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颠簸,筋骨酥软。羊城天已放亮,可公共汽车尚未上班,太阳也未上班。
李熙年下车走出省汽车站,在路边等的士。他把右手包袱放在地上,举手叫停一步出租车。低头要拿行李,已不见。四周一看,小偷提着他的袋子,已经走出十几米。李熙年来不及告别司机,迈步直追。追啊追,生长在粤东深山老林的李熙年,从小摘野果、挖土药、刈草砍柴、爬树游水,崎岖陡峭山道如履平地,在校六十米、一百米、一千米……赛跑总是第一名,他自信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小偷,然而,正当李熙年离小偷三五米的时候,小偷拐进了三元里抗英大街三丫巷。
李熙年断定小偷不是三元里本地人,于是天不怕地不怕,也追了进去。奇怪,小偷却不见了。李熙年怒气冲冲,在交错纵横的巷子里转了几圈,迷路了!
巷子里什么人都有,有潮汕口音,河南口音,新疆口音,还有黑人等等。突然,一阵阵狗吠声充斥整条巷道,如临大敌,它们认为李熙年是小偷,然后,几条正气凛然的大狗把李熙年赶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狗,抬头比李熙年还高,他也就有点害怕,慌忙冲出三丫巷,真是垂头丧气。
想一想,李熙年回头跑去车站派出所报案,为上策。所里报案有七个人,都是被抢包袱。令李熙年失望的是,抢劫者没有来报案。其中排在李熙年前面的山东大叔报案登记后,坐在凳子上不走,警察叔叔告诉他:“你可以回去了!”
山东大叔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回去,要在这里等你们破案。”
警察叔叔苦笑地安慰他:“你以为打吃早餐那么简单。你先回去,破了案我们再联系你。”
山东大叔焦急地站起来问:“同志!你们几天能破案?”
警察叔叔居然“泄密”:“老实告诉你,破案几率百分之一都没有,除非破了一个案,案犯坦白交代,说出也曾经抢了你的包袱,但这种情况也是沧海一粟。”
山东大叔一听,倒坐地下,嚎啕大哭,边哭边说:“这八万块钱是给我们珠海分公司春节发工资的啊。如今这钱被抢,你们又破不了案,我只有跳珠江一条路了。”
对李熙年来说,八万元,天文数字,同时和自己被抢的数目一比,李熙年也就释然。
警察叔叔耐心开导山东大叔,扶他坐在木椅,给他倒一杯白开水,其它报案人可没有这待遇。
轮到李熙年做笔录登记,警察叔叔瞪大眼睛批评他说:“你胆子真大,不要命了,敢追进三元里三丫巷?”
李熙年听不懂什么意思,也只有苦笑着。
等到李熙年登记后要离开,山东大叔还不敢站起来去珠海。而李熙年是必须要走的,因为医院瘫痪的丁洁青在等他,身份证被抢可以重做,钱被抢可以重赚,生命只有一回。
从此,三元里在李熙年大脑子里的印象,更加牢固,烙铁在竹片上烙过一样痕迹,挂在墙上,一幅山水画,或一幅刘海戏蟾,是永远洗不掉的。每当抬头一看见,心里五味杂陈。从此,在李熙年的日常生活中,凡有关三元里的新闻报道,不管正面还是负面,他都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