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大人们忙着抢收麦子,我们这些孩子就成了没有王的蜂。钻麦垛捉迷藏,赤条条地在河水里练狗刨......怎么尽兴,怎么刺激,就怎么玩。
随着气温升高,果子开始陆续着色,接近成熟。我们开始打起了歪主意。那时,每家都有几棵果树,大多以杏树和桃树为主。那时的我们,几乎都有一番超人的本事,谁家院子里种了花生、日头转(向日葵)、谁家有葡萄、杏树、桃树,都了如指掌,什么时候馋了,就成帮搭伙地偷偷行动一次,打发馋虫。从杏刚有花
生米大小开始,我们几个伙伴儿,就偷偷聚在一起,商量着从谁家开始下手偷吃合适。气得大人们都说你们几个真是铁丝裹脚——就没见过你们这么馋的。
偷这个字属于贬义词,偷盗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可对我们来说,却充满了诱惑,有着无穷的魅力,用“偷”更能吸引那些馋猫加入进来。按我们的话说,“给着吃不香,偷着吃味儿浓。”让我们着迷的,恰恰是刺激的“偷盗”过程,而非结果。
偷完计划内的,我们就像“猎犬”一样,四处搜寻着新的下手目标。
我家除了一棵杏树外,没有其他果树。树下曾埋下一只死小猫子作为肥料(不知啥原因,在那个四条腿不吃板凳的年代,我们这里的人竟然不吃猫肉),数年长大,高约5-6米,枝叶茂盛,
刚一开花,我就围着它转,仰着脖子瞅花多少。通过这些杏花,仿佛能看到杏的收获。杏花落后不久,杏就偷偷地从密匝匝的树叶中探出了小脑袋,和那些只要不熟就又茛又僵、还满身是毛的桃子不同,杏只要稍大一些,就酸酸地很好吃,就是那嫩嫩的杏核儿,也发着微微地清新的苦味儿,可以吃。
好不容易,杏微微泛出一点红色,尽管我爸让再等等,可我还是没抵挡住诱惑,趁父母不备,偷着上树揪下摘几个,入口后竟然酸得我直咧嘴,气得我撺掇爸爸快砍了它。
我爸告诉我:咱家的这棵是从外往里熟的,二叔家的是从里往外熟的。一个看着熟了可不好吃,一个看着不熟却能吃了,这些都是它们迷惑偷食者的本领。
自家树不行,架不住馋虫聒噪的我,开始物色别人家的。叫来同样是馋鬼的二小子等几个人,商量好行动路线,在午饭过后就开始出动,偷上一把,打发一下馋虫。
麦收前后的中午,热浪紧似一浪,忙了一上午的人们,爱在中午抽空眯上一会儿,缓解疲劳,这些许时光,便是我们可乘之机。
动手前,我们让“跟屁虫”小坡放哨。他比我们小,却非常机灵,还会“咴儿咴儿”地学马叫,他放哨我们很少被抓。不用上树,还能吃到杏,他自然乐得了不地。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几个先在树下大体观察一下,看哪棵树的果子大。相中树后,就把鞋脱了,别在裤带里,光着脚上树。
这样上树有个好处,那就是一旦被人发现,能在树上把鞋子穿上,迅速逃跑;还能保证鞋子,不被杏树主人拿走,凭此找到家里。
上树后,先摘个杏往嘴里塞,狠狠一口下去,那酸酸的汁液,刹那间在嘴里荡漾开去,眼角儿、眉梢儿都酸得不由自主地抖动,腮边牙根下迅速涌出了口水,不得不“咕咚咕咚”地咽着。直到吃够了,我把两个杏塞进嘴里,在腮帮子那里噙着,弄得就跟装满腮囊的仓鼠似的,把跨梁背心塞进裤腰里扎紧,才开始飞快地往背心里边摘。与其说是摘,还不如说是连叶带果地撸。
正摘得高兴,树下传来一阵马叫。
“来人了!”
吓得我赶紧从树上往下出溜,离地还有一米多高就“噔”一下蹦下去。鼓着腮帮子,使劲捂着背心里的杏,佝偻着身子,被狗撵似的,尥着蹶子玩命蹽。
谁知刚跑几步,鞋竟然掉了。我连忙跑回去,弯腰捡起鞋,顾不得穿,光着一只脚,跟兔子似的,一窜一蹦地跑了很远,才像被抽了筋一样,瘫倒在地上,抚着狂跳不停的心,大口地喘着粗气。
和我不同,二小子把裤腿儿绑住,往里塞杏。听到信号,他嘴里叼着半拉杏,从树上纵身往下一跃,连滚带爬地撒丫子就跑。尽管拖着半裤兜子杏,还是跑得飞快。可惜裤腿儿没有绑好,在重力作用下,脚踝处的裤子,先是开了个小口,那杏儿就如同“下蛋”一样,哩哩啦啦往外掉,快跑到我们附近的时候,竟然全部开了,哗啦一下全掉了出来。
“上当了,上当了。下次说啥也不把这玩意儿放裤兜子里了,硌得雀子生疼不说,还跑不快。”
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受伤,他张着大嘴,哈哧哈哧地喘个不停。我们几个指着他哈哈大笑,但很快就意识到:看着的人很可能会顺着掉落的杏,找到我们这帮“小偷儿”,连忙拖着想要捡起杏的二小子,狼狈逃窜。
确认安全了,我们几个才将摘的杏从背心、裤兜子里掏出来,堆成一堆儿,几个人均分后,各自带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溜回家里,藏在大人不常去的地方,留着偷偷独自享用。
我妈最恨我偷人家东西吃,一旦发现肯定是一顿暴打。我不敢把偷来的青杏带回家,便在场院的花秸(当地语:即麦秸)垛上掏出个大洞,趁人不注意,把那些杏藏到里边去,一有机会便钻进去吃几个。
由于杏吃得太多,牙酸倒不敢咬东西和流鼻血是常有的事儿。
很快,村里有杏树的人家,基本被我们“光顾”了一遍,只剩下受到严密监视的几棵得以幸免。
麦子开始黄梢儿的时候,树上的杏也要成熟了。望着日渐金黄的杏,就好像有一只小手儿从嗓子眼里爬出来一样。于是,抵挡不住诱惑的我,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二爷家。
“要偷你二爷可太难了。你没看见自打那杏刚一发白,老头子每天都在树下坐着喝茶,死死地盯着,晚上也睡在树下,就防着咱们偷呐。这死老爷子财黑着呢,那些掉在地上的杏,只要没摔坏,他都会拿去卖钱。偷他......难不说,一旦被发现,那......”
说实话,一提偷二爷的杏,我心里也打怵。去年我就在他家翻了船,那次也是二小子我们几个联手“作案”,首先是二蛋子用小木棍从门缝拨拉开门栓,轻轻打开门,我们几个蹑手蹑脚地溜进院子,跟着用悄无声息地掩好门,插上门插关后,我便蹬着凳子,如狸猫般上了树。
谁知刚摘几个,二爷就从屋里出来了,二小子他们几个站在墙头上的家伙一看,纷纷跳下墙蹿了。二爷又气又心疼,那山羊胡子直撅嗒,跺着脚骂:“这帮兔崽子,这杏刚硬核儿,就来糟害我!”
骂着骂着一抬头,就发现了躲在树上发抖的我:“好哇。这还有个兔蛋呢,我看你下来不,我今儿啥也不干,就看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