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南方医院通知丁洁青家属去拿核磁共振像片。本来是日思夜想的事情,此时心中却忐忑不安。
李煕年独自坐公共汽车去,转车,红绿灯,加上堵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南方医院。
片子拿到手,面对一张尽把长黑色胶片,他看不懂,只见上面有一节节的骨头,没有肌肉,诊断书上写的学术名称,也弄不明白,他只弄懂这就叫“胸1”“高位截瘫”之类。
李熙年便到医院办公室找医生解读,一个中年专家托托近视眼镜,平静地回答:“患病之日起,寿命十三年左右。这个病,没有奇迹。”
说完,专家埋案写作,再不言语。
李熙年一方面希望时间凝固,从此不再回去,不用面对丁洁青的绝望;一方面又惦挂着丁洁青,怕她一个人诸多不便;两者相权衡,他还是匆匆返回广州瘫痪康复医病,路过医务室,像片先给马医生看。
马医生的近视眼镜扫过一眼相片后,表情严肃地对李熙年说:“丁洁青这种病,在目前国际医学上,是判为绝症的,无法医治痊愈的。目前唯一的办法,我前天说过,只能通过服药、按摩、学习站立等来锻炼身体,增强体质,慢慢恢复一些体能,做到自理生活,这就是最大的收获。或许她寿命长,那时候,医学的奇迹就出现了。千万小心褥疮——瘫痪病人杀手。”
马医生所说的“那时候?”李熙年感觉,仿佛一万年的遥远。
李熙年听后,头脑嗡嗡作响,失落感如“刀药索”,不知道将如何向丁洁青解释。他叮咛马医生,暂时不要让丁洁青知道太多真相,以免发生意外。
“神经线埋伏在骨髓里,脊髓被彻底烧坏了,就在脖子后边的骨头里,那一段黑色遂道有二点五公分。”马医生稍一指点,清晰可见。
掐指一算,时间差不多了。丁洁青兴冲冲地在门口走廊的拐角处迎接李熙年,眉开眼笑,充满期待,仿佛等待亲人出征归来。
李熙年头脑在飞速运转,如何回答才能使丁洁青相信自己的病还可以医治?否则,对她打击太大了,总害怕会出事。他第一次感到眼前步伐迈得太快,路程太近。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蚂蚁,一米的路可以走半天。
“马医生怎么说?”丁洁青接过十六开底片追问,“你就直说吧,我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心理准备,我已经不怕任何打击,生生死死,反反复复几次了。”
“洁青,不要灰心。”已经失望的李熙年,却要装得满怀希望,“病毒性脊髓炎是无疑的,你看,骨头里面的脊髓已有两公分半变黑,那就是以前发炎燃烧的地方。由于去年患病期间高烧不退,脊髓里的神经线已经被完全烧断。然而,随着医学日新月异的进步,南方医院那位教授说,总有一天,神经线坏处剪掉再接就行,就像接电线一样简单。”
“熙年哥,那有这么简单,不用瞒我了。”丁洁青被李熙年的良苦用心逗乐了,“你放心,我会面对现实。去做检查的时候,我就猜到百分之九十九绝症,之所以去检查,人心愿,也是自欺欺人。你看看,天下多少瘫痪病人排在我前面,要是能接,她们早就能走路了,世界上也就没有残运会了。”
“我都充满希望,何况你。现在我们自己要树立信心。只有如今活着,以后才有机会。”李熙年还是说出一些大道理.“洁青,我们自己可不能浇灭自己的满腔热情呵。”
“过几天,我就雇一个护理工,把你赶回江西去。否则,我的债务,就不是高利贷的简单问题了。”丁洁青只管自己说,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医院我也熟悉了,我已习惯这儿的环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自杀。可是,这种情况,留下你,不仅没必要,也很危险。我康复不了,就等于你没成绩。何苦何苦?”
李熙年摊开双手说:“小青哦,你这种态度就让人担忧。我既然陪你来,就要负责把你安全地带回去。否则,你妈妈面前,我如何交待?此时打退堂鼓,我的情怀将狗屁不如。”
丁洁青偏激地回答:“熙年哥,不用你负责,生死我自己负责。我妈面前,我负责解释。”
……
丁洁青的心情极度灰暗低落,她尽量装扮得无所谓而已。面对绝望的明天,谁会无动于衷?
李熙年使出浑身解数,又经马医生和护士一并开导,她本来就不是弱者,几天后,便重新树立起战胜病魔的决心,学习站立的时间从每天两次坚持到三次或五次以上,特别她的双手,体力已经在一天天强大,双腿抽筋、眼冒金星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何况,赶他走也是违心话。
半个月过去,她站立时就可以放弃保险带了,李熙年感到欣慰,丁洁青也信心倍增。站起来后,拆掉本板,双腿虽然还弯曲,可也能站立,她欢喜若狂,李熙年热泪盈眶。
侧身、平躺的技巧,丁洁青已经掌握。上睡床,下轮椅,还必须由李熙年悄为帮忙,但介入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小。
丁洁青总是把衣服洗的很干净,她不仅洗自己的衣服,也洗李熙年的衣服。马医生悄悄告诉李熙年:“这也是丁洁青锻炼身体的一大途径,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要让她做,治疗精神创伤也有绝佳效果。你若事事躬亲,那她的康复将遥遥无期。”
马医生说的好,李熙年却有些心酸,仿佛她没有错而惩罚她,像一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