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心有余悸。一天中发生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就像个故事,在观看的同时被爱情的手强拉进去。为了心爱的琪儿,他情不自禁被卷入政治漩涡,在拙劣的舞台演着悲哀的角色。若不是自己机警,舞台之外的那个座位,一定长满钢针,再也坐不下去,会把自己和琪儿的一生葬送在舞台的火海。现在他坐回了座位,而琪儿停留在舞台边缘,他要千方百计把琪儿拉回来,可自己的手怎么都够不上琪儿的舞台。福熙痛苦着,绝望着,他不知是如何懵懵懂懂回的家。
母亲田菊莲见儿子整个人被抽了筋似的,焦急地问:“熙儿,怎么了这是。今天去三爷爷那不顺利吗?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都好,好着呢。三爷爷重用我,给我安排了新工作。还让我给你问好。并拿来现大洋给你。”说着,福熙从内衣兜掏出三叔姜剑给他的蓝地金花锦囊小钱袋,脸上有了一丝尴尬的红润。
头前晌午,福熙带着琪儿出了监狱,与等候多时的钱忠会面。老成世故的钱忠仔细打量福成身旁的琪儿,透过他深邃的眼神,冒出刀子一样的目光,因为她看出琪儿在美丽之中,有超出福熙的倔强和主见,就是一枝铿锵玫瑰,那刚硬的筋骨清晰可见,整个人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凛然正气。钱忠的目光收起了刀子,弯下眼皮,嘻笑着冲琪儿说:“哦,要不说福熙少爷上刀山下火海都紧随小姐,原来如此值得,值得啊。”
琪儿见钱忠油嘴滑舌的嘴脸讨厌至极,也明白自己能顺利出狱,肯定跟有钱有势的姜三爷家有关,她感到被羞辱,玷污了闹革命的纯洁。她甩开福煕牵过来的手,出于本能的礼貌习惯,跟钱忠点了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看了一眼可怜的福熙,撇下他又一次伸过来的手,径直朝学校方向跑去,她急于寻找组织,向组织汇报这里的情况,要尽早搭救自己的同学战友。
钱忠按照姜三爷吩咐又把福熙带到姜府,一同前来的警察局长让三叔姜剑在《证明书》上签了字,证明姜福熙是东北军军人。一切料理停当,姜三爷让常妈拿了三叔姜剑的衣服给福熙换上,并嘱咐福熙:“孩子,今后遇事要沉着应对,顾全大局。英雄救美是好事,也是美谈,但一定要在自己把控中,懂得取舍进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把自己搭进去。”福熙连连点头称是,可心里想:琪儿是我未来的媳妇啊,是我的命啊。
临别时,三叔姜剑给他包了30块现大洋。让他随时准备去东北军时路上用。福熙知道,这只是三叔找的借口。出了姜府,福熙塞给警察局长5块大洋,名义上是给警察局弟兄们的酒钱,其实是怕琪儿今后再被抓,给个通融的渠道。随后,他又到女子学校找到琪儿,努力尝试劝她先跟自己回家,修养一段时间。琪儿不肯,现在只想与他保持距离,有足够的距离才能全面看清他的面貌。她还要降温,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再被福煕的爱迷惑。越是这样,她越是对福煕和自己被释放的理由产生怀疑,一再追问是不是做了违心的事。福煕哪敢讲真话,百般抵赖,琪儿半信半疑,回忆福煕与黑警的勇敢战斗,也算暂时信过福煕。临别时,福熙心疼着琪儿,强塞给琪儿5块大洋将养身子用。
回家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母亲田菊莲站在瑟瑟的晚风中向自己张望。他知道,在母亲心中,他有文化,有见识,是母亲的主心骨。每次稍晚回家,母亲就在大街路口等待他。有人问:“姜嫂,福熙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放心啥。”母亲只冲问话人笑笑,默不作声。看着母亲两鬓过早花白的发绺,他不舍离开母亲,不想让母亲担惊受怕。可是三叔姜剑给与的期待,是个诱惑,对每个血气方刚的男儿青年,都难以抗拒。他要以自己的方式让母亲接受。
到了家,福熙把剩下20块大洋拿给母亲。一向没有跟母亲撒过谎的福熙,此时语塞地说:“娘,我下午又去了琪儿那,给她留下5块。”还未等他跟母亲讲另5块大洋的去向,大嫂蔡叶香从西厢房弄出动静。
“诶呦呦,看看我们的二弟多好呀,多有能耐啊,整了20块大洋啊,还知道疼了媳妇。这可比你傻了吧唧的大哥强上百倍,琪儿真是好命的,早早订上了这门好亲事,不像我,进门就过紧巴日子。”平时窝在西厢房很少出来的大嫂,此时阴阳怪气地边说边挑开门帘,半羡慕半嘲讽地提着嗓门来到福熙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轻轻拍着福熙肩膀,接着说:“二弟啊,嫂子从那天一打眼就知道你是有出息的主,将来发达了可不能丢下这个家和你大哥大嫂啊。今后挣大钱、过好日子可就仰仗二弟你啦。”
母亲一旁也不便多说,只是宽慰儿子,说:“好了,这就对了。在查先生那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查先生也没要过钱粮,何况现在你跟琪儿相中了对象,这样做是应该的,应该多留下两个宽松她才对。现在这钱来的也正是时候,你妹妹福彩马上就出嫁了,虽然你舅舅提出她的婚事从他那操办,你妹妹也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同意了,毕竟你父亲刚刚过世不久,在家出嫁不好办,这样都方便。现在我们尽力出些嫁妆也好疼了你妹子。”说到这田菊莲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大嫂蔡叶香拿了木盆和要洗的衣服,听到母亲讲出这些,也不搭言,兴冲冲地走到门口,从鼻孔“哼”了一声,使劲把房门关的一个响。福熙和母亲都听出这关门声里面的气息。母亲哀叹口气,对福熙说:“这样都好,最难受的是你妹子和你大哥。女孩子最终都是要出嫁的,早早把你妹子打发出去,我们也就去了一块心病,她也能舒心。”
仅仅过了三天,妹妹福彩在舅舅田赏安排下完成了订婚。由于是娃娃亲,订婚就等同于结婚,只是折日童养媳先进门,等过了成年礼后再行结婚仪式。如今福彩就要离家,田菊莲自然难舍难离,和女儿抱头哭了一场。整个订婚过程在乡里算得上体面,虽然没有张扬,但一些紧关节要都按照出嫁风俗办得也算感人。
这里自然少不了查琪儿和他的父亲查老师被邀请参加。
给查老师呈请请柬,就在福熙回家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福熙将自己写的请柬亲自送到查老师家。打开门的查老师眼窝深陷,头发新增了许多白发,一身干净简朴的装束,是一副出门才有的装束,福熙便知道老师是要出门,他猜测肯定是去天津卫看望琪儿。福熙想趁这个机会跟老师一起去,更增加把琪儿拽回家的筹码。她只要回到家,远离喧嚣的学生运动,便有更多时间跟她沟通,用时间消磨她意志,改变主张,放弃所谓空洞的理想。
查老师在前一日福熙走后,深为女儿担忧。他饱读史书,深知历次政治斗争不论是王安石变法、商鞅变法,还是卫戍变法等,都有惨痛的代价。他知道女儿是在做一番大事业,他也看到国家动荡不安给人民带来痛苦。但是,他能不为女儿的生命安全担忧吗?那些为民族国家命运牺牲的人,过去一百年谁还会记得,大人物留个名,小人物就像一粒沙,一股烟,在历史的长河中渺无声息,可是,查琪儿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心肝宝贝,在自己仅有的生命中,他不想女儿为这看不到尽头的所谓理想付出生命代价,那他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琪儿虽然是女儿身,但哪个为人父母不希望看到女儿结婚生子,顺顺当当到老终生呢,女儿是自己的骨肉,他怎能忍受辛苦培养起来的花样女儿,就这样在历史的车轮中付之生命。那些理想主张,都是男人们干的,他的女儿是万万不可失去,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生活就足够了。至于福熙的理想他分辨不清,他想,只要福熙不走向危害国家、危害民族的路就好。这么大的中华,不会轻易就被外国势力消灭掉,看看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要些白银、强租香港澳门一哄而散嘛,白俄也一样,就是个狼,喂饱牠就不再伤害你。小小日本嘛,弹丸之地,他们想吞并我中华民族,痴心妄想,不把他们撑死才怪。想到这些,查炳文信心更足了。但是如何说服女儿,他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想起了开药铺的贾先生,那可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听说贾先生来历不简单,为人精干,有独到见解,虽然是江湖郎中,但胸有韬略。童炳文想他定能有更好的办法征服胡闹的琪儿。
童炳文先到杂食店打了一壶老白干酒,买了他平时舍不得吃的酱牛肉,一只烧鸡,还有盐水花生米。当敲开贾先生药铺门,天色已晚,贾先生恰巧刚出诊回来,见到童炳文拉起他的胳膊,高兴地说:“今儿是哪股香风把你这书生大儒刮到我这。我说回家的路上左眼皮跳个不停,原来你还带了酒肉,难得,难得。”
贾先生日常很少跟查老师走动,只有査老师或琪儿有个头疼脑热到他药铺就诊,他们才聊上几句。因为他完全知道查老师的身世,也很敬重他为人做事,特别是在这偏远乡村开办学堂,填补乡镇教育空白,对开化民智是件大好事。虽然充满钦佩,但绝不将自己身世向他吐露半字,因此除了客套,二人再无深交。因为査老师是旧朝皇亲国戚,大清朝被推翻,也有他贾先生的一份力量。没有太平天国把清政府削弱,清政府也不会这么轻易倒台。
今天贾先生抓住查炳文的衣袖,二人满面春风地相互问候,相互拉着手进了药铺。二人坐定,店伙计崔力把桌子擦净,此时也是长灯时候,除有急诊,一般情况没有其他事情。二人又客气地寒暄,查炳文把买的吃食和酒放在桌上,崔力把晚上准备的炒菜端上,和查老师带来的酒菜凑在一起,贾先生和查老师以中国式的客套笑着说:“查老师啊,你来就来了,我请都请不到,怎么还买了这些好东西,这不是寒蝉我吗。”
查炳文提起酒壶先给贾先生斟满,又给自己满好,恭恭敬敬双手举杯,陪着笑说:“今天到你这来也不是白来,是要向你讨个主意说法。本来是应该请你到我那草屋敬你酒,这不是担心你这忙,来回耽误时间,同时我那茅屋也不好请你屈尊,所以我就跑来叨扰你了。”
贾先生本来已经陪查炳文端起酒杯,听了这番话,故作姿态板起脸,把酒杯稳稳放下,说:“这头杯酒本是应该谢你喝的,但查老师,谁不知道您的为人学问,您说出这番话是不是给我难堪,要这样可要罚你先干一杯。”
查炳文这老书生,没有经历社会各阶层的人情世故,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被挑毛病的贾先生问了个哑口无言。也不矫情,回答道:“贾先生,看看您真的佩服,您是高医大家,治病是高手,挑毛病更是厉害。好,什么也不说,我自罚一杯赔罪了。”说着抬起手就要将酒往自己的嗓子里倒,贾先生手疾眼快立马站起身子,用手扣住查炳文的手腕,酒只倒了一半就没到尽。
“行了行了,你倒认真了不是,只此半杯就够了。”
查炳文听了,瞪着贾先生一昂脖把酒喝下。贾先生另一只手提起酒壶,给查老师举着的酒杯倒满,自己端起酒杯主动碰了查炳文悬在半空中的酒杯,随后一仰脖把酒喝净,端着空酒杯冲童炳文晃了晃。童炳文也不客套又一昂脖子把这杯酒喝进肚里。
“好了,贾先生,该喝的酒也喝了,算是个开场白,接下来我可说正事了。”
贾先生只笑不应,只管给查炳文布菜倒酒,听着他把女儿查琪儿的事说了个遍。最后贾先生回应道:“查老师啊,我呢只是一个行医江湖不问世事的郎中,要是寻医看病我没二话,可要是谈论政治我可是一窍不通了。”
查炳文一听急了,上火似得也没了斯文,直接说:“看你这老家伙,可着塘沽镇谁不知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行医治病都是好手。到我这怎么就蔫了,看来我还要去打上一斤酒给你喝了才对。”
贾先生听罢故做惊恐,连忙按下查炳文的手说:“那可就麻烦了,那样明天有来看诊的我可都指到你哪去了啊。”
见查炳文目瞪口呆,贾先生摆了摆手又笑着说:“谈政治我确实说不出子丑寅卯,但是我有两句话要说,查老师,您看我是不是中肯。”
查炳文抽出手,又给贾先生和自己倒满了酒,说道:“这才是你贾先生,我悉数听了,不吝赐教。”
贾先生向查炳文探近了微微熏红的脸,带着三分酒气压低嗓子说:“第一句话是,琪儿闹学潮,千万不要声张,要及早把她领回家,寻个好人家嫁了。第二句话,”刚说到这贾先生站起身来绕进柜台,猫下身,倒腾一会,从最里面取出一个半尺大小的葫芦,又从柜台抽屉里取出鼻烟壶大小的白瓷瓶,回到饭桌,贾先生麻利地打开葫芦盖从里面倒出一些黄色药面,在手心看了看量,然后灌到小瓷瓶里,封好盖。
查炳文诧异地看着他贾先生这番举动,问:“贾先生,您这第二句话是?”
贾先生神秘地说:“这第二句话就是你把这个小瓷瓶带好,也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我这有这个东西,这个药面是迷魂散,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是麻醉给伤重者减轻痛苦用的,现在外面乱,一旦走漏风声我这可有麻烦了,这点东西只给你一个人,这你是知道的。”
“那给我干嘛?”查炳文更加疑惑。
“你想啊,你女儿多大了呀,她能乖乖顺从地跟你回来?肯定不成啊,那怎么办,你就想法跟她单独相处,趁机会把这东西在她鼻子附近停留几秒就够了,她就会乖乖听你话,这不就回家了嘛。”
查炳文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亮开嗓子说:“呵,贾先生真有你的,你看看,我就认准了你有办法帮我,这下就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这边查炳文简单就相信了这药面是给病人麻醉用的,其实,这是贾先生父亲亲自配制,专为太平天国搞情报用来迷惑清军头目的,现在贾先生依旧保留配药秘方,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拿出来示人。
为了用药面顺理成章拿下自己的女儿,回到家,查炳文一宿翻来覆去,最后想好了办法,把药面小心翼翼倒在琪儿用的手帕上,均匀地涂抹好,叠了好几层,揣在内衣口袋里,一大早收拾停当,正好福熙进了屋。由于拿了贾先生给的迷魂散,他记着昨夜和贾先生临分手时,他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药,为了保守承诺,他拒绝福熙一道同往。福熙怎会轻易放过这机会,他一再劝说无果,就假意回家,其实暗地里悄悄跟上查炳文,东躲西藏,悄悄一路随行,直到中午临近午饭时候终归到了天津女子高级学校。
查炳文到学校门口,跟门卫说明自己是顺道看望在该校读书的女儿,门卫是一个40来岁的当地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主儿,明白了查炳文的来意,就给学生宿舍楼打了电话,很快查琪儿就心慌意乱地跑出宿舍。临出屋前特意用香粉给自己淤血的额头施了两遍粉,又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见到父亲时尽量保持一副轻松的表情。
查炳文上下打量消瘦的琪儿,看着女儿故作欣喜的笑容,透过她故意用头发遮挡额头那一片的血瘀,立马变了脸色,惊慌地问:“琪儿,你好吗,你额头怎么伤了?”
“哦,我昨晚去校图书室看书,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绊倒摔了一跤,就磕到了。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报童叫卖小报,说是前几日闹了学潮,警方正跟校方协商怎么解决,我还担心你。”查炳文故意敲打琪儿,却装出漫不经心说话的样子。
“哦,没事爸爸,学生只是把我们的理想和诉求进行宣传和动员,号召中国百姓觉醒,不当亡国奴。”一说到这个话题,琪儿好像忘了面前站着自己的父亲,而是要觉醒的中国人民。可这几句话把查炳文震住了,这不就是小报上警方讲的闹学潮嘛。
“琪儿。”查炳文打断了女儿激动的言谈,动容地用近乎吼叫的声音说:“琪儿,你才多大啊,十六七岁的一个女孩子,从家出来上学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参与闹起了学潮。你,你真是不懂事理。”
琪儿被父亲的厉声呵斥清醒了起来,脸上马上堆满笑容,赶紧说:“爸,您干嘛这么紧张、这么激动啊,我只是同情那些有先进思想行为的学哥学姐,我一直在学校按照您的嘱咐好好学习,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没被警察关着嘛。”
琪儿话音刚落,从学校侧面的胡同口健步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走进查炳文的视野,他一眼看出这个青年穿戴跟琪儿身着校服的格调一致,他断定肯定也是学生。没错,查炳文没有猜错,这青年就是前天在大街上救过琪儿的津开大学一年级学生。他在查炳文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其实琪儿早就清晰而激动地看清了他正奔着自己来,由于父亲在身旁,她强按激动而躁动的心,目光和他完全对视在一起。
“查琪儿,是你吧。我在警察局听说了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昨天就出来啦。”
琪儿被他这番话吓得神情慌张,立即打断他的话:“哦,你好。这是我父亲,你记错了吧,我们是在哪见过,但我没被警察关押。”琪儿一边放大音量,一边趁着父亲扭头朝他看去的机会,向他摆手,示意不要说穿。
查炳文倒是自然许多,故作镇静地以长者姿态关心地说:“哦,这位同学,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这装束,是不是也闹了学潮。哦,当然我不反对年轻学生的爱国之举,作为热血男儿也是志向。”
男青年听了这话,激起兴奋,手舞足蹈地说;“谢谢伯伯的支持,看来我们整个国家觉醒就在眼前。”这青年好像忘记了查琪儿父亲的存在,拉起她的手,激动地说:“对了琪儿,你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琪儿此时被父亲态度的转变搞得不知所措,只能高兴而礼貌地回着:“同学,祝贺你胜利凯旋。”
“哦,谢谢你。琪儿,我们是昨晚趁警察看守给我们送饭的机会,趁他不备把他撂倒,在加上大多警察都下班了,我们几个就跑出了警察局,现在估计正四处抓捕我们呢。我是专门来邀请你参加新的活动。我们这样光闹闹解决不了大问题,我们要采取真正的行动,我们要到南方去寻找共产党,真正的干革命。怎么样琪儿。我们一起来吧。我们直接到天津火车站集合。这样,我在哪等你,下午3点好吧。”没等他说完,就有一队警察吹了口哨从另一个胡同跑来。这男青年机敏地把她们父女二人拉到学校内侧,躲过警察,他说:“好了,你跟你父亲告个别,我去那等你。”他也不等琪儿回答,就消失在胡同之中。
查炳文的心蹦蹦剧烈跳动着,拉住女儿说:“琪儿,不管怎样,我们都还没有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你先陪父亲把饭吃了。”
查琪儿更加疑惑,她是庆幸父亲支持自己的行动,还是父亲别有用心,此时她无法正确判断,但父亲说的有一条是对的,就是她也感觉饿了,就是要走,也应该陪父亲吃一顿饭。想到这琪儿答应了父亲的请求。她领着父亲走过马路,进了路边一家马记饭庄。查炳文知道自己随后可能要做的事情,为了减少麻烦,不让店员感觉他有什么不轨,他故意喊来店小二,对着琪儿说:“女儿,你想吃什么你就点,平时在学校学习紧,今天要吃饱喝足。”
“哦,老先生您是来看上学的女儿吧。您看这样,我们这有两个拿手的好菜,价格公道,您要信得过我,我就给您安排,包您和小姐满意。”
琪儿和父亲各有心思,哪有什么心情品味,只想填饱肚子,他们就随了店伙计。不一会,店伙计叫喊着端上两碟菜,一个是蹦跳鲫鱼,鱼肉被油炸得翻着金黄的肉色,就像刺猬炸得全身的刺都立起来。伙计从盘子中端起滚烫的热汁浇在上面,一股浓烈的鱼香引起琪儿饥饿感。另一道菜是爆三样,就是猪肚、猪腰子、猪肝合在一起爆炒。随菜赠送的是凉菜拍黄瓜。琪儿吃了几口,惦记和青年的约定,心慌意乱地要了一碗白米饭,把小凉菜倒在碗里全吃了。查炳文只吃了鱼,没舍得把爆三样吃掉,要了油纸包起来。临近吃完饭,查炳文要了一壶老酒,自己倒上一杯,也给女儿琪儿倒满。琪儿惊奇地看着父亲,平日父亲从来不让女儿碰酒,“今天怎么了?”琪儿恍惚地问着笑得不自在的父亲。
“没什么,这些日子我们父女没有在一起,今天父亲高兴,你又马上走,你来陪我喝一杯嘛。”查炳文端着酒杯给女儿递过来,脸上肌肉有些颤抖。
“爸,我哪里会喝啊,待会我还有事。”琪儿说着话,但没法拒绝一直伸着手没有退意的父亲,她只好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只这一小口,琪儿被呛的不住地咳嗽起来。
查炳文起身跑到女儿身后拍打她后心,颤抖着掏出手帕给女儿擦着嘴,女儿感动地接过手帕自己捂着嘴,生怕出的声大惊动满屋的吃客。也就持续不到半分钟,琪儿把手帕丢在桌上,身子软软的偎靠在父亲身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查炳文知道药上了劲,一手扶起女儿,一手抓起剩下的菜,对女儿轻轻地说:“瞧瞧你,只这一口就醉了,好了我们回家啊,我们回家”
伙计上前关心地问:“先生您女儿没事吧,哦,我出去叫个洋包车。”查炳文连声道谢,伙计疾步出去。
琪儿眼睛呆呆发直,毫无神情地听着父亲的话起身,在父亲搀扶下走出饭店。
这时,就在另一拐弯的胡同口,福熙跑出来,直直到了查炳文父女身边,查炳文诧异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巧?”
“哦,我刚刚到,也是来看琪儿的,正巧一眼就看到你们。”福熙战战兢兢地回复。查炳文也不再说,伙计叫来洋包车,他们先是把琪儿弄上车,随后福熙扶着老师也上了车,谢了店伙计,自己随着黄包车后面一路跑着,心里虽然跳得厉害,但每一下都铿锵有力,像砸在地上,这么踏实。
三人坐了火车,经过一路折腾,临近黄昏终于到了塘沽镇。在路上,查炳文怕琪儿完全清醒生事,又拿出迷药给她吸了一会,直到进家门琪儿依旧昏迷,没有自持,完全听命于父亲指示。福熙刚刚见到琪儿状态十分茫然,有老师在也没敢多问,当进到正堂,见到桌子上的青花瓷药瓶他心里明白了,这个药瓶跟贾先生给他父亲当时用的秘方药末瓶完全一样,这说明老师给琪儿也上了贾先生的秘方。这一路套下来那一定就是传说中迷药。顺着这个思路,贾先生一定使得高招,不然琪儿不会这样顺从回家。福熙端详着琪儿面色微红,半醉半迷,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越发迷人可爱,这样的温柔乡怎能被历史的洪流淹没。不行,他一定要趁这机会牢牢抓住琪儿,绑在自己的生活中,这才是配得上他的幸福。想到这,他恭恭敬敬地对查炳文讲:“老师,您也累了吧,先让琪儿好好缓缓劲,我去饭店买上两个菜回来。”
“不用了,有中午剩的菜还有早上的馒头,对合着就够了,你也好好歇着去吧。”说着,查炳文向福熙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此时,查炳文内心波涛起伏,面前他这个爱学懂事一向看好的学生,仅仅这两天改变了不小。就说今天,早上明明自己让他回家,他偏偏跟踪了整整一天,虽然是为了琪儿,但这阳奉阴违不是他查炳文的性格。唉,难道真的是时势造化人。
福熙见老师不温不火略有不悦的态度,也不好勉强,知趣地退出去。其实,自他见到白青花药瓶就已经确定了下一步方案。出了老师家,他连跑带颠到了贾先生的药房,进门见没有旁人,凑到贾先生耳根小声说:“贾先生,您可是真正的高人,晚辈我有事可真的要麻烦您了,您千万可不能坐视不管。”
经福熙这一说,贾先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噢,此话怎讲,你这后生到底怎么了?”
“贾先生我也不多兜圈子了,就直说了,查炳文老师的女儿琪儿是我的未婚妻。您也是我家有交情的恩人,我父亲姜德才,您应该知道吧。我不会坑您,但今天给琪儿上的迷药可是经您手的吧。”
福熙这一问把贾先生问呆了。“唉,我谨慎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自己把自己卖了。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万不可因迷药把自己身份暴露了。”他想起在给姜德才治病时见到过姜家这二儿子,他也就轻松了许多。贾先生言语放得平稳,问:“你想干嘛?”
“我就是想请您把好人做到底。您既然有这种药,您肯定也是闯过江湖的。我现在有两个紧急关键的难题请您给我帮助。”说完,姜福熙从衣兜里拿出三叔姜剑给他关于东北军军部参谋的任命书,这其实是为他去东北军时方便沿途盘查给他的身份证明,此时贾先生看了倒吸口凉气,他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不像他父亲那样的憨厚简单。
“贾先生,您看我有军令在身,不多时就要赶赴军队。但琪儿现在被我老师弄回家,可什么时候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敢保证。我现在求您第一件事就是为了帮助我早日和琪儿完婚,这样就打消她许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我能帮你什么。”贾先生态度明显有了几分敬意地问。
“是这样,我知道您是我老师信得过的人,您说服我老师让我和琪儿尽早完婚,您可以作为我们双方媒人,这样就冠冕堂皇地沟通。这是其一。其二,琪儿受到一些激化思潮的洗脑,对现政府抵触,对我也抵触。要想办法让琪儿自觉自愿投入我怀抱,我想您是有这独到办法的。您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报答,不会给您带来新的麻烦和不利后果。”
贾先生听后后脊梁直冒凉风。“年轻人,真是长江水后浪打前浪啊。好吧,我这就去给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