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厚,卖小鸡寮……被窝厚,卖小鸡寮……”
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我曾一度怀疑,这些卖小鸡的是不是经过培训,他们叫卖的声音惊人一致。至今我也没弄清楚,他们吆喝的到底是卖小鸡寮还是卖小鸡了。
村里几乎家家养鸡。那些走街串巷的人把车子停好,打开装着小鸡小鸭的扁筐。那些黄的、白的,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在竹笼里挤挤插插,“啾啾儿”乱叫,互相踩踏。
闻讯而至的老太太们,摸摸这个,提提那个,把心仪的小家伙儿拿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地对比着,端详着,仿佛这些小鸡小鸭,能变出花儿来。
尽管奶奶说现在养的鸡下蛋个头儿还是小不想买,可禁不住我软磨硬泡,最终买了十五只小鸡。
望着毛茸茸的小鸡,我高兴得合不拢嘴。奶奶用水泡了些小米,洒在一张纸上:“这些小鸡儿呀,得先用泡好的小米儿养着,过些天,等它嘴硬一点儿,身体壮实了,再喂别的。”
新鲜劲儿还没过,就出事了,好几只小鸡屁股后面挂上了大大的屎球儿。
“这小鸡儿糊屁股了。弄不好就得死。志头,快去给奶奶倒点儿香油来。就手儿(土语:顺便)拿点儿布条,把剪子也拿来。”
奶奶先把那些屎球儿一一剪下来,用布条儿蘸着温水,一点点儿把鸡屁股洗干净,跟着把鸡屁股周围的毛都给剪了,拿干净布条蘸着香油,往小鸡的屁眼儿抹。
“这小鸡儿只要一糊屁股,得赶紧把屎球儿铰下来,还得往屁眼儿抹油。要不它拉不出屎来,就得活活憋死。”
“咱家的小鸡儿得注意了。昨儿个你二哥家的鸡,全让野猫(指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给咬死了。他家小鸡比咱们买得早,买的还多。一夜之间,都给咬死了,整躺了一地。只要这猫一吃过家雀子,就爱吃小鸡儿。还是母鸡孵出来的好带,为了小鸡,母鸡敢跟野猫拼命。”
“妈,没事。一会儿我给它设个陷阱,让野猫吃一回亏,我琢磨着它就不敢再来了。”说完,二叔就开始行动。
他先在鸡窝里装上弹簧,让鸡窝门从里边就能紧紧地关上。又找来一条鱼,切开鱼的肚子,腥味儿一下散开了。然后把鱼放在鸡笼里边,拿根小木棍儿支开笼子的门,用一根细绳绑住鱼,绳子另一端拴着那根小木棍儿,稍微崩得紧一点儿,轻轻一拽那木棍儿就会倒下来,鸡窝门会紧紧关闭。
天刚擦黑,外面的鸡窝那传来啪一声。
“成了。”二叔兴奋地大叫一声,纵身跑了出去……
这一天早上,妈妈没把小鸡从鸡窝里撒出来。那些散养惯了的鸡,焦躁不安地咕咕叫着。有几只好斗的,还在窝里打了起来,弄得鸡窝里鸡毛、鸡屎横飞。
天傍中午,门外传来“愣愣愣愣锵、愣愣愣愣锵……”敲击马锣儿的声音。“来了,儿子,快去开门。”
这熟悉的声音告诉我,邻村那个劁匠来了。那时候,镇里还没有兽医站,最可靠的就是劁匠了。
农闲时他就把小刀和钩子磨得贼快,背上行囊,敲着马锣儿,走村串庄地劁猪劁鸡,挣些零钱来贴补家用。
今年我家买的是两头跑(páo)懒(lan)(土语:即公猪),如果不劁,几个月后就会犯圈(土语:发情),盼望着和心仪的小老克(土语:即母猪)来一场轰轰烈烈地爱情。因此,自从小公猪进了圈,我妈就盼着寓示劁匠的马锣儿声响起。
这两只小公猪自从来到世上,何曾听过马锣声,更无从知道这是它灭根的前奏。劁匠到来,它居然还有了几分莫名地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