屋出售协议不久,又应堂侄石同安之邀,去他家作为证人,参与他两个儿子调换土地一事。分家时,我们也是证人。

前年,堂侄的小儿子石富强,结婚没多久就提出分家。石富强的两个姐姐,比大哥石富贵出生得早,都已远嫁他乡,比石富贵小两岁的妹妹石富萍也已成家。

堂哥把房产和田土分成三份,他和妻子一份,两个儿子各一份。

田土并非按实际面积划分,而是依据常年产量来换算田土面积。所谓常年产量,指的是风调雨顺的正常年景下,田中能收获多少挑谷子,土中能掰多少挑苞谷。通常的标准是,田以水稻五挑(干谷子约五百斤)为一亩,土以苞谷三挑(约合三百斤)为一亩。田土贫瘠或水源条件差的,粮食单产低,实际面积就多些;反之,实际面积就少些。解放初土改时是这么算的,改革开放初土地承包到户时,也是按这个标准承包的,大家都觉得这样才公平合理。

青龙坝的田土,总体而言,西边白虎山那边的耕种条件要好些。也就是说,同样产量的田土,在对门东边青龙山这边的实际面积就要多些。石同安夫妻俩的田土,大多分在西山脚下的寨子前,原因是他们年纪大了,日后耕种起来方便。分给小儿子的田土,在西山这边也稍多一些,理由是等老了要挨着小儿子住。

分家时议定,堂侄由小儿子负责生养死葬,堂侄媳则由大儿子石富贵照料,因为母亲比父亲年长五岁,可能先离世。实际上,堂哥还是想多帮衬下小儿子,毕竟父亲下地干活比母亲更得力。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分家后,堂哥夫妻对刚成家的小儿子格外关照,不仅帮忙干农活,还帮着照看双胞胎孙女。

妯娌之间却常常闹矛盾,时不时指桑骂槐。为避免矛盾激化,大儿子石富贵打算到对门山脚公路边建房。他请我岳父端罗盘,寻觅吉宅,最后选中了弟弟石富强在青龙山脚下的自留地。石富贵提出用寨子边自己的自留地与石富强调换,石富强同意了。

石富贵准备用自己打工和养牛羊攒下的钱,在公路边修建一层砖房。堂哥提议把大儿子现住的木房价折给小儿子,石富贵也同意了,最终建成了一楼一底、每层三通间的砖房。

为了耕种方便,石同安和小儿子把青龙山脚的多数田土,与大儿子进行了调换。弟弟担心哥哥日后反悔,便请了包括我在内的族亲和村干部,写下了调换协议。

四年前,组长堂弟找到在乌江县政府办当主任的石家寨人,提议把公路从青龙山这边,接到石家寨。他说这样大家拉煤、买肥料就不用再肩挑背驮,石主任以后坐车回家,也能直接开到家门口,不用担心车子停在对门公路边被人划伤或扎破轮胎。

石主任担心田土涉及各家各户,调整起来困难,公路修到人家地头,人家不同意就麻烦。

堂弟拍着胸脯保证,本组的人没问题,其他组的路段沿着青龙沟走,占田不多,也就两亩多土。要么用本组的地换,要么出钱买。用土换田的,公余粮由本组分担,这些都基本达成意向了。

对于石主任担心的劳力问题,堂弟说,在家的人投工投劳,自己装卸材料,石料就用打砂场剩下的废料,只需给师傅们些油钱就行。

石主任联系了帮扶青龙坝村的单位,运来了搭桥所需的钢材和水泥。运来的水泥较多,石主任传话说,除了砌坎用的,剩下的可以卖掉,用来支付运废石料的油钱。

为防材料被盗,堂弟叫上我和老三等人,把钢材扛回他家存放。晚上,他召集大家开会,颇为得意地讲述了找石主任帮忙的经过,要求大家出劳力。按人头算,除了出嫁的,不论男女老少,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外打工,每人先按十个工日计算。可以由在家的人多做抵工日,也可按本地小工的工资标准,折价出钱请人做。

有人站起来反对:“修桥筑路本是国家的事,应该让帮扶单位找交通局出钱来修。”

有人附和,觉得这话在理。

这人刚坐下,又有人站起来质疑:“找水泥钢材的人,恐怕不止得这些哟,多出来的卖后放进私人腰包了也不一定。”

有人接话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又没发票又没证人,哪个知道他得了多少?”

还有人说:“把我们当傻子呢。修这路到底谁享福?还不是那些有小车开回来的人。有本事,他自己包出去修!”

这场群众会不欢而散。没想到,十天后的一个夜晚,一场狂风骤雨把盖在公路边水泥上的塑料布吹到了田角,所有水泥都被湿透了。

石主任听说后,恼怒地说:“我一年能回去几次?父母在的时候去得多些,他们都六七十岁了,谁知道哪天就没了。父母不在了,我最多过年、清明去趟坟山。这些年我回去,车停在对门公路边,也没被人划伤过、扎过轮胎,就算有,也是单位修,又不花我的钱!”

被淋湿的水泥,凝固成一大堆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物块。钢材被组长放在房侧屋檐下,三年过去,早已锈迹斑斑。

堂弟年前再次召开群众会,商议修建进寨公路的事。他说:“我问过乡里,这三年也托人到交通局打听了,人家的主要任务是修县到乡的公路。那些从乡到村原本没公路的,也都是像我们这样,靠群众投工投劳。

“我去找已经升任副县长的石主任,他说现在财政部门有个民办公助的项目,材料和设备由国家负责,劳动力由群众出,技术力量由乡政府组织,最后修成水泥硬化路。”

堂弟接着说:“我儿子问过寨上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家里没劳力的,都愿意出钱请人干,不然买了摩托都骑不进屋。”

秋收后,按照石副县长的建议,我们调整好土地,把进寨公路的雏形拉了出来。随后,上面施工的机器和技术人员进场。不到三个月,这条将近两公里长的公路,就从对面山脚延伸过来,穿越寨前,一直修到了我家门前那丘田的田埂边。

没想到,最先享受到这条进寨公路便利的,竟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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