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牛保山的头像

牛保山

网站用户

其他
202501/17
分享
《牛保山批注《红楼梦》》连载

第五十四章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

二人遂起身,小厮们忙将一把新暖银壶递在贾琏手内,随了贾珍趋至里面。【贾珍先至李婶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了,何必多礼。”】(礼:先客、后主,客人起身表示还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先捧杯,贾琏在后捧壶。【虽止二人奉酒,那贾环弟兄等,却也是排班按序,一溜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上回只在香茗古玩上铺陈,这回该描写人的活动了)。宝玉也忙跪下了。史湘云悄推他,笑道:“你这会子又帮着跪下作什么?有这样,你也去斟一巡酒岂不好?”宝玉悄笑道:“再等一会子再斟去。”说着,等他二人斟完起来,方起来。又与邢夫人、王夫人斟过来了。贾珍笑道:“妹妹们怎么样呢?”贾母等都说:【“你们去罢,她们倒便宜些。”】(你们别去斟酒,她们还随便些,你一去她们就得忙着起来,麻烦)说了,贾珍等方退出。

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前者是《赵氏孤儿》的改编,后者讲述赵朔人生最得意时,元宵佳节的欢乐情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宝玉不喜欢热闹,尤其是日至中天时的热闹。马上就会夕阳西下,这种热闹怎能长久)。贾母因说:“你往哪里去?外头爆竹利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来烧了!”宝玉回说:“不往远去,只出去就来。”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贾母应该知道了王夫人给袭人二两银子的月钱,这里故意说袭人是给王夫人听的。袭人是贾母派给宝玉的,现在成了王夫人的人,有事不向贾母回报,这让贾母生气了)【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她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王夫人说话很实诚,没有凤姐会转圈)【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她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贾母依然不依不饶,等于说没有给王夫人留面子,打压王夫人的意思明显)【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她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她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她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她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她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她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她,我叫她来就是了。”】(凤姐真是巧舌如簧:先说袭人看园子是必要的;再说与宝玉有利;又说是她不让袭人来的,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为王夫人找台阶下,可以说是为后贾母时代预先打下基础;又不经意间说实话了,为了全袭人的礼;最后再来一层,听老祖宗的,要不就把袭人叫来。思维如此灵活,考虑如此周到,谁听了这话谁不喜欢)

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得周到,快别叫她了。但只她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哪里记得这些事。”】(不必把奴才的事放在心里,这是众人一致的看法,等级制的生动写照。这方面当今有所改变)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她从小儿服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她魔了这几年。她又不是咱们家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等于说间接把袭人的身世给介绍了。曹公一贯用这种方法叙事,自然、便捷)。她妈没了,我想着要给她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她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唯独这句话贾母不一定喜欢,王夫人也不一定喜欢,因为这道出了王夫人把袭人收归己有的事实。一个袭人不足以争抢,她们在意的是要通过袭人掌握宝玉的动向,甚至可以控制他)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她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她家去走走守孝】(与贾赦讨鸳鸯时的情节相呼应。同时也是说给王夫人听的,对于丫鬟,守孝不守孝那是次要的),如今叫她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她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她早就去了。”说着,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宝玉一径来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内茶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偷空就饮酒斗牌,这可是私人企业啊,管理也这么漏洞百出,何况公办单位?凡人浮于事的地方大抵都是如此。只有按件计酬,各管一处,不扯皮,才能不推诿)。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人声。麝月道:“他们都睡了不成?咱们悄悄的进去,吓他们一跳。”于是大家蹑足潜踪的进了镜壁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人对面,都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三个老嬷嬷打盹】(此句有些费解,好像地炕的这头是袭人、鸳鸯,那头是嬷嬷一样。这怎么可能?应该是那一个房间里两三个老嬷嬷打盹)。宝玉只当她两个睡着了,才要进去,忽听鸳鸯叹了一声,说道:“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穷人奔命,自然没个定准,曹公设计人物语言精准),想来你是再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袭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首。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袭人能明白自己的位置,身份卑微就要知道满足,这样领导才会高兴)【宝玉听了,忙转身悄向麝月等道“谁知她也来了。我这一进去,她又赌气走了,不如咱们回去罢,让她两个清清静静的说一回。袭人正一个人闷着,幸而她来得好。”】(宝玉时刻想女孩儿之所想,这样会体贴他人的人实在难得,他的可爱就表现在这样的细节上)说着,仍悄悄的出来。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让宝玉蹲下解小衣看似不妥,其实有道理。首先,麝月、秋纹与宝玉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或许在她们心中性别的区别都弱化了;其次,她们特别关心宝玉,怕他冻着也是有的;第三,她们以为他大便也有可能,后面小丫头才看到宝玉是小解。这里显得有些尴尬:丫头服侍小姐还好说,服侍少爷,天天这样形影不离、铺床叠被的,除非宝玉这样的人,换个主恐怕早就把她们占有了。奴才不能自己掌握命运,可怜)后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内预备水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吓着罢。”】(秋纹也是狗仗人势的主儿,她若生为男儿身,一定比茗烟可恶。书中说茗烟仗势欺人的只有一处,就是闹学房那次)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着,已到了跟前。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混元盒》是清初的神魔剧本,里面有“金花娘娘”这个人物,这就确定了《红楼梦》的成书年代。秋纹故意把“金、花姑娘”说成“金花姑娘”,既是语言诙谐的表现,也是她内心不服鸳鸯、袭人的思想流露)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为了主子方便看,多么大的媳妇还要给小孩儿蹲下身子,让人愤怒。前面贾珍给贾母倒茶还要跪着呢,这就是所谓的礼法。曹公这样直白地、反复地描写这些细节,一定对“礼”深恶痛绝),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胡乱”二字不可不察,表现了麝月、秋纹二人的心态:对地位低的人毫不放在心上,对尊贵人唯恐服务不周。这个国粹仍在传承)。【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她们天天乏了,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她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宝玉是在教育秋纹,要对可怜人客气些,不要拿大的,仗势欺人。遇到这样的领导幸运啊)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

【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打探】(底层人的小心谨慎十来个字就描绘出来了),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着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小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哪里弄的这冷水!”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秋纹还是没明白宝玉的意思,仍然颐指气使。这个小丫头倒不卑不亢,宝玉见了一定喜欢)正说着,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哪里就走大了脚。”】(婆子说话有意思,在同类人面前放开了胸怀谁都能说两句俏皮话)【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秋纹的形象在本回得以集中展现,这是曹公的写作习惯:对于小人物,选择在某一场景突出表现,在别的场景再映带几笔,形成闭环。所以,他笔下的很多人物都能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没认出是姑娘来。”宝玉洗了手,那小丫头子拿小壶倒了些沤子在他手内,宝玉沤了。【秋纹、麝月也趁热水洗了一回,沤了,跟进宝玉来。】(这就是跟着领导的抽头,享受特权了)

【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从贾珍斟酒到宝玉斟酒,这中间穿插了别的内容,手法真高明。倘若连续描写斟酒场面,那不得给人厌烦死?本书也有“厌烦”人处,共两起,一起是宝钗开列绘画工具单子,一起是乌进孝向贾府进献的年货单子。前一起为了表现宝钗的全知全能,还是有点儿过;后一起想突出老百姓的艰难,弄那些货物得付出多少汗水啊)。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她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她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她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黛玉的性格如此,爱着宝玉就和宝玉格外亲热,做出的动作也格外亲昵,却不知贾母是不喜欢的。在她擅长的领域她可以拿第一,在人际关系上她到宝钗差很多火候)宝玉替她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凤姐一定猜出了贾母的心思,所以便替贾母教育他们。“别喝冷酒”就是不该喝黛玉的酒,这种亲昵的行为要不得。宝玉没明白凤姐的真实意图,凤姐只能说“白嘱咐你”了)然后宝玉将里面斟完,【只除贾蓉之妻是丫头们斟的】(贾蓉之妻比宝玉辈分低,所以如此。曹公专门带上这一笔,既细腻又有心思——还是为了突出令人讨厌的“礼”)。复出至廊上,又与贾珍等斟了。坐了一回方进来,仍归旧坐。

一时上汤后,又接献元宵来。贾母便命:“将戏暂歇歇,小孩子们可怜见的,也给他们些滚汤滚菜的吃了再唱。”又命将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与他们吃去。【一时歇了戏】(因心疼唱戏的孩子,让他们歇着,便来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借女先生说《凤求鸾》贾母把男女之间应遵守的礼节大大议论了一番,表现手法上丝毫不显生硬牵强,曹公结够安排能力无法企及。这就是贾母破的陈腐旧套),便有婆子带了两个门下常走的女先生进来,放两张杌子在那一边,命她坐了,将弦子、琵琶递过去。贾母便问李、薛:“听何书好?”她二人都回说:“不拘什么都好。”贾母便问:“近来可有添些什么新书?”那两个女先儿回说道:【“倒有一段新书,是残唐五代的故事。”贾母问是何名,女先儿道:“叫做《凤求鸾》。”】(《凤求凰》是描写西汉鼎盛时期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曹公杜撰《凤求鸾》说是残唐五代天下大乱时候的事,并有个“王熙凤”在其间,真实意图就是预示凤姐日后没啥好下场,贾府也会大乱、坍塌)贾母道:“这个名字倒好,不知因什么起的?【你先大概说说原故,若好再说。”】(以贾母的聪敏睿智,一听名字就猜到大致内容,知道与礼教不合拍,所以才安排女先生先说梗概,以免影响了小一辈人成长)女先儿道:“这书上乃说残唐之时,有一位乡绅,本是金陵人氏,名唤王忠,曾做过两朝宰辅。如今告老还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众人听了,笑将起来。贾母笑道:“这不重了我们凤丫头了?”媳妇忙上去推她,道:“这是二奶奶的名字,少混说!”贾母笑道:“你说,你说。”【女先生忙笑着站起来说:“我们该死了!不知是奶奶的讳。”】(女先生既然是门下常走的,为什么不知道王熙凤呢,这点曹公忽视了)凤姐儿笑道:“怕什么!你们只管说罢,重名重姓的多着呢。”女先生又说道:“这年,王老爷打发了王公子上京赶考,那日遇见大雨,进到一个庄上避雨。谁知这庄上也有个乡绅,姓李,与王老爷是世交,便留下这公子住在书房里。这李乡绅膝下无儿,只有一位千金小姐。这小姐芳名叫作雏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贾母忙道:“怪道叫作《凤求鸾》。不用说,我已猜着了,自然是这王熙凤要求这雏鸾小姐为妻了。”女先儿笑道:“老祖宗原来听过这一回书。”众人都道:“老太太什么没听过!便没听过,也猜着了。”【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得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得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不入贼情一案了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这一段贾母火力全开,是对自由恋爱等“非礼”行为的彻底否定。贾母说的很多方面黛玉都是对上号的,比如说生一个小姐,爱如珍宝,黛玉就是如此;无所不晓,满腹文章,绝代佳人,黛玉完全符合;见了清俊男人就想起终身大事,黛玉也有此念。贾母是一时兴起毫无所指地说闲话吗?绝对不会,以她的聪明劲儿不会看不出来黛玉与宝玉的暧昧关系,刚才黛玉把酒杯送到宝玉唇边她就看在眼里了,也一定流露出不满的表情来,不然凤姐不会劝宝玉“别喝冷酒”。只是黛玉与贾母的关系太重了,她无法在明面上打棍子,只好借此机会暗暗敲打敲打。从贾母在清虚观打醮时说的话看她是有意思把黛玉许配给宝玉的,但那得她们老人做主,不能小孩子家私定终身,那样就严重违背了封建道德,将置家长的权威与何地?作为封建制度的既得利益者,贾母怎么可能允许动摇封建根基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府上?还有一点,贾母把自由恋爱的错误全归责于女方,男人只有做贼杀人了才算犯法,这又是封建思想的体现)。【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服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刚才是批驳故事里的人,现在则批驳说故事的人,总之是一无是处。那就不听了,杜绝那些不遵守礼法的人去模仿)

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连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得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她们一来,就忙叫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家了。她说贾府没有那样的事,其实她生怕贾府有那事,所以就不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凤姐儿走上来斟酒笑道:“罢,罢!酒冷了,老祖宗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掰谎。这一回就叫作《掰谎记》,就出在本朝、本地、本年、本月、本日、本时,老祖宗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是真是谎且不表,【再整那观灯看戏的人】(古时候有句话叫好男不当兵,好女不观灯,观灯就是听戏的意思,戏文中有很多自由恋爱的故事。凤姐说这句话可能就是有所指)。老祖宗且让这二位亲戚吃一杯酒,看两出戏之后,再从昨朝话言掰起,如何?”她一面斟酒,一面笑说,未曾说完,众人俱已笑倒。两个女先生也笑个不住,都说:【“奶奶好刚口。奶奶要一说书,真连我们吃饭的地方也没了。”】(以耍嘴皮子为业的人都说凤姐好刚口,书中书外的人都是这个感觉)

薛姨妈笑道:“你少兴头些!外头有人,比不得往常。”凤姐儿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淘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暗示凤姐在与贾琏结婚前经常到贾府里走亲戚)。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得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凤姐的这句话有两层意思:1、他们不会讲笑话,没这个能力;2、他们根本看不出贾母现在心情不好,不知道现在应该逗贾母乐乐,以走出情绪低落的阴影。因为黛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宝玉做过于亲昵的动作,引起贾母对黛玉、进而对家族其他人可能失“礼”的担忧,所以才借女先生说书破了那些陈腐旧套,也就是告诫那些少男少女们要注意自己的行为方式,凡事不能越“礼”。其实在第31回——8个月前——贾母就说过:“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意思是提醒她们长大了,要按照大人的要求行为处事,看来没引起这些孩子们的注意,心里怎不着急?今天她破陈腐旧套实在是迫不得已。凤姐即便不是唯一一个探测出贾母的内心世界的人,也一定是第一人,于是她就‘斑衣戏彩’,果然,贾母“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她,才一路笑得我心里痛快了些”。如果不反复阅读,第二层意思很难把握)贾母笑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可能是少男少女过分亲昵的动作不止一次,贾母很担忧。担忧说明贾母还在偏向黛玉,希望宝黛能够最终走到一起,但一定要以符合封建礼节的方式走到一起,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私定终身。不担忧就对他们彻底失去信心了),倒是亏她,才一路笑得我心里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钟酒。”吃着酒,又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凤姐儿笑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将杯递与丫鬟,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了一个上来】(凤姐的这个举动特别得贾母爱:喝贾母的半杯酒,一点儿不嫌脏,还说讨寿,多孝敬!又将酒杯换了,不让贾母用她凤姐喝过的杯子,更是对贾母的敬重)。于是各席上的杯都撤去,另将温水浸着待换的杯斟了新酒上来,然后归坐。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