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谢天祥给两个儿子准备房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涉及的,一个院子哥俩住,一人三间,不偏不向。就连屋里的家具也都大同小异,一样双人床(明义屋里是铁架子的,明礼屋里是木头的),一样的大衣柜、酒柜、三屉桌,而堂屋里也一样的摆着两侧有铸铁架子支撑一拧就能点燃简易燃气灶。现在看来那是极简易的灶具,但在当时的农村还在烧柴锅煤炉子的年代,那物件是很时尚的,就连在京城里生活起居的老大明乾家,在住平房时用的也是那样的煤气灶。
那明义和明礼两兄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年龄相差一岁,而大明礼一岁的明义性格温和,在村里他没和任何人红过脸,而就乐于帮助别人,碰到有需要搭把手帮忙的时候,明义指定上去帮忙。在家里对弟弟明礼也更是如此,明义从来没有因为弟弟明礼多吃一口而心生不满过。因此明义在村里有着很好的人缘。1970年代,在位于京西的铸造厂来村里召工人的推荐会上,同族的二当家的笑着喊了一句,“我推荐明义!”在平时,是谁都不拿他的话当回事的,而这一次众人却纷纷举手应和,就这样,刚刚高中毕业务农不到两年的明义便到工厂当了工人。在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之后,急匆匆回来探视的明义,还应家人之请,带着侄子谢军到京西去小住了几天。本来打算住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三五天之后,侄子便闹着要回家,而无耐的明义也乘着京西到北京城,原路将侄子送了回来。
明义、明礼两个在结婚之后,便在一个院子里生活起居,自也是相处融洽,谁家吃个饺子什么的,总要端上一盘给对方送过去。
但事物总是在变化的,有时很缓慢,几乎觉察不到;有时又很迅速,就某一天明义休息的时候,他从外面搬回了一台电视机,那东西光闪闪亮晶晶,打开之后是一片雪花儿,将其背后的自带天线拉出来便模模糊糊有了影像,待到将标志这家有电视机的高高的天线树立起来之后,那台电视机里便映出了清晰图像和声音。谢军心怀喜悦,跟自己家买了电视机一样兴奋。闻讯而来的国建、国柱兄弟,以及他们的妈妈哑巴大妈亦是兴奋,哑巴大妈边啊啊啊说着什么,边竖起了大拇指。那时村子有电视机的家庭不足十家,因此明义屋里这台十四英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机,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
明礼媳妇好静,不常过来凑热闹,明礼过来看上几眼,而心里仿佛长了一样不自在,呆一会儿便出去了,而过不了一会儿又再进来。
明礼婚后,有一次他眯着小眼睛问侄子谢军道,“你觉得你两个婶子,哪个更好看?”谢军虽小却也明白老叔是啥意思,他于是悄声道,“我觉得还是老婶要好看一些。”那似乎是谢军的心里话,因为明礼媳妇长相一般却面貌光滑,态度也平和;明义媳妇却总是苦着脸,难得见她笑一下。
为博得妻子一笑,明义时常做些小动作,比如趁妻子在做饭切菜或是赶面条时,明义假装不小心碰了妻子的身体或头部,而严肃得脸紧绷着的妻子似乎知道那是明义在故意为之,于是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之后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而那时妻子的笑,在明义和旁边的侄子谢军看来,是真诚而甜蜜的,那一刻谢军方才知道,自己的四婶是会笑的,而笑起来还那么的灿烂且动人。
明义妻子叫崔淑芝,体态匀称皮肤白皙,只是脸上有几个麻坑儿,因为她时常吊着个脸仿佛不开心至少是有心事的缘故,谢军等外人大多是敬而远之的。但时间长了,谢军眼中的四婶便悄然发生了变化,四婶的灿烂的笑让他敢于时常到他们的屋子里去,或看电视,或干脆就是闲坐,而到了明义夫妻有需要他帮忙去做,比如骑着三轮车带着小麦去换面粉回来之后,四婶崔淑芝脸上荡漾出感谢与愉快,并要求谢军在这里吃饭的时候,虽然拒绝了四婶的真心邀请,但谢军心里也是快乐的,那样的次数多了,四婶便也不拿谢军当外人,有好吃的,总要张罗着要谢军吃。
后来谢军大致知道了四婶崔淑芝的一些情况,她在一家乡办企业工作,她的娘家在胡庄乡的东南方向,骑自行车大致要四十分钟。现在看,那个村紧邻潮白河,河对岸就是河北大厂的属地,在当时的京东县,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所在,所以她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相继嫁到了钱庄乡、余新庄乡,而她本人则嫁到了胡庄乡新屯村。崔淑芝的姊妹兄弟较多,还有一个最小妹妹,当时被远在四川成都的亲戚所收养,因而那个小妹妹就成了成都人。而在她的家里,还有三个哥哥,这是有着三兄弟、五姊妹的大家庭,着也就难怪要将最小的妹妹送给亲戚抚养,务农的父母亲怎么能够养得起如此众多的儿女?虽然如此,嫁到钱庄乡的大姐和二姐,嫁到余新庄乡的妹妹,以及崔淑芝本人的家境都还不错,大姐夫在钱庄中学做后勤工作,那个学校的有一辆拖拉机,后来换了一辆带棚的体型较大的三轮摩托,而崔淑芝的大姐夫正是它们的驾驶员,校领导和教师们拉点什么东西,都要请她大姐夫帮忙,而那人也欣然接受,从不推辞,因而他在钱庄中学有着很好的人缘,那自家和亲朋好友家也因之获益。二姐嫁的是地道本分的农民,吃苦耐劳还在其次,那个村是1990年代,京东县第一个规划拆迁的村,村民都住上了当时城里人都羡慕的楼房,谢军随四叔明义到二姐的家里去过,那家的卫生间有一个诺大的浴缸,那在当时的谢军心里,是多么的羡慕而希望过上的一种新农村的生活。崔淑芝的小妹的择偶标准是男方必要有男人范儿,而经过大姐、二姐介绍,这个小妹妹还真就找到这个一位,看起来浑身腱子肉,说起话来敢斗东山虎,令小妹妹有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后来两人结了婚。婚后似乎没有预想那般顺利,京东人管那种游手好闲不干实事叫混子,管另外一种好动嘴而懒得做事的人叫滑头,那崔淑芝的小妹妹看上的这位男子,恰恰正是这么一种人。那时逢到春节,这几位姐妹互相走访,之前他们肯定是商量好了,哪天到大姐家,哪天到二姐家,哪天再到三姐崔淑芝家,但唯独没有到小妹家的安排,但春节该送给他们的酒和点心匣子等什物,都在相互走动中给了小妹,让她自己带回去,就不上门拜年了,那意思很明白,他们不愿意给小妹一家添麻烦。那小妹于心不忍,小妹夫却是坦然笑着接受了,嘴上言道,“我们最小,就不劳姐姐、姐夫们登门拜访了!”言罢便嘿嘿儿干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