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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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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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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批注《红楼梦》》连载

第六十二章 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话说平儿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道:“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若王夫人也有这样的意识就不会出现抄捡大观园了,人心也不会那么浮动,家运或许很能再延续一段时间)。如今将她母女带回,照旧去当差。将秦显家的仍旧退回。再不必提此事。只是每日小心巡察要紧。”说毕,起身走了。柳家的母女忙向上磕头,林家的带回园中,回了李纨、探春,二人皆说:“知道了,宁可无事,很好。”

司棋等人空兴头了一阵。【那秦显家的好容易等了这个空子钻了来,只兴头上半天。在厨房内正乱着接收家伙、米粮、煤炭等物,又查出许多亏空来,说:“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一面又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又打点送账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菜蔬请几位同事的人,说:“我来了,全仗列位扶持。自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到的,好歹大家照顾些。”】(得志之人的那种兴奋劲儿被刻画的特别生动。曹公并没有直接写她如何欢呼雀跃,而是从查亏空、送举荐人礼物、打点账房这个顶头上司、拉拢同事等几个方面着墨,半天时间把这些都想到并做到了,那该是多么激动和忙碌啊!暴露了贾府贪污腐化的又一个案例:林之孝家受贿。推而论之,还有赖大家贪腐,凤姐贪腐等等,只要有条件,真是无人不腐啊。这还是私人财产呢,若是公家的该到何种程度。现在的私人企业里也有贪腐行为,比如熟悉的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不管账如何做,那些经手人偷空就要拐弯一点。不过秦显家的迟早能混好,因为她特别适应那个社会)正乱着,忽有人来说与她:“看过这早饭就出去罢。柳嫂儿原无事,如今还交与她管了。”秦显家的听了,轰去魂魄,垂头丧气,登时掩旗息鼓,卷包而出。送人之物白丢了许多,自己倒要折变了赔补亏空。连司棋都气了个倒仰,无计挽回,只得罢了。

赵姨娘正因彩云私赠了许多东西,被玉钏儿吵出,生恐查诘出来,每日捏一把汗,打听信儿。忽见彩云来告诉说:“都是宝玉应了,从此无事。”赵姨娘方把心放下来。谁知贾环听如此说,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贾环不理解宝玉,以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他们境界不同的实例。“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这话说的倒还在理。“再要这个,也没趣儿”,这是贾环有骨气的一面。第二个“如今”可以删除)

彩云见如此,急得赌身发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贾环执意不信,说:【“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人际关系变换不定,今日好了,明日恼了,是常情。所以对谁披肝沥胆之时都要留下一点儿能保命的东西)说毕,摔手出去了。急的赵姨娘骂:“没造化的种子,蛆心孽障。”气的彩云哭个泪干肠断。赵姨娘百般的安慰她:“好孩子,他辜负了你的心,我看的真。让我收起来,过两日他自然回转过来了。”说着,便要收东西。【彩云赌气一顿包起来,乘人不见时,来至园中,都撇在河内】(彩云、彩霞都喜欢贾环,但她们的性格不一样),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夜间在被内暗哭。

【当下又值宝玉生日已到】(“当下”二字其实过了近一个月。之前详细写过宝钗的生日、凤姐的生日、贾敬的生日,略写过薛姨妈的生日,还一句话提到贾政的生日、王子胜的生日。这么多生日在写法上没有重复:宝钗生日是贾母拿钱,吃酒听戏;凤姐生日是大家攒钱,酒场上极其热闹,回去后便要打要杀,对比强烈;贾敬生日不像他过生日,倒像众人集体过生日一样,还穿插凤姐遇贾瑞的艳事。这次宝玉过生日则从另几个方面表述:和尚道士送东西,亲戚朋友送寿礼,祭告祖宗,到各处行礼,丫鬟媳妇、姊妹兄弟给他行礼等等。通过这些描写留下了当时贵族大家庭生日活动较完整的程序样板,是传统文化的真实记录),原来宝琴也是这日,二人相同。因王夫人不在家,也不曾像往年闹热。只有张道士送了四样礼,换的寄名符儿﹔还有几处僧尼庙的和尚、姑子送了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男女先儿来上寿。【王子腾那边,仍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薛姨娘处减一等】(“仍是”二字说明年年如此,这个寿礼是吝啬的。“薛姨妈处减一等”,因为她没有哥哥的身份高贵,所以不敢超越,尽管内心想多送一些)。其余家中人,尤氏仍是一双鞋袜﹔【凤姐儿是一个宫制四面扣合荷包,里面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所制玩器】(凤姐的礼比较贵重,她会把钱花在刀刃上)。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又另有宝琴之礼,不能备述。姐妹中皆随便,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这日,宝玉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冠带出来】(因四人同一天过生日,此段便拣最尊贵的宝玉,把他应走的程序详细交代了,其他三人可以类比,就不再赘述了)。至前厅院中,已有李贵等四五个人在那里设下天地香烛,宝玉炷了香。行毕礼,奠茶焚纸后,便至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毕礼,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遥拜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一顺到尤氏上房,行过礼,坐了一会,方回荣府。先至薛姨妈处,薛姨妈再三拉着,然后又遇见薛蝌,让一回,方进园来。晴雯、麝月二人跟随,小丫头夹着毡子,从李氏起,【一一挨着所长的房中到过】(到比他大、或辈分高的人家去拜见)。复出二门,至李、赵、张、王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虽众人要行礼,也不曾受。回至房中,袭人等只都来说一声就是了。王夫人有言,不令年轻人受礼,恐折了福寿,故皆不磕头。

歇一时,贾环、贾兰等来了,袭人连忙拉住,坐了一坐,便去了。宝玉笑说:“走乏了!”便歪在床上。方吃了半盏茶,只听外面咭咭呱呱,一群丫头笑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邢岫烟的丫头篆儿,奶子抱巧姐儿、彩鸾、绣鸾八九个人,都抱着红毡笑着走来,说:“拜寿的挤破了门了,快拿面来我们吃。”刚进来时,探春、湘云、宝琴、岫烟、惜春也都来了。宝玉忙迎出来,笑说:“不敢起动,快预备好茶!”进入房中,不免推让一回,大家归座。

袭人等捧过茶来,才吃了一口,【平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来了】(说平儿花枝招展就这么一次,因为她过生)。宝玉忙迎出来,笑说:“我方才到凤姐姐门上,回了进去,不能见,我又打发人进去【让】(“让”在这里的意思现在还保留在口语中,大意是礼节性的、很客气地与人打招呼,以别人为尊)姐姐的。”平儿笑道:“我正打发你姐姐梳头,不得出来回你。后来听见又说让我,我哪里禁当得起,所以特赶来磕头。”宝玉笑道:“我也禁当不起。”袭人早在外间安了座,让她坐。【平儿便福下去,宝玉作揖不迭。平儿便跪下去,宝玉也忙还跪下,袭人连忙搀起来。又下了一福,宝玉又还了一揖】(这也是一种礼节吧)。袭人笑推宝玉:“你再作揖。”宝玉道:“已经完了,怎么又作揖?”袭人笑道:“这是她来给你拜寿。今儿也是她的生日,你也该给她拜寿。”宝玉听了,喜得忙作下揖去,说︰“原来今儿也是姐姐的芳诞。”平儿还万福不迭。【湘云拉宝琴、岫烟说:“你们四个人对拜寿,直拜一天才是。”】(这话安排湘云说,很适合她的性格和身份)探春忙问:“原来邢妹妹也是今儿?我怎么就忘了。”忙命丫头:“去告诉二奶奶,【赶着补了一分礼,与琴姑娘的一样,送到二姑娘屋里去。”】(探春让给岫烟补一份礼,却没有提平儿,所以平儿紧跟着就说“生日也没拜寿的福,又没受礼职份”,心里凄凉啊)丫头答应着去了。【岫烟见湘云直口说出来,少不得要到各房去让让。】(岫烟有自知之明,不愿公开自己的生日。但生日应该有专门的记录档案,所以湘云才会知道)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她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冥寿。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宝钗生日上次推算是二月二十一,现在看是正月二十一,上文曹公在日程上考虑有漏洞),她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她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她记得。”探春笑道:“原来你两个倒是一日。每年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平儿的生日我们也不知道,这也是才知道。”平儿笑道:“我们是那牌儿名上的人,生日也没拜寿的福,又没受礼职份,可吵闹什么,可不悄悄的过去?今儿她又偏吵出来了,等姑娘们回房,我再行礼去罢。”探春笑道:“也不敢惊动。【只是今儿倒要替你过个生日,我心才过得去。”】(没有给平儿补礼,探春也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要补礼呢又不符合规定,没办法)宝玉、湘云等一齐都说:“很是。”探春便吩咐了丫头:“去告诉她奶奶,就说我们大家说了,今儿一日不放平儿出去,我们也大家凑了份子过生日呢。”丫头笑着去了,半日,回来说:“二奶奶说了,多谢姑娘们给她脸。不知过生日给她些什么吃,只别忘了二奶奶,就不来絮聒她了。”众人都笑了。

探春因说道:“【可巧今儿里头厨房不预备饭,一应下面弄菜,都是外头收拾】(今天是宝玉生日,可能由外面大厨房备饭,园子里不开火了)。咱们就凑了钱,叫柳家的来揽了去,只在咱们里头收拾倒好。”众人都说:是极。探春一面遣人去问李纨、宝钗、黛玉,一面遣人去传柳家的进来,吩咐她内厨房中快收拾两桌酒席。柳家的不知何意,因说:“外厨房都预备了。”探春笑道:“你原来不知道,今儿是平姑娘的华诞。外头预备的是上头的,这如今我们私下又凑了份子,单为平姑娘预备两桌请她。你只管拣新巧的菜蔬预备了来,开了帐我那里领钱。”柳家的笑道:“原来今日也是平姑娘的千秋,我竟不知道。”说着,便向平儿磕下头去,慌得平儿拉起她来。柳家的忙去预备酒席。

这里探春又邀了宝玉,同到厅上去吃面,等到李纨、宝钗一齐来全,又遣人去请薛姨妈与黛玉。因天气和暖,黛玉之疾渐愈,故也来了。花团锦簇,挤了一厅的人。

谁知薛蝌又送了巾、扇、香、帛四色寿礼与宝玉,宝玉于是过去陪他吃面。两家皆治了寿酒,互相酬送,彼此同领。至午间,宝玉又陪薛蝌吃了两杯酒。宝钗带了宝琴过来与薛蝌行礼,把盏毕,宝钗因嘱薛蝌:【“家里的酒也不用送过那边去,这虚套竟可收了。你只请伙计们吃罢。我们和宝兄弟进去,还要待人去呢,也不能陪你了。”】(指薛家的寿酒不用送到大观园,让宝钗安排是为了突出她明理晓事)薛蝌忙说:【“姐姐兄弟只管请,只怕伙计们也就好来了。”】(宝琴过生日,薛家的伙计来喝酒,也应该是礼节)宝玉忙又告过罪,方同他姊妹回来。

一进角门,宝钗便命婆子将门锁上,把钥匙要了,自己拿着。宝玉忙说:“这一道门何必关,又没多的人走。况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里头,倘或家去取什么,岂不费事。”宝钗笑道:“小心没过逾的。你瞧你们那边,这几日七事八事,竟没有我们这边的人,可知是这门关的有功效了。若是开着,保不住那起人图顺脚,抄近路从这里走,拦谁的是?不如锁了,连妈和我也禁着些,大家别走。纵有了事,就赖不着这边的人了。”宝玉笑道:“原来姐姐也知道我们那边近日丢了东西?”宝钗笑道:“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两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连这两件还不知道呢。【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若以后叨登不出来,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来,不知里头连累多少人呢】(说明贾府乱成一锅粥了,也说明宝钗是眼光明亮的人。后来果然连累了晴雯)!你也是不管事的人,我才告诉你。【平儿是个明白人,我前儿也告诉了她,皆因他奶奶不在外头,所以使他明白了】(指的是凤姐小产,六个月的男胎流了,整天待在屋里,不到大观园去,这边的事知道的不及时,不全面)。【若犯不出来,大家乐得丢开手;若犯出来,她心里已有了稿子,自有头绪,就冤屈不着平人了】(宝钗还是有正义感的,不想冤枉好人)。你只听我说,以后留神小心就是了,这话也不可对第二个人讲。”

说着,来到沁芳亭边,只见袭人、香菱、待书、素云、晴雯、麝月、芳官、蕊官、藕官等十来个人都在那里看鱼作耍。见他们来了,都说:“芍药栏里预备下了,快去上席罢。”宝钗等遂携了她们同到了芍药栏中红香圃三间小敞厅内。连尤氏已请过来了,诸人都在那里,只没平儿。

【原来平儿出去,有赖、林诸家送了礼来,连三接四,上中下三等家人,来拜寿送礼的不少,平儿忙着打发赏钱道谢,一面又色色的回明凤姐儿,不过留下几样,也有不收的,也有收下即刻赏与人的。忙了一回,又直待凤姐儿吃过面,方换了衣裳,往园里来。】(平儿的所作所为实在找不出一点瑕疵。所有寿礼都回明凤姐儿,是对顶头上司的最大尊重;礼物有收的,有不收的,有收下立刻赏人的,说明她不贪财,这与凤姐形成鲜明对比;等凤姐吃过饭后才来院里,还换了衣服,这既照顾了凤姐的面子、又照顾了宝玉的面子。所以她最后应该有善果)刚进了园,就有几个丫鬟来找她,一同到了红香圃中。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众人都笑:“寿星全了。”上面四座,定要让他四个人坐,四人皆不肯。薛姨妈说:“我老天拔地,又不合你们的群儿,我倒觉拘的慌,不如我到厅上随便躺躺去倒好。我又吃不下什么去,又不大吃酒,这里让他们,倒便宜。”尤氏等执意不从。宝钗道:“这也罢了,倒是让妈在厅上歪着自如些,有爱吃的送些过去,倒自在了。且前头没人在那里,又可照看了。”探春等笑道:“既这样,恭敬不如从命。”因大家送了她到议事厅上,眼看着命丫头们铺了一个锦褥并靠背引枕之类,又嘱咐:“好生给姨太太捶腿,要茶要水别推三扯四的。回来送了东西来,姨太太吃了,就赏你们吃。只别离了这里出去。”小丫头们都答应了。

探春等方回来。终究让宝琴、岫烟二人在上,平儿面西坐,宝玉面东坐。探春又接了鸳鸯来,二人并肩对面相陪。西边一桌,【宝钗、黛玉、湘云、迎春、惜春】(她们一桌,宝琴、岫烟、探春、宝玉一桌,尤氏李纨一桌,下面的射覆酒令与此座位关联)依序,一面又拉了香菱玉钏儿二人打横。三桌上,尤氏、李纨又拉了袭人、彩云陪坐。四桌上便是紫鹃、莺儿、晴雯、小螺、司棋等人围坐。【当下探春等还要把盏,宝琴等四人都说:“这一闹,一日都坐不成了。”】(把盏就是按身份、辈分顺序一一敬酒,那么多人,的确耽误时间)方才罢了。【两个女先儿要弹词上寿,众人都说:“我们没人要听那些野话,你厅上去说给姨太太解闷儿去罢。”】(这是上次贾母教导后大家学乖了)一面又将各色吃食拣了,命人送与薛姨妈去。

宝玉便说:“雅坐无趣,须要行令才好。”众人有的说行这个令好,那个又说行那个令好。【黛玉道:“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全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那个来就是那个。”】(曹公让黛玉提出拈阄,似无心,又似有意,意指黛玉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只能交给命运)众人都道妙。即命拿了一副笔砚花笺。香菱近日学了诗,又天天学写字,见了笔砚便巴不得,连忙起座说:“我写。”大家想了一会,共得了十来个,念着,香菱一一的写了,搓成阄儿,掷在一个瓶中间。

探春便命平儿拣,平儿向内搅了一搅,用箸夹了一个出来,打开看,上写着【“射覆”】(古代游戏。把东西覆于器物下,让人猜。后也用于称行酒令时用字句暗指事物,让人猜测)二字。宝钗笑道:“把个酒令的祖宗拈出来了。‘射覆’从古有的,如今失了传,这是后人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这里头倒有一半是不会的,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探春笑道:“既拈了出来,如何又毁。如今再拈一个,若是雅俗共赏的,便叫她们行去。咱们行这个。”说着,又叫袭人拈了一个,却是“拇战”。史湘云笑着说:“这个简断爽利,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没的垂头丧气闷人,我只划拳去了。”探春道:“惟有他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宝钗不容分说,便灌湘云一杯。】(湘云被罚第一杯)

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宣,只听我分派。”命取了令骰令盆来,“从琴妹掷起,挨下掷去,对了点的二人射覆。”宝琴一掷,是个“三”,岫烟、宝玉等皆掷得不对,直到香菱方掷了一个“三”。宝琴笑道:“【只好室内生春】(把猜测的范围限定在室内,不可漫无边际),若说到外头去,可太没头绪了。”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罚一杯。你覆,他射。”

【宝琴想了一想,说了个“老”字。香菱原生于这令,一时想不到,满室满席都不见有与“老”字相连的成语。湘云先听了,便也乱看,忽见门斗上贴着“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见香菱射不着,众人击鼓又催,便悄悄的拉香菱,教她说“药”字。黛玉偏看见了,说“快罚她,又在那里私相传递呢。”哄得众人都知道了,忙又罚了一杯,恨得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于是罚了香菱一杯。下则宝钗和探春对了点子。探春便覆了一个“人”字。宝钗笑道:“这个‘人’字泛的很。”探春笑道:“添一个字,两覆一射,也不泛了。”说着,便又说了一个“窗”字。宝钗一想,因见席上有鸡,便射着她是用“鸡窗”“鸡人”二典了,因射了一个“埘”字。探春知她射着,用了“鸡栖于埘”的典,二人一笑,各饮一口门杯。】(通过以上描述,“射覆”酒令的规则就是:甲掷骰子,后面人再掷骰子,点数与甲一样的人——取名为乙——参与游戏。甲覆:甲方先想一物,通过一个成语或者一句诗包含这个物体名称,并从中抽出一个字,说与乙方。乙射:乙方须联想出这个成语或者诗句,进而猜出甲方所想的物体,也想出与这个物体相关的成语或者诗句,并从中抽取一个字说出来,就算是射着了。比如宝琴看到“红香圃”就想到了成语“吾不如老圃”,然后提取出一个“老”字,湘云猜到了“吾不如老圃”这句成语,并猜到了“红香圃”这个门斗,就想到了与“圃”相关的另一个成语“陆游的《药圃》‘幸兹身少闲,治地开药圃’”,于是就从中提取一个字“药”,就算射着了。再如探春说“人”“窗”两个字,宝钗便想到了成语“鸡人”“鸡窗”,从而发现了它们与“鸡”这个物相关,又想到了成语“鸡栖于埘”,再从中提取“埘”字,就算射对了。宝钗如果说“栖”字也算射着了。这种酒令的确考验人的知识储备,是高雅的玩法。记住,湘云被罚第二杯,为醉眠芍药裀铺垫)

湘云等不得,早和宝玉“三”“五”乱叫,划起拳来。那边尤氏和鸳鸯隔着席也“七”“八”乱叫划起来。平儿、袭人也作了一对划拳,叮叮当当,只听得腕上的镯子响。一时【湘云赢了宝玉,袭人赢了平儿,尤氏赢了鸳鸯】(他们分别是第二桌与第一桌、第三桌与第一桌、第三桌与第一桌之间的拇战,距离那么远,声音和体势该多么夸张啊!她们的划拳还加上酒底酒面等要求,也很雅致),三个人限酒底酒面,湘云便说:“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就是历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众人听了,都笑说:“惟有她的令也比人唠叨,倒也有意思。”便催宝玉快说。宝玉笑道:“谁说过这个,也等想一想儿。”黛玉便道:“你多喝一钟,我替你说。”宝玉真个喝了酒,听黛玉说道:

【落霞与孤骛齐飞】(古文),【风急江天过雁哀】(古诗),却是一只【折足雁】(一张骨牌的叫法),叫得人【九回肠】(曲牌名),――这是【鸿雁来宾】(旧时历书中有此语。来宾,大雁飞来旅宿的意思,语本《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

说得大家笑了,说:“这一串子倒有些意思。”黛玉又拈了一个榛穰,说酒底道:

【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榛子是果子。“榛”与“砧”音同而义异,这两句酒底意思是说它与捣衣之砧声无关。这就是酒令规定的以席上果菜——榛瓤——说人事)

令完,鸳鸯、袭人等皆说的是一句俗话,都带一个“寿”字的,不能多赘。

大家轮流乱划了一阵,这上面湘云又和宝琴对了手,李纨和岫烟对了点子。【李纨便覆了一个“瓢”字,岫烟便射了一个“绿”字】(李纨想到诗句“瓢樽空挂壁,九日若为欢”,与“樽”这个物相关。岫烟想到“泪随黄叶下,愁向绿樽生”,也与“樽”相关),二人会意,各饮一口。湘云的拳却输了,请酒面、酒底。宝琴笑道:“请君入瓮。”大家笑起来,说:“这个典用得当。”湘云便说道:

【奔腾而砰湃】(古文),【江间波浪兼天涌】(古诗),须要铁锁【缆孤舟】(一副骨牌名),既遇着【一江风】(曲牌名),――【不宜出行】(是时宪书的吉凶占卜)。

说得众人都笑了,说:“好个诌断了肠子的!怪道她出这个令,故意惹人笑。”又听她说酒底。湘云吃了酒,拣了一块鸭肉呷口,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遂拣了出来吃脑子。众人催她“别只顾吃,到底快说了。”湘云便用箸子举着说道:

【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鸭头”是物,抹桂花油是人事。这是湘云似的语言,太直爽,欠考虑,等于骂了众丫鬟们)

众人越发笑起来,引得晴雯、小螺、莺儿等一干人都走过来说:“云姑娘会开心儿,拿着我们取笑儿,快罚一杯才罢!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倒得每人给一瓶子桂花油擦擦。”【黛玉笑道:“他倒有心给你们一瓶子油,又怕挂误着打盗窃的官司。”众人不理论,宝玉却明白,忙低了头。彩云有心病,不觉的红了脸。宝钗忙暗暗的瞅了黛玉一眼】(处理玫瑰露和茯苓霜事件的时候现场明明没有宝钗和黛玉,现在她们都知道了,说明啥,说明贾府里没有秘密可言,探春、凤姐、王夫人一定也会知道。烦人的事攒多了就会一下子爆发,晴雯被撵就是这个原因)。黛玉自悔失言,原是趣宝玉的,就忘了趣着彩云,自悔不及,忙一顿行令划拳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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