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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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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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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往事(第二部)》连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明义和明礼(四)

崔淑芝似乎只有对明义才摆出一副冷面孔,为什么呢?这一点似乎只有明义有点不明所以。明义性格随和亲切,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明义不够“男人”,惹得妻子不开心?实际上,明义的宽厚,明义的温和,明义的乐于助人——无论是村里人,还是朋友同事,家里有活儿请明义帮忙,明义会毫不犹疑地答应,并且他干活儿不会偷懒耍滑头,而是有十分力绝不使出七分,正是明义的这种品格,村里人以及朋友、同事认定明义是个可交的朋友。明义在同事里也有着很好的人缘,别人有事他冲在前面,逢到他有事相求的时候,同事们也是一呼百应。二哥明坤盖房子的时候,明义不止一次地邀来同事帮忙,那正房自是明坤找来的天顺老爷、秦顺友的施工队来完成的,而其中的内部装修,围墙、门楼、西厢房的修筑,就全依仗着自己,而明坤当然要找明义帮忙,因此在老家新屯居住的明坤、明义、明礼三兄弟中,明坤和岳淑平都明白,明礼是指望不上的,明礼可以帮着炒菜做饭,但逢到搬砖、和泥、砌墙的体力活和技术活,明礼大多是出工不出力,甚至是袖手旁观,反倒了老奶奶的两个儿子明晨和明山要来得勤勤恳恳得多,尤其是明晨。那时,身为瓦匠的明晨已经开始发福,明晨的发福是打他结婚生子之后开始的。村里的刘得全打趣他道,“明晨,人家你媳妇生孩子发胖有情可原,你怎么也跟着发福?是不是本来给我婶(明晨媳妇)吃的好吃的,都让你偷着吃了,要不,你怎么跟气吹的似的就胖起来了?”不善言词的明晨有时笑而不答,有时笑着回答道,“别瞎说,哪有的事儿!”总之,在谢明坤盖新房的整个过程中,明义、明晨弟兄帮了不知多少忙。明晨大多是不请自来,或者有邀必来,那明义则是不光自己上阵出力,还邀来一众同事前来帮忙。要说这些工人阶级同事也真是藏龙卧虎,有专司小工和泥搬砖的,也有懂得瓦匠手艺的,所以在垒起院墙、盖西厢房的过程中,那十来位明义请来的同事,不用吩咐便和泥的和泥,搬砖的搬砖,操瓦刀的操瓦刀。主要的活计他们大多赶到休息日来,干一整天;而零碎的小活儿,明义约请他们在下班之后过来干,直干到月上柳梢头方才作罢,或许这就是明义的魅力,或许这就是工人阶级的本色。

不论如何,明义在侄子谢军心中都是温和亲切又吃苦耐劳的,但连谢军也瞧不出来,四婶崔淑芝怎么就总对四叔明义冷脸相待,难得有笑脸儿呢?

后来那谢军渐渐瞧着明白了,四叔是那种在家不喜做家务的,因为在结婚之前,家务有妈妈、姐姐或是嫂子来做,明义则大多不管这些;结婚之后,明义习惯性不知道或是想不起来做家务,扫地擦桌子弄菜做饭,那大多由崔淑芝一个人来承担,崔淑芝有时便气鼓鼓地要求明义做这弄那,明义大多也会按着妻子要求去完成,总之,在家里,明义是妻子做什么才会去做,妻子没指示,他就想不起来做扫院子、收拾屋子等必要做的家务活儿,而那崔淑芝又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妇女,所以见丈夫即使在那里闲着看电视,也不帮着做家务,于是心中有气,这或者四婶总冷着脸面对四叔一大原因。

在谢军看来,四婶对四叔总冷着脸的另外一个原因就喝酒。明义的喝酒是打从到位于房山的工厂养成的嗜好,在高中毕业在村里做农活儿,后来又学电工做电工的时期,明义是滴酒不沾的,因为那时他对那种辣豪豪东西没有半点儿兴趣,那东西闻着就能呛人一个跟头,喝一小口就跟吃一口小辣椒一样令恨不得须喝掉一盆水。然而,在从京西的铸造厂回来之后,情形变了,谢明义学会喝酒了,而且有了酒瘾。那时明义已经烟酒都沾了,烟是从高中毕业在村里做电工那会儿就学会了的,酒则是在京西铸造厂跟一位长期住宿厂里宿舍的一位河北籍的老师傅那里学会的。明义对烟有着嗜好,但程度尚在可控之内,对于酒,明义的爱好要大于对烟的嗜好。

明义一般喝白酒,他对啤酒没有半点兴趣,就在三伏天的时候,明义也必要喝上两口。上班的时候,中午他会和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同事,就食堂的熘肉片或是别的什么菜小酌一下,等到了晚上,在四婶崔淑芝做了可口的饭菜之后,他便来了兴致,如若没有酒,就是再好的饭菜,他也没有胃口,那时他在心里,似乎是宁可不吃饭,宁可只有一盘花生米,而只要有酒,他就会满心欢喜,喜上眉梢;而如果没有酒,即便是鸡鸭鱼肉都摆在了桌子上,他也没有胃口,甚至打不起精神。

明义对于酒是嗜好是慢慢养成的,当初乍一从京西铸造厂回来的时候,他对于酒是可喝可不喝,那是没有成瘾的特征;而回到京东,到了京东县铸造厂工作之后,经济条件宽松了,工作也是顺风顺水,他已经做了他所在车间的班长,那时厂里也没有戒酒令,中午职工喝酒,只要不耽误下午的工作,厂里大多是不管的,因而明义在中午的时候,常常要喝上二两甚或是三两。而晚饭的时候,明义的餐桌上,是必少不了酒的。明义对酒的好赖不挑剔,他一般喝的酒是那种56度北京二锅头,这种酒再早是65度。崔淑芝很早就发现丈夫有喝酒的嗜好,她对明义的嗜好有所限制,要求明义每餐不得超过三两,那时明义表示认可,但在实际用餐时,明义常常趁妻子不在场的嗜好,大大的喝上一口,然后在悄然将杯子倒满,仿佛在这期间,明义只是慢悠悠吃菜,没有动那杯中酒一般。

明义既做了班长,又因为家离厂比较近,所以逢到休息日的下午,他须到厂里将冷了锅炉点燃,已被第二天上班时即能开工融化生铁,而回到家的时候,崔淑芝已经做好饭菜,那时明义的兴致会很高。崔淑芝知道明义喜欢喝酒,而饭菜那一顿虽不似节日时候来的丰盛,但总是可口的。她知道明义喜欢吃鸡蛋西红柿打卤面,于是就经常做给明义吃。那时的西红柿的口感要明显好于当下的,原因似乎也简单,那时的西红柿,尤其是自己家菜园子种植的,大多不用化肥和杀虫剂,而是用的农家肥,再有就是那时多没有反季节的,一般都是应季的尤其是夏季,那种西红柿的酸度低,酸甜且沙,生吃起来口感很好,而用它和鸡蛋炒一下,当作面条的卤子,下肚之后浑身舒泰。

明义喜欢吃面条,尤其是妻子做的手擀面,他曾戏言,天天吃面条他都不烦。也正因为丈夫这般夸奖,明义家便时常吃面条。那崔淑芝做面条确实有一套,不能说是独门绝技,但在谢军吃过的面条里,四婶崔淑芝做的面条怕是最好吃的。面和的恰到好处,擀面擀得薄厚适中,既不软塌塌的没有嚼头,也非硬得嚼起来腮帮子疼。并且,那切出来的面条粗细也是恰到好处,谢军当时就想,四婶如果去当面点师,怕也是一流的。还有就是崔淑芝做出来煮好的面条,即便有些凉了,再稍微拌一下,就可以再度食用,而不会因为放置一段时间后,而变得糟软了。

京东人吃面条大多要过一遍凉水,以求其爽滑利口;冬天则喜欢吃热热的“锅挑儿”,刚出锅的热面条,浇上足够多的西红柿卤,一大碗下去,额上沁出汗珠儿,那叫一个美!明义喜欢吃“锅挑儿”,无论冬夏,那妻子问他,“吃多少?”明义会兴致勃勃地回答说,“来杠尖杠尖一大碗!”每次崔淑芝都要问明义吃多少,而明义差不多每次都是那么回答,“来杠尖杠尖一大碗!”那来这里串门儿的国柱有一次笑着问明义道,“您这杠尖杠尖一大碗,到底是多少?再说了,那么杠尖杠尖一大碗,再浇上卤,那您还怎么拌了?”那时明义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用他娴熟的行动给国柱做了示范。

国柱是这里的常客,赶上饭点了,明义还时常邀他一起喝一点。喝酒的人大多喜欢热闹,一个人喝酒毕竟是沉闷的,有个伴儿一块,边天上地下两个蛤蟆八条腿的聊天,边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喝,那对嗜酒者而言是一种很美的享受。刚开始,国柱也就象征性地陪四叔明义喝上一小杯,这样的日子长了之后,国柱有时还会带上一包花生米,或是揣上一瓶四特酒或是红粮大曲什么的,过来吃喝,那时不但明义高兴,就是四婶崔淑芝也会高兴再做个大葱炒鸡蛋什么的,来给他们叔侄俩做下酒菜。

休息日的中午,明义也要喝上几杯,本是在工作日的中午都要喝上两口的明义,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日,中午岂能不喝酒?一般休息日这天上午,明义会加紧干活儿,换煤气、换面粉,上自家的菜园子里干些农活儿,甚或到自家的麦田或是玉米地里干活儿,这样辛苦忙活儿多半天,中午自然要犒劳一下自己,那时喝上几杯,妻子也不会拿眼睛瞪他,或许还很高兴,毕竟人家干了男人该干活儿。即便是烈日炎炎的下午的中午,明义也是照样地和高度红星二锅头,而且常常说是喝三杯(一两一杯),常常要猛地灌下一大口,然后悄然倒满地喝上四两半斤。这样喝过之后便上床午睡,那落地的摇头电风扇要开到最大档,即便是这样,明义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头上出汗,甚或浸湿了枕头。

喝惯了烈性的人,大多对啤酒不感兴趣,在新屯村的明坤、明义包括明礼似乎都是这样。

因为是厨师的缘故,明礼一般在单位食堂吃晚饭,所以当他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哥哥明义邀请明礼过来喝两口,而明礼常常是婉拒的。明礼也有着对于烟和酒的嗜好,但都没到成瘾的地步,烟也好、酒也罢,明礼似乎都没有到不抽就难受,不喝就六神无主的程度。他一年中总有数次给别人操办酒席,而他是不能喝多了的,不过多饮酒似乎成了他职业操守一部分。如果说,好脾气的明义,被杯中物拿捏住了,吃饭不喝酒就像丢了魂一样,那明礼却明确表示,人绝不能让酒给拿捏住!明礼曾经笑着对明义道,“喝两口辣辣嘴就行了,干嘛非要喝多了,多难受?”

新屯村的谢家五兄弟,在当时周边几个村是颇为有名的,同辈人都羡慕谢天祥,怎么人家就生出了那样的齐刷刷的有出息的五个儿子,咱们怎么没有这般福气?谢天祥的同辈人常常这样感叹。

在那个大家都想逃离开贫穷落后的农村的年代,谢天祥的五个儿子,在京城里工作的老大,在法院工作的老二,在部队当团长的老三,在工厂当工人的老四和老五,这是新屯村有目共睹的“成绩”。想来,1950、1960年代,这家人还被村里人笑话,因为孩子多且尚未成人,他们吃饭时的样子仿佛小狼一样,这也就难怪本家的兄弟媳妇戏谑说谢天祥家养了一窝小狼。但苦日子究竟会过去,在这窝小狼一个个长大之后,便都端上了铁饭碗,都有了非农户口,这里面有他谢天祥的功劳。1970年代中后期,在明礼顶替谢天祥到了部队医院食堂做了炊事员之后,谢天祥当着孙子谢军的面,对明礼言道,“你爸爸就是个厨子,没多大本事,恐怕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了。”

虽然如此,谢天祥对于村里人的评价还是感到满意的。到了1980年代,五个儿子都有了营生,他退休之后,也日渐变得了无牵挂了。

谢天祥没有表现出对于儿子们的成绩的骄傲,但他内心里是欢喜的。对于老天爷的眷顾,他心怀感恩,但他更是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平安是福”!福满则溢,所以他只求平平安安的,日子能随的上大溜,就可以了。他不指望儿女们大富大贵,只想着他们能平安顺遂。而让他忽然感觉眼前一亮的是,就在1987年的某一天,一台小货车停在了家门口,从车上卸下来三台万宝牌冰箱,那明坤、明义、明礼三兄弟,在明坤的倡议主持下,共同买下的,这在当时新屯村,乃至周围的几个村都传开了,“新屯村谢家哥仨,一下了买了三台冰箱,一家一台,真是不得了!”

那谢军在周末从五中回到家里时,见到了那名为“冰箱”的浅绿色的上下两个门的长方体物件,心中便生出几分激动,因为之前他听同宿舍郝新立说过,那冻肉从冰箱里拿出来自然解冻,之后在表面变软的时候下刀切时,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如果是在盛夏的季节,听着这样的声音你会觉得很爽,而这时如果再吃一根同样微软了的冰棍儿,那岂不是神仙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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