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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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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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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阜遗梦》连载

第七章 光景不好都会挨饿

告别了马老先生,一路上冯祖绳总感到还有很多话要和马老先生说,内心里依依不舍,欲言还忍,闷闷不乐。

竹山山青逸秀,小庙清新幽静,马师傅睿智健谈,温暖和蔼,这样的环境堪比陶渊明的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梦境里奇怪的景象,更是让他记忆深刻,挥之不去。多年来的官宦生涯使冯祖绳养成了好读书,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露于表的性格。官场深邃,上下谄媚,左右奉迎,早把他少年时豪迈奔放的志向磨得七零八落。

昨天这一偶遇,这样的环境,难道不就是自己这几年梦中寻找的桃花源吗?这难道不就是自己多年来寻求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别庭小院?冯祖绳骑在马上,散漫拉着缰绳任由马自由走着,一边嘴里喃喃一遍又一遍念叨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一路都是下坡,大家小心翼翼驱马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再过一个隘口就能走出竹山,进入路南坝区。突然,路边密林里传来一阵低沉的竹哨声。几人正疑狐间,只见前方路边几丈远的草丛里窜出三个人来,呈三角形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显然是个头领,站在两人前面。只见他脚踩一双破烂草鞋,须发凌乱,赤膊强健的上身套着一件脏兮兮、白色稍小不合体无扣麻布褂,使整个胸膛完全曝露在外面。单薄破烂几乎撕成条的黑色裤子,用一条显眼的红布带系挂在腰上,勉强遮盖了整个裆部和一小半大腿。而裸露出来的小腿上,青筋鼓起,一层垢泥使原本粗糙黝黑的皮肤,显得更是肮脏糙厚。冯祖绳依稀记得在昆明时朋友提起过,云南夷人男子经常聚集在一起摔角,摔角赢得第一的人,族长就奖励一条红布给他做腰带。用红布做腰带,自古以来是夷人勇士引以为傲的象征,更是他们自己向外人炫耀身份的一种资本。

身后那两人,都戴着破烂不成形的篾帽。这两人赤脚短褂,大片裸露的皮肤同样粗糙黝黑,肮脏糙厚。他们三人每人都手提肩扛着一根一人高的木棒,貌似悠闲、又满脸嘲笑地看着冯祖绳他们。

冯祖绳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身后几丈外不知不觉又钻出十几个人来,散乱在路边草丛荆棘周围,正慢慢地,小心地朝他们移动、靠拢,正要把他们四人六马一起围住。同一时候,在前方山坡两旁的大树后也冒出几个人,拈弓搭箭,警惕地对着他们一行并警戒着周围的一切动向。

四人停住了坐骑,聂家兄弟手按在腰下配刀刀柄上,随时等候冯祖绳下令,准备一搏。冯七一手拉着自己的马缰绳,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托着箱子的另外两匹马的缰绳,紧张地来回望着冯祖绳和一众劫匪。

冯祖绳用眼神示意三人稍安勿动。自己驱马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胸前一拱,对着前方三人大声说道:“各位好汉,冯某一行路过贵宝地,欲前往路南州城,惊扰了各位,望各位好汉借道一过,日后必有酬谢。”

见对方没人搭话,冯祖绳细细观察了一下,除当头那人还算高大威猛外,其他人都相对矮小瘦弱,有几个人还面露菜色。这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他们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大多数都拿着木棒和一些农耕用具什么的。除了那几张弓箭外,其他人对自己几乎没造成什么威胁。如果要走,奋马强冲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方没人回话,就这样相持着,互相打量着、观察着。片刻后,只见为首那人的眼光和脸色慢慢变得缓和了一些。他把自己的木棒交给身后一人,摊开双手,好像是在向冯祖绳显示自己无甚恶意,然后慢慢地朝冯祖绳走了过来。

坐骑有点悸动,甩了甩头,桀骜地连喷了几下鼻子,冯祖绳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脖子,让他安静了下来。眼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身后聂平沉不住气“呛”地一声抽出腰刀,聂升也跟着聂平拔出刀来。冯祖绳回头向他们兄弟俩摇了摇手,示意他俩不要轻举妄动。

这头领来到冯祖绳马前,看了看马鞍上挂着的宝剑,望了望冯祖绳,脸上露出一抹帅气的微笑。只见他伸出手顺了顺马鬃,轻轻地拍了拍马脖子,然后向冯祖绳一鞠躬,回过头向另外两人挥了挥手,侧身就让开了路。少时,其中拦路的一个人嘬嘴发出和刚才一样低沉的竹哨声。听到声音,几个弓箭手垂下了弓箭,人群也慢慢向四周散开,前面那两人让开路分立路两边。

这明显是让他们通过的意思,冯祖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马前一侧路边站立的这头领,他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三十不到年纪,满脸肮脏,双手粗糙皴裂,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心里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转身对冯七说道:“把干粮拿来!”

冯七解下身上的包裹,冯祖绳接住包裹掂了掂,抬眼望着冯七。冯七明白老爷的意思,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了冯祖绳。冯祖绳把装着干粮的包裹和碎银子一起拿给站在路旁的头领。和蔼地对他说道:“好汉,多谢借道,出门在外随身所带不多,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完抱拳向这人和四周的人一拱,双腿一夹马,手提缰绳,马放开四蹄,几人朝前方隘口奔驶而去。

出了隘口,终于进了坝区,胯下的马也放肆地狂奔起来······。

三孔石桥上,剑随身舞,舞随影动。冯祖绳一边舞剑,一边回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巴江头来黑龙潭,巴江尾来是珠江。

巴江宽来三十三,坐船过江赵公庄。

巴江九十九盘碾,旱碾水碾数不完。

一阵高亢欢快的歌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打断了冯祖绳的回忆。只见不远处小山凹里出来一个挑着柴火的老丈,正大声唱着歌精神抖擞朝他们大步走来。也许是看到了陌生人,歌声嘎然而止,但脚下步子却没放慢分毫。眼看着就要到跟前,冯祖绳收了宝剑,左手提着剑走下桥面,出声叫老丈:“老哥······老哥······过来歇歇脚,喝口水。”

老丈听到叫喊声抬眼看了看他们一行人马,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没有什么恶意,就挑着柴火笑呵呵地来到冯祖绳面前,放下柴火,舒了舒腰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桥头树下石墩旁坐了下来。

老丈摘下挂在腰间的水囊喝了口水,抽出別在腰带上的旱烟袋。等着老丈慢吞吞地抽了几口旱烟,过足烟瘾,冯祖绳才笑眯眯地问:“老哥是本地人吧,这是要去赶街子呢?还是要回家?”

“我老倌当然是本地人。这两年太平了,出来打点柴火,到街子上换点盐巴。”老丈笑呵呵地回答。端详了一下冯祖绳,问:“客官是要到路南?还是去哪里?”

“老哥,我们是要去路南城里。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有什么村镇,离路南城还有多远?”

“哦!是要到路南。我们坐着的这个桥,叫三元桥。过桥再顺路往前走四、五里,就是飞龙瀑。从飞龙瀑再往前走十来里,就到了板桥镇。板桥镇到路南城也就二十来里路,你们骑马快,不耽搁么,一个多时辰就到城里了。”

“老哥,你刚才歌里唱的巴江,是条什么江呢?听你唱得那么好听,那么高兴。”冯祖绳恭维了一下老丈的歌声,顺便问了一下巴江。

“这巴江嘛,以前叫巴盘江,图顺口,大家都叫它巴江。它是咱路南州独一无二的一条江。虽说是江,也就是一条宽一点的河而已。它的上游在路南城北门几十里外,一直顺淌下来,穿过板桥镇,到这里变成飞龙瀑,最后流进了大池江。你们不要小看了这条河,它可是养活了我们路南州半个州的人呐。”老丈很健谈,略带显耀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路南还有这么好的一条江?谢谢老哥告诉我这么多。老哥,你们这里这些年粮食还够吃吧?”冯祖绳又问。

“这两年么,还好一点,过年过节还能吃上一点肉末丁子。平时么米面包谷芋头饭,干的稀的,再找点野菜什么的,勉强还是可以吃到秋收呢。”

“也就是说,一年到头不会饿着了?”

“光景不好么都会挨饿,只是我们这山里人么,靠山吃山,没吃的就进山里找呗。”

“进山里找?不是说前几年山里闹土匪,你们不怕么?”

“怕?怕什么!土匪也是人。他们也是一群穷苦人,有钱有吃的,谁愿意进山当土匪?”老丈反问道。

“嗯!这也是个道理。”冯祖绳若有所思地回道。

“那些年二叔在的时候,遇到我们这样的穷苦人,还会给我们一些米啊、面啊什么的。”

“二叔?二叔是谁啊?”冯祖绳一脸疑问。

老丈望了望冯祖绳,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剑。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二叔是谁?”

“我不知道二叔是谁,第一次听你说。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刚到这里就遇到老哥你了。”

“不对,你肯定是二叔的朋友!不早了,我也要赶路了。你们只要顺着大路,顺着这条河一直向上游走,沿路都有村子和人,一路就到城里了。”说完,老丈站起身来,在树上磕了几下旱烟袋,把旱烟袋里残烟叶都磕了出来,重又別在腰带上,挑起柴火,一脸疑惑地转头望了望冯祖绳,看了看冯祖绳一旁的宝剑,逃也似地走了。

这老汉为什么聊得好好的就走了呢?冯祖绳一肚子疑问。看老丈走远,聂家兄弟也喂好了马,大家收拾好行李,上马过了三元桥朝东一路驶去。大约走了三、四里地,就听见前面山坳里传来一阵阵水急流喘的低鸣声。

打马疾走,一路都是上坡,不多时来到官道路边的悬崖顶上。放眼望去,只见对面山崖崖高千仞,山坳四周苍荫翠绿,瀑布从高崖岩石上飞流直泻,有如银丝洒润,万练垂空。整个山坳峡谷里溅珠结雾,氤氲环绕。飘洒在空中的水雾在太阳光照射下,幻化成一道道缤纷彩虹,绚烂夺目,一片勃勃生机。

“这真是花草藤蔓、蝶飞莺绕,潭映生辉的人间仙境啊!!!”看到这景象,冯祖绳情不自禁感叹道。“飞流直下三千尺,也不过如此而已!”冯祖绳喃喃地又补了一句。

“飞龙瀑!好一个飞龙瀑!能拥有这样人间仙境的地方,只会富足美满,哪会贫穷暴戾呢?”许久,冯祖绳自问自答道。

站在崖顶上,一阵风袭来,温暖湿润。从潭底涌上来阵阵寒气也阴冷冰凉,冯七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看了一阵,几人又驱马上路,向着州城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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