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山养鳗厂新买的一辆灰色日产“小霸王”七座面包车,司机按照黄经理吩咐把后排座椅拆下,蔡云芳在上面铺了两条棉被,丁洁青被李熙年抱下楼,出了大门,然后几个人帮忙,小心谨慎把她扛进车里躺下。
“黄经理!睡在这里,会不会太热?”蔡云芳担心地问。
“请蔡校长不用担心,车里有空调冷气。”张司机热心地介绍。
“噢!我不懂,车里还有空调,现在的人太幸福了。”蔡老师啧啧称赞,“现在的人太聪明了。”
黄经理和蔡老师话别:“阿嫂,放心吧!你去补睡一觉,醒来就能接到我们顺利到达广州的好消息。”
蔡云芳感激不尽……
张司机按响喇叭,是辞别,也是冲锋号……
丁洁青辞别母亲,辞别一百多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关下后车门,她的泪水终于从眼角不停冒出滚落。
蔡云芳眼里也噙满泪水,她跟着汽车走了三十米才停下来,仿佛知道母女从此诀别,彼此间伤心欲绝,亲朋好友陪她一起挥手、落泪……
丁洁青喃喃自语:“妈妈,再见!文明塔,再见!蓝天白云,秋风送爽,再见了,故乡!”
九点钟,汽车徐徐驶离了东门,驶出御史岭门,三转五弯,满载希望,向前行驶,向南行驶。公路上汽车很少,崭新的小霸王劲头十足,非常抢眼。
同车的除张司机、黄经理之外,还有丁洁青两个表妹。一个阿真,稍高,偏瘦;一个阿美,稍矮,略胖。已经议定,她们俩等黄经理在广州办完事后就同车返回南山。
李熙年坐在第二排靠车门处,左边是阿真,阿美则在后边看护丁洁青,她们长得像田头田尾的玫瑰花,艳丽夺目,红光扑面。李熙年与她们已多次见过面,故不陌生。她们私下对李熙年的评价:又傻又可爱。
黄经理坐在副驾驶室,他和司机谈论着鳗场上一些业务,诸如鳗苗,饲料,药品,贷款,报关等等专业术语。
李熙年听不懂,故而他只和洁青的表妹唠叨一些家常,不时回头询问洁青的适应情况,是否舒服,是否喝水,是否头晕?
丁洁青她对空调冷气有些敏感,打几个喷嚏,有些头昏,有点难受。
黄经理得知丁洁青晕车,马上递过来两粒晕车丸和一小包西洋参切片,并吩咐司机拣较为平坦的路面行驶。
小霸王就像一只年轻狮子,毫不犹豫地驶出南山县境,在通往汕头的公路上奔驰,黄经理要在汕头有关业务部门办理一些事情,耽搁三十分钟,也就决定在汕头市里吃午饭。丁洁青只吃了半碗干饭和半碗鱼汤,她不敢吃得太多、喝得太多,以免在漫长的旅途中麻烦多多。
中午一点钟,汽车驶离汕头,过潮阳,来到惠来境内,丁洁青就开始严重晕车,折磨得她面色发青,看着阿美面有难色,李熙年请司机停车,他便和她对调,他去后面护理丁洁青。
丁洁青开始剧烈地呕吐,浑身不自在,不停抽筋。仿佛被人抓住双脚,倒悬摇晃。
丁洁青没有生病之前,经常笑话母亲不敢坐车,笑话妈妈一见车票就晕,如今她才品尝到晕车的痛苦。
眼泪双流,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不出东西了,还继续吐青水,似乎是胆汁。整个胆囊似乎被悬吊在半空,顾不着了。
黄经理关心地询问:“洁青,是不是停车休息一下再走?”
丁洁青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了,由李熙年传达。她的头靠在李熙年的大腿上,整个脸色都煞白了,奄奄一息。
李熙年又拿出一包面巾纸,抱着她的头,帮她擦去嘴角上的唾液。丁洁青两个爱干净的表妹,因为受到丁洁青呕吐的刺激,也强烈地呕吐起来,李熙年连忙递过去两个塑料袋。
黄经理皱皱眉头,可他没说什么,只是一再吩咐司机开慢些,减少汽车的颠簸力度。张司机是一个退伍军人,他倒是善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道路崎岖,报复似地,几乎把她们三姐妹的五脏六腑也吐了出来,好辛苦,旁边看的人更辛苦。
李熙年从小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造就了他不怕累不怕脏的生活习惯,看到她们如此,他内心特别难过。
这样一来,李熙年必须同时护理三个人。她们姐妹尴尬万分,羞愧难当。
苍天垂怜丁洁青似地,今天广汕公路没有堵车,一路畅通。小霸王汽车驶入增城时,太阳尚未落山。金黄色的余晖,照得广州金光闪闪、富丽堂皇。
黄经理仿佛知道李熙年心中的忧虑,幽默地说:“如今,广州不怕黑夜,甚至在黑夜中更加精彩。”
丁洁青的两个表妹听的似懂非懂,可她们因晕车实在太辛苦了,面青嘴紫,胸闷口渴,头昏脑胀,浑身酸痛,故对黄经理的话没有加以细细品尝。也许她们的一生就这一次来广州,故她们不感兴趣广州的性质,可能的话,倒是希望下车步行。此时,她们恨不得马上到达医院,然后倒头就睡,不行,必须先一个洗澡,凉水澡,水越凉越好。
她们羡慕和佩服李熙年黄牛一样的韧劲和肠胃,不再笑话他“又傻”,只剩下“又可爱”……
然而,张司机似乎是早知如此、自言自语:“市里塞车是正常的,不塞车那才奇怪。”
听司机一席话,丁洁青表姐妹三人的情绪,又一次跌落谷底。
李熙年笑着说:“广州已经到了,我们已经走完百分之九十九的路程,纵使市里塞车,也是有意延长我们免费欣赏广州夜景的时间。”
丁洁青她们姐妹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李熙年轻轻地摇摇头,不再表态,积蓄力量。
李熙年深知,路途颠簸,可以弥补;接下来,或许丁洁青的人生道路将比广汕线更加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