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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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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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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连载

第一十二章 草原夜色

再一次重返校园,他几乎不能从这种巨大的忧虑中挣脱,上课的时候,常常走神,听不进去,一下课就跑到丽惠的教室门口,想看那已被别人占去的座位,是否还能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知道已不可能,但还仍然忍不住重复着这样的行为。每天放学,他都跑到传达室,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希望丽惠在一个新的地方已安顿下来,捷报她的平安,告知她的着落,然而他也知道,丽惠不会这样做,她不想让甑家再知道她的一点消息。

他常跑到丽惠请他吃饭的那家饭馆门口,想着丽惠请自己吃饭的情景,又跑到他们吃面的那家面馆,还是那张桌子,那个角落,一直坐到灯熄人散。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的孤单,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丽惠的关心与帮助,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突然失去了是这样的难以承受,留给他的是没有着落、完全游离自己身体的那颗心。甚至大热的天,他都戴上丽惠给他买的手套,围上那条只织好一半的围巾。所有的礼拜天,他都独自一人到山后的那个大湖,坐在她们曾经席坐过的青石上,用口琴一遍遍地吹奏丽惠唱过的所有歌曲,从炎炎夏日到秋霜满地,从寒风凛冽到冰雪消融,从未间断。他呆呆盯着湖面,那微风拂过,泛起的涟漪瞬间凝雪成冰,冷冷地沁入自己的心底,胸口如刺在梗,眼泪顷刻奔腾,勾起了她们从儿时到现在所有的回忆。

当然,看到文正这个样子,长生经常劝解自己的好友,也使文正振作了不少,他的成绩又逐渐赶上,再次名列前茅。可是长生的成绩却有些倒退,慢慢文正才知觉,原来他迷上了班里一个叫商樱花的女生。说起来,这个女生并不陌生,她也是青家湾人,和长生是小学同学,初中不在一个班,却是同一届,高中的时候又到了一个班,这个女生平时很少言语,冷淡孤僻却给人一种神秘的气质,娇小玲珑,一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模样,据说是长生青睐的类型,由于是同乡的缘故,她和长生接触比较多,常常结伴回家、到校,平时也老探讨一些学习功课或时政要闻,和长生的关系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远,也不像恋人那么近。

一次体育课上,男生踢足球,女生们在旁边围圈打排球,长生一个大脚,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商樱花的背上,力量很大,向前一个趔趄,当她生气地扭过头,发现是长生时,顿时变成莞尔一笑,把球踢还了长生,就是这很少见的明媚一笑,让长生顿时产生了爱情的冲动,感觉异常的亲切和熟悉,就像是自己所期盼已久的那种眼神。从此,长生便暗恋上了人家,接触的次数比以前更加频繁,而商樱花仍如既往,不冷也不热。长生鼓起勇气写了几封暗表情愫的诗歌,然而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没有表示接受或者拒绝,长生为此苦恼了许久,情窦初开的少年幻想自己的爱情之花盛开,等待他的却是漫长的含苞待放。

文正看到长生为情所困的模样,很是不忍,便和长生说:“再写一封信,不要隐晦,让她直接作出个决定,省得吊在这里难受。”于是长生又写了一封措辞激昂、情感热烈的长信,当面递给了商樱花,然而这次等待并没有那么辛苦,不久就收到了回信,长生满怀激动的打开信,却只写了短短几个字:“等你家的窑洞变成瓦房后再考虑!”

长生瞬间把信撕了个粉碎,然后便是一阵大笑,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然,他的初恋之花就这样凋谢,也让他明白,有些爱情是和物质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可是不久以后商樱花真正谈起了恋爱,但是主角不是长生,而是他的同班同学秦犇,这个又黑又壮、走起路来和大猩猩完全相仿的家伙,却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县长公子,其智商也完全可以和猩猩相媲美,数学考试从来没有超越过个位数。说是学生同时也是混混,在学校称霸一方,好多学生甚至不敢看上他一眼,仅此也常常会招惹来他无名的拳打脚踢。有一次,这小子不知是哪里心情不顺,跑到前排教室的高一年级,不顾正在上课的老师,踹门而入,对全班的学生每人一个耳光,之后扬长而去,出校门时,摩托熄火,校长出来,在后面给推了好久才发动,直至目送人家一骑绝尘而去。秦犇和商樱花是恋爱了,但是每天课间活动,商樱花都要去操场看校篮球队的同学打球,而秦犇并不喜欢这项运动,起初他还真以为商樱花只是喜欢看男生打篮球,后来他才觉得不对劲儿,商樱花是爱看打篮球的男生,而且还是一个具体的男生,他叫符波,一米九的个头,皮肤黝黑,但由于长年的运动,非常健壮,模样也很俊朗。每次训练后,商樱花都主动的给他递水杯,拿外套,十分殷勤。从内心来说,她和世间所有人一样,喜欢的对象应该赏心悦目,但从现实来说,秦犇是她的首选,也是她对未来的赌注,如果赢了,等待她的不止是瓦房,而是楼房,但她的心有时候却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每一次能和符波接触,她都觉得异常兴奋。当每次投入秦犇怀抱的时候,她闭着眼睛,把对方尽情想象为符波,只是触到那如棉花般松软的肥肉时,她才极不情愿地回到现实。

一天符波训练结束,商樱花又等在那里,用满含柔情的盈盈笑意把水杯打开递给符波,这时候突然秦犇闯了出来,醋意大发的他如往常一般,二话不说就是一拳,身高体大的符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激怒了,当时也没来得及顾及县长衙内这层虎威,两人扭打起来,如熊般壮,但又如熊般笨的秦犇败下阵来,他打人还从来没遇见过敢还手的,哪能受了这个气,嘟囔了一句:“给爷等着!”就扬长而去。商樱花眼泪汪汪地劝符波赶紧躲躲,符波却说:“是祸躲不过,如果摆不平,在学校就得面对,若是辍学回家,有他老子那层关系,乡长和村长还不把我家欺负死?我能躲到哪里?”符波径直回班上晚自习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等待暴风骤雨的到来。

晚自习上了没多久,秦犇就摆着翩翩熊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符波很惊讶,因为秦犇是自己回来的,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带着大批人马,符波也做好了准备,这次任他怎样的拳脚相加,自己也不还手,人家出完气这事估计也就过去了。所以当气势汹汹的秦犇走过来的时候,符波并没有任何的防备。当秦犇走到跟前时,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哪知秦犇却从袖筒里退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冲着符波的胸膛连续就是七八下,转眼间符波倒在血泊中,瞪着惊恐、愤怒而又迷惑的双眼离开了,没有一丝挣扎,这个高大的躯体、年轻的生命顿然玉殒。所有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片刻之后,便蜂拥跑出教室,秦犇拔出匕首,向校外的公安局走去。

同学们为符波的离去感到沉痛的惋惜,同时也为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面对秦犇这个恶霸而庆幸,因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使他再有背景,不死也得面临漫长的牢狱之祸。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秦犇就再次出现在教室里,案子经过法律的公正判决,定性为正当防卫,秦犇无罪释放,学校还给秦犇颁发了“见义勇为”奖状,以表彰他不顾生命安危,奋勇夺刀解救正欲被校霸符波强暴的女同学商樱花。

秦犇回到教室的当天,商樱花就打包铺盖回家了,因为她知道秦犇不会放过她,这个一心想住楼房的女子,连瓦房也没有得到,又回到了自家的窑洞去了。

高二年级马上就要过去,在这一年,文正仍然一如既往的思念和担心丽惠,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思念非但没有减弱淡化,反而愈渐加深。而长生经历了第一次恋爱闹剧后,也变得成熟起来,让他更加明白,只有自己的成功才能换来包括爱情在内所有让人渴望的东西,在学习中也更加刻苦,一心要迈进大学的殿堂。

又一个暑假来临了,去年暑假文正的赚钱经历并不成功,今年自己不想再错过,可是又不想回矿上去,第一并不适合,另外那是和丽惠一起成长、朝夕相处的地方,睹物思人,怕勾起自己的伤感,也想换个环境调节调节心情。正在踌躇犹豫之时,长生告诉他:“我家有个远方的亲戚在北方草原上放羊,上次回来探亲时说,在那里帮当地牧民放羊的活儿十分紧俏,不如咱俩到草原上放羊去,这样两个月的时间既可以避暑度夏,欣赏大草原的美景,又可以挣钱。”

文正听后非常高兴,“我还没去过草原,听说美的很,而且那种天苍野茫、草绿人杳的环境是我最向往的人间仙境,挣钱多少不说,旅游、度假、散心,何乐而不为!”

暑假的第二天,两人让本乡同学向家里捎信之后就踏上了北向的列车,半日后,广袤的北方高原映入眼帘,并没有看到那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荒凉孤寂的大漠沙丘间连着戈壁,偶尔看到一丛沙蓬和芨芨草,把周围的世界衬托的更加萧条,没有一丝生气,单调的就像是一个凝固和无声的世界,尽显沧桑与凄凉。两人直视窗外,看着这几个小时都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固定不变的景色,一种失望伤感的神态暗暗挂在二人默默无言的脸上。直到日色偏西的时候,窗外的大地开始挂绿,绿草由稀疏逐渐变得浓密,一只只旱獭竖耳直立,仿佛列队的士兵,十分警惕地迎接这陌生恐惧、呼啸而来的钢铁怪物,当火车驶到近前时,它们却一个个秩序井然、节奏明快地瞬间钻入地下洞穴,让人觉得十分可爱与搞笑。座位对面的老者看着文正和长生好奇与兴奋的声色,即兴讲起了这旱獭的传说,岳飞抗金时,一些战死在草原大漠的将士化身为旱獭,因为旱又同汉,常年翘首而立,遥望南国家乡,表达无尽思念,所以远看就像人站立一样。文正和长生听后,更加觉得这种动物的亲切与可爱,宁愿相信它们伫立南望是对这些故乡而来之人的礼敬。

日落天际,大圆如轮,仿佛离大地不再遥远,红霞洒满草原,金光万丈,美若仙境。一面大湖,霞光中彤红一片,波光粼粼,湖面上色彩艳丽、形态斑斓的各种野鸟时踏水嬉戏,时翱翔俯冲,时莺莺细啄,时双双小憩,一幅恬然画景,令人心旷神怡。列车上的广播响起,“萨仁塔拉车站到了,”文正和长生赶快收拾行囊,这是他们的目的地,会心的笑意挂在二人脸上,匆忙走下月台。

这里并没有几户人家,很快就找到了长生那个远房的亲戚,一个脸色黑红、言行老实木讷的汉子,衣裳穿的邋遢油腻,由于他也是寄宿人家,替人牧羊,根本没有招待长生二人的条件,径直就把他们领到了需要用人的雇主家里。一个身穿蒙古族服饰,三十出头的女人接待了他们,浓眉大眼下是一副红黑透亮的脸庞,身体结实丰满,笑声如同脚下的广袤草地一样粗犷浑厚。酸奶、肉干、羊肉面条,特色独具的餐饭后,女主人讲丈夫在很远的草场上放牧马群,多少日才回来一次,儿子在县城上学,假期补课也没回来,自己的牧场在十几里外,那里有毡帐和上千只羊,头羊会每天带领羊群到指定的地方吃草,晚上同样会自己到固定的湖边喝水,他们两个任务其实就是看护羊群,特别是那些小羊不要被狼和狐狸叼去。

文正和长生很是纳闷,同时又心生惧意,原来这里真的有狼!女主人仿佛看出了两个小汉人的恐惧,笑着说:“狼不敢轻易袭击羊群的,特别是有人看护的情况下,何况还有两只牧羊犬跟你们在一起,至于工资嘛,每人每天十块钱,我每天骑马给你们送一次饭。”文正和长生都非常高兴,觉得这工作十分清闲,而且收入也很可观,女主人补充道:“这些天牧场托付给别人管,明天我再送你们去接班,今天就住在这里。”文正和长生露出窘意,就这么一个蒙古包,他们就和这个年轻女人睡在一个炕上,但是确实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过可见少数民族地方民风之淳朴。

文正和长生羞涩地和衣睡下,辗转难眠,而女主人却在他们面前解掉衣袍,露出和脸上相衬更加白嫩的臂膀,倒头睡去,不久便鼾声息息。透过蒙古包的细小窗格,外面月大如盘,光亮皎洁,万籁悄悄静,百鸟入梦乡,突然几声犀利幽恐的狼叫打破沉寂,两人吓得抱成一团,用被捂头,好久以后才睡了过去。当二人再次醒来,已天光大亮,女主人早已起床,热乎乎的奶粥、油饼已经端上,笑意盈盈地催二人起床。

女主人用一匹枣红老马套上了一辆全木而制的勒勒车,自己驾车,载上文正和长生向牧场驶去,若是平时她早就策马飞奔而去,可是今天特殊,因为文正和长生不会骑马。白天的草原是又一番的美,老马悠悠行进在如毡毯般毛茸茸的草地上,平坦开阔,遍地是路,随处可行。绿草茫茫,直通天际,一簇簇五彩斑斓的野花点缀其间,幽蓝的蝴蝶轻盈地飞舞或悬停于花蕊之上,翅膀在阳光下有节奏而调皮的扑闪。阳光洒在大地,把所有的色彩都映衬的金光灿灿,仿佛置身于童话般的世界。不远处,一只火红的狐狸警惕而又休闲地顺着马车的方向小跑,和马车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当离远时,就顿足抬头向他们瞭望,像是在等待,当离近时,它便俯身慢跑起来,不时回头张望,好奇却无敌意地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一会儿,上百只野鸭从头顶长鸣着飞过,直奔远处的胡泊,景象十分壮观,一只大雕在高空时而盘旋,时而俯冲,那张开的双翅足有几米长,文正和长生看的目瞪口呆。最让二人好奇地是远处有一对灰鹤,追逐打闹,那弯曲如钩的颈项,笔直如竹的长腿,身姿十分优雅,当马车接近时,一声长啸,冲入云霄。女主人看着他俩新奇而又深深陶醉的神情,笑着说:“仙鹤是长寿的象征,能活百岁以上,同时又是忠贞的代表,一生一夫一妻,百年相伴,从不离弃,以前我们的猎人打死了一只,另一只便在高空盘旋哀鸣不肯离去,最后直冲而下,撞死在大石上。”二人听后,一阵惊叹。

前面就是那个大湖“萨仁塔拉”,湖色静谧,水天一色。身临其境,比昨晚看到的更加壮观,波光涟漪,百鸟栖息,生机勃勃。湖边有一处水草丰美的牧场,便是他们的终点。在牧场的铁丝围栏前停下车来,三人向里面的一处蒙古包走去,突然一黄一黑两只大狗向他们飞速咆哮而来,呲牙张口,凶猛之极,文正和长生魂魄出窍,像被点穴一样痴痴定在那里。女主人一声高喊:“巴顿、隆美尔”,两只狗瞬间安静下来,在女主人面前摇着尾巴转悠,但警惕地不时瞅着文正和长生,偶尔做出呲牙的凶状。女主人把事先准备好的肉干给了每人一把,让他们抛向两狗,巴顿和隆美尔吃完后,走近长生和文正,在他们的衣角上嗅来嗅去,但已经摇着尾巴,表示亲近。女主人向二人说:“以后它们就认识你两了,放牧时这是最好的伙伴,这只黄狗就是巴顿,很健壮,隆美尔老了,平时很懒惰,喜欢睡觉,但它年轻时战功显赫,现在的余威也足以让狼王胆颤。”

之后又笑着说:“我男人起的,两个外国名字。”文正也笑着赶紧接话:“两位将军,确实威武啊!”走进蒙古包,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和一个头发长而卷的老牧民交接之后,他们便接手牧场,女主人留下一天的饭食后也驾车回去了,文正和长生打开圈门,头羊便率领羊群冲向草场,二人尾随其后,他们开始了新的工作。

当羊群找到一片水草茂盛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悠闲的啃噬起来。文正和长生从未在如此空旷广袤的大地上生活过,两人在草原上放肆的奔跑,纵情地欢笑,巴顿跟随他们,忽前忽后,左蹿右跳,它已经认同了这两位统领羊群的新主人,而隆美尔则安静地卧在羊群边,不时睁开微闭的眼睛瞅着他们的动静,显得淡然而老成。他俩甚至在柔软的草地上打起滚儿来,直到气喘吁吁、身疲力竭的时候,才懒散地躺着草上,仰望蔚蓝天际那片片白色的流云,阳光舒暖地轻抚着他们全身,不一会儿就困意大发,昏昏欲睡了。

突然一阵狗吠将他俩惊醒,原来一群鹿来湖边喝水,在文正和长生的心里,鹿估计是比羊略大点的动物,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才知它们和骡马一般大小,雄鹿更加高大健硕,特别是足有两米多高的鹿角,十分壮丽,它们集体饮水之后就如风一样飞奔而去,之后消失在一片茫茫中。

中午到来,长生和文正就着水壶吃起了酥饼和炒米,还有一瓶酸奶。文正把大把的肉干扔给了隆美尔,他想贿赂这个老沉且让人看起来还有一些余悸的家伙,长生也把肉干丢给了巴顿,这两个家伙平时接触肉干的机会估计并不多,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热情地围着他们,摇头摆尾,用头蹭他俩的胳膊,用舌头舔他们的脸,这两人两狗的亲密联盟瞬间形成。

斜阳西下的时候,对面的湖岸飘过一片羊群,像洁白的云朵覆在天际,随着羊群的临近,一阵悠扬的歌声传过,婉转高昂,如同天籁,如此优美的歌声出现在如画般的湖畔、草原,宛如天作。文正和长生听得几乎入迷,如痴如醉,尽管根本听不懂内容。眺望对岸,渐渐一位骑马的蒙古姑娘映入眼帘,距离远,看不清容貌,只见轮廓,乌黑的发辫,湛蓝的长袍,扬鞭跃马,飒爽而矫健。当羊群饮毕后,这白色的云朵又慢慢飘走,姑娘挥马而去,歌声也逐渐消逝。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美妙的歌声出自人类,如同天女下界,恍若梦中。

长生痴痴地望着对岸的远方,久久不肯离去,他的灵魂仿佛早已随那姑娘而去。文正忽然间想起已离家出走一年多的丽惠,她的音貌又浮现在眼前,“满天的花儿,满天的云……”丽惠那首歌曲回荡在耳边,声音甜美悠扬,文正想到自己如果能和丽惠一起欣赏这美景,该有多好,此时更加下定决心,自己定要找到丽惠,迟早一天和她共同体会这大自然的绝美佳作。

他看见长生还在完全的投入忘我中,不想打扰他的陶醉,便低头静静地欣赏湖面,岸边的湖水并不深邃,清澈见底,鱼类甚多,穿梭其间,足有尺长,文正暗想,如果有捕鱼的工具,这里便有享不尽的美味。突然一阵扑踏而来的声音,一只比鳄鱼小,比蜥蜴大的怪物正冲岸边游来,文正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长生也缓过神儿来,二人赶紧招唤羊群回到驻地。简单地饭后,两人躺下,欣赏草原之夜,繁星闪烁,分外明亮,一阵风过,吹打杆幡,才让二人觉得这茫茫旷野的孤寂。两人古今中外的聊了许久,仍无困意,此时原野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感觉这些藏在黑暗里的幽灵原本并不遥远,而且随时有可能袭击自己,顿时神情紧张,恐惧之意油然而生。然而守在羊圈之外的巴顿和隆美尔并无反应,才感觉到危险并未临近,这两个已经习惯了这种叫声侵扰的将军,胸有成竹地守卫着它们的领地。

第二天下午,文正和长生又早早的来到湖边,等待牧羊姑娘的出现。还是那个时间,羊群如云朵般渐渐飘来,天籁般的歌声准时回荡在湖对岸的上空。那姑娘看到对岸有人注视,好像唱的更加起劲,一首接着一首,长生几乎已经痴迷,忍不住自己也放开了嗓子,唱起了蒙古歌曲,每次他唱的汉语刚停,对面就用蒙语的旋律再唱一遍,几曲下来,长生意犹未尽,想接着唱下去,牧羊姑娘却打马远去,因为喝完水的羊群开始渐自飘走,姑娘只能随羊而去,只留下长生怅然若失的遥望,久久不愿离去。

此后一连很多天,他两都天天如此,长生一直处于一种初恋般极度的兴奋中,但此时双方连具体的模样都不知晓,长生把所有会的蒙古歌曲都唱遍了,但只要他唱的,对方都会,一样不差的用蒙语唱出来。每天晚上长生都逼着文正教他蒙古歌曲,因为文正的音乐天赋比长生强的多。文正看着自己的好友着魔似的幸福模样,也竭尽全力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但仍然也是不几日就没有会唱的新歌了,于是长生又唱那些唱过的歌曲,一如既往。

一天,一首《黑小子》唱完后,牧羊姑娘又准备策马离开,文正赶快对长生说:“天天如此,你就不打算和她见面了?”

“那我该怎么办?”长生为难地说。

“你应该喊她过来见面。”

“可是她能听懂汉语吗?”

“你不试怎么知道呢?”

“好……”可是长生很害羞,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不赶快说,人家就走远了”文正急忙催促,恨不得自己喊一嗓子。

是的,牧羊姑娘的马已经小跑起来,当马加速跑起来,一瞬间就会远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不带羊群到对岸来喝水?”虽然话语充满紧张而结巴,但却非常高亢。

“萨仁塔娜……明天早上我到对岸和你们一块儿放羊。”僵硬的普通话,吐字却很清晰。

看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对方的茫茫原野当中,长生心剧烈的跳动,激动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文正也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的同学,情感如此的热烈,不过也为长生而感到高兴。

晚上长生把自己的衣服都用湖水洗了一遍,晾在了蒙古包周围的草地上,当然盛夏季节很快就干了,他激动的睡不着觉,不住想第二天即将见面的场景,幻想着姑娘各种可能出现的容貌。

翻身对文正说:“你说她会长得什么样?”

“你想让她是什么模样?”

“应该像咱们女主人一样,女主人年轻时候肯定挺美!”

“不过她要是长得很丑呢?”

“那我也喜欢她,如此美妙的歌声,策马扬鞭时那么飒爽的身姿,简直太迷人了!”

“呵呵……”

文正放声笑道:“估计和女主人差不多吧!”

几乎是失眠的一晚,天还未亮,长生就催文正起床,仔细的梳洗打扮。巴顿和隆美尔对两位主人的举动也感到异常,懒懒散散的起来,好像还没有睡饱,没有先前早上出发时那么兴奋。

太阳的金光洒满草原,正当长生和文正望着湖的对岸,焦急等待的时候,牧羊姑娘和她的羊群从远处飘来,越来越近,绕过湖畔,向文正和长生他们的方向过来。只见她今天换了身绿色的蒙古袍,头上的长辫梳的十分齐整,长生紧张的盯着对方,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那张端正的脸比女主人还漂亮,浓眉大眼,睫毛浓密细长,双目清澈柔和,脸稍微发红,却并不黑,摔缰下马,轻盈矫健,站在那里更是亭亭玉立、英姿飒爽。长生喜不自禁,却略显羞涩,对着人家傻笑,不知该说什么。

“赛百脑,你们好……”姑娘却很从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来。

文正和长生都害羞的没好意思去握人家的手,

“我叫王长生,”

“我叫李文正。”

“欢迎来到草原,这里地广人稀,能在牧羊的时候和你们对歌,真好!”

长生赶紧接过来说:“你唱的太美了,比专业的都好。”

“我们蒙古人都爱唱,天生下来就像骑马放羊一样,不用学就会了,宽广的草原、蔚蓝的天际赋予了我们更多纵情歌唱的机会。”

“一定得多和你学学!”

“呵呵,是互相学习。”

“听阿爸说草原来了两个年轻汉人来放羊,没想到这么年轻,看起来是学生的样子,你们以后还走吗?还上学吗?”她直接了当的问。

“我们只是假期出来打工的,开学了就走。”

“奥,那你们上什么?”

“高二,开学就高三了,一年后就高考了。”文正插了句话,只看着长生和姑娘不住的对答,自己有些尴尬。

“我也高二,明年要高考的。”

“是吗?你也上学?”

“恩,假期给阿爸帮忙,当然小时候也常常放牧,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长生赞叹的说:“你汉语真好,普通话比我们说的都强。”

“高中才汉语授课,学了不久,说的不好。”

文正看见两人聊的起劲,于是便说,我给捞鱼去,中午咱们烤鱼。文正这几日的捞鱼技术确实长进很多,说是捞鱼,其实是叉鱼,把木头削尖,水浅地方,看好直接叉下去就是一条,由于没人打捞,湖岸边的鱼又大又多,这几日文正和长生天天都能吃到新鲜的烤鱼。

不久便生起一堆篝火,鱼的焦香味在草原上弥漫,巴顿和隆美尔也在近前不住的转悠,这几日它们也没少品尝这美味。最先烤好的一条,长生亲自拿起递给那姑娘,“萨仁……塔娜,你尝尝。”

“嗯,香的很,和烤羊排一样好吃,改天到我家,我给你们做烤羊排。”

“那太好了,你家住在?”

“湖对面远处那个山包后,就是我们的牧场。”

文正突然好奇的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萨仁是月亮,塔娜是美女,月亮美女。”

“哎呀,这名字真美,诗情画意。”

“呵呵,也很俗,就是嫦娥!”

三个人都大声笑起来。

长生猛然想起:“那塔拉呢?萨仁塔拉是什么意思?”

“塔拉是湖,萨仁塔拉就是月亮湖,就是咱们面前这面湖泊。”

“为什么叫月亮湖呢?那怎么不叫太阳湖呢?”

“呵呵,”萨仁塔娜笑着解释道:“这面湖有个传说。”

“从前,草原上有一个叫萨仁的姑娘,因为深爱的人辜负了她,她伤心的每天痛哭,眼泪流淌,整整流成了一个湖泊,最后她自己也纵身投入湖中,为爱殉情,人们为了纪念她,就以她的名字命名了这面湖。”

“奥,这么凄美的传说啊!”

文正笑道:”你也是叫做萨仁的姑娘,但愿不会有人辜负了你。”

说着转眼望着长生,长生顿时脸羞得绯红。

萨仁塔娜倒是比较坦然,对着文正,同时眼睛斜瞟着长生笑着说:“呵呵,我这么厉害,谁要是辜负了我,我就把他投到湖里去。”

哈哈,三个人大笑起来。

清风荡漾在湖面,百鸟嬉戏,波光粼粼,羊群散漫的吃着草,老马耷拉缰绳,随处行踏,巴顿和隆美尔吐着舌头,躺在那里尽情享受煦暖的阳光。三位少年咀嚼着香味四溢的美食,兴高采烈的谈论,不时欢声笑语向辽阔的原野上随风飘荡,生活原来如此的美好。

正当大伙聊的高兴,北方天际一股黄尘袭来,弥漫天际,同时夹杂着巨大的声响,迅速向湖边靠近。

长生和文正,有些惊惧,没见过这种场面,赶忙问道:“是沙尘暴吧?我们该怎么避一避?”

“夏天不会有沙尘暴,是蒙古国的黄羊群南下迁徙,来湖边喝水的。”

二人才止住惊愕,用好奇的目光盯着逐渐靠近的黄尘。

喃喃说道:“这得有多少黄羊,也太壮观了吧?”

“呵呵,成千上万,数目大的惊人,马上你们就看清楚了。”

这时这股黄尘已移到对岸的湖畔,尘埃逐渐弥散,足有上万头黄羊争先恐后地跃到湖边,尽情畅饮。后面的渴不可耐纷纷争涌着把前面的挤到水里,落水的在水面上尽情扑腾,让湖水洗净它们千里迢迢一路向南的风尘,如此数目众多的家伙挤在一起,蔚为壮观。黄羊的个头看起来比羊稍大,也比羊健美了许多,灰黄的体毛上布有漂亮的褐色条纹,两只尖角高高挺立,十分威武。他们数目过于庞大,看来并不怕人,因为和它们的群体相比周围的羊群和牧人都可以渺小的忽略不计。

长生和文正都呆呆的,一刻都不肯移动目光,欣赏着这从所未闻未见的壮观景象。

萨仁塔娜倒并不像他两,自言自语的说道:“这黄羊群一过,狼群很快就来了。”

长生有些惊奇的问:“为啥?”

“狼会千里跟踪,捕食它们当中掉队的老弱病残。”

话音刚落,远处又一阵黄尘从草原上迅速移动而来。

长生用手指着,大声喊道:“快看,来了!”

萨仁塔娜倒有些惊愕,“不会这样快吧,也不是这种场景!”

随着黄尘的临近,原来是几辆军车在草原上奔驰。

哒哒……哒哒……一阵枪声,黄羊群四散奔逃,一股巨大的黄尘瞬间腾起,遮天蔽日,向南移去,不久便消失在茫茫中。等尘埃落尽,湖畔横七竖八躺下一片黄羊的尸体,这些武警兴高采烈地捡拾他们的战利品,吹着口哨掉头而去,又一股黄尘升起,之后也消失在北方的天际。

许久长生才从惊愕中清醒,不解的问:“它们打死这么多黄羊干什么?吃得了吗?”

“送领导或者卖呗,这黄羊肉可滋补的很!”萨仁塔娜愤愤地说。

“可黄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文正也有些气愤地说。

“他们可不管是几级保护动物,在他们心目中只有上级、下级和三级这几个词,至于其它,才不管呢!”长生补充了自己的牢骚。

没过多久,巴顿和隆美尔一顿狂吠,大家都警觉的朝远方望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只是一片草海茫茫,萨仁塔娜说:“看它们的动静,估计远处草丛中有东西,以我的判断,估计是狼,不然它两也不会同时那么紧张。”

一下子把长生和文正也说的紧张起来,他们只听说有狼,而且每晚都能听到它们在远处的嚎叫,但是从没见过,这时都有些神色慌张,文正声音有些颤抖的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我这里有望远镜,看看是不是狼群,要是的话我们就得马上把羊群圈起来!”

“啊?狼群?”长生更加惊惧。

“嗯,远处的山包后面就住着一群狼,只是不敢轻易袭击羊群,只捕食黄羊和野鹿什么的。”

“为什么?羊比野鹿跑的可慢多了,数量又多。”

“羊群有牧民保护啊,前几年牧民们拿猎枪把狼都打怕了,这种动物很聪明,轻易不会袭击羊群,再说它们怕咱们的牧羊犬。草原上,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狼。”

“那是什么?比狼还可怕?”长生不解的问,

萨仁塔娜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自己从马背的兜囊里取出一只望远镜,向刚才狗吠的方向望去,然后笑着说:“原来是它?”

“谁?”长生惊奇的问,

“黑耳!”

长生更加疑惑,有些着急的从萨仁塔娜手里拿过望远镜,自己望去。只见远处浓密的蒿草中缓缓行进着一只大狗,仔细看耳朵直竖,嘴叉延伸到耳际,尾巴下垂拖地,是一只狼,土灰的皮毛,让人看后一阵寒意,只是它的的耳朵是黑的。长生不解地问:“你竟然认识它?”

“嗯,老朋友了!”

“什么?”

萨仁塔娜神色平和的慢慢讲道:“这只狼,和别的狼长相不一样,你看出来吧!”

“嗯,很奇怪,全身土灰,可偏偏耳朵是黑的。”

“知道为什么吗?”

文正急着说:“快说吧,到底为啥?”

“黑耳的父亲是一只狗,它是狼和狗杂交的后代,而它的父亲就是隆美尔。”

“啊?”长生的眼瞪得大大的,然后盯着全身乌黑,身材同样健硕的隆美尔。

“你不看,刚才隆美尔一开始凶残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温顺多了。几年前,一只母狼到了发情期,在草原上碰上了同样处于发情期正在牧羊的隆美尔,它们的祖先相同,所以这个特殊的时期,它们化解了敌意,短暂的幽会。后来母狼就生下了黑耳,由于这个原因,黑耳在狼群里地位最低,几乎受所有狼的排挤与欺侮,经常被抢去食物,甚至被撕咬的鲜血淋漓……”

长生打断话,问:“这些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草原上牧羊,经常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一草一物,包括周围的狼群,所以我认识狼群的每一个成员,狼王、黑耳这些更熟悉,经常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来打发一天天的时间。更悲惨的是黑耳成年后,自己也生了一窝狼崽,刚出满月,就被狼王寻来,咬死了全部的崽子,之后它就被赶出狼群,自己独自在狼群附近生活。有一次,他流浪到了我的羊群附近,直戳戳蹲在那里,能看出它非常饿,但并不敢动我的羊群,我把我的干粮,一大包的肉干丢给了它,它观察了好久才谨慎的叼起后消失在草丛中。后来它经常来找我,远远的望着我,我就知道它饿了,当然有时候我没有大量的肉干,丢给它其它面食,可能因为有一半儿狗的基因,它也吃的很香,今天估计是尾随我而来到这里的。”

长生一阵赞叹:“天哪,还有这样的事情,狼都能被你驯化了?”

“呵呵,主要是因为它有狗的血统,不然,狼性是很狡诈的。”

文正笑着说:“看来是一场虚惊,没想到我们好不容易碰到一只狼,还几乎被你已经驯化成牧羊犬了。”

哈哈,三个又笑起来。

萨仁塔娜然后又很正式的说“不过黄羊群刚过,狼群应该已经尾随过来了,但是被武警抢了先,把黄羊群都赶走了,它们扑了空,也许它们只是藏在附近,不肯露面,等待时机对咱们的羊群下手。”文正和长生又紧张起来。

一连几日,他们都非常谨慎的守着羊群,连晚上都不肯高枕入睡,然而并没有发生塔娜所预料的事情,一切都风平浪静。

萨仁塔娜天天都赶着羊群在长生他们羊群的附近放牧,然后三个人一起欢笑、歌唱、抓鱼、吃饭,慢慢地文正就借口离开,给长生和塔娜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两人早已心有灵犀,只是没有点透,他们都沉浸在了对对方无限的钦慕当中,形影不离,那火热的激情让文正看了,都羡慕不已。

文正常常自己在湖畔欣赏水面风景,沉思回忆,想从小到大和丽惠相处的一幕幕,想起第一次见面丽惠伸出小手递给他的药片,想起初中时每个晚上在水房大嚼丽惠塞给的干粮,想起每次受气时丽惠投来关切的目光和无微的安慰和鼓励,又想起丽惠经常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起她的忧郁,她的无助,他两共同吟唱的那首让双方都泪流满面的《鲁冰花》,文正眼泪簌簌地滴进湖水里,他放声大喊:“丽惠……你在哪里?”那撕心裂肺的震撼吼声让山川草木为之萧瑟,天地万物为之凝固。

夜夜想起妈妈地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

歌声在草原上飘荡,穿过湖面,穿过草场,穿过大地,穿越苍穹。

一声犀利的汽笛声,草原上一辆敞篷汽车向他们的方向驶来,车辆逐渐临近,车上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森林警察”。

萨仁塔娜大喊:“哎呀,不好,比狼更可怕的家伙来了!”

“啊?”长生和文正都觉得很惊讶,没明白塔娜说的什么意思。

这时车辆已停到了羊群边上,下来三四个穿制服的家伙,身姿摇摆,微带醉意,向羊群奔去,然而抓羊的动作却十分熟练敏捷,两只羊被他们抓住放到车上。文正和长生被这突入而来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便迅速跑到车前,拦住去路,“凭什么抓我们的羊?”长生恼怒地喊道。

一个仿佛是领导的家伙,微秃的脑袋浸着一层汗油,醉眼迷离地说:“新来的吧,不懂规矩?草原上不允许随便放牧,要保护草场,保护生态环境,这是关乎国计民生、关系千秋万代的大事!”

“可我们是替别人放羊,这事我们不管,丢了羊让我们怎么和主家交待?”

“那我们管不了,我们只是执行公务,你要暴力抗法吗?回去让你们的主人两日内到苏木去赎羊。”

车已发动,冲着长生开了过来,长生刚刚躲开,车就从身边疾驰而过。两人顿时无语,都失落起来,因为丢了两只羊,要是女主人让他们赔的话,恐怕这一假期就算白干了,同时也为这种行径极为愤慨。

女主人来送饭的时候,长生和文正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作了汇报,女主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给他们把做好的饭食一种种放到盆碗里,半天没有说话。文正觉得空气有些压抑和尴尬,就十分凛然地说“那两只羊就从我们的工钱里面扣吧!”

女主人忽然爽朗的笑起来,“我雇你们是防草原上的狼群的,但是你们碰到的是草原上没人敢惹没人敢怨的真正恶狼,这些狼是谁也防不住的,怎么能怨你们?别放在心上!你们也真老实,几千只羊,丢两只你们不说根本看不出来,呵呵……”她又爽朗的笑了起来,就像一串串银铃的碰撞。

两人十分感激女主人的善良,也转忧为喜,长生对女主人说:“那你赶快去苏木赎羊去吧!他们说给两天时间!”

“傻小子,他们的话也能信?去啥呢去,现在呀,早就杀了进肚了!”

文正和长生傻傻站着那里,怅然不已。

三人继续着快乐的放牧生活,文正有时为了给二人创造更多的独处时间,自己在湖边叉鱼,或者静静地欣赏湖光美景,有时候在茫茫草原、迤逦湖畔放声高歌,歌声悠荡,十分怡然。萨仁塔娜则把长生驮在马上,两人在草原上奔驰,有时候吓得长生高呼惊叫,而塔娜也爆发出一阵阵爽朗清脆的笑声。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把整个草原也变得生机盎然、朝气蓬勃,他们尽情享受这大自然的美妙风光。

中午,吃完饭后,长生和文正到远处方便去了,因为有塔娜,所以要走得远些,若是平时,这开阔的大地到处都是露天的厕所,精力充沛的巴顿跟着他们,它已经和两位新主人形影不离了。而年岁较大的隆美尔则比较懒散,微睁着眼睛躺着那里假寐,萨仁塔娜也顺势躺在草地上,接受暖阳的轻抚。

文正和长生边走边聊,“你和塔娜表白了没有?”文正挑逗地问。

“没有,不敢。”

“很快我们就离开了,赶紧!”

“我们以后能在一起吗?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

“如果你和塔娜都考上大学,毕业后你们就到一个地方找工作,那样你们就能走到一起了;要么你两都没考住,你就入赘到这里,过着牧羊渔猎的田园生活,也十分的幸福,不过要是一个考住一个没有的话就不好说了……如果你考上了塔娜没考上,你还会要她吗?”

“会,我一定会的,我对天发誓,除了她不会接受任何人。”

“那要是塔娜考上了,你没考上呢?”

“那……”长生垂下头,仿佛一下子处于巨大的痛苦中,然后咬着牙说:“我一定要考上!”

“呵呵,我看好你两,你这次好眼光,塔娜比商樱花要好上千倍。”

长生听到商樱花的名字,一下子惭愧的无处是从,脸和脖子瞬间变得通红。

这时候突然听到塔娜一声大叫,然后一阵狗吠,文正和长生紧张的回头望去,只见隆美尔和一只狗,不,准确说是一只狼在搏斗,长生大喊一声:“不好,是狼王!”,原来长生和塔娜一起用望远镜观看过狼群,认出了这是狼王。一阵激烈的咬斗后,年老的隆美尔渐渐处于下风,虽然它当年威震草原,可是已经到了暮年,而且它的对手是狼王,最终狼王死死地咬住隆美尔的脖子,它已奄奄一息,再也没有挣扎的迹象。文正和长生一边高喊,一边拼命地往回跑,这时巴顿已飞快的冲了过去,狼王松开隆美尔,和巴顿打斗了起来,虽然巴顿勇猛无比,可是也不是狼王的对手,它的一条腿被狼王咬住,拼命一扯,便把它甩到远处。杀红了眼的狼王,便向躺着地上的萨仁塔娜扑去,塔娜情急之下用手一挡,狼王咬住了她的胳膊,情况万分危急,文正和长生魂飞魄散,都大哭起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但离塔娜还有一定的距离,此时都恨不得肋生双翅。突然黑耳从草丛中飞驰而来,和狼王撕咬起来,一向受狼群排挤的黑耳,在受尽欺负的时候没有反抗,在狼王咬死它的孩子时没有反抗,在被驱逐出狼群时没有反抗,而今天为了保护塔娜,它尽然不顾一切冲了出来。狼王连斗两犬,体力耗费巨大,在加上黑耳拼尽了全力,誓死保护塔娜,狼王也有些不支,被黑耳咬得鲜血淋漓,夹着尾巴向远方逃去。黑耳看了看已被吓坏了的塔娜,然后跑到隆美尔近前,鲜血淋漓的隆美尔,眼光迷离而幽蓝,肚子一起一伏,只有呼气没有吸气,慢慢地闭上了双眼,结束了它勇猛忠诚的一生,黑耳痛苦地向天一声长啸,然后向远方跑去,消失在茫茫原野中。

文正和长生跑过来,抱起躺着地上仍然惊恐不已的塔娜,只见她的一只胳膊鲜血直流,长生几乎哭着说:“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的塔娜已缓过神来,说:“我没事,把袍子撕下一条,扎住伤口就行了。”

长生边包扎,边心疼地说:“疼吗?”

塔娜微笑的说“我没事,小伤,看看,你们两个大男人还吓出眼泪来!”

鲜血很快止住,之后塔娜起身,活动自如,两人才稍稍放松了紧张的神情。

巴顿的腿也被包扎了一下,其它地方没有大碍。塔娜抱着死去的隆美尔的头,脸颊轻轻贴上,眼泪扑簌簌流下,这位忠诚的勇士为了保护羊群,保护主人,贡献了自己的一生,最后悲壮的死去,它的老成和稳重还被别人误解为高傲和懒散,文正和长生也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

文正让长生把塔娜送回家中,因为她需要到医院去处理伤口,塔娜说自己可以回去,因为长生不会骑马,回来的路还很长,这样不方便,相互叮嘱之后,塔娜带着羊群向回家的方向远去。而文正和长生把隆美尔埋葬后,也早早把羊群赶回驻地围了起来,小心防卫,今天他们已见识到了狼的厉害,若是狼群来袭,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女主人来送饭的时候,文正和长生又和她讲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生怕狼王来报复,女主人却很冷静的告诉他们:“狼王如果单独行动,说明有新的狼王取代了它的位置,它已被赶出狼群,成为孤狼了,由于饿的实在没办法才去袭击羊群,经过这一次,它再也不敢袭击你们了,狼是非常聪明的动物,这场失败定会让它牢记心中,永远都不敢冒犯。”

女主人也为隆美尔的死去感到伤心,因为她自从嫁到这里,隆美尔就陪伴着羊群,十来年了,感情要比文正长生他们更深。

之后文正和长生放牧的时候,仍然非常小心谨慎,他两都寸步不离,巴顿也紧随其后,萨仁塔娜一直没有再来,放牧生活也不象以前那样意兴盎然了。长生虽然很挂念塔娜,但是她找不到塔娜的住处,没有办法,眼看假期就要结束,自己就要返回学校了,长生非常的紧张,他生怕再也见不到塔娜,他向女主人打听,女主人告诉他,塔娜的驻地在四十里开外,而且毡帐随时可能迁徙,去了也不一定能找见,长生天天望着远方,多希望塔娜那跃马扬鞭的飒爽身姿再一次出现在湖岸草原,哪怕是来告一次别,留一个联系方式也行。

离开的日子马上到了,本来他们决定提前两天走,这样还能回两天家,看看家人,可是长生实在想再等等塔娜,就又等了两天,虽然长生望穿秋水,但塔娜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牧场。

文正和长生向女主人告别,文正很抱歉的说:“我们就这样走了,羊群该咋办呢?”

女主人很爽朗的笑着说:“放心吧,再让那个老牧民看管上几天,我男人就和马群回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马群就该转场了。你们两个小伙子人不错,以后有时间再来,给他两带了不少牛肉干和奶食作为临别的礼物,还驾车把他们送到了萨仁塔拉车站,互道珍重,才惜惜恋别。

长生心里非常难受,实在不舍得离去,不能和塔娜道别恐怕成了他最大的遗憾,他还是不时的从站台向远处的草原张望,可是离发车只剩下十来分钟的时间了,他已经彻底失望,看来已经等不来塔娜了,长生伤心地闭上眼睛,不再抬头。

突然文正喊了一声:“长生,快看!”

长生抬头看去,远处一匹白马飞奔而来,上面坐得正是萨仁塔娜,乌黑的发辫,蓝色的长袍,一只手策着缰绳,一只手却挎着绷带。长生也撒腿向塔娜的方向跑去,塔娜嘞马跳下,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两人的泪水顿时倾泻,长生说道:“我以为见不到你呢?”

“那天之后,我去医院,结果说伤得比较厉害,让住院,后来就一直住到现在,我盘算你们该走了,就要过来看你们,可是医生和阿爸都不肯,说我不能骑马,胳膊怕震动……今天我知道是最后的期限,再不来恐怕你们真的走了。”

“那你怎么来了?胳膊怎么样?”长生带着的关切的语气责备道,同时去看塔娜那条打着绷带的胳膊。

“没什么,医生的话就是说的厉害,我好好的。”

“这是我学校的地址,你给我写信啊!”

“嗯,我一定会的,不过我汉字写的不好,这是我学校的地址。”

两人互换了地址,车站的广播已经响起,列车马上就出发了,长生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塔娜的手,掉头向站台走去,然后猛然回头对塔娜大声的说:“我会回来看你的,一定!”之后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等你……”塔娜大声回答,说完已哭成泪人。

文正和长生上了站台,身后传来了塔娜的歌声:

飘向的远方的云啊,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流浪远方的人啊,在哪里

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乌兰巴托地夜啊

这么静这么静

连风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

火车的轰鸣遮住了歌声,车窗外、车窗内,两只手拼命地挥舞,身影愈来愈远,越来越变的模糊,可两颗年轻炙热的心灵却越来越近,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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