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和琪儿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本来一桩喜事,可姜家与查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氛围。姜家,自姜德才过世后难有的欢快。田菊莲想把福熙的婚事办好,要用足够的喜气送远行的福熙,保佑儿子福气长久、久隆兴安。而查家,查炳文一个人提心吊胆地忙里忙外,床上躺着昏昏欲睡,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琪儿。虽然常有姜家人和贾先生过来帮忙,但查炳文复杂的心情总高兴不起来,只是煎熬着时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把琪儿架上花轿,一切都板上钉钉,生米煮成熟饭。
福熙心疼母亲连日的忙碌,看着从未如此铺张的花销,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衣锦还乡。他想给家里多留些钱,做到“手中有钱,遇事不慌”。可当晚他梦到父亲,驾毛驴车驮来满车粮食,到他跟前直接把驴鞍绳交到自己手,满车粮食转眼变成金山。福熙醒后满心狐疑,贾先生解梦说:“这是你父保你金命如山。”
母亲田菊莲听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念叨:“老天有眼,你爹保佑,如此是福,如此是好”,忙里忙外好像年轻了10岁。
早上九点多,罗二穿了最好的衣服赶着驴车,由小姑姜玉枝带着老大福成、福成媳妇蔡叶香、老三、老四,还有已应嫁出家但暂留家中的福彩等一行人,押着整整一车彩礼到了查家。出来迎接的是贾先生的伙计崔力,贾先生和査老师紧随其后。小姑姜玉枝调侃贾先生:“贾先生,您可是我们福熙请的媒人,您应该在我们那周全才对,怎么这一大早就到了我们亲家,不成道理啊。闻着您这身酒气,怎么,难到怕我家拿不出好酒不是?”
贾先生百口难辩,用手指了指也是尴尬的查老师,说:“我是醉了。但你这刀子嘴,还是找你的亲家开刀吧。”
头天中午,贾先生被查老师请来喝感谢酒,两人推杯换盏越喝越起劲,也有说不完的话。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塘沽镇最有文化的两个人,经历这么多烦苦,成了最好的朋友。不知不觉他俩从晌午直喝到太阳西坠,说的话也是从儒道哲理到家长里短,越聊越投缘,越投缘就越喝,最后都喝趴在桌上。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琪儿早早起来准备给父亲做早饭。一拉开自己屋门,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她循着这味推开东厢房父亲的房门,看到父亲和贾先生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昏昏大睡。这场面,她可是头次看到。琪儿晃着父亲的肩膀喊醒父亲,父亲睁大眼睛,同时贾先生也睁大眼睛看着琪儿,俩人这才清醒,哈哈大笑。
“啊,查老师,您看看,在塘沽镇最为讲究的两个人,今天在有文化的晚辈女孩面前,我们都出了洋相,不应该,不应该啊。”贾先生无不惭愧地自嘲着。随即,他整好衣扣,起身双手合掌就要告辞。查炳文一把抓住他胳膊,毫不留情地说:“你可不能就这样走啊。我记得你昨晚说过今天上午姜家可要送聘礼。你啊,昨个酒不能白喝,就在这帮着一起见证吧。”
“送聘礼”。这三个字扎进了琪儿耳朵里。谁送谁?聘了谁?琪儿茫然。
“这可是你们两家的事。我的任务到现在为止,完成了使命。”
“这可由不得你,贾先生,你好人就把好事做到底吧。也跟着一起凑个热闹,天大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查老师固执地抓着贾先生胳膊不放。
琪儿听着他们对话,忽地想起,自己迷迷糊糊已经昏睡了两天,中间父亲好像跟自己说过:“好好睡吧,爸爸已经按你的心愿给你定下喜事。你跟福熙好了这么多年,趁现在大好时机抓紧把婚事办了。”后面也没再说什么,她感觉身上懒懒的,只是把父亲送到床边的饭稀里糊涂地吃下,对父亲这不着边际的话没有多想,也没有精力去多想,一头倒下又迷迷糊地睡了。可现在他们二老的对话把她惊住了。
“查老师,查老师,您是怎么安排的,我这婚事我完全不知道。”
查炳文平时要求琪儿在和同学听自己讲课时,要喊自己老师。可在家的环境中仍然这样称谓,这还是第一次。查炳文也不生气,和贾先生对视一下,都诡异地笑了。
查老师拉过女儿琪儿的手,好像臣子向女皇禀报,低声细语地说:“哦,琪儿,这婚事早就定下的,也是你的意愿。只是福熙马上要到东北军报到,时间紧了些。这些事我昨天都跟你说了啊,你并没反对。再说,你俩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没有任何阻拦,两家都完全认可看好的,关键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帮你们推动一下,没什么不可啊。”
贾先生站立在一旁,帮衬着说:“是啊,大家紧锣密鼓都准备好了,孩子,都是为了你们好。我老哥俩现在还出着丑呢。”
琪儿表情复杂,一层薄雾飘在脸上,是潜藏的高兴还是幽怨,谁也看不清。其实在琪儿心里,两个情钟男青年在两座山峰上对峙、此消彼涨,撕扯她的心,她难得取舍。一个是高官厚禄,她曾经爱了好多年的福熙,另一个是荡漾青春魅力,跑在革命洪流前端的赵时其。她此时不知这两人哪一个是她的最爱,哪一个才是最理想的终生伴侣。此时琪儿在迷茫中痛苦。
“爸,我还年轻,还没有完成学业,我不想这么早嫁人,影响我生活。”
“孩子,没什么啊,一个是我不反对你上学,婚后还可以继续完成学业。第二,结婚没什么不好。现在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悔婚没有脸面和道理啊。”査老师把女儿的手抓得更紧,好像女儿要跑似的。
“琪儿,你们是多好的一对。全镇的人羡慕还来不及。你们可是自由恋爱,这个年代,像你们这样的不多啊,尤其是在我们这种乡下。也就是你生长在有文化家庭,知书达理,顺应你们理想。所以,你们没有什么好推辞的啊。”贾先生煽风点火附和着。
这边说着话,院外熙熙攘攘的欢声笑语打破沉寂,传进屋里。一行人穿着节日盛装,兴高采烈地从毛驴车上搬下一摞摞大红包袱朝院内走来。姜家老三、老四蹦跳着在最前面大声喊着:“道喜了,有喜了,新娘子,接彩啦。”
“来啦,来啦。”查老师在屋里应承喊着,不管外面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拉起贾先生说:“好了,您躲也躲不过去了,帮着一起接吧。”
早早来寻贾先生的崔力正蹲在门口,赶到这档口立马起身,鸠占鹊巢,成了头个迎聘礼的女家人。
贾先生也顾不上说法,硬着头皮跟着查老师走出堂屋。琪儿慌了神,赶紧跑进自己西厢房。福彩抢一步闪开查老师和贾先生,进了屋,拉着琪儿坐在梳妆台前,不管琪儿愿不愿意帮着她梳妆打扮。一阵忙乎后福彩拉了琪儿。把个漂漂亮亮的准新娘推到堂屋,引得大家你一嘴我一嘴不住的夸奖。
“福熙真有福气,有眼力,娶上这么好的媳妇。”
“你们要多生几个孩子,那漂亮得肯定能扮上一台子戏。”
听了这些金锭子般的亮词,琪儿的脸红了。但琪儿恍惚感觉,偌大的堂屋坐满了两家亲人,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但各怀心事,笑着不一样的笑声。
大人们喝足了茶水,说足了喜庆的话,小孩子吃够了糖果,口袋也装满了糖果。有人说:“时间不早了,下聘礼人可要赶在太阳当顶前回去”。由于查家在塘沽没有亲戚,也不讲究嫁妆,再有婚后三天福煕和琪儿就到查家生活一段日子,因此也就不用正式的过嫁妆,只是拿了脸盆、门帘充个吉利,由下聘礼的姜家人带回去,就算是当天过了嫁妆,一举两得。最后,姜家来的人喜气洋洋地被这个镇上最讲究的两个文化人送出屋子,看着他们上了驴车叽里咕噜走远了,贾先生站在院门口也不再进屋,向查老师双手抱拳,笑逐颜开地说:“得嘞,查老师,今天的任务差不多了吧,您还有什么吩咐,我是不是可以回家歇会儿,缓过神来准备明儿个的主婚人呐。”
“那是,那是。贾先生,整个塘沽镇谁不知您是悬壶济世的大善人。我也不客气了,您先回家好生休息,有劳明天继续辛苦啦。”査老师也拱手,也致谢。二人对视一笑。查老师目送贾先生走远才回屋继续和琪儿哄劝,准备明天的大婚。
贾先生在崔力搀扶下出了查家,在拐弯处差一点与迎面来的福熙撞个满怀。贾老师满心狐疑地问:“你躲在这干嘛,鬼鬼祟祟,为什么不进去。”
“我娘说下聘礼女婿是不能见岳丈家人,所以在这候着。”福熙忧郁地对贾先生说。
二人正说着,一男青年风尘仆仆正冲查家走来。到了查家院门前好像在探寻。虽然离得远,福熙一眼认得是天南大学学生赵时其。
没错,福熙判断是正确的。就在前天,这赵世其到了与琪儿相约的天津站没等到琪儿,他返回琪儿学校,通过打探得知是福熙替琪儿跟学校告假一周。他急得心切,又到学校督导处打探到琪儿家住址,不顾一切赶到这。他在琪儿院门前呼喊琪儿,琪儿虽然她不知何故身上乏力,但闻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跑出屋子,紧随其后的是查炳文,查炳文抢前一步大声说道:“年轻人,你追求你们的理想我不反对,但对于暴力反抗政府不适于琪儿这样的女孩子。你不要把我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她马上就嫁人了。请你不要打搅她生活。”
福熙眼睛红了,不顾贾先生拉扯尾随在其身后。接着顺来的秋风,福熙和贾先生听到琪儿颤抖的声音。
“爹,您不能干涉我自由,他是我的同学、朋友和战友,您这样做是剥夺了我的权利。”
“琪儿,是真的吗。你要结婚吗?在这革命的关头,你要放弃我们的理想了吗。我们应为理想奋斗啊。”赵时其惊愕地说着道理。
姜福熙顾不上什么礼束,他强拉着贾先生上气不接下气跑来,此时,查炳文、贾先生和福熙站成了同一战壕。福熙把琪儿挡在身后,面红耳赤地对赵时其大声说:“这位同学,请你自重,琪儿是有丈夫的人,就是我,你这样纠缠是你们理想的成分吗?你的革命就是破坏我的家庭,这是你们革命的目的吗?希望你以礼义廉耻和修养道德为操守,不要破坏我们百姓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民主自由权,现代生活不受任何人的压制。琪儿已经16岁,她有自己的决定权,我也希望你们尊重她的选择。”赵时其不容置疑地争辩着。
此时,查炳文不由分说,将女儿驾回屋里,琪儿本没有完全恢复体力,经过这番折腾已经精疲力尽。
福熙见琪儿进屋,从衣袋里掏出《军官证》,压低嗓音对赵时其说:“我是东北军军官,你如果再纠缠,我可就要到警察署报案,到时你可以想象出结果。”
赵时其猛然想起那天在大街上就是眼前这个军官解救琪儿,而且,琪儿很短时间就被释放。他揣测琪儿接受了这个军官的解救,没有跟恶势力做坚决斗争。他心痛,沮丧,一言不发,可现在没有什么保护自己的好办法,他猛转身跑出福熙和贾先生的视野。
“贾先生,你看这可怎么是好,你一定帮我想个好办法平复琪儿,不然我们的婚姻可就泡汤了。”福熙焦灼地盯着一言不发的贾先生问。此时,传来琪儿悲切而缠绵的哭啼。
贾先生咬了咬牙关,对福熙一字一句地说:“好吧,你等等,我进屋跟查老师商量一下。”说着,贾先生就径直进了屋。
琪儿见贾先生进来,两手捂着红肿的双眼,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西厢房。查老师还要随她进屋,贾先生一把将他拉住,说道:“查老师,且慢,不要操之过急,要给孩子一些时间,让她消化。再有,我们也要有些应对之策。”
“现在如何是好?”查炳文急得搓着双手。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今天还是给她服下安睡药,可以掺在菜里或水中,让她睡下后就是明天一大早了,木已成舟。我让福熙跟我去取给你。”说罢,贾先生退出查宅。
天空下起凄沥沥的秋雨,打透福熙身上单薄的衣服,他感到从里到外透心凉。贾先生举着查老师拿给的油纸伞,罩在福熙和自己头顶,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眼下的难题。
“唉,福熙啊,前世我究竟欠了你们多大的债,今世要我这样还。好吧,我再给你一剂药,记住一定要新婚晚上你两个喝交杯酒时,把这药偷偷下到她的酒里,一切你就随心所欲了。千万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传扬出去,那我可就自断生计啦。”
福熙从贾先生手里接过雨伞撑着,听着贾先生接下来的安排,心里踏实了许多。到了药铺,又听贾先生再次的絮叨,一起喝了三盅酒,被贾先生劝回家。
一切都如贾先生安排,琪儿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宿。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姜家接亲的一众人吹吹打打到了查家,查炳文才塌下心来,使劲唤醒琪儿穿红戴绿,梳妆打扮。虽然琪儿有一万个不情愿,接亲来的福熙大嫂,妹子福彩,再加上能言善辩的姑姑姜玉枝把个迷迷糊糊的琪儿捧上了天,又把福熙对她的好说得激动人心。是啊,单说琪儿和福熙感情深厚。自小俩人在同一屋檐下受查老师的儒家教育,他们的情感除了有似兄妹,还有情窦初开的躁动情爱。但就在两个月前,她接受先进思想,她们女子中学和天南大学学生集会,一场救国运动演讲丰富并改变了查琪儿的世界观,同时遇到了慷慨陈词的赵时其,她忽然好像得到新鲜血液,一下子被这个青年学生领袖的进步思想和伟大理想深深感染,不知不觉产生了奇异的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感。她愿意向他提各种困惑问题,她愿意见到这个意气风发的时代青年。每当她得到难以想象的圆满答复后,她就激动不已,她甚至每每见到他就心跳加快,脸色潮红。她就像进入了赵时其的迷宫一样,走不出来。对于福熙的感情,查琪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难舍难离。她不知对赵时其是欣赏、爱慕,还是爱情。而此前,她对福熙的情感,她知道就是根深蒂固的爱情,如今她迷惑了。特别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父亲下了安睡药,脑袋更加迷糊,没有更多的思考分辨能力,只知道按照父亲的说教不知所措地去做。如此这般,在福熙接亲的女眷们一阵忙乎后,琪儿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她眼睛朦胧,但就是这份忧郁,像极了《红楼梦》中的林妹妹,是这么招人疼爱,就连平日里爱妒忌的大嫂蔡叶香都心生欢喜,忙前忙后,跟小姑玉枝合力把琪儿打扮得妥妥的漂亮。虽然因为仓促简化了许多程序,但就这番打扮,在福熙的世界里无人可比。
福熙一身黑袍马褂,胸前戴着红花,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略有忧郁的笑容。他在查家张灯结彩的院门外,牵着家里的毛驴焦急地等候。毛驴好似懂得今天的大好日子,早晨被福熙喂得足足的,用大刷子刷了个全身舒服。牠憋足了劲,今天要为主家好好卖力气,把好媳妇驮回家。福熙疼爱这驴子,有钱人家都是高头大马,他知道钱是父亲辛苦积攒下来,而且托梦过来,里面的含金量和父亲的心思多么沉重,特别是这毛驴,是父亲健在时的座驾,现在用它娶妻,一定能得到父亲在天之灵的护佑。
一路上,福熙没舍得骑用这驴子,虽然驴子聪明地嘶鸣多声,要求新主子骑上自己,显示自己的用武之地,但福熙想让驴子保存实力,把体力用在最需要的刀刃上。终于,福熙盼到了自己心爱的琪儿在一众人前簇后拥下,撩开门帘出了屋,特别是妹妹福彩和大嫂搀扶着,琪儿头上盖着大红盖头,身子轻飘飘走到自己面前,大嫂把琪儿的双手交到自己手里,他把琪儿娇弱的身子抱起来,安放在驴背上,可是浑身无力的琪儿摇摇欲坠,福熙左脚踩上驴背的脚踏,右腿轻轻跃起跨在驴背上,紧紧把琪儿搂在怀里,驴子感觉重任在背,沉了一下驴身,很快四只腿坚韧站稳,福熙从三弟手里接过缰绳,双腿用力夹了驴子肚皮,驴子整个精神振奋,“踏踏踏”坚实地朝姜家方向走去。
整个太阳好像专门照在福熙和琪儿身上,暖融融的,金光灿烂,在这土墙灰瓦、满地喷上水的胡同里,显得格外耀眼。毛驴驮着满满的幸福,在众人的跟随下,在整个庄子人夹道迎送下,唢呐声声,一路欢唱。大家望着这一对光彩照人的年轻新人,感到温暖喜庆,人生不过如此幸福。
其实,在出发前,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整个村子便忙碌起来。贾先生作为司仪兼证婚人,早早来到福煕家,开始张罗婚礼的各项事宜。当福熙一列接亲的队伍走到家院门前,早已等候的贾先生赶上前,将一条大红绸子布递给福煕。福煕将绸布轻轻塞在琪儿手里,自己牢牢牵这一头儿,在贾先生的引导下,福煕牵着琪儿走进院子。院里早已喜气洋洋,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彩带飘扬。亲朋好友们纷纷围拢上来,向新人喧嚣着祝福。福煕和琪儿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屋。贾先生站在堂屋前,高声宣布婚礼开始。按照传统习俗,贾先生为新人念诵了祝福语,并主持了拜堂仪式。福煕和琪儿在贾先生的引导下,向天地、宗亲长辈以及好友们一一鞠躬拜礼。每掌声,都寄托着大家对新人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和羡慕之情。
拜堂仪式后,琪儿被福彩和小姑玉枝送入洞房。福煕恋恋不舍看着琪儿一步一遥地进了自己的堡垒,他血往上涌,自今天起琪儿就是自己的“屋里人”。想到这,他盼着屋里屋外的人们抓紧喝酒,凭着这股动力他频频举杯,接受亲朋好友纷纷祝福。大哥福成看到二弟这番场景,端起酒杯替二弟分担酒量。
“你傻不傻,你兄弟结婚,你起劲喝酒干啥。你是老大,明天你可要跟妈点看份子钱,喝倒了,你还能干啥?长点心眼吧。”老大媳妇蔡叶香趁福成去罗二屋取酒功夫,紧随其后挡住门,开导着自己男人。
“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弟酒量低你是知道的,我不为他挡酒,这大喜的日子,他喝倒了就耽误大事。更何况没几天就远走东北,能让他和高了吗。”福成提了酒,冲自己媳妇扭着嘴让她闪开。
“你看看这些桌,堂屋两桌,东厢房一桌,这院子是六桌,院门口还堵了一桌,总共10桌酒席,比你这当大哥的整整翻了一倍。我们亏不亏。”蔡叶香撇着嘴,不满不忿地嘟囔。
“这是干嘛呢,老二福熙的大喜日子,你俩躲这亲热。只占你们三天的房,就难舍难离的。”小姑玉枝看出蔡叶香的门道,故意堵门给福成解围。
“哪有啊,小姑。我这不是帮福成上酒,把大家照顾好吗。您可多心了。”蔡叶香转变了话茬。
远房的三表叔、大表弟冲这边喊:“福成啊,快上酒啊,晚上你俩可以去我们那睡啊,够你俩折腾啊。”
说笑间,兄弟俩又一轮轮轰炸下,人们的酒劲很快就达到顶点。贾先生怕喝倒的人太多,就劝截节奏,散了酒足饭饱的贺喜人,又凭他的威望散了闹洞房的青年,也劝着半醉半醒的福煕抓紧圆房。妹妹福彩见二哥进来,赶上来笑着拉起二哥手,放在琪儿手上,说:“哥,你摸摸是我琪儿嫂子的手暖吧,我可给你心上人照顾得好好的,你怎么谢我呢?”
“好妹子,等你出嫁时,哥哥如果赶不回来,一定托你琪儿嫂子给你包个大红包。不会亏待你的。”福熙醉意熏熏地说。
福彩没有言过其实,自从上午琪儿走进西厢房改做的新房,福彩寸步不离地陪伴二嫂左右,她见琪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为在这大喜日子逗嫂子开心,她不住给她讲福熙小时候如何哄她们弟弟妹妹玩,也不住给嫂子弄来开水,到了午饭时亲手喂给琪儿。因为福彩也听母亲嘱咐说一定要照顾好新嫂子,她也隐隐约约知道二哥福熙和琪儿有一些隔阂,所以,她尽一切手段让琪儿开心,拉近她和二哥的感情。
琪儿现在慢慢清醒过来,她知道到现在这地步不可能改变眼前一切。她扪心自问,嫁给福熙不是自己多年的愿望?现在能不说不爱福熙吗?更何况福熙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他不愿意付出的东西,甚至为了自己也遭受警察的殴打,这一切不就说明福熙对自己真挚的爱情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一生相托吗?再加上这闻名远近的婆婆,她的贤惠是多少姑娘家愿意接受的婆婆呢。再看看这小姑子悉心体谅照顾,她还能说有什么不悦。想到这些,原本没有血色的鸭蛋脸有了浅浅的红润。当福熙抓住自己的手,她没有抗拒,只是感到福熙的手冰凉,她感到诧异,反倒关心起福熙来,问道:“福熙,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天气,你的手怎么了。”
“哦,我是,我是着急,想把你的盖头掀起来。你愿意吗。”福熙说着话,心里咚咚敲着响鼓。他知道,他没说实话,他是在为自己衣兜里贾先生给自己专门配制的白药面心惊胆战。
琪儿没有回答,只是把握在福熙冰凉的手抽了出来。她知道,盖头一旦被揭下来,预示这后面将发生什么。虽然琪儿没有反抗,福熙知道,现在就是实施计划的最好时机。福熙起身对披着盖头的琪儿说:“哦,对了,我先斟两杯酒,我们先暖暖身子。”
福熙偷偷从衣兜里掏出贾先生的青花小瓷瓶,轻轻打开木栓,将瓶里的白色药粉洒在酒盅里,他又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酒壶倒进酒盅,轻轻摇晃,不一会浑浊的酒水变得清透,加上昏暗的烛光,根本无法分辨这酒盅有无投放物。福熙将酒壶又倒在另一没有药粉的酒盅,他将药酒递给琪儿,琪儿通过盖头下的空间看到了酒盅,接过酒盅,但无动于衷。福熙温柔地说:“看我好糊涂,还没接盖头呢。”说罢,他转身把自己的酒盅放到桌案上,从琪儿身边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桃木撩杆,慢慢祧开琪儿披在头上的盖头,琪儿低垂视线,在烛光照耀下,琪儿盘的头饰凤簪娟花,加上琪儿轻轻的粉饰,在烛光的映照下楚楚动人,但一丝忧伤又像一层冰霜冷艳。琪儿端酒盅的手轻轻颤抖。这一刻,她应该是幸福还是该反悔,她感觉身边的新郎,一会儿是福熙,一会儿又是赵时其。在福熙揭开盖头的刹那间,她还是清醒了,迟疑了。而越是在这样的心情中,她反倒愿意自己昏厥更好些,因此,她一股脑喝干手中酒。福熙在一旁痴痴地看呆了。这一刻,琪儿的决然倒使福熙误认为琪儿坚定了他们的爱情。福熙为自己刚刚在琪儿酒盅中下药感到懊悔。他心跳得更厉害,有些语吃地说:“哦,哦,对不起琪儿,我没跟你说。”
琪儿酒里的药劲还没上来,福熙的话听得真真的,随口便问:“你做了什么,哪里对不起我?”
琪儿这一问,像一根木棒把福熙敲清醒了,他赶紧换了话题,说:“我们应该喝交杯酒啊。哈,你自己怎么就喝干了。我们新婚,应该喝交杯酒。这样,不是罚你酒,我自己也干掉这酒,我们再喝交杯酒。”说罢,福熙学着琪儿的动作也是一扬脖喝干了酒。
新房门外老三、老四还有几个半大小子扒在门缝,听到这,有几个就跑到东厢房对几个年长的喊到:“新郎新娘喝喜酒了。”
这一会儿,琪儿也不作言,起身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福熙喜上眉梢凑前让琪儿给自己也满上,随后琪儿完全配合地跟福熙喝了交杯酒。
福熙轻柔地说:“琪儿,为了这一天,我们奋斗了这些年,谢谢你终于嫁给我,我要用一生爱你,疼你,让你幸福。”
琪儿脸色开始泛起红润,眼睛也猩红,胸脯上下起伏,喘着大气,她两手有些微微颤抖,身子也轻轻抖动,血液好似被迅速煮沸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撞击全身。她胸口滚烫,撕扯开胸襟,露出细白的胸脯,随着胸脯起伏抖动着弹力,就像肥沃的土壤招摇春天的雷雨。福熙好像不认识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琪儿,如一头饥渴的母狼向他扑来,福熙被琪儿的冲力跌倒床上。他精神高度紧张,身子骨僵硬,不知所从。福熙懊悔给琪儿下的药酒,让自己如此难堪。他紧闭双眼,努力调动神经和琪儿链接。他心中的太阳开始升起,天地一片红云,把自己包围,燃烧,不容他颓废,那太阳闪耀琪儿灼灼的火热,让他周身流动热流,开始膨胀,充满力量,霹雷和闪电在他们二人紧紧相贴灵魂间迸发出来。琪儿开始咆哮,巨浪的咆哮,雷雨霹雳一番又一番震颤整个屋子,冲荡着任何礼俗的戒律。在屋顶之上,那只肥大的白猫在屋脊上来回窜腾,发出犀利的叫声。此时,天开始浓云翻滚,雷电交加,倾盆大雨像开了闸的洪流倾泻而下。
被震惊得不知所措的田菊莲,赶紧把一家老少关在东厢房,她面色惨白。她不知问谁,是老天爷还是土地爷:“这是怎么了,西厢房怎么了。”大儿媳蔡叶香脸色红红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