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买一些。”蘧玉凤说着,走到二蛋嫂面前,将炭火盆边上的熏香铁片支架拿在手上。
“好!”二蛋嫂端着炭火盆出去了。
叶儿听蘧玉凤要买熏香,也觉得奇怪,问道:“太太,现在才过了元宵节,难道就有蚊子了?”
二蛋嫂和叶儿哪里知道,蘧玉凤现在就要买熏香,是因为昨晚小道士说了,只要蘧玉凤用玉凤钗拨弄香灰,他就会来跟她相会。如今,她又多了一个招唤小道士的办法,那就是:点熏香,用玉凤钗拨弄香灰,而且不必在点灯的夜晚。
蘧玉凤没有回答叶儿,而是说:“你去厨房,拿个火种来。”那个年代,中国还没有现代西方人发明的火柴,生火时,要用两块打火石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火花来引燃干草。富人家的厨房,一般整天都留着燃烧的火堆,作为火种。
叶儿听了蘧玉凤的话,到厨房去,到灶台上取了一支草纸卷,将草纸卷放到火堆的火苗上引燃,过一会儿吹灭明火,拿着冒烟的草纸卷,回到蘧玉凤的卧房去。
叶儿将火种交给了蘧玉凤,道:“太太,火种拿来了。”她想知道蘧玉凤要火种干什么,就站着不动,好奇地看着蘧玉凤。
蘧玉凤接过火种,见叶儿不走,便向叶儿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叶儿只好离开了卧房。蘧玉凤随后将卧房的门从里面关上,并反锁上。
蘧玉凤将火种和熏香铁片支架放在地上,从梳妆台边上的柜子里找出那最后一盘熏香来。她弯腰,拿起草纸卷火种,将熏香头对着火种,用嘴吹出明火来,然后将熏香点燃。她将草纸卷在地上按灭了火,放到一边,再将熏香插到铁片支架上去。
她坐到床沿上,望着袅袅升起的白烟,回味着昨晚梦幻般的甜美感受。小道士常开怀来无踪去无影,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每次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生活在何方。他还在出家修行?还是还俗了,有家有室,还是孤独一人?对这些,她都无所谓。她想,她与他长相厮守,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要她与他从此一刀两断,她更是万万做不到。
也罢,她在人世间还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个能与自己可心的人儿相伴呢?她如今有了他,又何惧世俗销毁?古往今来,多少贞洁烈女牌坊,今存何处?她与他虽不能长相厮守,但只要她想他,就能将他招来相陪伴,又复何求?就算两人能长相厮守在一起,只怕终就落入俗套,难免日久生厌。
前几次,他来与她相会,都是因吴娘的鬼魂来缠绕她,他与她亲近,也是为了要将吴娘的鬼魂驱离她的身体。这么说来,吴娘的鬼魂倒成了他俩的媒人了。媒人毕竟只是媒人,难道没有吴娘这个媒人,他就不来与她亲近了吗?不,他是令她心动的人儿,早在吴娘出现之前,在凤凰台上,在她的闺房里,他们早已相互倾心。他们之间不需要夹杂个吴娘的鬼魂。
她忽然觉得,她需要他,非常需要他,一刻也不能耽搁。想到这,她取下头上的玉凤钗,弯腰,轻轻地拨了一下熏香前端刚烧出来的一小截香灰。
她直起腰,随手从书柜上拿起那本《新刻毛晋编纂宋六十名家词补遗》,翻开,却是一首无名氏的《相见欢》。她移步窗前,推开窗户,轻声念道:
月明疏影林间,水潺(chán)潺。一点浓香十里,度关山。
且莫负,好分付。冷无眠,只怕笛声呜咽,到愁边。
她念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奇妙的景致:在一片树林的上空,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光在林间投下了稀疏的影子;一条小溪从林间蜿蜒流过,流水潺潺;在水边,开着一支鲜艳的花朵,香气阵阵。忽然,一阵清风吹过,将花香送出了树林,送过了十里山野,度过了千里关山。在这明月千里的夜晚,一个少妇在冰凉的床上独卧着,望着窗外的月光,难以入眠。远处传来了笛声,她想,这笛子千万别吹出哀愁的曲调来,呜呜咽咽地,让她愁上加愁,更加难以入眠。
蘧玉凤念完这首《相见欢》,心想,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为词中那个孤独的少妇。她希望她是那朵鲜花,香气阵阵,不管他在十里还是千里之外,都能让他闻到她的馨香,让他明白她的心事,叫他瞬间来到她的眼前。想到这,她抬头望着窗外,期待着他的出现。
就在这时,窗外的空中传来了吟诵之声,她心中一喜,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她细听,他吟的却是——
九重天上闻花香,传白云呼唤。
千里河东会真爱,度青山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