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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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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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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阜遗梦》连载

第二章 大家都没有见过冯堂尊

徐宝树看人都到齐坐下,轻轻咳嗽两声,喝口茶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就开口说道:“各位同仁,李堂尊已走多时,眼看就要开春了,那新任堂尊冯祖绳大老爷还没就任,我算了一下日子,也就这几天到任。我和吕爷商议了一下,为迎接冯堂尊到来,就要麻烦各位,大家一起操持,早作准备,望各位多多担待着。”徐宝树操着一口标准的江淮官话,虽然语调不高,但每个字,每句话都清晰地送到在座各位的耳朵里,回荡在整个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徐爷客气啰,您老单个拿主意就是啰噻。”一嘴的四川话,一听就知道说话的肯定是路南汛营把总马恩马总爷。

马恩是四川人,三十多岁年纪,个子中等,膀大腰圆,一把牛尾刀耍得是滴水不漏。年轻时马恩替父从军进了绿营成了一名战兵,一路从四川转战换防到了云南。竹山平匪时,马恩凶狠顽强,头脑灵活,孤身带队进山歼匪大部。从一个莽撞不懂事的青年战兵,屡立军功,一路升任什长,竹山哨长。

竹山平匪后,路南州所属竹山汛营,路南汛营相继裁撤,州署在鹿阜山北边山上设“汛防把总署”,马恩由哨长升任外委把总留任路南州,率其部制兵驻防路南州城。或许这几年来战事稍息身体已开始发福,但其行事依然迅捷,声音还是洪亮,丝毫不改行伍本色。虽然他在这群文官读书人面前说话声已经是压低了许多,但整个议事堂里,每个人听他说话的声音都还是感到隐隐震耳。听说这几天他刚添了个三房,也算是志满意得了。

马恩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连连表态。看在座的都同声一致,徐宝树侧身向并排就坐的吕效汤打了个揖:“吕仁兄!冯堂尊上任之前,州署不能无主,既然大家看得起我徐某人,我就代职行事,还望仁兄多多包涵。训导张焯兄那里,还得仁兄······?”

学正吕效汤吕老爷和州训导张焯张老爷,几年前先后从外地调任到了路南州,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看路南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就把家眷接了过来安心地在路南过起了日子。平时州署无事时,都在各自公署里各行其是。

“徐爷辛苦了!张焯兄这几天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我回去告知一下就行了。”吕效汤抚着稀疏的胡须,含笑着回道。

等吕效汤说完,徐宝树面向大家,略抬高一点嗓音说道:“各位,现在外面纷乱,这新任堂尊冯大老爷估计是微服上路了。大家都没见过冯堂尊,我希望在座各位同仁,大家都带队分守各门,仔细观察盘问。一旦查实是新任堂尊冯祖绳大老爷,快马报来,州署好全礼迎接。”

“徐爷您吩咐就是啰噻,大家都会听您差遣的啰。”

徐宝树瞅了一眼马恩,继续说道:“以往从省府来人,一般都是从北边而来,这次不同以往。听说这冯堂尊历来行事独特,让人难以揣测。所以,本目署认为,除了东门,南门、北门和西门,都必须劳驾各位带人留守恭候。吕仁兄,就请您老移驾南门,和施承部带一干人等留守恭候冯堂尊,冯堂尊一到,快马通报。”

刑部经承施惠林听闻徐爷点名,忙起身面向徐宝树、吕效汤施礼道:“学生听凭二位老爷吩咐。”

吕效汤则侧转身子,向徐宝树礼貌地点头一笑:“徐兄安排就是了。”应承了下来。

“马总爷,把总署离北门稍近一些,就请您和王承部一起带人北门留守恭候,冯堂尊一到,快马通报。”徐宝树不紧不慢地说着。

马恩抬手一揖:“北门?好啰!老子一定把他看得死死呢!”

兵部经承王承融起身打揖回应。

“西门么,就由训导署张焯张老爷负责。杨承部,你稍后带几个人到训导署通禀张老爷一声,冯堂尊一到西门,快马通报。”

杨本春起座鞠身回应:“学生稍后就去训导署府上,通禀张老爷。”

“剩下的和我留守州署,备齐轿马车夫,锣鼓鞭炮,冯堂尊一到,全礼迎接。”徐宝树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道:“张承部、李承部,仪门前的供桌铜炉,灯香水果,大堂外面的红绸喜锻,花门彩棚,备齐候命。冯堂尊一到,即刻行礼,不得有误。”

张盛,李时芳双双站立,拱手齐声道:“学生听候徐爷差遣,保证万无一失。”

“赵承部,你随身跟从本署,随时侯应,听凭本署差遣。”

“学生听候徐爷差遣。”赵文彬站起,对着徐宝树深深做了个揖。

“刘班头,王班头,二位班头各司其职,堂下候应,不得有所差池。董班头,令你点够人马,冯堂尊一到城外,你部必须快马通知城里城外各位乡绅耄老,仪门前等候迎接新任大老爷,不得有误。”

三班班头齐整地绕到堂前,右手按压佩刀,左手握拳朝地面垂直一放,左膝单膝朝上座下跪,异口同声说道:“属下听令!”

徐宝树环视了众人一眼,缓缓端起茶杯酌了一口茶:“大家都去忙吧!可千万不要误了事。吕仁兄,有劳您了!”

“好说!好说!”吕效汤站了起来,打着哈哈回道。

看着众人起身告辞,徐宝树用眼光示意马正宗继续坐下。等众人都出了门后,他随手习惯性地弹了弹官服,和颜悦色地对马正宗说道:“马老弟,你虽说只是个记名把总,但在咱路南州署里,你也不算是外人了。州署城里事务,也要请你马老弟和你那一众弟兄们,多担待一点。”

“徐爷客气了。您我都是土生土长的路南人,有事请徐爷吩咐,马某人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马正宗三十七、八岁年纪,声音洪亮,身材高大厚实,满脸浓虬。平时一身短衣白袄打扮,两个偌大的铁球在手掌里玩得“翁翁”声响,从不离身。

马正宗是路南州城南门外官道旁马家巷子的马氏回民。这马氏回民,据其族谱记载,祖上是在圣祖爷康熙年间从昆明、寻甸一带迁移而来的,到现在也繁衍得有两百多户人家。因这些人都是回民,信奉回回教,就全都聚集居住在这一片地方,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条半里多长的小巷。州里百姓都把这条巷子叫“马家巷子”或是“回回巷子”。

马正宗父亲叫马靖,是州里回民的阿訇,马家祖辈经营医馆药铺,家庭富足殷实。马正宗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从小就崇拜其高大健壮,习练武艺犯了命案不知所踪的二叔马延。长大后不喜经营,整天带一群小伙伴围堰操马习武,逞勇好斗,无意中听到二叔马延的故事后更是羡慕得紧,越加无所顾忌,常在州城内外拉帮结派,招惹是非,日久后,身边聚集了一众好斗之徒。几年前在竹山平匪时,马正宗带着几十个手下弟兄和一些在州城外居住的年轻闲散汉人,持各式农具刀叉做武器,在竹山外围打死打伤几十个竹山溃匪,幸运地捕杀了匪首毒龙并献上毒龙首级,荣立头功。在知州李大老爷破格保举下,担了个州署记名把总。

“马老弟,听说广西洪酋等一干乱民已经闹腾好几年了,中原现在是混乱不堪,朝廷上下束手无策,照这样下去,朝廷一年半载是很难平定洪酋暴乱。据上报,现在全国各地从省署到州府县衙都在筹资组建乡团练勇,你是李堂尊亲自保举的记名把总,筹建乡团,你也应该有个准备了吧?”

略停了一下,徐宝树不紧不慢的又说道:“路南州不大,也不小,州外山里的土民夷人据我观察,也在蠢蠢欲动。你也看到了,这些年山里的土夷和州城里外的汉民,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田地。如果某天大乱,单凭州城这破烂的土围墙和马恩汛营里那四百兵丁,很难抵挡。你我家大业大,一旦发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啊!筹建乡团,招募练勇,是眼下势在必行的头等大事。等冯堂尊一上任,我第一个就禀报冯堂尊。筹建乡团练勇,你还是早些做准备为好。”

“徐爷,小弟明白,这筹建乡团小弟早有此意。暴民祸乱,乡梓无辜。只是,冯堂尊那里还要徐爷多多替小弟美言几句。”马正宗听出徐宝树话里有话,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两张各一百两的银票,双手恭恭敬敬递给徐宝树。

“马老弟,我虽身在州署为官,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组建乡团。大家街坊邻里的,以后为兄还要靠你老弟保家护院呢。”徐宝树微微一笑,收起了银票。

堂外的树上,几只麻雀在“喳喳喳”嬉闹着,闹腾得让里面的人听了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这些年州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洪酋势足,天下已乱,这深山峻林,群山围绕的穷州小地方,还能平静几年呢?

几缕阳光从高门窗沿缝隙里溜了进来,映照在堂里青砖上,给冰心堂里漂浮在空气中那一丝腐木朽味里平添了一丝暖意,几分春色。也许新任大老爷的到来,能改变这州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年来形成的腐朽怪味。

“马老弟,你和板桥镇施宪章施老爷子熟不熟悉?”徐宝树问马正宗。

“徐爷,这施老爷子倒是认识,只是跟他打交道不多,平时也没有多少往来。”

“前几天,这老爷子来找过我,跟我说了一上午话。我知道马老弟你在道上人头熟,路子野,跟着你吃饭的弟兄又多,这件事目前看来非老弟莫属。”

“俆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正宗侧身问道。

徐宝树看了看马正宗,说道:“这事,还要从他们家的矿场说起。你也知道,板桥施家世代经营矿业,一直干得是风生水起。州署的税银这几百年来,半数都是靠散布在路南山里的矿场来维持。可是这几十年,竹山匪患猖獗,路南矿物很难拉出山外,山里矿石都堆积如山,无人问津。矿物拉不出去,矿主没有钱赚,矿工无事可做,州署和百姓也就越来越穷了。”

马正宗看了一眼徐宝树身上洗的发白的官服。问道:“他们不是一向都有矿石送出去的吗?隔三差五都有见到矿场车马队从城里出去?”徐宝树苦笑一声:“老弟,你不知道,他们的车马队从城里出去不假,可他们是从城里绕道陆良州,再送到昆明。如果能从竹山这条路出去,谁会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呢?”

这也是,从陆良州绕道昆明,来回一趟要花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从竹山这条路送出去,在时间上至少可以节约一半,这还不算陆良州沿途各种关卡路钱,谁都不会去做那贴本赚吆喝的买卖。

马正宗想了想:“徐爷,如果只有施家一家矿场,是不是少了一点。如果徐爷您能把路南几十家矿场的矿物全部交由我马某来负责送出竹山,这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马老弟豪气!我就知道你有这能耐。当年竹山剿匪你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这活,放眼咱路南州,也只有你马老弟一人敢做!那竹山虽然平静了几年,但谁也不敢保证山上没有遗匪路霸。你放心,等冯堂尊到任以后,我找个机会跟他说道说道。只要你能保证让山上矿物出去,大家都有赚头,你马老弟在路南可就了不得了,谁也奈何不了你。”

“徐爷,这没什么。想当年竹山······当年竹山剿匪的时候,我马正宗在竹山上还是有那么一点名头的。那些遗孽宵小,又能奈我何?”马正宗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失言了,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话继续又说道:“再者说,我马家在昆明、寻甸一带,有很多同宗同族的弟兄。只要过了竹山,给矿寻个好价钱都可以包在我马正宗身上。”

“马老弟,就一言为定!施家在路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只要他带头站出来,其他矿场都好说。”徐宝树笑眯眯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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