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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冯七提着灯笼照引着徐宝树，两人径直来到签押房。
“堂尊深夜招属下来，不知堂尊有何吩咐？”还没坐稳，徐宝树就心怀忐忑，神情不安地问道。
“徐爷，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徐爷单独聊聊，不要过虑。”冯祖绳微笑着回道。
“徐爷，今天在冰心堂里说的事情，不知大家私下里有什么议论没有？”冯祖绳喝了一口茶问道。
“这······？”徐宝树在脑子里快速地梳理了一下宴席上冯祖绳所说的每一句话。
“徐爷，本堂来到路南，到现在也有一段时日了。经过本堂这段时间的观察，在这偌大的州署里也只有徐爷你能帮得上本堂，能为本堂拿些主意。所以今晚单独请徐爷你来，你我敞开的聊上一聊。”冯祖绳恳切地说道。
“堂尊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就是了。属下虽然人老体衰，但还是能再坚持几年。”徐宝树谨慎地回道。
“徐爷，你老是明白人，本堂就直说了吧！这几年里，洪逆乱匪占据了金陵，搅得天下大乱，我大清半壁江山几乎沦于其手，这西南估计也太平不了几日。这路南虽说山高贫瘠，消息闭塞，可一旦乱起来，单靠汛营那几百个兵将，难以抵挡啊！”
“堂尊是怕那些猡·······？说得也是。这是个大问题。”
“本堂听说在前明时，圭山秦家历代都必须送幼童少年来城里读书识字，实则是把这些人扣留在城里，以防秦家人暴乱反叛。咱大清以后，秦家灭亡，撒尼人没了头人土司。这多年他们生活艰苦困顿，也没有表露出有任何谋叛的迹象。本堂担心啊！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应对，加强防范，万一·······。”
“难怪堂尊一到路南来······属下明白，堂尊真是高见啊！看事情看得比属下们都要深远，属下愚钝，属下真是愚钝，今天在席上没有弄明白堂尊的真实意图。”徐宝树真心赞道又心感惭愧。“堂尊，现在要那些猡······撒尼人幼童少年进城，不容易！”
“是啊！本堂也知道不容易。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给他们一些农资钱粮倒是小事，如果没有一个更妥当的办法把这些山里撒尼人稳住，你我在这城里，都坐不稳睡不安呐。”冯祖绳忧心忡忡。
“堂尊，属下的意思是，现在圭山那些······那些撒尼人早就没有了头人首领，挑选幼童，挑选什么样的幼童来呢？这些幼童在他们那里，必须是要有分量。不然······。”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今晚请徐爷来，说说看该怎么办。”
“堂尊，据属下所知，现在在圭山撒尼人里有影响力的，就是各大姓的族长，各村的毕摩，还有各村的村长。把这些人的子嗣都弄进城，人太多了吧？耗费钱粮不说，属下怕适得其反，一旦各种关系处理不好，反而会刺激到他们。”徐宝树说的是实话。
“今天话已经说出口，本堂就是要听听徐爷你的想法，这事下一步该怎么办？”冯祖绳问道。
“堂尊！属下无能，属下现在没有具体可行的办法。堂尊未雨绸缪，必然是早有主意了，堂尊尽管吩咐，属下一定尽全力去把它办好。”徐宝树谦虚地回道。
“徐爷，本堂是这样想的。人少了，他们不敢来，人多了，州署现在困难，接受不了太多的人。十个左右，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徐宝树点了点头：“这个能行。”
“你私下里去跟李敦彝和徐士达两位先生说一下，看他俩的态度。如果他俩也赞同的话，叫他们到了圭山仔细观察，详细了解，多和山里那些有影响有地位的撒尼人交往，尽快把人调查清楚，再想办法把他们弄进城里来。”
“吕爷和张爷那里，要不要知会一声？”徐宝树问。这么大的事情，州学正和训导不知道，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俩人么，本堂找机会和他们聊一下，但不能过早，你一定要保密。他俩不像你徐爷，你徐爷好歹是路南本地人，万一路南真的出事了，你我可难以承担啊！”
“知道了，堂尊！属下一定会保密的。”徐宝树连连点头。
“徐爷，矿场的那些矿，现在怎么样了？能出去吗？”说完圭山撒尼人的事，冯祖绳顺便问起矿场的动向。如果路南的矿产真的像徐宝树当初说的那样，从竹山道送出去，每年州署就有几千两银子赚，这些夷人幼童进城读书的钱粮，就可保无虞了。
“堂尊，现在还基本顺利。马正宗亲自带人走了几趟，没发生什么大的意外，听说赚头还不少呢。”
“嗯！顺利就好，至少以后州署用钱就不再捉襟见肘了。”
“堂尊，听马正宗说，照这样送的话，矿场的存矿也就够一年半载的。矿场难出矿啊！”徐宝树说道。
“此话怎讲？不是说矿场里积累了大量的矿物吗？怎么？他们没开工出矿？”冯祖绳一脸不解。
“堂尊，现在马正宗送的都是以前积累的矿物。矿场没人手，一天几十号百多人，出不了多少矿，根本供不应求。”
“还有这事？”
“矿场艰难呐，很多人都不愿意去矿场做工，就是圭山的那些猡······撒尼人，他们即便是饿死，也不到矿场去吃矿饭。现在在矿场做工的，多数是逃难的外地人。”
冯祖绳沉思了一下：“徐爷，你叫人传话给矿场，叫他们不要太过克扣。只要能让人吃饱还有一点闲钱赚，谁不愿意去？这事么，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好的，堂尊。矿物送得出去，矿场有赚头，属下以为，他们也应该不会太克扣的。属下明天就差使人传话过去。”
“徐爷，以后对圭山撒尼人，改改口，不要再开口闭口就是猡倮，猡倮的。你我在州署里一定要带头做个典范。现在形势不同以往呐，该改的必须改正过来。明天你告诉州署里的人，大家都改过来。如若本堂在州署里再听到猡倮两个字，定严惩不贷。”冯祖绳侃然正色地对徐宝树说道。
“是！堂尊，属下遵命！属下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带头改过来。明天以后州署里谁在叫那两个字，属下一定大刑伺候。”徐宝树难为情地笑了笑。
第二天上午时分，戚夫人和杨辉南来州署向冯祖绳辞行。在冰心堂里，冯祖绳问杨辉南：“辉南兄弟，你带来的这些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回大老爷话，这些人当然还是得回圭山了。”杨辉南回道。
戚夫人接话说道：“唉！回去也是难啊！这些人大半都没有田地，一年四季只能满山跑，到处帮人打打零工什么的来养活自己，有些人连栖身的草棚都没有。”
“听说山里矿场又陆续复工了，你们不想到矿场去看一看？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工可以做？”冯祖绳又问。
“大老爷，您根本不知道，那山里的矿场，从古到今都是州里有钱人在打理。圭山人也想到矿场去吃矿饭。可是到了矿场，没有工钱赚不说，还吃不饱肚子，天天得受管工欺负打骂。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在有些矿场里一打架就要死人，人死了往山上一埋，就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圭山人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吃矿饭的。”
“辉南兄弟，现在世道不同了，你们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就像这次你带着他们来城里做工一样。你们可以先和矿主们谈，大家谈好各自想要的，立下契约字据再去做工。这样一来，那些矿主们就很难再为难到你们了。”
“大老爷，这······？他们能和我们谈吗？再说了，他们也要不了这么多的人啊？”杨辉南不解地问道。
“慢慢来，辉南兄弟，你要记住了，只要你们齐心合力，大家精诚团结，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谈的。”冯祖绳说完这话，笑了笑。杨辉南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临走时，冯祖绳叫聂家兄弟到账房支取了二十两纹银，作为奖励单独赏给杨辉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