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南山的头像

张南山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2/28
分享
《塔山作证》连载

第六十章 毛巾厂新官上任

过了几天,丁洁青再三提起,无论如何要回家,然而,李熙年和罗丹都不同意,强调要回去也必须选择好契机。

李熙年一再强调:“你若回去了,医治创伤就可能半途而废,何况我们已通过钱先生找到一个气功师尤医生,听说他医术高明。我近日就要去中医学院拜访他,过了元宵节,他可能就会腾出时间来给你治病。我建议,目前的选择还是就地等待。”

丁洁青一听,来了兴趣问:“气功,啥东西?”

李熙年回答:“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是通过生气发功来替患者医病。钱先生都相信,我们也斗胆信一回。据说气功威力强大,有媒体报道,“严大师”能够千里之遥发功降雨浇灭大兴安岭火灾。”

丁洁青摇摇头:“生气也能治病,能千里之遥降雨?我是活得怀疑人生!”

罗丹紧紧抓住丁洁青的肩膀,帮着劝导:“俗话说,愤怒出诗人!与生气治病应有异曲同工之处。小青,听他的,中西医结合。咱们中医,博大精深。不能半途而废,何况此时的家乡,对你来说,还不是落叶归根的季节。”

罗丹的“忽悠”,李熙年不敢笑出声来,心里赞叹,罗丹真是一个“活宝”啊。

丁洁青沉默不语,深思之后,故乡,想到底,是什么?如今已经没有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父母……

罗丹这次来广州,还给李熙年带来了他舅舅给他的一封信,他舅舅写些什么呢?只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字:回头是岸。

也许他舅舅还不全面理解这个成语的含义,也许还怒气未消,李熙年也只一笑置之,罗丹看后则笑个前仰后翻。她赞叹:“舅舅太幽默了!我倒要借用一下,他命令的是洁青妹妹的病魔,回头是岸。”

李熙年平静地说:“他么,亲人,长辈!对也对,错也对。所以,孩子们希望快点长大,也有这方面的诱惑。”

“熙年,半年来,他老人家苍老了许多,头发所剩无几,剩下的也灰白了,似乎受到了致命的打击。”罗丹伤感地说。

李熙年低头耷脑,沉默不语,只怪自己没有分身术。

是夜,他们谈到很晚,都觉得对未来有点辣手,丁洁青的病情以及未来前进方向。

罗丹右手牵着李熙年左手,惊喜地说:“熙年,你的左手腕好了,手目又冒出来了。什么时候医的?”

李熙年笑一笑回答:“洁青去南方医院拍片后,我的左手腕隐隐作痛,回来后,刚好开了两瓶黄道益活络油,我就用它擦揉,每天两三次,坚持一个月,居然好了!”

罗丹欣赏他的手腕,激动地说:“没病真好。”

……

正月初七,丁洁青收到一封寄自南山县毛巾厂的信件,单方面宣布丁洁青已经被毛巾厂除名,劳动合同自动取消,以后一切医疗费用自负。

又一次晴天薛雳,把丁洁青的心击碎。

一经调查,原来陈副厂长荣任厂长。陈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了丁洁青的喜怒哀乐。

李熙年断定:他烧错了方向。

正月初九,李熙年送罗丹去火车站,她要回江西,尔后他步行横穿广场,到汽车站买票坐车回南山。他把丁洁青交给护理工林夕,也正式雇请她帮忙,说定每月工资两百元,包吃包住,她很高兴,也很满意。

李熙年回到南山后,他首先找到毛巾厂人事股黄副股长了解一下情况,知道只不外是陈厂长“一棒子打死”的自行其是,气得李熙年破口大骂,一反常态,失去理智,扬言要去教训教训他。他语无伦次地说:“兔子急了也咬人!”

余怒未消,有时候,只能把下策转为上策。正月十二夜幕降临,李熙年邀了一个朋友,一同来到陈厂长家。

开门迎接李熙年他们的是陈厂长他妈,佛教徒,开口闭口,大慈大悲,阿弥陀佛!陈厂长正在洗澡,他们坐下来,耐心地等待。

李熙年这个朋友,绰号阿牛,浓眉大眼,络腮胡子高鼻子,大嘴巴,一米九,乍一看,像一棵合抱松树。来的目的,李熙年不用他开口,也不准他开口,只要他偶尔横眉竖眼,满脸仇恨,欲醉未醉,气喘吁吁,用那双喷火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陈厂长,时不时咳嗽几声,挥舞一下大拳头,就等于圆满完成任务。

用李熙年的话说,这也是纸老虎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陈厂长出来客厅,问明来意,便轻声细语地说:“这是全厂领导的决定,工人投票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不是我能左右的。”

乍一看,他文质彬彬,额头似乎也有一个“佛”字。

李熙年观察一下这个大客厅的装饰,至少也得花几万元,他心中有了底。

“既然你这么说,我来你家,也不谈公事了,我今夜就和你谈一谈人生的道德问题。生与死,是人都会经历,可生死路上见死不救,应该不是人类文明。”李熙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撕下他的伪装。

“不要放肆。你才多大年纪?我儿子都比你大了,你能跳多高?”陈厂长嗤之以鼻,就差下逐客令。

“是你对残疾人放肆在先,俗话说,已经被你逼到三角墙。正因为你无后顾之优,你才敢死胆做出开除丁洁青的决定。我已经调查清楚,厂里干部没有投赞成票,工人更没有参与开会举手,是你个人行为,心灵肮脏,可见一斑。你连残疾人也不放过,恶毒之极。”李熙年怒火中烧,浑身发抖,口无择言。双方越吵声音越大,把陈厂长的母亲也吵了出来,“你老人家也听听,你儿子毫无人性,活生生把一个绝望的残疾人推进了冰冷的大海。”

她看着那个彪形大汉握紧拳头、虎视耽眈、饥鹰饿虎地盯着陈厂长,怒发冲冠,圆睁双眼,血盆大口,简直吓昏了。

陈厂长明显低估了李熙年,大概这也是“心中有鬼”和“心中无私”的区别了。

李熙年乘风破浪,直捣陈厂长心窝:“你说是工厂工人的决定,那你明天再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我去说明情况,再让工人投票,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工人投票赞成开除丁洁青,我不跟你计较,怎么样,有这个胆量吗?”

“你不用吓唬我。”陈厂长笑了笑,笑得免强。

“我不用吓唬你,我从来没有能力吓唬过谁。你是什么东西,无良至极,用得着我吓唬你吗?你黄土埋半身,还不知好歹。你若还一意孤行,我就找黄厂长,找残联,找民政局,找县政府,我不相信他们不管残疾人生死,任你胡作非为。丁洁青是在工厂患病,你也在场,将心比心,你怀的什么心?她是在厂里传染上的病毒,全厂皆知。俗话说,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也不是报销你家私房钱,而是她的福利。你应该问一问你老母,她为什么念佛?念佛是向善,普度众生。你们母子,一人念佛一人作绊脚石,什么性质?你看人家黄厂长,为何就没有你这种鬼把戏?”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告你诬蔑、诽谤。我站的稳走的正,何惧之有。”陈长厂也发怒。

老太太手忙脚乱,制止说:“后生哥,有话请慢慢说。”

“陈厂长,那我问你,你当年去泰国观光旅游,说是考察,只带了三千元的纱花,为何后来去某某厂开了三万元发票?”李熙年不得不来点辣的。

陈厂长顿觉心虚,可他不服:“你有什么证据?”

“你是一只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当然有证据,证人都有,而且他同意出庭作证。”李熙年成竹在胸。

“这些事明天去工厂说,我家不欢迎你。”陈厂长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

“要不是你鬼迷心窍,堵住了丁洁青的生路,我才不会来到这块看似漂亮实则航脏的地方。”李熙年站起来,甩手而去。

改天,李熙年没有马上去毛巾厂,而是先走访了残联和民政局,交上了丁洁青的申诉材料。

残联主席及民政局长均表态,支持丁洁青的合法权益。如果陈厂长还一意孤行,就告他。

李熙年更加有把握了,也充满了信心,但他希望速战速决,不希望上法院。

元宵节后,李熙年接到通知,邀请他去毛巾厂座谈。

李熙年毫不犹豫地去,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工厂领导,还有残联和民政的代表出席。

就丁洁青的医疗费用问题进行了简单的调解,就本来简单的事情各抒己见。

迫于各方压力,陈厂长答应报销以前未报销的医疗费,再一次性补贴丁洁青医疗费三万元,附加条件,要丁洁青自愿解除劳动合同。

李熙年不同意:“你想用这三万元打发丁洁青的余生,你何等残忍?”

“那你的意思?”陈厂长赌气问,“我也是有脾气的。。”

“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李熙年狂怒,“你看着办。”

双方差距太大,僵持不下。

残联代表发言了:“关心和爱护残疾人,是一个企业无条件应负的责任。丁洁青也不是自己喜欢残疾,谁喜欢残疾?就好像你陈厂长不喜欢儿女残疾一样。如果是你的女儿瘫痪,儿子瘫痪,老娘瘫痪,老相好瘫痪,要将心比心么,何况你只要照章行事就好。工人生病,既然事情发生了,就应该给予照顾和治疗,不能以私人感情来解决一个工人的终身大事,否则,情何以堪。陈厂长,你不妨学学黄厂长的办事风格,为人处世,他雷厉风行,稳如泰山。毛巾厂有困难,也是公认的,如今哪个企业无困难?在困难中前进么!可丁洁青每月的医疗费也不过千几百元,你们少一顿请客吃饭,少喝一瓶酒,少送一条中华几斤茶叶,也就解决了丁洁青天大的困难。丁洁青孤苦伶仃,高位瘫痪,本应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也经风雨见世面,何必如此死心眼,我的陈厂长。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死胡同入不得。要是丁嘉鸣在,你敢做出这个决定?”

陈厂长低头抽闷烟,他做梦也想不到,办一件小事会如此辣手,居然出师不利,四面树敌,颜面扫地。

民政局的代表也发言了:“就丁洁青这件事,我们民政局的态度,和残联一样,立场坚定,态度鲜明,我们始终站在残疾人的合法权益上。这儿有政策有红头文件,可以复印一份给毛巾厂。我建议,陈厂长你拿回去好好学习,认真研究,早日开窍,不负众望。”

毛巾厂的其他干部沉默无话,陈厂长感到孤立无援,想不到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把邪火却烧掉了自己的眉毛。

两个小时过去,陈厂长终于表态:“我们再研究一下,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总不会拖到丁洁青上吊了才解决吧?”李熙年言辞尖锐地说,不想给陈厂长以喘气的机会。

陈厂长大吃一惊,他这才意识到,他这么一个随意的决定,很可能会逼死一个残疾姑娘,到那时,他会有退路吗,善良的人们会放过他吗?

“就两天,一定有结果。”陈厂长败兴之极,眼眶浮肿。

有知情人告诉李熙年,本来,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有时候奇思怪想,压抑已久,想出一出风头而已。

“两天后,若没有消息,我只好在法院等你了。”李煕年塞入最后一把柴火,吓唬他,“她已家破人亡,伤口都如此巨大,你还往伤口撒盐。刚才残联领导已表态,倘若丁局在,你敢这样做?狗眼看人低,当然,我还不相信你是一条疯狗。”

陈厂长顿时惶恐不安:“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是我一时糊涂,我一定会给丁洁青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熙年笑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厂长终于明白了,残疾人是不能欺负的,不可欺负的,不该欺负的。

正月二十后,李熙年代表丁洁青和毛巾厂签订了一份协议,除以前的条款外,毛巾厂还报销了丁洁青的护理费和车旅费。

一来二往,陈厂长和李熙年居然交上了“朋友”,李熙年破涕为笑,陈厂长这次脑筋急转弯,浪费了他多少宝贵时间啊!

事情了结,李熙年冒雨赶到广州,把喜讯告诉丁洁青,她微笑说:“故事就是如此产生的。”

“欺负残疾人,没有好下场。”李熙年以胜利者的口气说,“幸而他迷途知返。”

今年的春天,阴雨连绵,淅淅沥沥,屋檐水,点点滴滴,参差不齐。

然而,院后的木棉花依然面对苍天,不惧风雨,坚挺而开。

李熙年坐公共汽车三转四转,去了一趟中医学院回来,花了四个小时,约好的尤医生临时决定去汕头,李熙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半道换乘公共汽车,还被一个粗壮的老大妈用右手肘“三角板”伤到胸口,郁闷。于是,李熙年花了两百三十元到路口五金店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正月二十八一大早,他骑着自行车,走上新港大道,绕过中大后门,过了珠江大桥,来到北京路,钻过三元里涵洞,中医学院就在眼前。在宿舍楼下,木棉树旁,李熙年停下自行车,并且上锁……

可喜可贺,白白胖胖的尤医生还在家,他三十五六岁,声音柔和,富有磁性,他美丽的潮汕籍妻子在一旁泡工夫茶。李熙年递上一斤纸包的凤凰茶叶,并再次把核磁共振成像送给龙医生过目。尤医生熟练地抽出像片观看,然后平静地说:“把医院的电话告诉我,过几天我去东莞,当天回来的下午,我就去替小丁治疗。”

获得应允,李熙年兴奋地告辞。

下楼,自行车不见了,行人沉默,木棉树沉默,教学楼不开口,李熙年重新上楼告诉尤医生,尤医生一言不发,他妻子问:“带钱了吗?坐车回吧!”

自行车丢了,李熙年坐公共汽车返回,好在这次很顺利,不塞车,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丁洁青知道后,轻描淡写地说:“丢就丢了,不就一辆自行车,若需要就再买一辆。”

林夕睁大眼睛看着李熙年,仿佛对着他说:两百三十元,那可是我们三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无论如何,不能再买自行车了。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