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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厨房的醋快要用完了，二蛋嫂拿了些铜钱，出去买醋。她出了大门口，恰好看见城北逄家的杂佣柱子，搬着一张凳子，来到这宅院的门外，在门边坐下。二蛋嫂跟柱子是相好，她在这里见到柱子，倒是满心欢喜，却不明白柱子坐在这里干什么。她上前去问道：“柱子，你不在家里伺候着，来这干啥？”
柱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了他的相好二蛋嫂，心中也高兴。他站起来，说道：“老太太让我来这里守门，一切闲杂人等，都不许入内。”他扭头见附近没有人，便向二蛋嫂靠近了一步，又小声补充道：“老太太让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许离开。你想想，俺是个大活人，也得吃饭睡觉，小便大便什么的。”
“这真是怪难为你的。”二蛋嫂说道。
“就是！要不是想着你在这儿，俺才不接这差事呢！”柱子说着，向二蛋嫂的身上靠过来。
“去你的，别让人看见了！”二蛋嫂推开柱子，然后将醋瓶子和一串铜钱递给柱子，道：“你既然想着俺，就替俺买一瓶醋去。这里俺替你守着。”
柱子拿过瓶子和钱，买醋去了。二蛋嫂望着柱子的背影，想，她自己原本也是老太太派来监视蘧玉凤的，现在老太太又担心外面的野男人溜进宅院去，跟蘧玉凤相会，因此又派柱子来守门。她不相信会有什么野男人进这宅院来跟蘧玉凤相会，倒是便宜了她和柱子。想到这，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来。
这天晚上，蘧玉凤洗漱完毕，回到卧房，准备休息。这时，二蛋嫂敲门进来，问道：“太太，卧房里还需要啥？”
蘧玉凤休息前，婆子来问需要什么，以前是没有过的。她需要什么，都是让叶儿到厨房去找婆子要的。听了这话，她还真想要一样东西，就说道：“这些日子有些倒春寒，有些冷……”
没等蘧玉凤说完，二蛋嫂便打断道：“那我给您生一盆炭火吧。”
“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蘧玉凤道。她心里嘀咕，这个婆子今天怎么对她如此尽心，又如此善解人意呢？
其实，二蛋嫂今天的特别举动，只不过是为了她夜间好与柱子相会，那样就必须打点好主母，省得半夜来叫，坏了她的好事。不一会儿，她生好了一盆炭火，还外加一小篮子的炭块，一起端到蘧玉凤的卧房里来。她将炭火盆和炭块在蘧玉凤的床前放好，问道：“太太，还需要啥？”
“不需要了，你去吧。”蘧玉凤道。夜晚，她从不支使下人们，除非她偶尔口渴，让睡在隔壁的叶儿倒杯温水。
婆子走了，蘧玉凤从里面插上了门。她走回床前，在床沿上坐下。现在时间还早，她望着烧得正旺的炭火，并无一点睡意。她随手从书柜上取出一本书来，翻了翻，却没心思看。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炭火盆发呆。炭火烧得通红，热气在炭火的上方飘忽着。在这漂动的热气中，她仿佛看见了小道士的脸，而小道士的眼睛，似乎也在注视着她。她就这样望着通红的炭火，回味着她与他四吻相接那如梦般的心跳时刻……
蘧玉凤觉得奇怪，她与丈夫生活了七八年，与他做那事时，从无多少感觉。为何与小道士亲嘴，会有这种让她心跳的感觉呢？难道就是因为小道士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过的男人、第一次亲近过的男人吗？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她闻到屋内有一股霉味。卧房长时间没人居住是容易发霉的，而经过炭火的熏烤，屋内各个角落里的霉味就会散发开来。蘧玉凤嗅了嗅，觉得不好闻，就到梳妆台边上的柜子里，找出了一盘夏天熏蚊子用的熏香来，这熏香环绕盘结，似圆不圆，似方不方，倒有点像一个篆(zhuàn)体字的“回”字。她拿着熏香，放到灯火上点燃，然后用铁片支架支起来，放到炭火盆的边沿上，香烟便袅袅升起。她闻着这熏香的气味，感觉好多了。
她从书柜上重新拿过一本书来，见封面上印着《新刻毛晋编纂(zuǎn)宋六十名家词补遗》。她随手将书翻到中间的一页，却是一阕(què)无名氏的《浪淘沙》。她坐在床沿，轻声念了起来：
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zhuàn)成空。
回首紫金峰，雨润烟浓。一江春浪醉醒中。留得罗襟前日泪，弹与征鸿。
“唉，”突然，蘧玉凤听到一声哀怨的叹息声。
“谁？”蘧玉凤抬头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