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忠回到县衙,将画册呈上。时仁一页一页看过去,赞叹:“画得好,画得真好!”心想,危太师得到这本画册,一定特别高兴;他老人家一高兴,就夸我能干会办事,到时轻轻拉我一把,我就青云直上啦。想着想着又连夸道:“好!快把王冕先生请进来!”
翟忠禀告:“大老爷,王冕生病,没有来。”时仁一惊,手抖了一下,茶水溢出溅到了官服前襟。翟忠想用衣袖去揩,却又不敢;他灵机一动,半跪着伸出舌头把那几滴茶水舔干了。然后将保单交给时仁,把路上想好的那些话背了一遍:“王冕真的生病啦。他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像个痨鬼。”
时仁不信,然而保单上社长也按了指印,他又不能不信,就挥手让翟忠下去了。时仁毕竟是久经官场熏陶的老狐狸,他有自己的判断:年轻农家子弟,岂会病成那个样子?想来是姓翟的狗奴才下去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吓着或得罪了王冕。八成还是这奴才克扣了笔资,怕王冕来衙提起露出马脚,因此玩了个花样。嘿!此类小伎俩,敢到本官头上来使!只是王冕若请不来,危大人要怪我事师不忠、办事无能,那就糟了。
时仁主意已定,坐了正堂,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只留翟忠。他和颜悦色地说:“此刻只有本县和你。本县给你个面子:你克扣了王冕多少笔资,从实招来。”翟忠抵赖:“奴才没有克扣过王冕的笔资呀。”时仁一声冷笑,拍下惊堂木:“你弄神捣鬼也该想想主子是甚么样的人!小事一桩,你认了就拉倒。——本县要亲访王冕呢。”翟忠听到最后一句,吓出一身大汗,赶忙跪下自打嘴巴:“奴才该死,克扣了王冕七两笔资。那王冕自命清高,不肯拜见大老爷和危太师。他的老娘弄来保单,给了我二两银子,叫我欺瞒大老爷。”时仁觉得可笑:“你不多扣也不少扣,怎么只扣了七两?”翟忠战战兢兢说出原因:“夫人规定,凡我经手付出的银两,必须抽两成给她,这次是五两。”时仁尴尬而又愤怒:“难怪她要荐你这个蠢货做买办!你今天还算老实,且饶了你!今后若敢再捣鬼,当心你的狗头!”
翟忠连连磕头:“谢大老爷恩典!从今以后,奴才鞍前马后忠心伺候,再也不敢耍刁。九两银子全部交给大老爷。”时仁接过银子道:“算你聪明!明天本老爷坐便轿去拜访王冕,你去准备!”翟忠称“是”,爬起来退下。
时仁的便轿停在梅山村社殿边,因前面的路较窄,又在水田中间,轿子抬不过去。时仁下轿,翟忠说:“老爷,夜里下了大雨,此去王冕家的黄泥路,糊嗒嗒的不好走,要弄脏鞋子,你就别过去啦。待小的去把王冕叫来见礼吧。”社长蹲下去说,他可以背县太爷去王冕家。时仁坚持自己走,他要亲自登门拜访,以显示其礼贤下士风度。于是社长、翟忠前头引路,时仁一扭一拐避开水坑走,衙役在后跟随。一些村民远远站着观望,听说县太爷是来看王冕的,惊呼不可思议。
一帮人来到王冕草屋门口,社长叫门:“王冕,县太爷来看你啦,快开门!”一个婆婆柱着一根比人高的拐杖开了门,翟忠仔细看,认得是王冕的母亲宋英。他心中纳闷,昨天看你老是老了点,但不带拐杖;今天怎就这么老态龙钟了?——先不管这事,就问:“你儿子呢?”宋英说:“我儿子到亲戚家吃喜酒去了。你找他有事?”翟忠一脸疑惑扶时仁进屋。翟忠和社长到内室寻找了一遍,确实没有人。
时仁坐下看满屋挂着书画,件件都那么耀眼夺目让他心动。翟忠发话:“老婆子,县太爷来看望你儿子,还不快跪下谢恩!”宋英欠身行礼:“谢大老爷光临草舍!民妇腿脚不便,跪下去就起不来,望大老爷见谅。”时仁道:“免了。你儿子到哪喝喜酒去了?快叫他回家,告诉他本县到访!”宋英说:“他大姨家办喜事,我儿子去那里了,有五十多里远。”社长催促宋英:“路远也要去叫回来。得罪了县太爷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去呀!”宋英慢腾腾说:“是吗?那我得找个人去叫他。”她拐杖一顿一顿颤巍巍地出屋去。
时仁厉声责问社长是怎么管理百姓的?社长战战兢兢回答:“昨天王冕还在家里,这下子一定是耍花样回避了!”时仁抓住那张保单训斥:“你不是亲自作证王冕得了痨病么?怎一夜之间病就好了?——今日你把王冕找来便罢,否则给我滚得远远的!”社长慌忙跪下磕头谢罪,一边诉说王冕的不是:“属下有罪,求大老爷饶恕。王冕这人脾气古怪,乡下穷人请他画画写字无不应承,给不给钱都不在乎;但对财主和官府,视同仇敌,有个财主出六十两银子请他画一幅天官赐福图,他不肯,还说财主为富不仁,银子带腥。翟爷说县太爷请他去,他不识抬举死活不答应,还说大老爷……”
时仁问:“他说什么?”社长仍然跪着,表示不敢讲。时仁叫他站起来照实说,不加罪。社长起身一口气说:“他说大老爷仗着危太师的权势,为虎作伥。跟你往来,就是自下粪坑。”时仁被激怒了,他咬牙切齿地咆哮:“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出言如此恶毒!来人哪,马上去把王冕抓起来!”
翟忠上前轻轻问:“大老爷,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时仁说:“有屁就放!”翟忠说:“大老爷是为了礼贤下士来找王冕的,只因听社长的一面之词,一下子驳了面逮他,只恐有损老爷心胸大度之官声,而且危太师面前也不好交待。以属下看,还是饶了王冕对老爷有利。”时仁道:“何以见得?”翟忠说出一套和当初单福传授给社长相同的摇钱树论,只是两人的出发点不同罢了:“大老爷想到没有,儒生中被危太师赞赏的有几个?王冕没有犯大罪而且是颗摇钱树,只要太师开口说免,王冕就什么事也没有,到那时大老爷怎样再跟王冕挽手?摇钱树不就要种到别人院子去啦!”时仁被翟忠点中要害,不得不礼贤下士求教:“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善后?”翟忠献计:“大老爷就宰相肚里好撑船,顺水推舟,说下次再来拜访,高高兴兴回衙就是了。”时仁心有不甘:“难道我就白跑一趟,什么也捞不到?”翟忠再献一计:“不会的。这满墙书画全是宝贝哩!儒生一旦出了名,字纸篓捡出来的东西都能卖大价钱。大老爷把这些书画拿回去叫人裱好,少说也能卖几百两银子!”时仁幡然醒悟:“对,本官是一下给气糊涂啦!”他吩咐停止搜捕王冕,叫宋英进来。
时仁起身再看书画,喜不自胜:“这些画能值几百两银子。不虚此行呀!”其实他进屋时就已心动,却没考虑行动——心想翟忠比我还要狠。看来干这一行,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翟忠带着宋英进屋。时仁说:“本县知你儿子学有所成、犹工书画,特地前来看望勉励他。今日不巧他去吃喜酒了,无缘相见,只能下回再来看望他了。”宋英平静地表示感谢。翟忠指着墙上书画说,大老爷要借去呈给危太师鉴赏,过些时日再奉还。宋英坚决不答应:“这些书画是我儿子几年的心血作成的,既不售卖,也不出借!”翟忠双手叉腰摆开架势说:“老婆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一边叫社长和几个衙役去摘书画。宋英举起拐杖大叫着去阻止:“不能拿走!……”但她哪里挡得住强盗们的魔爪!画都被抢走了,宋英昏了过去。秦老爹夫妇进屋,和几个乡亲一起把宋英抬到床上,喝了些姜汤才慢慢苏醒。看时仁一伙已经离去,秦老爹吩咐两人速去后山把王冕找回来。
* * *
出村的路上,时仁心花怒放,迈着轻松的步伐;捧着一捆书画紧跟其后的翟忠,也是美不胜收——在整理书画时,翟忠趁乱往自己的靴筒里塞了好几张画——他照时仁刮自杨宏的条屏价格一百八十两银子计算,靴子里少说也有上百两银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时仁走路也不像来时那么避开水坑小心翼翼了,他放开步子大胆地往前走。走哇走,时仁一脚踩在一泡表面结皮、底下稀烂的牛屎上,他滑倒重重地往后仰,摔到翟忠身上,两个人同时翻落到路边的水田里。翟忠一屁股坐起来,靴筒里早已灌满了水,他死死抱着不放的书画也已湿了大半截。众衙役连忙将两人拉上路面。时仁一身泥,靴子掉了一只。社长将时仁背到社殿前塞进轿内,衙役从水田捞出那只靴子也塞进轿内,连忙起轿。翟忠拖着湿漉漉的衣衫,捧着滴水的书画伤心地跟上,一边耷拉着脑袋叹气:“老天爷不长眼哪!”
突然,一个帮办从社殿后山往下跑,兴奋地叫着:“社长,又捉到老虎啦!”时仁掀轿帘急呼停轿:“这个地方怎么不禁猎呀?”社长惊惶禀告:“大老爷,这里老虎、野猪多,吃牛伤人,糟蹋庄稼,村民们被害苦了,就用陷坑套老虎和野猪,今天是头一次捉到老虎。”时仁眼珠一转:“头一次捉到老虎,怎么叫‘又捉到老虎啦’?到底捉到几只老虎了?”社长跪下:“上回捉到的是野猪,这次套来了老虎,所以‘又捉到老虎’就是今天捉到的是老虎,而不是野猪的意思嘛。大老爷若不相信,可以去问村民。”时仁狞笑:“我明白了,你跟刁民勾结,捉到老虎卖了钱坐地分赃!好啊,皇上叫你来管刁民,你却成了刁民的庇护伞!”社长辩解没有这回事。时仁转转眼珠:“本县今天不追究。待查清了再跟你算账!——不过,村民想出用陷坑,而不用猎枪弓箭能抓住老虎、野猪,为民除害,算是一件大好事,应当继续!传令,将老虎抬到县衙去!”
社长一脸无奈:“大老爷,老虎是全社几十个百姓忙了大半年才捉到的,他们付出很多,也想分一点呀。”时仁道:“没有了虎患,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最大好处呀,他们还想分银子?——哼!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也会替百姓说话?是你自己要分吧!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做这个梦,你今天就给我滚回老家去!”社长磕头如捣蒜:“大老爷别发怒,属下马上叫村民把老虎抬到县衙去。”不过社长心中还是暗自庆幸——套虎、套野猪已将近十年,他已经捞到了大笔的银子;如今老虎、野猪都捉得差不多了,做县太爷的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秘密,这条尾巴,你要拿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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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匆匆进屋,面对洗劫一空的墙壁和躺在床上的母亲,他怒火填膺:“这些强盗!今日我果然因画招祸啦!”王冕走到母亲床前,安慰她:“娘,你别伤心。书画儿子可以再作,今天能避过恶贼,保住我的清白,便是幸事!”秦老爹夫妇也劝宋英:“相公平安无事就好,你别太伤心了。”宋英还是忍不住悲叹:“我们家的磨难为何这么多呀!”
忽听有人敲了几下门框,大门是开着的,一个须发斑白的人背个小行囊缓慢进屋。王冕迎上前,细看是韩性,就惊喜地叫起来:“娘,韩先生来啦!”宋英忙用袖口揩去脸上泪痕,王冕扶母亲下床。宾主坐下喝茶叙话,韩性说:“先前一别不觉十年,今来又见一场浩劫,韩某已经知道嫂夫人伤心缘由了。但请勿悲伤,苦尽甘来,你们的苦日子终有结束之日。韩某今日给你们带来了喜讯!”宋英大惑不解:“我一家劫难烦恼不断,哪来喜讯?”
韩性从行囊中取出一张抄件,给王冕看:“此喜讯并非嫂夫人一家之喜,而是天下人之喜、国家之喜,尤其是儒林学子之喜、令郎之喜!——大元仁宗皇帝下诏恢复科举啦!”
王冕看完诏书,并无喜色:“先生,我看这诏书明白地将考生分为两类,蒙古人、色目人享有特权优待,而汉人、南人仍受鄙视和限制,我等依然处在屈辱地位呀!”
韩性理解王冕的感受,他在出发之前就担心王冕因抵触情绪而不愿意参加科举考试。但韩性认为,恢复科举,没有排除汉人,那就是一条可以争取的新路。王冕天资聪颖,有仁义道德素养,通过科举进入上层,才能更好地为广大百姓伸张正义,多办实事。韩性讲了这些道理,希望王冕登高望远、理性思考。并道明了此行来意:“我昨天见了诏书,今天就赶过来,想叫你到枫桥去读书!”
王冕已对蒙元统治下各级官吏的恶劣作为痛恨、失望之极,内心已誓不与这些人为伍,就委婉谢绝:“不瞒先生,晚生如今靠卖书画,已能赚小钱事亲养家。对读书登科,求功名利禄毫无兴趣。谨望先生谅解!”
韩性一惊:“王冕,你才一十七岁,怎就老气横秋了?此念大错特错,要不得呀!”
王冕说:“难道我还要步时仁这些汉人中的败类去奴役百姓不成?我情愿学段干木、泄柳,穷守田园、洁身自好,无损于人。”
韩性见王冕仍然转不过弯来,不得不再讲一番道理:“你这个想法又错了!君子应以天下为己任,为解民倒悬、革除弊政而献身。段干木、泄柳避世不仕,试图远离现实、独善其身,这种视民生痛苦于不顾的人,真值得你崇拜效仿?你是一个有志向理想和正义感的人,应当学孔子、孟子、屈原,嫉恶如仇、为仁政的施行,奔走不懈,宣讲不疲;学比干、魏征、岳飞,为社稷生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理想而图科举功名、出将入相,有何不可!”
先生的话振聋发聩,王冕意识到自己原先的想法确实过于狭隘,有失偏颇。但他仍对当政者心存芥蒂:“我不相信当今皇上真能改弦易辙,施爱于民。”
韩性道:“皇上的心思,岂是我等所能揣度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历来的当政者都要招揽人才,来为自己服务,以巩固其统治地位。无论哪一个朝代,官吏当中都是忠奸混杂,无非是忠奸谁强有区别。如果日后你能步入官场,不与奸佞为伍,尽可以通过自己的智慧,坚持自身原则,做包拯、海瑞一样的清官,为百姓主持正义,不是很好吗?”
王冕沉吟良久,自己这些年来学文习武,专心研究孙子、吴起兵法,也是想以伊尹、吕尚、诸葛亮等人为榜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如先生所说,何不利用科举争取功名,来实现此理想呢?他终于醒悟,转变了态度:“学生听先生一席教诲,茅塞顿开,从今起愿沿先生指引的道路勇往直前!”
韩性捋捋胡须,露出了笑容:“好哇!孺子可教!你母子商量一下,到枫桥去读书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尽量帮你们一起解决。”
王冕觉得若让母亲一人在家,孤苦伶仃十分不妥。不如同去枫桥,母子互有照应。韩性说这样安排最好,愿代为租屋,嘱咐他们尽快准备搬去枫桥。
王冕送先生到村口,就去见卢生,告诉他将搬家去枫桥读书。卢生祝贺王冕终于可以跟从名师读书了,末了问王冕能否借用他的草屋放些东西。王冕答应了,两人依依惜别。
宋英母子正在打点行装,陈登泉上门拜访。他自报家门后,说起如何走遍各地,寻访煮石山农,今天终于找到的经过。然后恭敬地问:“相公仪表堂堂,是王冕老先生的令郎吧?”王冕说:“我就是王冕。”陈登泉想不到王冕这么年轻,惊奇而尴尬地大笑。王冕问:“陈掌柜找我,是要买画?”陈登泉取出一封银子放到桌上说:“正是!我们东家不但想买,还想包销相公的书画!这二十两纹银是见面礼,请笑纳!”
王冕道:“掌柜来得不巧,我的书画光天化日全给强盗抢走啦!”陈登泉无比惊讶:“有如此嚣张的盗寇,简直是猖狂得登峰造极了!相公可曾报官缉盗追赃?”王冕一拳打在桌子上:“掌柜可知‘官匪一家’之说?”陈登泉惊愕,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哦,……听说过!……不,……没有听见过!”
其实陈登泉心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他本是个爱发议论的人,但前段时间书画店的经历,提醒他不能过问,更不可议论。便说:“相公青山犹在,何忧无柴?今后我会常来,你画一张,我买一幅。如何?”王冕告诉他,正在打点行装要搬到枫桥上学,不知何时才能动笔,卖画难有定数。陈登泉只得说:“那就半个月之后,我到枫桥拜访相公。”王冕叫他把银子带走,陈登泉说声“请相公不必推辞”,匆匆而去。
王冕拿起银子要追出去,秦老爹拦住他,笑道:“相公,当初我们不懂行,那副画已让他店里赚去一大笔了。人家今天是想拿这银子放长线吊大鱼,相公何不就此要回一点辛苦钱,正好拿到枫桥去安家。”王冕听老爹说得有理,就将银子收了。然后他拿出十两,备了几桌酒食,请全村男女老少一起吃了一顿践行酒,乡亲们都非常高兴和感激。
* * *
韩性在枫桥镇替王冕租下一座三间带厢房的民居,屋子虽旧但还算精致,比梅山村草屋也宽敞些——宋英当时就考虑了,房子要租大一点,以供日后王冕娶妻成家之用。秦老爹也老远跟来帮忙,大家将老家搬过来的桌椅、床铺、柜子等大件用具摆好,锅碗瓢盆等厨上用品搬进伙房。王冕准备去买红纸,把柱子贴上新对联。
韩性手拿红纸和一个年轻人进门,后头小厮挑着一担酒和食箩。年轻人穿戴华贵、风流倜傥,是杨宏的儿子、韩性的学生,名叫杨维桢。他年长王冕一岁,身材比之略瘦小些。
宋英母子见来了贵客十分欣喜。韩性向主人介绍了杨维桢,两青年互相行礼,讲了些客套话。杨维桢道:“学弟仪表堂堂,不像农家子弟。而且书画已声蜚全州,真乃旷世奇才。今后同窗,三生有幸!”王冕道:“久闻学兄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诗思敏捷,独具一格;少年才俊,名播遐迩。还盼多多赐教!”
韩性如今收了两个神童为弟子,心中欢喜,说道:“你俩都是天生奇才、各有所长,望今后能同窗共勉、并肩齐进,成为诸暨双雄,荣登金殿文魁!”杨维桢傲然而答:“全仗恩师栽培!”王冕谦虚回应:“王冕愚顽,只恐有负恩师厚望。”韩性道:“王冕,你也不必过谦。好啦,客套话到此为止。杨维桢,你先去见过宋奶奶和秦老爹。”
杨维桢分别向宋英和秦老爹行了礼,指着酒坛和食箩说:“晚辈带了一点酒菜恭贺奶奶家乔迁之喜,谨请笑纳!”宋英说:“谢杨相公,请坐!韩先生请坐!”韩性随意坐下。杨维桢看看陈旧的椅子,皱了皱眉头,昂首环视屋子四周说:“贤弟,早知道你租的房屋这么破旧,我禀明家父,随便腾座旧屋给你们住住就是啦!”王冕说:“这屋虽破旧些,比我梅山村的草屋,已胜过一筹,但住无妨。”宋英拿了块干净床单铺到椅子上,拉拉儿子衣角。王冕会意说:“贤兄请坐下叙话罢!”杨维桢这才坐下。宋英端茶请客人用茶。
韩性喝茶毕拿出红纸,对王冕、杨维桢说:“迁居乃一大喜事,老夫要你两人先为中堂的柱子各撰一副对联,内容需有瑞庆气氛,不能抄袭他人所作,露露你们的才华胸臆。”二人齐说“遵命”。王冕拿出笔墨砚台。小厮磨墨。
杨维桢书曰:“高士择居燕来燕去听兴叹,华堂调瑟声抑声扬寄悠思。”
王冕书曰:“茅屋旧舍风声入耳生恻隐,苦韵新声怨愤揪心落毫端。”
韩性看后点头叹曰:“你们二人将成知音!君子见世上疮痍,必有笔底波澜。茅屋秋风歌,非广厦纨绔子弟所能作。有了这两副对联,陋室不再陋了!”
屋子里暖意融融,传出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