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间
边疆支教
列车穿过崇山峻岭呼啸北上,直到山岭全部消失,驶入广袤无垠的草原,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满眼葱郁中点缀着红蓝不等色彩缤纷的碎花,直通天际,羊群如白云,大地如毡毯,长河如飘带,一幅怡人景象,文正倒也希望这就是自己的终点,即使能够与丽惠在这远离尘世烦扰的桃源牧羊放马,终老一生,也乐此不疲,甘心情愿。直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月大如轮,星辉璀璨,整列火车放佛穿行于浩瀚的宇宙,云彩俯首于脚下,流星穿梭于耳边,美轮美奂,早已置身于仙境。
当文正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大亮,车窗外狂风大作,放眼流沙,列车也被吹的摇摇荡荡,颠簸之极,几欲翻转。中午时分在一小站下车,然而打听才知,自己要去的苏木离这里还有半天的车程,每天上午有一辆班车通行,文正只好在这小站等上一天,第二天上午再登车赶路。蜷缩在木头长椅上,疲惫至极,直打瞌睡,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饭香诱醒,只见对面座椅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狂吸手里的泡面,吃相十分狼狈,声音响亮,鼻涕几乎和面搅在一起,吃的投入而忘我。衣着很是破旧,虽未打满补丁,却也早已褪色,而且并不合身,头发很短,脸堂被风吹日晒的红黑透亮,一看就是牧民或农家的孩子,不过眉毛浓黑,大眼炯烁。
当他仰头喝尽最后一滴汤汁仍意犹未尽时,才猛地发现文正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吃相的难看,脸顿时变的更红,一副十分害羞的样子,转身避开了文正的眼光。其实文正的注意力更主要的是被他手里的泡面所吸引,此时发现天色已黑,自己早已饿的饥肠辘辘,马上打开皮箱拿出碗面,撕开后却发现这个小站并没有打热水的地方,这可怎么办?明明看见对面的少年吃的是热气腾腾的面,正踌躇时,少年怯生生地说:“大哥,车站后面的伙房有热水,我和那里师傅熟,我给你要点去。”
文正点头示意,少年拿起文正的桶面小跑着出了后门,文正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小站里只有他们二人,看来这漫漫长夜要和这少年一起度过了。不久后,少年又是小跑着回到文正身旁,轻轻将面递给了文正。为了表示谢意,文正从包里摸出两个苹果,给了少年一个,少年倒也憨实,马上大口咀嚼起来。两人吃罢,文正问:“小兄弟,你这是到哪里去?”
“辉腾锡勒,到那里上学。”
“是辉腾锡勒中学吗?你初几啊?”文正顿时兴奋起来,正是自己要去支边的那所学校。
“嗯,开学就初二了,大哥您是去哪里?看样子你是城里人?”少年看文正谈吐优雅,打扮十分讲究,便问道。
“嗯,我刚从北方师范学院毕业,要去辉腾锡勒中学去支教。”
“哎呀,太好了,老师,您教初几啊?教哪科啊?您给我们当老师吧?”少年高兴的一连串问。
文正笑着说:“你们缺什么老师?”
少年板着手指头说:“缺语文、数学、英语、政治……”
“啊?怎么都缺啊?”文正惊奇地问。
“嗯,年轻的老师不愿意来,老点的都托关系往县里的中学调。”少年无奈地说。
“那你们学校看来条件确实够艰苦的,也像这里是黄沙戈壁吗?”文正继续问道。
“不是,那里环境也不错,是戈壁中的绿洲,背面是巍峨的大山,连着边境,方圆几十里都是草滩和耕地,周围也有些村庄,学校是独立放在一片林地里,所有的学生都住校。就是离外面太远了,离这里还有四百多里地,要是到县里汽车得走一天一夜。”
“那你们学校有多少学生?多少老师?”文正追问道。
“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四百多人吧,正式老师说有七八十个,可是上班的能教了书的不到二十个,基本都是接班的老师,还没大学生呢!”说到这里他眼睛发亮,看着文正微微笑着。
“那你们校长怎么样?”文正直切主题,要看看未来这位领导好不好相处。
“不好!”没想到少年回答的这么干脆,毫不假思索,“工作上倒很敬业,早起晚睡的,管理也挺严格,就是……”少年不说了,仿佛很难启齿。
“就是什么?”
“就是老让男生陪他睡觉,动手动脚的,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去……”
“啊?……”文正不敢想象,以前只是听说过同性恋,现实中真是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为了转移话题,避免尴尬,文正笑着说:“说了半天,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你是辉腾锡勒本地的吧?”
“我叫金明,也叫爱新觉罗溥明,满族。”
“哎呀,你可是个小王爷啊,皇族后代。”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清初我的祖上就被封到这片领地上,我们家也算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现在是普普通通的农牧民。”
“我叫李文正,以后咱们就在一个学校了,说不准啊,还真能教上你们!”
“那太好了,李老师,你一定要和校长说带我们班啊!”金明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眼前的这个淳朴的孩子,文正打心眼里喜欢,仿佛一见如故。
“那你这是出去走亲戚了?”文正和他闲聊起来。
“哎,我是去看我妈妈,他在县城里打工,假期我和她住在一起。”孩子的眼光有些忧郁。
“那你父亲呢?他在老家?”
“好久没见他了,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金明眼里流露出说不出的伤痛,他的话让文正十分惊讶。
“从我记事前,他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经常不回家,偶尔回一次也是和我母亲要钱,一个家里没有男人,母亲哪有那么多钱,要是拿不出来,就往死里打,还把母亲的的衣服点着,扬言烧房子,母亲不敢离婚,他威胁如果敢离婚就杀了母亲,然后把我卖掉,母亲害怕,担惊受怕、忍气吞声的一直等我长大上了初中,才离开老家去了县城,挣钱供我上学……后来他找不见母亲,就来学校找我,逼我说出母亲的下落,还和我要买酒的钱,我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结果我和他打了一架,我拿石头砸破了他的头,后来就再也没来找我……”说到这里孩子牙咬得格格作响,眼里仿佛要喷火。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啊!”文正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那你怎么不到县里上学,这样母子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彼此也有个照应?”文正问道。
“哎,县城的中学和我要借读费,贵的吓人,我母亲也挣不了几个钱,还得养家糊口。”
文正再不敢问什么了,怕勾起少年过往的苦痛,自己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压抑的无法呼吸,怎么普天之下如此多的苦难之人!
熬到第二日,两人才坐上车奔往辉腾锡勒,一辆老式的公共汽车,由于这里风沙大,加上实在年久,汽车外表的油漆已经脱落,但也并未生锈,露出明亮的金属本色,车虽旧,而驾车的司机却十分娴熟,颠簸着如一骑飞尘在戈壁沙海上狂奔,荡起的黄沙遮天蔽日,等它落地,竟然把车轮的痕迹盖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有路的踪影。直到晌午,漫漫戈壁才褪去,终于看见了巍巍的青山,无际的绿草,零星的树木,村落里低矮的土房。金明告诉文正,前面不远处就是辉腾锡勒中学了。
在一片杨树林边,车戛然而止,看来司机非常熟悉这里了,甚至明白车里的每一个人将要去的地方,下车才知道这所学校的占地并不算小,因为周围都种满了杨树,远看就像是一片树林,大约有十来排整齐的砖房,院墙是用石头围起的,校园及操场都是沙土,并未硬化。由于文正并不知路上的这种辗转,耽搁了一天,今天已是开学是第二日。传说中的校长热情地接待了文正,一个五十多岁,梳着背头,带着圆片眼睛,十分干瘦的老头,因为金明之前的介绍,文正对这位校长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感。领到学校的食堂吃完饭后,校长拉着他的手,边抚摸边说:“你是我们学校分配来的第一个大学生,支援边疆有志气啊,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以后尽管和我提,我们这里条件差,你还得担待……”
文正慌忙抽出手,尽量挤出笑容回答道:“挺好的,既然来支边我就不怕吃苦,条件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主要是工作上,我想早点投入进去,金明说咱们还缺老师……”
“嗯,就是,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去他们班吧,班主任加语文老师,顺便带历史、政治,课虽多了点,但也实在没办法,我们这里缺老师,等再有新人来,好给你分担一点……”说着又把文正的手抓住摸索起来,文正马上又抽出来,脸上十分不自然的问:“那我住在哪里啊?”
“啊,我让人带你去吧,都安顿停当了!”说着大吼后勤主任带文正去宿舍,校长转身离开,走路的姿势十分扭捏,干瘦的屁股左右扭动,如戏里迈着碎步的花旦。
宿舍里并无其他物品,横放几张老旧的木床,铺了些干草,文正铺好自己的行李,后勤主任告诉他宿舍的隔壁就是食堂,大门口有一个小卖部,可以买些日常用品,顺便熟悉下环境,文正感谢后人家便离开了。倒头睡在自己的床上,由于两三天的长途奔波,直睡的昏天暗地,睡梦中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年轻女子,面色惨白,怒眼圆睁,十分阴森,恶狠狠地说,你因何要占了我的地方?说着双手来掐文正的脖子,文正大叫,醒来的时候浑身是汗,毛骨一阵悚然,这时候正好下午放学,几个年轻老师回到屋里,文正才算从惊恐中缓了过来。
几人见过寒暄,其中一个高瘦身材,脑袋很小,水蛇腰,三十多岁,说话细声细气的老师叫吴廉庇,教初一政治,兼班主任。一个矮短敦实,剑眉虎目,满脸的粉刺,个个含苞待放十分瘆人,苍蝇蚊子不敢落足,一嘴黄牙参差不齐,大约二十多岁,说话瓮声瓮气,与之对目让人不免顿生寒意,此人叫江春柱,英语老师。还有一个倒是长得相貌堂堂,白脸大个,三十多岁,说话很是和蔼,问着问那,给人一种亲切之感,别人都叫他孙主任,文正打听才知他是本校的教导主任孙孜。
没说几句,几个人便起身到隔壁的食堂吃饭,二十多个住校的老师都挤在这里,一个干瘦的老妇人正往大盆里舀菜,文正看见这位做饭的大师傅就知道这里伙食好不到哪去,仔细看盆里菜的原料只是土豆,别无其它,还未等菜盆放稳,老师们便拿着自己各式的吃饭家当一拥而上,围的水泄不通,已无文正的落足之处,“哎!哎,你们没看见新分配来的李老师吗?”跟在后面的校长一声断喝,大伙才扭过头来,嘴里嚼着滚烫的土豆微笑示意,几个女老师还满面羞红的窃窃私语,一看就是平时很少见到生人,刚出锅的土豆汤沫挂满嘴角,却并不好意思当着文正的面擦去,当转过身时估计已经烫起燎泡。
如果说中午款待自己的饭文正还以为是家常便饭,晚上才知道其实中午那几个菜算是规格很高的佳宴了,校长赔笑对文正说:“小李啊,咱们这里偏僻,运进蔬菜很难,咱们也没那个钱,我们的菜常年四季是土豆汤,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啊!”
“没事的,这个就挺好,您放心吧,我吃的惯!”文正赶紧圆话。
“不过土豆养人啊,来我们这里的人吃上半年这饭就都胖了,哈哈……”
“呵呵……”文正也跟在赔笑了几声,心中却暗想这恐怕是淀粉的作用吧。
文正匆忙吃了几口,放下碗筷,说自己饱了,先出去溜达溜达,起身离去,向校园后排走去,顺门牌号找见了初二一班的宿舍,金明和他的舍友正拿着饭盒跪卧在床铺上吃饭,通体的大铺,每屋足有二三十人,行李拥挤的叠铺在一起,每人只有尺余。潮湿阴暗,一股很重的馊味,当看见文正过来,所有人都放下饭盒,头齐竖竖的呆在那里,金明率先打破了僵持,起身下地,过来迎接文正,“这是咱们新来的李老师,是大学生。”所有的孩子才缓过神来,使劲鼓掌,笑容热情洋溢,“校长分配我教你们语文、历史、政治,还兼班主任,以后咱们就常在一起了。”文正和大家打招呼。所有的孩子都欢腾起来,文正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如此的受欢迎,受宠若惊,感动不已。
文正示意大伙赶快吃饭,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呢,这时才注意到孩子们的饭食,黑面馒头,饭盒里不是菜,而是菜汤,连土豆都没有,只是熬过的咸菜汤,放点葱沫,老师们的伙食与他们相比已是美食,“吃这些怎么能行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的伙食每月多少钱啊?”文正关切的问道。
“白面都是自己拿的,咸菜也是自家拿的,家里拿的都是好白面,可是我们吃的都是黑馒头。”金明愤愤的说。
“那不够吃怎么办?平时还补贴些什么吃的?”
“家境好的人都搬到县里去了,留下的不是有爹没妈,就是有妈没爹的,还有就是留守儿童,我两个礼拜有五毛钱的零花钱,算是不错,有的人一分也没有,当然有个别的能有一两块钱。”
文正听完,没在说话,用手示意孩子们快吃,自己转身离去,胸中一阵憋闷。
领下来课程表,文正骇然,原来自己带初二四个班的语文、历史、政治,一天六节课,一周五天满满的,加上班主任还有跟早晚自习,夜里还要查宿舍,工作几乎是连轴转。第一堂课同学们热情很高,当文正和同学们彼此做过介绍后,一些同学开始问文正问题,文正以为是关于学习方面的东西,没想到第一个同学站起来就问:“老师,听说城市里冬天人们用的是暖气,暖气是什么,是不是也像炉子一样把气点着了,我就想不通气还能点着了?”同学们一阵大笑,文正想了想说:“暖气呀,暖气就好比我们全村就升了一个大炉子,然后把烟筒伸到家家户户,每家每户用烟筒取暖,这个大烟筒就是暖气。”
话音刚落,另一个同学站了起来,“老师,火车是啥样的?我还没坐过火车呢?火车怎么能跑那么快呢?”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文正估计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离开过家乡,这里实在是太闭塞了。
“火车呀,汽车你们坐过吧,没坐过也见过吧!火车就是把几十辆汽车都穿起来,把他们放到固定的两个铁条上走路,不用过坑坑洼洼所有特别快。”
“那要是从铁条上掉下来呢,哪得多好的驾驶技术啊?”
“掉不下来……”文正真没想到问这么多,不知如何解释才能明白,“就像你们玩的滚筒圈,勾上了就掉不来了,当然有时候没勾牢也说不准能掉下来。”
“老师,听说大城市里有外国人,呵呵,外国人还有黑色的呢?”又有一个学生问,大伙一阵哄笑。
“有啊,白种人,黑种人,还有棕色人种。”
“老师,那有没有花色的人啊,我们家老母猪生下的小猪仔,有白的,有黑的,还有花的呢!”哈哈,全班大笑,连文正也被逗乐了。
“估计有吧,黑种人得了白癜风就是花的了……”文正顺便开玩笑道,逗的前排的女生们笑的前仰后合。
看来这节课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文正给留了个作文题目,让同学们下去写篇作文,题目是“我的××”,写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人,其实是想摸摸学生的写作水平,当然也和他中文系的出身有着一定的偏重关系。
当晚上自己在宿舍批阅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初二学生有的连基本的字都不会写,何况是写作,大多是些流水账或日记类的东西,旁边的吴廉庇老师笑着对文正说:“这里的孩子不比城里啊,他们的小学是在半放养的状态下度过的,小学老师就是农民,平时教课,忙时拉着学生给他干农活,教育质量可想而知。”
“嘿,老师也都是些半文盲,我小时候的老师把胖胖念成半半,听说教学生给自己长年在外的父亲写了份家信,收到信后,险些把他父亲吓死。”一旁的江春柱老师也插了一句。
“怎么写的?”文正笑着问道。
“姐姐妹妹肚(都)大了,家里的粮食狗(够)吃了,我和弟弟也上吊(学)了……”
还没等他说完,文正就笑的喷了出来,江春柱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说:“别笑,这是真事!”
此时文正打开一本作文,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春柱问:“你还在笑?”
“不是,我被这本作文的第一句逗笑了,哈哈……”,“第一句是 ‘我的母亲真没有良心’……”当文正再往下看的时候,笑容逐渐凝固,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的母亲真没有良心,母亲大大的鼻子小眼睛,准确地说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五岁的时候,父亲出外打工,家里经常来一个喝酒的大爷,他一来,母亲就叫我和弟弟出去买酒,后来有一天我找不见我的母亲,我和弟弟到处找,哭了一天,后来奶奶告诉我别找了,你妈跟人跑了,就是和那个喝酒的大爷跑的,从此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母亲……”文正带着极压抑的心情读完了这些。
“哎,这里穷,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经常正上课的时候,有人敲开门找某某同学,第一句话就是你妈跟人跑了,那些孩子们只是瞪着大大而茫然的眼睛,热泪扑滚,对突入而来的事件不知如何应对……”一旁的吴廉庇插话道。
超负荷的工作,没几天文正便累的病倒了,嗓子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躺在阴冷的屋里,离家数千里之遥,孤身一人,无亲无友,凄凉,无助,那位说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的校长并未露面,而同屋的几位老师表现的也漠不关心。
中午时分,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门推开后,竟然是金明,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位同学,文正点头让他们进来后,所有的孩子涌进屋里,一呼而上把文正围住,关切的问这问那,金明说:“老师你安心养病,我们听话不捣乱,不给咱们班惹事,我们等你病好了去上课。”说着拎过来一包吃的放在床头,有一袋奶粉,两瓶罐头,还有几袋方便面,文正知道这是他们把那一个月才有的块把毛钱凑起来买的,生气的让他们退掉,金明十分坚决地说:“老师,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您一定得收下,再拿回去我们每个人都会伤心的。”文正没办法才收下,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强忍着才没有在学生面前流下泪来。
几个星期后,文正已适应了不少,但是十分的忙碌,基本顾不上自己的事情,甚至都没有抽出时间来给丽惠写封信,不过在和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打交道的过程中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快乐,从而忽略了这里环境的艰苦和消息的闭塞。
一天教导处孙孜主任把所有的班主任叫到一起,让大家和学生补收资料费,一人八十,这对于这些赤贫的孩子们来说可是个大数目,全体学生都收齐了就会有三四万块钱,而且郑重其事的告诉文正他们,如果限时收不上来,就扣他们的工资。
当文正和学生们说收费的事的时候,学生们都蔫了下来,有几个同学已经变得眼泪汪汪,考虑如何和家长要这笔钱,家长又如何地去筹借。金明站起来对文正说:“老师,您不知道,根本没发过什么资料啊?”
“是吗?那我再去问问孙主任。”
当文正去问孙孜的时候,这小子憋红脸说:“是我说错了,是补收书费,你赶快收吧,上面催着要呢!”
文正又和同学们去说,金明和几个同学说:“书费他们早加过了,不但不用补,还得退呢,至今也没给退下来!”文正也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确实如此,他清楚这些课本是不会卖的比标价还高的,全国的教材都是统一定价。
当文正再次去和教导主任说明这些情况时,孙孜有些不高兴地说:“小李老师,你刚参加工作有些事情不懂,这是规矩,多少年都是这样,否则谁还花上钱去当教导主任呢?按我的说就是了,我给你三个学生的名额算是辛苦费……”文正不敢相信这个仪表堂堂,平时态度和善的家伙原来如此的贪婪,这么多学生都收起来足有三四万块钱,而他一个月的工资才三五百元,这是何等的一笔巨款。
文正厉声说:“这钱我不收,要收你自己去收吧,不但我不收,我还要和校长去反映。”
“嘿嘿……”孙孜冷笑了一声,“你反映去吧,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校长挣的是大钱,我挣的是小钱,国家每年拨的教育专款,加上李嘉诚、邵逸夫的扶助款项几十万,那是校长的,总务主任每年有几万块钱的采购费,教导主任也就这么点油水,你们班主任呢,也是通过我们每年打闹个几百块钱,不然谁争着抢着要当官呢,这是行业规矩,到县里市里的学校或是其他单位那油水才叫大呢,年轻人慢慢你就明白了……”说完拂袖而去。
文正冲着他的后背高声说:“我再重复一遍,这种魅良心的钱我是不会收的,我看你敢扣我的工资?”
“我不敢扣你的工资,但我会换个班主任收的,给上二三百块钱的好处他们都会抢破头的去干,那你在这里会被孤立死的……”
“你可要明白,我只是个支边的老师,不久就会离开的,你就不怕我给你捅上去?”文正也毫不客气。
“呵呵,就是让皇帝老子来我也不怕,别人也没有一个屁股是干净的。”这小子也气得的够呛,但是分明被文正的话有所震慑,显示出不安和焦躁后的愤怒,一脚踢开门走了,险些摔了个跟头。
最后这次收费真的取消了,看来教导主任并不是像他所言无所畏惧,此后在一个宿舍里两人也变得极为尴尬,而同时正如孙孜主任所言,文正成了所有老师孤立的对象,就连毫无经济利益可言的普通代课老师对文正也唯恐避之不及。文正坦然,他有学生们支持和爱戴就足够了,后来学生中盛传是文正逼迫教导主任免了全校学生的这次收费,当然此后同学们便更加崇拜这位年轻的小李老师了。
不久后,教育局长亲临视察,说是带来了助学扶贫款,学校食堂里竟然买了好几只羊,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煮炖的膻味弥漫了整个校园,家猫野狗聚而不散,真不知道他带来的扶贫款够不够这顿饭的花销,全校的人都动员起来,黄土铺道,净水泼街,完全是一副迎接皇帝的派头。几乎所有老师都去以坐陪为名蹭酒,只留下文正一个人看着好几个班的晚自习。
酒过三巡之后,这位官老爷突然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支边的大学生,非得让校长叫来,文正无奈陪了已经微醉的科级大老爷几杯,其他老师们都已被这久违了的白吃酒肉撑得群魔乱舞,唱的跳的哭的闹的,各显神通,丑态百堪。文正一个人走出食堂,蹲在一个角落里醒酒,一会儿,喝高了的江春柱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正好看见了停在门口的局长座驾,白色的三菱越野轿车,借着酒劲儿,爱不释手的抚摸起来,“别碰!”一声厉吓,把文正和江春柱都吓了一跳,原来局长大人出来小解,看见有人摸他的座驾。
被酒精刺激的江春柱也来了火气,“我摸摸,能摸破还是能摸烂?”
“你知道这车多少钱吗?摸坏了你这穷老师能赔得起吗?”局长不屑地说。
江春柱有心爆发,但是碍于人家是自己领导的领导,尽管已经气炸肝肺,还是悻悻转身离开,低声说了句:“又不是摸了你老婆!”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被局长大人听到了,“妈的,你说什么呢?”奔过来冲着江春柱就是一个耳光,被打急了江春柱也不管对方是谁了,两人在食堂门前就开始了混战,这时候校长跑了出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江春柱,人们都以为校长这是在拉架,没想到他竟然大喊:“局长,我给你抱住了,快过来打!”局长过来又是一拳,把江春柱的鼻子都打破了,顿时场面变得更加壮烈,映入眼帘片片殷红。江春柱大吼着去伙房拎出了菜刀,众人才一窝蜂的把他摁住,拉回了宿舍,占了便宜的局长大人启动火箭一样的白色座驾,高奏凯歌连夜奔回县里,校长和所有领导班子一直列队目送这辆白色战舰消失在夜幕之内,驶入了飘杳的九霄云外。
没想到这次举全校之力的超规格接待竟然以如此的方式结束,生气之极的校长当即宣布,江春柱不在担任英语老师,改去烧锅炉。文正示意说:“这样缺了英语老师,学生们的课就误下了,别人都教不了英语。”
校长气狠狠地说:“我宁可半年不上英语课,也不用他!”文正愕然。
当所有人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十一二点,文正还得去后面的学生宿舍去查看他们睡了没有,门窗关严没有,这是他每天的工作,直到所有学生入睡,他方能回屋安睡。当他走到初一女生宿舍时,听到里面大声喧闹,便驻足仔细辨听,只听见初一的班主任吴廉庇在里面,醉气汹汹地说:“老师今天跟谁睡呀?”之后便是一阵杂乱,学生们四散奔逃的尖叫声,和猪八戒逮媳妇的场景如出一辙,文正实在听不下去,又怕酒醉了的吴廉庇真的侵害了哪个女生,她们还都是人芽芽,容不得有一丝闪失。文正这才闯门而入,正看见吴老师一把搂住了好几个小女生,如鸡啄米般,样子十分丑陋,文正把这个衣冠禽兽硬是往出拉,这个小子还十分不愿意,托着发僵的舌头说:“别管我的……事!”文正对着他的尾椎狠狠踢了一脚,这小子狗叫一般滚了出来,被文正掐着脖领子拎回宿舍。
这几日发生的所有的事让文正不愿想,不能想,不敢想,真没想到这个为人师表、树一方楷模的地方竟然如此的藏污纳垢,若不是亲历,岂敢相信?所有的家长省吃俭用、望眼欲穿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哪料他们一下子如羔羊面对虎口,随时面临着盘剥与侵害,学习知识的好坏更无暇提及。文正下定决心,考研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刻不容缓。于是所有的闲暇都被他利用起来放到学习上,甚至连课余,上厕所,吃饭的时候都在背英语单词,早起晚睡比全校任何一个学生都用功,有时候礼拜天自己晚上一看书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天明,从天亮又看到掌灯,不敢浪费一点时间,整个人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当所有人听说他要考研时,都呲之以鼻,因为这里还从来没见过和听说过研究生呢?他们认为考研的荒唐程度不亚于有人宣称自己即将要成仙得道!
当别的地方刚刚入秋的时候,这里的冬天已经来到,一夜之间所有的草木凋谢,雪花伴着呼啸的北风洗劫了一切绿色,枯叶被卷成暴龙随风肆虐,遮天蔽日,狂风夹杂着巨大的沙粒吹刷着屋顶和玻璃,连粗大的树枝也被刮的吱吱作响,纷纷断落,怒号声如同魔鬼来袭,恍若世界末日。
礼拜天,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回去了,偌大的学校只剩下文正一人,周围方圆几里都无人烟,整个屋内如同冰窖,文正几乎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甚至还不如自己当年上高中时的那个寒屋。孤独落寞,分外的思念丽惠,由于交通闭塞,通信不畅,收寄一封信件需要月余,每次他都是给丽惠讲述这里环境如何清新,民风如何淳朴,学生如何可爱,并不讲自己的艰苦和烦恼,丽惠也是不住的鼓励,给他寄些考研的资料,这恐怕是他在遥远的北国,精神上唯一的希冀。今天他不禁感伤,提笔写下了一段文字:
丽惠,
见信入面,我恨不得马上飞回到你的身边,来洗脱我的相思之苦,恐怕不曾想到,你们还是在秋高气爽中赏满山红叶时,我这里已一片萧然,雨露沾衣,霜雪蒙面,整个校园只有我一个人,白昼沙遮眼、夜半鬼声冤,四周几有鸟兽、却无人烟,绵绵山无尽,茫茫草连天,任凭我放肆地呼喊着你的名字,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只有悠长的回音与我相伴……
写到这里,文正突然撕掉了信纸,揉成一团,这些牢骚的话语,自己说说还行,怎么能让丽惠知道呢?
白天还好,文正可以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可是漫漫长夜却熬不出去,因为这里的夜异常恐怖。有一次两三点钟,文正开着灯还在看书,听见窗外有女生说笑的声音,说说笑笑顺着窗跟从西面走去,文正觉得纳闷,礼拜天这里并没有人,而且还是半夜,突然想到宿舍西面是尽两米高的石头围墙,并没有路,如何穿行?
第二天夜半,文正正在看书,觉得头皮一阵冷麻,抬头看见走廊的玻璃上有一个人披头散发趴在那里正看着自己,虽然有些害怕,文正倒也想看清楚是谁在作怪,可能那些没有回家的学生做恶作剧,于是下地开门走了出来,当他一开门,发现旁边宿舍的门咣当一声关住了,但并没有听到脚步声。文正想,肯定是哪个老师提前到校来吓唬自己,并气汹汹的准备过去推门,走到跟前一看,门上还上着锁,此时的文正头发都倒竖起来,扭头跑回到自己的屋里,躲在被子里颤抖不已,用手不住的摁自己那个公鸡打鸣的闹钟,可是没多久他就又听到女人皮鞋的嘎登声从远及近,走到自己的门口,文正的心几乎跳了出来,生怕推门进来,四目相对该如何处置,对方一直都没有进来,而且整个晚上文正都没有听到皮鞋走出去的声音。
然而这里是上十天课休息四天,他还需独自度过两个漫漫长夜,越是害怕黑夜的到来,时间却过的越快,太阳好像稍稍露面就被月亮取代。文正闭气凝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门口,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风吹草动都觉得无尽的惶恐,他多希望今夜过的安稳,时间过到十二点整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哭号声,哭的撕心裂肺,声音之亮震耳欲聋,几乎能传出几里之外,文正的魂魄几乎出窍,然而哭声持续了近一个多小时还未停止,最后那个女人哭得吸吸咽咽,悲痛欲绝不忍离去,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文正喊了一声:“我只是路过之人,你的事情与我无干,若有什么冤屈,可托梦与我,再不要如此折磨人了!”哭声戛然而止,再无动静,文正也感觉身体好像轻松了许多,不在有一丝的怕意,顿时昏昏欲睡。
不久自己就进入了梦境,梦见一个头皮披散,浑身湿透的女子,只有十六七岁,对他说自己本是这里的学生,是被一个姓白的校长强奸,然后跳井而死的,井后来被填平,上面盖上了房子,就是文正现在住的宿舍,她被压的永无天日。第二天白天,文正去阅览室看历任校领导时,发现在1982年的时候确实有过一个姓白的校长。后来向看门房的袁老汉打听,才知道那个白校长突然在一天夜里失踪,二十年前老袁就是这里的看门人,还记得有一天半夜两三点钟白校长从大门口走出,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行进,两眼迷离,老袁和他打招呼也并不搭理,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当地史上的一桩怪案。
往后礼拜天的夜里,文正不再敢睡觉,一开始干坐在那里,后来开始给自己找消除恐惧的活物,那就是老鼠,整个屋里有几十只老鼠,平常排着长队而出,好像从不怕人,钻到文正的被子里、枕头下,或者肆无忌惮地啃噬他的书籍或脚趾,即使喊打它们,但数量众多,顾此失彼,毫不起效,讨厌之极。此时的文正倒是想起它们毕竟是个活物,可以与自己作伴,便将半个吃剩的馒头扔到地上,几分钟之内十几只大小不等的家伙鱼贯而出,正当它们抢的起劲时,文正把洗脸盆腾空扔出,有几只反应慢贪吃的家伙被扣在下面,叽叽咋咋,叫唤不停,鼓捣出不小的声音,这样一直延续到天亮,文正才把他们放掉。日后文正算是找到了对付恐惧之夜的办法,老鼠成了自己最危难时的伙伴。
这里的冬天用滴水成冰形容毫不过分,宿舍里也是冷如冰窖,每天定量一簸箕碳,也只能维持一两个小时,礼拜天的时候文正就拾一些干树枝来烧火取暖,还好这里的树枝倒是很多。最难过的是上厕所,每次在露天的旱厕了蹲一会儿起来的时候,整个屁股都冻的失去了知觉,文正真怕有一日把关键部位直接冻掉。越是寒冷,文正越要磨练自己的意志,他顶着风雪围着学校狂奔,直到整个脸和头发全部成了白色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准备回自己的宿舍。当他抬头看的时候,一个人瑟瑟发抖的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浑身已经让白雪覆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淑贤,真的是你吗?”
“人家来了好久了,也不知道你跑到了哪里,看门房的人说你在这里,我过来看见你疯跑,不敢打扰你的雅兴!”
“哎呀,冻坏了吧,赶快进屋!”在这里见到淑贤,文正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刚刚扑打完身上的雪坐定,文正就急着问:“你这是从哪来?怎么找到这里?”
“我在离这里一百多里的哈达圐圙支教,学校忙的一直没过来看你,今天才算抽出时间来,你可不要见怪……”淑贤仿佛有些歉意地说。
“支教?咱们系就这么一个倒霉名额,已经摊给我了,你怎么还支教?”文正不解地问。
“是我申请要和你到一个地方支教的,这两个地方属于一个旗县,这里的教育局把你我分到了两个乡镇。”
“你真傻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文正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的事,我没敢让你知道,怕你不让我来,把历史系的一个支教指标我占了,领导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都夸我觉悟高,有发展……”还没等淑贤说完,文正把手里准备递给淑贤的一缸冲好的奶粉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种地方……你得遭多少罪啊?”文正心疼地说。
看见文正生气的样子,淑贤一下子慌了起来,委屈的哭了起来,“在学校的时候,虽然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天天都能看到你,一旦毕业了我怕你在我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受不了这种煎熬,所以思前想后就做出这个决定,再说了你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需要人照顾 ,没想到他们没把咱俩分到一个学校……我那个学校老师少,再加上前一阶段上面有检查,我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才算忙完就赶着来看你……”
“淑贤啊,你知道我和丽惠的关系,你这是何必呢?你应该留在好一点的城市里。”
“我不图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如丽惠,也不想拆散你们,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你,我只希望天天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文正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几乎流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就像自己的亲妹子,如果真是亲妹子或者是丽惠他真想一把抱在怀里去疼爱去安慰。文正又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奶粉水,递给淑贤,低声地说:“快喝吧,都冻坏了吧!”
“你先喝!”淑贤欲要退让,文正拿起自己的水杯,“我倒上了!”
还没喝完,淑贤就张罗地上的树枝,准备生炉子,文正抢过来,让她歇着,这时淑贤从自己带的大包里拿出了一卷海绵,给文正铺到行李下面,不住埋怨,“这样的地方非把身子睡坏了不可,自己不懂的照顾自己……”然后又把文正的被罩床单全部拔了下来,连所有的脏衣裤都搜了出来,包括内裤和袜子,分别泡到几个大盆子里,等炉子上的水烧开好洗,文正知道拦不住她,也只好帮着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淑贤又从那个大包里往出拿东西,包括她能想到的所有吃用的东西,文正真不敢想象她竟然拿得动这么多东西,既心疼有责备地说:“你把你们那儿的商店都搬来了?”
淑贤边笑边说:“我那里比你这里方便些,我让我的学生送我上车,下车时又是司机帮着拿下来的。”
“司机估计从来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要是我们这大老爷们,人家谁愿意帮呢?”
淑贤白了她一眼,脸色绯红。
后来两人聊起了未来,文正说自己正在努力考研,争取明年就考回去,问淑贤有什么打算,可不能老死在这种地方,他希望淑贤也走考研这条路,淑贤摇摇头说:“我家条件不是很好,我不打算继续读了,想考公务员,有些政府部门需要韩语的翻译,相对好考些,我现在也在准备……”两人高兴的谈天说地,聊过去的事情,聊未来的希望,窗外冰天雪地,寒风怒号,屋里的炉火冉冉,暖意融融,至从来到这里,文正没有感觉过如此的畅快和温暖。
礼拜天的时候,文正把淑贤送上车,当汽车发动的时候,文正对淑贤说:“以后不要这么跑了,下周我去看你……”
目送汽车缓缓离去,尘土飞扬过后,淑贤枉然无顾地捂脸哭了起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难受,悲伤还是高兴,扭头向远处望去,文正还在那里伫立,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自己泪眼模糊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