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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铁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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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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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深处之一 · 王冕》连载

第七章

文澜阁书画店迎来了开店以来最火爆的场面。煮石山农的四幅条屏画,悬挂在店堂中央熠熠生辉。画作好评如潮,买家接踵而至,但均被告知:“只观赏,不出售。”

说也奇怪,围观者被吊足胃口之后。原来无人问津的那些书画,竟都销售一空。店里一个伙计忙不过来,又雇了一个。人们越是惊叹画的新奇,越想知道煮石山农的身世,但谁也不识其庐山真面目;只听说他是本县一个乡下人,于是慨叹:“诸暨山川秀美,人杰地灵;煮石山农生不逢时,玉埋深山。可惜呀!”

第三天一早,书画店门口停下一顶四人大轿。年约半百、气宇轩昂的杨宏从容下轿,直奔店堂。申管家在前面喝道:“借光!请让让!”众人见是杨大人,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来。杨宏盯着前方的画一路小跑,身体撞上柜台方才立住。他瞪大眼睛仔细看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顿时惊喜无比,大声赞叹:“果然是前无古人的佳作!”

汪潮满面堆笑上前招呼:“今天是什么好风把杨老爷吹到小店来啦!快请进!贵人降临敝店,蓬荜生辉呀!”杨宏进店堂坐下。小伙计献茶,汪潮问:“老爷是路过敝店,还是特地到此?”杨宏单刀直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贵店得了宝贝,轰动全诸暨,昨晚传到老夫耳中。老夫怕佳作有主,难睹真迹,今天就四更上轿,踏黑而来啦!”汪潮故作惊讶:“哇!想不到这几幅名不见经传的村夫之作,竟然震动了你这位枫桥首富和鉴赏收藏大家。”杨宏赶紧问:“余话慢叙。先问一声,此画可有买主了?”汪潮笑着摇头。杨宏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贵店与我家三代老交情了。此画东家开价,老夫不还价!”汪潮觉得谈价火候未到,还得先酝酿酝酿,于是问道:“老爷以为此画贵在何处?”杨宏摆开行家的架势,侃侃而谈:“此画酷似杨无咎,又胜过杨无咎,贵在新奇二字。若论技法娴熟之程度,与唐宋及本朝名家比,造诣仍有不足处。况且评判书画,不能以一帧一幅为准,而应以其总体乃至毕生墨迹纵横评论,因此老夫不敢过度吹捧。”汪潮仍不着正题说:“老爷不愧见多识广,慧眼洞明,评判亦最公允!”杨宏不耐烦地挡驾:“高帽戴多了,我出不了门。东家快报价吧!”汪潮却故意耗着,他要在和对方反复过招后争取利益的最大化。

“不瞒老爷说,此画敝店想留作镇店之宝。”

“汪潮,你这是跟老夫过不去还是故意吊老夫的胃口?”

“老爷的家藏里哪个朝代的名画没有,何必急于收藏这新人之作?”

“东家知道的,几十年兵荒马乱,历朝名画十之七八都毁焚流失了。本朝废科举之后,文人落魄、画坛冷清,这煮石山农之作就成了万里雪原一点红了。老夫是非得不可的!”

“老爷今天是逼着小店割爱了?”

“东家有了这副条屏,就可以找煮石山农要笫二副么,何必死守一只玉免呢?”

杨宏这句话倒是真地触动了汪潮所思:“不瞒老爷,此画乃中人上门推介,画家煮石山农至今还未访着哩。”杨宏道:“凭东家的耳目,还会找不到画家?好啦,开个价吧。”

汪潮心想差不多了,将球踢给了对方:“老爷如此欣赏见爱,又是敝店老主顾,此画不让也得让了。不过此画在下没有开过价,老爷乃业内名家,为人又正直公道,就请赏赐些个,不让我吃亏就是啦。”杨宏道:“既然东家这么说,老夫就爽爽快快一口价:跟去年买的那幅杨无咎真迹同价——八十两!”汪潮一脸无奈:“这……”杨宏胸有成竹:“好啦,这副画东家不但赚了人气、还赚足了财气是么?”汪潮掐着火候,恰到好处收场:“好好好,老交情,彼此相知,没得多言。登泉,收画!”申管家付清银子。陈登泉取画。

* * *

街上传来一阵响亮的锣声,一顶官轿来到文澜阁店门前。衙役唤:“县尹大人到!闲人回避!”众人散去。轿子停下,县尹时仁下轿。买办翟忠冲着店里喊话:“大老爷来看画了,快些将画挂起来!”

汪潮连忙应答“是!”陈登泉急忙再将画挂好。汪潮搬出太师椅摆正,恭敬下跪:“草民见过大老爷,请大老爷坐下赏画。”时仁先看了看画,然后坐下,伸手一捞:“起来罢。”汪潮受宠若惊,唱诺:“谢大老爷!”然后爬起来,满面春风,背手低头,恭立一旁。

在另一边伫立的杨宏,看到汪潮的得意之态,而他却似喝了黄连——他心中十分清楚,刚才用重金求得的心爱之物,随着时仁那“一捞”,就已不是自己的了;更令他作呕的是,他还要装出挥金如土的风度,将画“一掷”了事。但名士毕竟是名士,杨宏的一脸无奈只在瞬间就换成了风度翩翩,他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枫桥乡民杨宏叩见大老爷!”

时仁抬头说:“哇,杨大财主也在这里看画呀。不必多礼!杨财主,两年不见,你是越活越发福啦!”杨宏略显尴尬状:“乡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让大老爷见笑。”时仁断定杨宏是冲着画来的,从第一眼看见伙计在收画的动作,八成已经成交。时仁心中窃喜,这趟撞上了现成的猎物;但要一点一点把对方托起来,再略施小计让其拱手献出。他故作谦卑道:“杨大财主县尹不做,缙绅在家理财享清福,比我们这些穷出身的芝麻官强百倍呀!”

杨宏心中清楚,结局已经摆在眼前,但也不能就此束手就擒,总得过过招。就说:“大老爷过谦啦。草民能有今日,还不是靠了朝廷和大老爷的庇荫!”

“朝廷靠一方财主集中土地,管理驱口,整批交纳税粮,省了许多麻烦。我当父母官的巴不得多几个你们这样的大财东呀。”

“多蒙皇上恩典和时父母抬爱!”

“理当,理当!前年下官五十大寿,承蒙你送来五个金老鼠,至今我还天天放在客厅里把玩呢。哈哈!”

杨宏心中暗骂:“这个硕鼠——你难道不明白我送此物的用意?还有脸提起!”口中却轻描淡写地说:“小小玩意儿,大老爷别老挂在心里。”

时仁不是杨宏肚里蛔虫,而是称职的“父母”,必须表示对子民的关爱:“哪能这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社长有没有为难你?”杨宏说没有。时仁道:“料他们也不敢。本县规定社长只能管普通人。大财主必须由衙门直接管,下官自然会保护你们大财主。”

杨宏心中再骂:“小社长、大老爷,还不都是硕鼠!他来管、你来管,还不一样只管敛财!”但他口中吐出的仍是连连感谢。

时仁话锋一转:“你也当过县尹,知道朝廷治理天下的国策。我你眼下虽然地位不同,实乃亲兄弟也。哈哈!”杨宏摸不清此话用意,就敷衍道:“杨某受宠若惊,终生图报。”时仁就等他这句话,立刻顺梯子爬了上来:“哦,下官想起一件事来了:今年八月初九日是下官内人五十大寿,她属牛。届时请杨财主一定来喝杯薄酒。”

“你难道想让我送你一头金牛?无耻!你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杨宏差点骂出口来,霎时两眼发怔,但马上强颜装笑:“是,是,乡民记住啦。”

时仁不失时机,导入正题:“杨财主今天也是来看画的吧?”杨宏称是。

“下官昨晚刚从杭州述职回来,听说这店里有副新奇的画作轰动了全县。下官一怕好画被人买走,二怕刁民趁观画之机聚众滋事,特地来看看。”

“大老爷喜欢此画?”

“鉴赏书画下官是门外汉,但听说此画乃诸暨士人所作,众口夸耀。恩师危素大人乃是行家,他尤其喜欢猎奇。因此下官一定要买了此画,孝敬恩师,以奉其所好;并向恩师禀报下官已为诸暨培育出济济人才,此煮石山农即为其中之一。”

杨宏听时仁迸出“一定要”三个字,先前的判断得到验证,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但杨宏也不是任其忽悠摆布的傻瓜,钱投出去总得有回报。他索性先对时仁来个奉其所好:“原来此画有如此大用场!大老爷,今日真是事有巧合,天赐良机!”时仁不解。杨宏道:“乡民也是一早特地赶来看画的,觉得画作新颖,就买下来了。凑巧大老爷要买此画派大用场,此画,此画就恭送给大老爷啦!”

“让杨财主破费,不好意思呀!”

“哪里哪里,时父母待乡民恩重如山,乡民正愁报答无门,区区一副画何足挂齿!”

时仁轻声询问:“杨财主买此画花了不少银子吧?”

杨宏也轻轻回答:“不多,才一百八十两银子。”

“好价钱!危大人得了此画,定然会欣喜若狂!”捞到画的时仁,自己先就欣喜若狂了。

杨宏心中盘算,必须将献出的画当作梯子,就说:“能经大老爷之手将此画献给危太师,实乃杨门之幸!草民早就仰慕危太师德高望重,权倾朝野,只是无缘拜见和高攀!”

“这倒是实话!”时仁一语道破。心想,危太师岂是你想见就见、想攀就能攀的?帮不帮你去拜见高攀,要看我高兴不高兴——这句话时仁不明说。他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杨宏兴致正浓,拦住时仁:“草民有件事想求大老爷,不知道可不可以讲?”

“你讲!”

“犬子维桢今年一十八岁,亲友赞其仪表不俗,天性聪颖、智慧过人;老师夸其悟性极高,能博闻强记,是个神童,认为来日必能成器。乡民不敢自诩,仅想请大老爷在危太师跟前多多美言——这也是大老爷为诸暨培育出济济人才的功劳之一呀!”

“哦,原来杨财主还有这么个好儿子。届时下官一定为你引荐。杨财主,你儿子既然那么有才,今后还有一条荣身之路。”

“怎么个荣身之路?”

“下官此次去杭州,行省平章传达了仁宗皇帝旨意:大元朝要恢复科举啦!”

杨宏大喜:“恢复科举?就是历朝延续下来的那种科举?”

时仁道:“是呀。有了科举制,令郎不是可以直入仕途,平步青云了么!”

“皇上英明,恩沐万姓呀!不过不管儒生多么有才华,要想步步高升,贤哲吹嘘、朝臣提携总是少不了的!”

“对对对,此话永远不会错!”

“那么犬子之事就拜托大老爷在太师面前吹嘘啦!”

时仁抚摸翟忠捧着的画盒道:“好说。”随即起身上轿。杨宏和汪潮躬身行礼。衙役鸣锣开道,官轿执事浩浩荡荡而去。时仁回衙署后立即派人查探煮石山农身份信息,经过多方周折,让书画店的人从差人中指认出秦勇,再从秦勇处得知煮石山农的真实姓名叫王冕,系枫桥梅山村人。时仁有了王冕的确切消息,就去拜访危素。

* * *

危素是元代为数不多官至参知政事的汉人之一。据史料记载,危素(1303—1372),江西金溪人。其在史学领域有较大贡献,治史态度严谨。身为元、明两朝大臣,因是降臣,史学界对其褒贬不一。《儒林外史》对危素着墨不多,似乎贬意略微多一点。

危素正在欣赏一幅山水画,仆人抬进两杠礼物,时仁捧着画盒来见,说:“学生向知老师酷爱书画,特献一副新奇之作,请老师鉴赏。”危素打开条屏画卷,不由惊叹:“看墨迹,此画乃新人之作,画技得杨无咎风骨,却又有创新,技法可谓前无古人!可知此画作者么?” 时仁说:“此画乃学生治下一个年轻乡民王冕所作。学生见此画新鲜,就买下来想搏恩师一笑;原先唯恐难入恩师法眼,谁知恩师见后,评价却如此之高!”

危素连连摆手道:“贵乡有如此高士,老夫竟然不知,实在抱愧!老夫看此画画技之新颖,诗思之高洁,便知此人品德才干不同凡俗,来日名位将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能否约其来此会一会?若能请他画一本二十四节气花鸟册页,那就更好了。”

时仁觉得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就轻松应承:“这有何难!学生命人去传,叫他画好,带过来见老师就是了。一个乡下草民,也许连县城都未进过哩。他若得知老师如此垂青,必然喜出望外。”

危素小心收好画,说:“那就有劳贵县了。不过我你应以名士礼待王冕,因此不能‘传’,而应‘请’!”时仁应诺告辞。

* * *

回到县衙,时仁按照危素意思,吩咐帮办翟忠让秦勇带着去找王冕,叫王冕画一本二十四节气花鸟册页,连人带画先来见过县尹,然后一起去见危太师。再交待那边社长,如今王冕是名士了,除了皇粮国税,其余科派全免,凡事不能为难他。翟忠拔腿就走,时仁又叫住他交代一番:“要给王冕体面,进城之后,你叫顶轿子先把他抬到县衙来。”

秦勇带翟忠先到自家喝茶。翟忠对秦老爹说:“今日我奉县尹之命,来请王冕绘画并去见县尹和危太师。听说王冕脾气有些古怪,只怕他不肯作画,人也请不去。要烦老爹出面相劝。”秦老爹问:“大老爷和危太师怎会知道王冕的?”翟忠就将王冕的画怎样在县城文澜阁书画店展出轰动全县,枫桥财主杨宏怎样买了王冕的画送给时仁,时仁又将画送给危素,于是危素要见作画的王冕。然后又费了多少周折找到了秦勇,才知道了这位煮石山农就是王冕……,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秦老爹像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听完了翟忠陈述。回想自己看着王冕长大,一个放牛娃凭着超人的智慧和吃苦精神,坚持读书作画,一家人经历了多少苦难;如今终于崭露头角,一举成名,出人头地,还被当官的尊为名士。这确实是件大好事,不仅他们母子出了头,做邻里乡亲的也沾光。不管王冕脾气多倔,我也得去劝他出山。

来到王冕家,秦老爹做了介绍。翟忠说:“想不到王相公这般年轻!县太爷得了你画的条屏画,说你画得好,故此差我来叫你再画一本二十四节气花鸟册页,送他老师危素大人,望你费心。画成了,你跟我一起进城去见县太爷。”

王冕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秦老爹说:“老爹,那时仁为官不清,恶名昭著,我怎肯为他作画!”秦老爹为难地解释:“小哥所言不差,只是我儿子在县里当差,不得不服从上命。相公你年轻,要知道,‘破家县令’这句话绝不是说说吓唬人的!世上因得罪官府而家破人亡的事数都数不清!”王冕一直对秦老爹一家对自己的照顾和帮扶心存感激,早想做点事报答他们的恩情。虽然他很不情愿替时仁作画,但为了秦家,这件事不得不做。他答应说:“既然如此,老爹不必为难,我画就是!”他告诉翟忠,画二十四幅册页最快也要一个月。翟忠只得同意一个月后来取画册,到时再付笔资,一起进城。并说道:“县太爷让我交待你们社长,如今相公是名士,除了皇粮国税,其余科派全免,凡事不能为难你。今日起,你一人得道,鸡犬都要升天了!”

翟忠他们走后,宋英激动地说:“儿呀,我们娘儿俩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啦!”王冕不吭声,他知道,豺狼虎豹是不会给人过安心日子的。

* * *

一个月之后,时仁命翟忠带上四十八两笔资去取画,他老婆听见坚决不肯骂了一通。时仁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连放长线吊大鱼都不懂!况且送上峰的礼仪是官库支出的!”老婆骂得更凶:“不行!官库不也是我们家的?最多给二十四两,多一钱也不行!”时仁无奈只得服从,但他还是交代翟忠“给足王冕面子,带个请柬去!”

翟忠心中盘算:一个乡下穷小子,不费什么本钱、不流汗,坐着随便挥挥笔,没几天就得二十四两银子,比我当买办的还舒服十倍。我给他十二两足够了,余下的减去夫人例银五两,我也有七两——料他也不会跑到大老爷那里去查问。

王冕正在画一幅墨梅图。秦老爹带着翟忠进屋,唤他“相公!”——自一个月前开始,大家都改称王冕为“相公”了。——王冕放笔笑着让坐。翟忠把银子放到桌上,递上请柬:“王相公,今天我来取画册,大老爷赏你十二两笔资。”王冕冷冷地从抽屉拿出画册。

翟忠点了一下是有二十四张,画册拿到手,他还要将王冕带走——不,是请去。他这回特地放下身段,装斯文说:“相公,马都给你牵来啦,请上马走吧!”见王冕没有搭腔,翟忠酸酸地说:“我看世上的人只要时来运转,真可以一夜发迹一步登天。相公,你一个农家子弟,只因会写诗作画,一下子就成为县太爷和太师的上宾!你如今是老鼠掉进白米缸,乌鸦飞到肉林子。你做梦也想不到罢?”

王冕愠怒:“你说什么?”

翟忠是县里衙役的头,又是个买办,人见都尊称头翁。他自己横行惯了,也被人奉承巴结惯了。今见王冕不冷不热、不理不睬,心中早已不爽。他就索性借机大放厥词:“我说相公福气好。县太爷是地方父母官,他说句话,别说普通百姓,社长也得服从;那危太师乃六部京官,更是权势上通朝廷,下贯地方,不可一世。你能巴结上这些高官,喏喏喏,这破房子、旧衣物,通通都不要啦。你到诸暨城里去造一座花楼,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娶上一妻两妾,哈哈,神仙一样快活!相公到时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牵线搭桥,跑腿帮衬的人哪!”

王冕厌恶地说:“请公差回复两位老爷,王冕乃一介村夫不敢高攀。这帖子也请你带回去!”翟忠十分不解,无论时仁还是危素,他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你还不愿意去见,世上怎么有这样傻的人?继而猜测,也许是王冕胆小,怕去大场面、怕见大人物。就高傲地自吹起来:“什么样的高官都是人,我见多了。你也不用怕,我会教你礼节。官场上多见识见识,胆子就大起来啦。”秦老爹说:“相公,既然是县太爷、危太师好意相请,你就去一趟吧!”宋英也说:“冕儿,这是好事,我们不能得罪官家。”

王冕把娘和老爹拉到一旁,认真地说:“娘、老爹,你们不知道我的心思:古时候有两个贤人,一个叫段干木,一个叫泄柳,他们都很有学问,但不愿趋炎附势。魏文侯和鲁缪公请他们去做高官,他们都不肯去。我敬重这种品格高尚的人。再说危素高官厚禄,权势逼人,我为何要去巴结他?如今的朝代,人分四样,我们南人苦上加苦,与牛马无异,我不能忘了父亲临终的遗言和家仇国恨!我画这个画册完全是为了报答老爹一家的大恩大德。这已经是向当权者献媚求悦,让我满脸羞愧、无地自容了。”

翟忠冷笑一声道:“什么什么?你说这一大通不是反话么?王相公,你好大胆呀!我若把你这些话报给官府,看你还能不能活!”起身要走。秦老爹急忙把他拖住:“翟爷你别生气。相公年轻说话没有分寸,你别计较啊!”宋英又请翟忠喝茶,又求情:“翟爷,他小孩儿口没遮拦,胡言乱语你别听。”翟忠喝着茶,口气软了一些:“好罢,就当我没听见这些话!王相公,你莫不知天高地厚。不是我看顾你,在县太爷面前为你吹嘘,他能如此敬重赏识你?而你呢却得意忘形,摆起臭架子来了!你想想,一个县太爷的请帖叫不动一个平头百姓,叫他面子往哪儿搁?你别不识抬举,今天你不去也得去!”

秦老爹了解王冕,也知道他讲的不无道理,但还是劝他:“相公,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就再委屈一次吧。”王冕倔强地表示:“老爹,有了这次就会有下次。我不想巴结官府豪绅,争名夺利,污了自己的清白!”翟忠极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去不去?爷可没功夫跟你磨蹭!” 王冕直截了当回答:“除非县尹发传票绑我去,否则我决不去!”顾自走进里屋去了。

翟忠大声发威:“哈哈!世上果真有不识抬举的人!县太爷发请帖恭恭敬敬地请你去你不去,发传票披枷戴锁,你却愿意去!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真不知道是什么想头?你发高烧啦?真要传票,哪还不容易!你等着!”起身就走。

秦老爹生怕弄僵了对王冕不利,需想个变通的办法。他拦住翟忠说:“翟爷你莫生气。此事确实两头难:相公不愿去,你不能绑了去;他不去,翟爷你又无法交差。我看就请翟爷回禀县太爷,说相公病了,改日再去,缓一下再作道理可否?”翟忠道:“官府传人,被传人报有病,需四邻具结、社长画押,否则我交不了差!”秦老爹说具结的事由他来办。

宋英取了块银子让秦老爹塞给翟忠:“请翟爷多多包涵。”然后请四邻具结。银子开路,社长也过来在保单上按了指印,但临走时警告王冕:“你摆臭架子,当心哪天给官府收拾掉!”翟忠接过保单捧着画册回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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