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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铁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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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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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深处之一 · 王冕连载

1

诸暨因出了个被吴敬梓赞为嵚崎磊落的人物——王冕,而让诸暨人倍感骄傲。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是反映明清时代读书人对于“功名富贵”种种表现的小说。鲁迅认为该书思想内容“秉持公心,指摘时弊”,胡适赞其艺术特色堪称“精工提炼”。此书被英、法、德、俄、日、西班牙等多种文字广为传播赞誉,而跻身世界文学杰作之林,成为史诗级的名著。它给读者最为深刻的印象,是这群儒者醉心制艺、热衷功名利禄的人生百态。但是吴敬梓并非仅仅是揭露讽刺阴暗面,他有心目中光明的目标和儒林榜样,小说开篇的王冕就是其代表之一。吴敬梓写道:“人生富贵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着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后,味同嚼蜡。自古及今,哪一个是看得破的?”然后话锋一转,说,元朝末年出了一个嵚崎磊落的王冕。他生性耿直,不慕虚荣,不事权贵;甚至在得知朱元璋当了皇帝要征聘他做官的消息后,就离家逃避,隐居终老会稽山去了。

像王冕这样的人,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非常难得。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尊崇儒家学说,鼓吹建立一个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理想社会,自己毕生为之奋斗,不遗余力。可惜生不逢时,他的一生充满着苦难和悲壮的色彩。

王冕的祖先原住函谷关外,祖上多人做过宋朝的官,迁居诸暨后日渐衰落,王冕父亲王力农是枫桥镇梅山村一贫如洗的农民。王力农因治病将田地也卖得差不多了,家中仅剩几间草屋、一头水牛。因无力承担学费,七岁的王冕未能上学,只得在家里放牛。

初春的一天早上,梅山村来了一伙人。鸣锣开道的差人高喊:“新任社长到村里视察,全体村民赶快出来拜见、献礼!”

社长是元朝时农村的基层官员,管辖相邻几个村大约五十户上下的百姓。这位新任社长是个肥胖的中年人,他是汉人却身穿蒙古服装,腰悬佩剑昂首挺胸骑着马走进村来。

敲锣的差人一个箭步跨上村口樟树底下一块八仙桌大小的石头,每敲三声锣,就扯破嗓子重复一遍:“统统出来拜见新社长!每户献礼银一两!”

差人见社长下马,赶紧跳下石头,让社长上。社长看那石头有近三尺多高,心里有些犹豫;却又装作没事的样子,大步上前,两手撑住石头边沿打算爬上去。可那比大水桶还粗的身躯不听使唤,抖了几次都上不去。帮办们看见,一个个都抿嘴窃笑。社长回头瞪了一眼,骂道:“都是混蛋!蠢货!……就这样让我站着吗?啊!”

帮办们慌了神——他们搞不清楚社长是仍想站到石头上去呢,还是想坐下来。正不知所措,一个叫秦老爹的村民搬来一张椅子。社长叉开双腿仰坐在椅子上,看看来的人不太多,大叫:“刁民还不来迎接本官,想造反呀!”

秦老爹说:“新社长驾到,村民理当迎接拜见。有些村民还在准备礼银,就来了。”社长看了秦老爹一眼道:“知道就好。别磨磨蹭蹭的。”

男女老少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陆续来到村口小广场,王力农和妻子宋英牵着王冕的手也来了。帮办拿出户口册点名,核对后报告:“社长,人已到齐。”

社长挥挥马鞭:“拜来!”

帮办喊:“全体跪下!”三十几个男女下跪,拜了三拜,然后起立。社长训话:“县尹派本官来管你们!往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按规矩交钱交粮,谁不听话就法办重罚!现在快把礼金献上来!”他抓起衣襟下摆左右角,摊开放在膝间——各家户主依次走去,把银子、铜钱抛进那个社长的“聚宝盆”里。

社长睁大眼睛看,前面的总算都过关了。最后是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的老陈,他捧着一把铜钱颤抖着放进“盆”里。社长气势汹汹问:“这点东西也值一两银?”老陈说:“我只有这些,本是要买药救命的,老爷来就拿来献给老爷了。老爷,请可怜我一家老小,你先收下,等我病好了,赚来银子,再多多孝敬你。”

“你就这样糊弄本官?不行!”社长举起马鞭抽过去。弱不禁风的老陈仆倒。一个老婆婆颤巍巍走过来跪下:“老爷,我家真拿不出,儿子都快死了,你饶了他吧。”

秦老爹看着过意不去,跟老伴商量,从她头上摘下银簪子上前说:“社长,老陈确实贫病交加,不是有意违抗。这簪子算我借他孝敬社长了。”社长接过簪子惦了惦:“加上这个也不够!”举鞭又要打。王立农也拿着妻子的银簪过来说:“凑上这个总够了吧!”

社长拿到两枚银簪才收起鞭子说:“算你走运。滚!”

老陈喘息着爬到秦老爹和王力农跟前,抱拳作揖:“谢谢两位乡亲救我性命。”王力农连忙扶起他,走到场边草地坐下。

社长把玩着簪子就想起发髻插着银首饰的漂亮女子,抬眼搜寻,看到了远处的宋英。他站起来大步走到宋英跟前,托起她的下巴,淫笑着递过银簪子说:“你的脸蛋长得不差嘛,这簪子还是戴在你的头上最合适。你今晚去伺候本老爷!”

王力农看见怒从心头起,上前将妻子拉到身后说:“社长,我女人有病,伺候不了你!”社长看王力农一副病态的样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举起手中鞭子要抽过去。王力农伸手抓住他手腕狠狠捏了一把。社长痛得尖叫:“你小子有武功?”他丢掉马鞭拔出佩剑就刺,王力农赤手空拳接招。没几个回合,社长的剑被王力农踢落在地,一脚踩住。

秦老爹连忙上前打圆场,他抽出王力农脚底下的剑递给社长,说:“误会误会,这个女人确实有毛病。你看她那么瘦,病得不轻呢。”

社长看自己不是王力农对手,怕再纠缠下去要吃眼前亏,他插好剑故作惊讶道:“臭婆娘有病?那今天就算了。”他又朝王力农瞪眼,“你等着,我迟早杀了你!”

秦老爹说:“社长那又何必呢。做官不容易,发财是头等大事。”社长道:“你老东西很会说话!”帮办介绍说:“秦老爹是梅山村有名望的人,他儿子在县城新附军当差。”

社长还是不甘心,他看来看去发现了朱嫂,就吩咐帮办:“就那个胖女人吧,叫她跟我走!”秦老爹听见,急忙说:“老爷,那个女人都四十老妇啦。”社长撇撇嘴:“你没听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吗?正当盛的胖女人,很好!”

帮办点名时知道这个女人姓朱,就喊一声:“朱嫂留下,其余人都散了!”

朱嫂以为社长认识自己女婿,便得意地走过去招呼:“民女见过社长。是不是我女婿托社长带信来了?”社长不解问:“什么女婿?”帮办说:“朱嫂的女婿在县衙当小吏。”

“哦,原来是小吏的丈母娘,养得比别人好!”社长阴阳怪气,拉过朱嫂的手抚摸起来:“细皮嫩肉的,好,很好!”

朱嫂明白过来,迅速抽回手吓得面如土色,她睁大眼睛半天才开口:“老爷,你饶了我罢!我在乡亲面前丢不起这副老脸呀。求求你了!”朱嫂哭着下跪哀求。

社长笑道:“你大哭大叫个啥!乖乖跟爷去罢!”这时的社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朱嫂往上一甩,就将她按到了马背上。随后自己纵身上马,大笑着挥鞭催马走了。

朱嫂一路挣扎哭叫。在暗处偷看的村民愤怒地议论开了。

“这地狱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呀!”

“这些蒙古人太凶狠下作啦!他们坏事做绝,又害怕群起反抗,就把百姓管得死死的。连切菜刀都是十户共用一把。可这样就能把汉人的怒火压住吗?”

“听说蒙古人总共不到一百万,现在好多身穿蒙古服的官吏其实都是汉人中的痞子、无赖。我看无论胡人汉人,作威作福残害百姓都是奸佞恶贼,迟早要遭报应。”

王力农慢慢走回家已经疲惫不堪,立即躺倒在床。他自幼学文习武,本想继承祖上遗风做一番事业。只因不愿和本朝官吏同流合污,才到梅山村隐居,想一家人安分守己度日。可天不遂人愿,如今已是贫病交加,日子越过越窘迫。今天为了妻子免于受辱,他使出了仅有的一点力气和恶狼社长进行了殊死搏斗。

宋英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前,小心翼翼扶丈夫坐起来,一匙一匙喂他吃药。王力农有气无力地问妻子:“吓着你了吧?”宋英说:“我没事,倒是你被这样折腾,身子更要差下去呀。”王力农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你,我拼命也要上的。这些恶人养尊处优,最怕吃眼前亏,我们硬一点,他倒会老实一些。”

“我怕社长会叫人来报复你。”

“钱税年年加,兵役、徭役、瘟疫接连不断,百姓猪狗不如!这世道活着有啥意思!他们若敢来报复,我就跟他们拼了!”

王冕跑进屋说:“爹、娘,朱婶被社长抢走啦!”

“作孽呀!”王力农一拳头打在床沿上,面部肌肉扭曲,头往一边歪去。

王冕本来想说:爹,你当时为何不一剑把社长杀了?但看见父亲愤怒、痛苦,力不从心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明白不是父亲不想杀,而是不能杀,否则必将祸及家人和乡亲。他咬紧牙根暗下决心: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些坏人通通杀掉!沉思片刻,王冕懂事地说:“爹,你也很累了,你喝了药好好休息。娘,我放牛去了。”

王冕从牛栏里牵出水牛,翻身骑上牛背。牛慢悠悠地走着,小黄狗欢快地跑前跑后,他就开始读书、背书。王冕不能上学,但早早就缠着父亲教他认字。他聪明过人,过目不忘,六岁就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村里几户人家请一位姓丁的先生在慈光寺教孩子读书,王冕羡慕极了。于是他怀里总揣着一本书,放牛时拿出来读;过慈光寺门口时他将牛拴到树上,他就站在课堂外听丁先生讲课,不明白的地方回家再问父亲。就这样他竟学完了《论语》,开始读《大学》了。

一路上茫茫旷野都是水田,阡陌纵横交错;近处山丘起伏,远方山脉绵延。不用鞭指,牛习惯地走向一片缓坡绿草地,边上便是七泖湖。

湖面如镜,湖岸有几树梅花已经盛开,才吐嫩芽的杨柳枝随风飘荡。湿漉漉的泥地上,衰草萌发出点点嫩黄新绿。牛开始吃草,小狗在边上蹦跳。王冕跳下牛背,向四处眺望了一番,然后蹲在梅树下看书。阳光透过梅花将斑驳的花影投到书页上,王冕循跳动的光影,抬头看缓缓飘逸的云朵,一切都那么美妙。先前满腹的愤懑不知不觉一扫而空。看了一会儿书,王冕拿起一根枯枝在沙土上画——他很想把那些花影和云光画下来。

秦老爹牵着牛从湖对面走来,亲切地问:“小哥,你在想什么?”

“老爹。”王冕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这里的湖光山色太好看了!我想把它画下来,可是我不会画画。”

“你的想法不错。做一件事情,只要你有兴趣,又能认真去做,就一定会做成功。尤其是像你这样聪明的人。”

“谢谢老爹夸奖!我还有个想不通的问题,——如果没有社长那样的坏人,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放牛,苦一点累一点我也高兴。我想我爹的病也会好起来的。可是,那些坏人不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

王冕这番话让秦老爹感慨不已,这孩子真是个奇人,将来定有大出息。自己活了四五十岁,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六七岁孩子提出的问题。他拍拍王冕的肩说:“孩子,你小小年纪就能去想这些事,很了不起。当今世道确实好人太少,坏人太多,老百姓过日子太难了。这些事本该由大人来管,你还小管不了。你若不怕苦和累,就多读些书吧。”

“好,我记住了。”王冕点点头说:“今天我的牛租给朱老爹耕田,牛已喂饱,我把牛牵给他就到慈光寺去,听丁老师教四书五经。”王冕骑上牛背,说声“老爹再见”,挥鞭赶牛走了。

慈光寺建在古木掩映的村庄毗邻处,走进山门就是大雄宝殿。殿内香烟缭绕,高高的佛龛里供着阿弥陀佛、如来佛和药师。方丈带着两个徒弟在念经,几个男女香客跪着拜佛。王冕看见五六个男子在大殿一侧交头接耳说话,他觉得好奇,就若无其事地走到离他们稍近的地方盘腿坐下,装作学修炼的样子。隐隐约约听到说,朝廷拿百姓当猪狗,迟早要把人逼上梁山。北方的白莲会已发展了成千上万的人,朝廷怕他们造反下令取缔,大家要小心。

一会儿果然有百户长带领士兵进寺内巡查。那几个人装作拜佛,然后就走了。

百户长交待方丈:“若有刁民聚集,你要随时向官府报告!”士兵们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就出殿去了。王冕去听丁老师讲课。

课堂设在大殿东廊屋尽头四合院的厢房里。王冕轻轻地走到窗前,里面六个十二三岁的学生坐着。丁老师教他们读《孟子·公孙丑》:“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学生跟着念了两遍,老师问:“你们谁能解释‘得道’是什么意思吗?”他们都答不上来。

老师讲:“一言以蔽之,得道就是行仁义,行仁义所以能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此千古不易之大义也。”

百户长带着士兵走进院子。丁老师看见,急忙收起孟子章句,高声叫:“跟着我读: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学生有口无心地念,一边从口袋拿出陀螺、小泥人和草蚱蜢玩。

百户长对老师嚷嚷:“上次来听你教这几句,今天还是这几句,怎么回事?”

丁老师回道:“这六句是《三字经》里最重要的内容,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当然需要反复读了。”老师当场指着一个学生,要他起立背刚才的句子。

那学生站起来想了想:“幼不学,老,老有为。玉,玉碰桌,不生气!”其他学生和王冕大笑。丁老师生气地训斥:“你看,你看!学几遍了还是瞎扯!伸出手来!”拿起戒尺做出要打学生手心的样子。

“的确是几个笨蛋!走走走!”百户长带士兵走了。大家会心地笑起来。

丁老师继续讲:“孟子之言告诫天下帝君:失道失人心,则寡助;虽有封疆之界、山溪之险、兵革之利,也将失去天下!试问:帝君何以得道收人心?”众学生茫然。

窗外的王冕见无人回答,就大声说道:“老师,我父亲今早教我《孟子·梁惠王》章句说‘仁者无敌’。我认为帝君应该以王道治天下,行仁政,如此才能得道收人心。”

丁老师走到窗边,见是一个比课堂上的学生年幼许多的孩童,十分惊讶:“答得好!这位小哥,你快进来!”

王冕大方地进内行礼:“村童见过老师。”他穿着有补丁的衣服,鞋子和裤脚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身子还没讲台高,满脸透着稚气,却知书达理,举止气度非一般孩童可比。

“老夫看你在窗外听课好些日子了。原以为你是到庙里玩,随便听听而已,不想你却能解《孟子》大义了。你的求知欲胜过程门立雪!”丁老师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村童姓王,名冕,今年七岁。”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六岁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如今七岁却因父病家贫未能上学,在家放牛的神童王冕!”

“老师过奖了。神童不敢当,我只不过有父亲教诲,比其他人认字早些而已。”

“听人说,你能过目成诵。刚才我教的《孟子》章句你也听到了,能否背诵一遍?”

“能背诵,还能默写。”

“好!你坐下来写,让这几位大哥见识一下你的才能。”

王冕坐下,将那一段《孟子·公孙丑》章句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

丁老师看王冕写完,满意点头。又转向学生说,“你们几个,父母出银子请老师授课,却不认真读书。王冕站讲堂外旁听,比你们学得好。你们要加倍用功哪!”

一个学生不服气:“他只是个放牛娃,好个屁!”

“放肆!你们先出去玩一会。”看老师发怒,六个学生做个鬼脸跑出去玩耍了。

丁老师在王冕对面坐下,亲切地说:“孩子,我知道你是家里穷上不起学,无奈才去放牛;而你人穷志不穷,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让人疼爱。你《孟子》章句都读过了,那你眼下读些什么书呢?”

王冕从怀里取出《大学》:“爹叫我读《大学》章句。”

丁老师再次惊讶了:“《大学》章句为孔子遗书,而曾子述之,乃君子立德之门、立言立身之纲。整篇凡二百又五字,字字玑珠。你能背么?”

“我已能背,也能默写。”

“好!今天我要让你这个神童露露才华!——你们几个都进来!”学生进来坐好。丁老师问:“你们去年就学了《大学》章句,今天谁能背下来?”六人均摇头。

“你们比王冕大好几岁,学过的功课却都不会背。现在听王冕背。”

两个学生疑惑地笑笑:“放牛娃吹牛,老师也相信?”

“吹不吹牛,马上见分晓。王冕,你背。你们拿书一字一句核对。”

王冕流利地背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众学生鼓掌喝彩:“好!二百多个字,背得一字不差!”

王冕平静地说:“我爹说了,背书时悟透每一字每一句的道理能帮助记忆;道理懂了记住了,又能用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丁老师感叹:“神童之称名不虚传!原来你有这么个有学问和修养的好爹。”

王冕忽然提出一个问题:“老师,孔圣人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都要以修身为本,可是社长当官看来是不修身的,什么坏事都做。这到底是怎么了?”

丁老师大吃一惊,连忙摆手制止王冕说话,并警惕地向窗外探望了一阵,然后回头说:“王冕,我们读书归读书,不能把书上的话跟世事联系,更不可以随口说出来。”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不然太危险啦!知道么?”王冕点点头。

放学后丁老师把王冕单独留下,对他说:“你有天赋,勤勉又有志气,应该尽早上学,将来前程无量。我每年只收你一两银子书簿费;你回家问问双亲看,让你来上学好么?”王冕做梦都想坐在课堂里读书,听老师这么说,连忙谢了,说回去问问爹娘看。

王冕回家把丁老师的话说了。第二天他去放牛后,王力农说,丁老师爱才情愿只收王冕一两学银要他上学。我做爹的躺床上无能为力,惭愧呀。宋英说,这一两银子我想想办法看。王冕放牛回来,宋英对他说:“冕儿,爹娘商量好了,送你去上学。”王冕高兴得跳起来,但又不解地问,家里哪有银子?宋英说:“这个不用你管。但你上午仍要去放牛,等娘家里事忙完,来接替你,你再去上学。”她叫儿子赶快吃晚饭,趁天还没有黑去慈光寺见老师。

“爹,娘,你们真好!我一定好好读书!”

“先不要高兴太早。”王力农盯着王冕说:“儿子你知道,爹有病在身,你娘里里外外事情很多、担子很重。你还是以放牛为主,抽空才可去上学。牛是我们一家的命根子,你一定要看好了,不能有任何差错。记住了?”

“爹,你放心。我保证把牛看好!”王冕朗声答应。

三人匆匆吃了饭,母子俩各拿一根棍棒上路。到达慈光寺见着丁老师,宋英说:“昨天儿子回家转告了老师减免学银的美意,今天特地送他来报名。”宋英摘下手上的戒指,又掏出几粒碎银放到桌上说:“我想跟老师商量,这里也许不足一两银,以后补足行不?”

丁老师见宋英竟然是用戒指交学银,叹道:“世道艰难啊!要不是我这个穷儒要养活老幼六口,我就免收你学银了。王冕,你天资聪慧,强记晓理,来日必成大器。望你发奋上进,刻苦用功,不负父母恩德和热望。”

王冕因母亲举动,早已热泪盈眶,点头答应了。宋英说:“老师,孩子上午要先去放牛,迟些再来上学,望给予方便。”丁老师道:“好说!——怪不得你们要黑夜来报名。回去路上可千万小心!”宋英母子谢过老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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