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学校的传达室看有没有丽惠的来信,一如既往的失望。当他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他常常走神,不禁在想丽惠是不是和他一样也能坐在教室里学习,还是流落街头,或者受着什么样的苦难,她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有机会再能去找她的母亲吗?想到这些他的心一阵阵剧烈的难受,泪水早已悄悄滑落,赶忙偷偷拭掉,生怕旁边的同学看到。
其实丽惠这个时候已经坐在了省城一所高中的教室里,并不奇怪,这一年多来她和胡奶奶以及小薄玉相处的亲如一家,她通过收废品和给孩子们补课已经攒下了不少的钱,其实她一直都没有放弃继续读书的念头,胡奶奶知道了她的情况以后,也一直想着让她重返校园。这学期开学之前,胡奶奶就和丽惠说:“孩子,你应该继续上学,不考大学你这辈子就耽误了。”
“我也一直想继续上学,我这么拼命的干活也就是想多攒点学费,可是……”丽惠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可是什么?”
“这里哪所学校会要我?我又不是这里的人,我也没有正常的转学手续,这高中都得考进去才能上,哪有半路说想上高中,人家就让上的呢?”
“孩子,胡奶奶给你想办法,你别为难,任何事情都是人办的,这些年奶奶能撑下去,就是奶奶不认输、脸皮厚,不碰南墙不回头,明天奶奶就给你找领导去,我死缠烂磨,直到他答应为止!”
说完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丽惠紧紧握住胡奶奶的手,她是多么庆幸自己遇上了胡奶奶这样的好人。
第二天胡奶奶就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所高中,这所高中也是省级重点高中。她直接找到了校长,一个五十多岁打扮的很正式的男人,在办公室缓缓抽着烟,静静地听胡奶奶的诉说,一声不吭,似听非听,胡奶奶把丽惠可怜的遭遇讲述的更加可怜,希望这个人和她一样有恻隐之心。当她讲完后,校长还是不说话,慢慢地把烟拧灭,放在烟灰缸里。
然后对她说:“大姐,我听你诉说后也很感动,但感动归感动,任何事情都得有个规章制度,如果所有的学生都因为可怜就招了进来,我们学校早就挤破了,你也知道,我们是省重点高中,别人差上一分就得花上万块钱的赞助费,每年说情走后门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再说她又不是本地人,有没有转学手续,没有学籍以后是不能考大学的,即使这些手续都有了,外地学生光借读费就得交上万块钱,所以说……您还是到别的学校去看看,我这里实在也没办法啊!”
“校长,我知道难办这不才求你嘛,你的一次开恩,就等于挽救了一个孩子的前途啊!这孩子学习好,肯定不比你这重点学校的学生差,以后考上好大学不是也给咱们学校长脸吗?我让孩子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哎……我确实办不了啊,我还要给老师们开会呢,你走吧!”校长下了逐客令之后就要出门。
胡奶奶看着人家要走,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别的,就有些撒泼地说道:“这事你一定得给我办了,否则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校长也没理她,到会议室开会去了,胡奶奶就蹲到会议室门口,校长开完会后出来一看胡奶奶还在,就皱了下眉头,没理她向周围的一家饭店走去,中午他要请教育局的领导吃饭,胡奶奶也一直跟着他进了饭店,坐到了一起,教育局长问道:“这是?”
校长还没说话,胡奶奶就抢着说:“我是学生家长,校长今天说要请我吃饭。”
校长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教育局长却说:“好啊,我们老师、领导、学生家长就要打成一片,多交流多沟通,才能把成绩搞上去,我觉得你们学校开了个好头。”
吃完饭校长回学校,胡奶奶也跟着他,他午休,胡奶奶就蹲在他办公室外面,下午他去哪里胡奶奶也一直跟随到哪里,晚上下班后,校长回家,胡奶奶也跟着后面,校长生气地说:“下班了,我要回家,你干什么去?”
“我也跟你回家啊,这个事不办我就吃在你们家,住在你们家”。
校长实在没办法了,他还真没见过这样人,报警吧,一个老太太估计也怎么不了,只能苦笑着说:“好啦,好啦,开学让她过来吧!”
胡奶奶高兴的有些结巴地说:“那学籍的事呢?以后能考试吗?”
“我给补办一个就行了,当然能考!”
“那还要借读费吗?”
“不要了,你也交不起!”
胡奶奶高兴的直作揖,“谢谢校长啊,谢谢!真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一只手直抹眼泪。
“这孩子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上心?”
“我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是一个和我毫无关联却比亲人还亲的人。”
校长不知是感动还是不解,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新学期丽惠无比高兴的又接着上了高二,虽然中间隔开了一年,但是由于她基础好,再加上分外的珍惜这次重返校园的机会,非常刻苦努力,很快成绩又名列前茅。每天晚上她还给孩子们补课,礼拜天仍抽时间收别人已经给攒好的废品,其实她就是想给自己多攒点以后上大学的钱,甚至为薄玉和胡奶奶的未来考虑。
文正竟然学会了喝酒,一向节俭的他,这个学期不像以往那样捉襟见肘了,因为一个假期他和长生每人挣到了六百块钱,当然长生最大的收获是遇到了真爱,赢得了爱情。有时候,长生和文正会出去到小饭馆喝上一碗刀削面,有一次礼拜天,两个人买了一瓶二锅头,几两花生米,在山后面的湖边对饮,其实初一的时候在那个寒窑看场子的时候就和福旧老汉喝过酒,但是当时他们还不明白这又苦又辣的东西怎么会让福旧老汉那么钟爱?今天,两个人都为了思念各自的心上人,大口的酌饮起来,才体会到了这个东西的好处,让他俩变得兴奋,变得畅快,大声的说话,痛苦的歌唱,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泣然。可以说文正对丽惠的思念变得不能自抑,更不可割舍,这种思念如影随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
一块儿喝酒的还有同宿舍的两个同学周强和郝刚,这也是文正和长生的好哥们,他们四个人经常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同学们都叫他们“四人帮”,但这个“四人帮”是班里学习最好、人品最好的四个人,同学们都很看重的四个人。喝得有些晕乎的文正又唱起了丽惠曾唱过的《灞桥柳》:
灞桥柳 灞桥柳
拂不去烟尘系不住愁
我人在阳春
心在那深秋呀
你可知无奈的风霜
它怎样在我脸上流
它怎样在我脸上流
灞桥柳 灞桥柳
遮得住泪眼牵不住手
我人在梦中
心在那别后呀
……
这歌声悲凉婉转,如诉如泣,周强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几个人都有些纳闷,长生不解的问:“文正难受是因为思念丽惠,我难受是想念塔娜,你哭什么?难道是为我们伤心?”
“才不是呢!我是为我自己伤心!”
“你也有伤感的事情?”
“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两能遇见好姑娘?”
几个人才明白,这酒原来把一向不善言谈,从不表露心事的周强也喝得伤心动情了。
周强呡了一口,慢慢地讲起了他的故事。
“小时候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娟,和我同岁,但长的比我高比我胖,在一块儿玩老欺侮我,说实在话我从小就怕她。有一次我们在河滩里玩过家家,几个男孩子都不愿意和她扮两口子,我专门刺激她说:‘你这么厉害,谁敢娶你?长大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她一反常态,并没有打我,而是自己一个人伤心的哭了起来,哭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慌了,周围的小朋友都责怪我,我实在没办法,为了能早点玩,我就随便说:‘好了,好了,我和你扮两口子。’但她接着问:‘那长大以后呢?’我顺便就说:‘我娶你!’‘那咱们拉钩!’‘拉钩就拉钩!’她破涕为笑,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后来小伙伴们都称呼她为我的媳妇,哎,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欺负我了,而且还经常照顾我。有一次都上小学了,我们一起去山上抓刺猬,突然我感觉脚下软绵绵的踩住一个东西,低头一看,险些没把我吓死,一条花蛇缠在了我脚腕子上,我当时的七魂六魄都没了,小伙伴们也都吓得不知所措,只有小娟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蛇的尾巴扔了出去,从那以后我不再讨厌她了,反而有点喜欢她,偷偷的看她,原来她那双毛乎乎的大眼睛真好看。上小学时我们一同去学校,一同回家,一同玩耍,山上的沙棘熟了以后,我两把最稠的枝子摘回去,压汁喝,她常常从家里面偷上白糖一多半放到我的碗里。后来上初中,两个人都大了,便不好意思常在一起了,甚至话也不咋说了,可是每次老师留作业时她都抄的整整齐齐,因为我马马虎虎,老忘了老师留的作业,我去看她的作业题目成为一种自然,话也不说拿过来就看,有时候我自己记住了题目,不去看她的,她就会心神不宁地不住地瞅我,我用眼神告诉她我知道了,她才会安静下来。后来我上高中了,她父母不在供她了,说女孩子读多少书也没啥用,不如早早嫁个好人家。每次放假回去,她都去找我,让我讲学校里的事和外面的天地,两人总有聊不完的话。我发觉她不敢用眼睛盯着我,有时候害羞的手脚无措,脸老是红扑扑的,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她的厉害模样,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她竟然变得羞羞答答,柔情万种。每次都是在他父亲不断的催促和犀利的目光下我才灰溜溜的离开。去年我回去,她告诉我家里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说是一个矿主的公子,我当时并没有当作一回事,还开玩笑地说:‘小娟要作金凤凰了,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贫贱之交啊!’没想到她当时就哭了,哭的很伤心,我慌得不知所措,想尽所有安慰的语言,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问我还记得小时候说过要娶她吗?我心乱的无言以对,用手扶住了她已靠在我肩上的头,使劲地说:‘嗯,记得,可是那是小孩子说的话啊!’她泪眼婆娑地说她一直把那句话当成誓言。我安慰她说:‘咱们还小,家里面也就是随便说说,你不同意,能逼着你嫁吗?’在月光皎洁的小河边,我两又海誓山盟,那一晚我们都献出了初吻。今年假期回去,我去找她,结果她家人说她已经嫁了,我不相信,追问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他们说是真的,小娟不愿意,她父母图人家的彩礼,硬是强迫她嫁了过去,听说小娟临娶走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还托人给我带了封信,‘没有办法,我背叛了我的誓言,如果我遭受的所有惩罚能换来对你的弥补,我宁愿承受这世上最大的不幸,我用一生的眼泪永远为你祝福,不管何时你都要记住有一个泪作的人默默为你翘首祈盼!’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不能控制,发疯似得跑遍了我们曾经一起玩耍过的河溪山野,一声声无助的仰天高呼她的名字小娟小娟……”
远方飘来一首《妹子再好也是人家的人》:
三春里那个黄了风哎哟哟哎数九地个冰,
难为不过那人呀么哎哟哟哎想亲亲,
哎嗨想亲哟嗬亲。
马茹茹那个开花随个风风,
妹子再好是人家的个人。
黄缨缨的鞭子黑格溜溜的马,
一对对那个毛眼眼哥哥咋丢下。
樱桃虽那个好吃哎哟哟哎树呀难那个栽,
心里有那个话呀么哎哟哟哎嗨口难开嗨,
哎嗨口难哟开。
干嘞草那个填在灶火里,
咋就烧不热个妹子我个烧不热个你。
山沟里的水呀背洼里那个花,
天仙样呀个妹子我咋丢下,
天仙样呀个妹子我咋丢下。
……
周强听到这里竟然抽泣起来,猛然止住哭声,又呷了一口酒,望着远方说:“我要是不努力就对不起小娟那拳拳情义啊!”
长生几个人回宿舍睡觉去了,文正感觉自己还算清醒,怕浪费了时间,便拿着书到班里上自习,可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觉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自己的上下眼皮努力挣扎了几番,还是亲密的合在一起,不久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等他醒来窗外已是灯火闪烁,教室里漆黑一片,只是在桌角放着一只蜡烛,火星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地闪动,旁边的桌子上也趴着一个人,睡着了,是自己的同桌阿瓦尔丽欣。他知道学校十点以后就统一熄灯,现在肯定超出了十点,看来自己整整睡了一个下午。桌上有一个水杯,里面满满一杯水,他知道这是阿瓦尔丽欣给自己准备的,怕他醒来口渴。文正咕咕的大口喝了起来,旁边的丽欣被这声音吵醒,揉揉眼睛说道:“你醒了?怎么喝这么多的酒?整整睡了一下午,我怕你渴,到宿舍把我的水杯拿来了。”又笑着说“我爸爸每次喝完酒醒来都要喝水……”
文正有些责备道:“你怎么不回宿舍,也睡在这里?”
“我怕你喝多了有什么事,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后来就睡着了……”
“哎……赶快回宿舍睡吧!”
两人锁门,阿瓦尔丽欣回到了就在校内的宿舍,文正顶着星斗回自己的住处。
想到阿瓦尔丽欣,自己的心头一阵烦恼。她是新疆人,由于父母是在附近的军队供职,所以她也就在这里上了高中,她是那种典型的维吾尔族形象,浓浓的眉毛,大而黑的眼睛,长睫毛,高鼻梁,特别是她的皮肤特别白嫩,完全是白种人的样子,一副天生的中亚美女模样,娇艳的让人心跳。高二的时候,文正和她成了同桌,和所有人一样,这个年龄段的男女很少说话,文正的话本来就少,两人基本不怎么交流,就是偶尔出入的时候,她会轻轻的说:“麻烦,请让一下,”之后又会说,“谢谢!”这种礼节对大多数出生农村或县城的学生们看来很是新鲜而繁琐。除此之外,文正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也并没有为她的美貌而多加留意,因为文正心中的空间已被丽惠占的满满的,而且永远都倒不出来,容不得别人有一丝一毫的占据。
后来文正感觉自己的书每次都整理的整整齐齐,他也并不在意,再后来她的书慢慢和阿瓦尔丽欣的书混在了一起,而且天天都非常整洁的摞在那里,自己的桌子也被擦的干干净净,丽欣常常有意无意的用眼睛偷偷看自己,那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文正赶快避开了那火辣辣的眼神。有时候文正和丽欣的胳膊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文正马上拿起,而丽欣洁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这个年龄段的男女非常敏感,文正其实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有一次,文正在拿书的时候,一个笔记本滑落,正好打开,这是阿瓦尔丽欣的笔记本,很考究,文正是用不起这样的本子的,他本打算合起来再放上去,可是他一不小心瞥见里面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我忍不住去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在乎你的一笑一颦,你忧郁的眼神,儒雅的气质,永远都干净整洁的衣着,特别是你的善良与真诚,让我留恋和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让我在梦里无数次呼喊你的名字,文正,文正,文正,我那么的爱恋和心动……”
文正一阵剧烈的心跳,赶快把笔记本放到原处,顿然感觉心中窒息,从那以后他明白了阿瓦尔丽欣的心意,更加躲避她的眼神,甚至一些不必要的来往。从实际上来说阿瓦尔丽欣的条件不错,成绩和人品都很好,看出来对文正也是全心全意,她那种异域的美几乎和丽惠不相上下,但是文正和丽惠那种炙热深情是从小在一起形成的,那是同甘共苦、息息相通的结晶,那是心灵与心灵的碰撞和交融,这是世界任何其他人都代替不了的,不管是谁,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撼动丽惠在文正心中的地位。
高三的生活,很紧张,日子过的很快,几乎无暇顾及身边的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事情,文正和长生偶尔也喝酒,文正还常常抽时间去山后的湖畔,在那里安静的回忆或者纵情的高歌,把对丽惠的思念全部释放在这里,回到教室里便埋头于书山题海中。长生比文正幸福多了,除了学习,她常常与萨仁塔娜互通书信,鸿雁传递着她两的思念与深情。
一天,文正和长生放学后正往自己的宿舍走,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文正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二龙,文正和长生欣喜异常,他们已经快两年没见面了,三人是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后来二龙辍学,联系少了,可是每次文正回家都要回去找二龙好好聊聊。高二那年冬天文正回家去找二龙,才知道他去后套打工去了。眼前的二龙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了,很帅气,蓄起了一撮小黑胡子,十分阳刚,穿着也很时兴,已经全然不是上学时那个受尽侮辱,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二龙了。
三个人在一起寒暄了半天,文正瞅见二龙身后还带了一个姑娘,十分白净,小鼻子小眼,很玲珑的感觉,但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就问道:“二龙,这是?”
二龙嬉皮笑脸地说:“我媳妇,叫英子。”
“啊?”文正和长生都不解,怎么能叫媳妇呢,应该叫对象或女朋友才对。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文正和长生,以前给你讲过的。”二龙给英子介绍,那女孩也很大方地向两人微笑点头。
长生问“玉林姐的病没事了吧?”
“没事了,彻底的好了,而且也不像过去那么忧郁了。”
文正和长生听了都非常高兴。
“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文正和长生带着二龙和英子到一家小饭馆坐了下来。
文正拿过菜单就要点菜,二龙抢过来说:“我来,今天我请你们,我已经自食其力了,你们还在上学。”
文正倒也没抢,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不着生分。
酒过三巡之后,文正开始问二龙这几年的经历,长生也调侃道:“二龙,你是怎么找上这么好的媳妇的?”
听到长生的夸赞,二龙一下子更加兴奋,有些沾沾自喜,英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哎,说来话长啊……”二龙开始讲自己这两年的经历。
“初中不上以后,我就回家赶着毛驴卖我的酱油醋,也挣不了多少钱,那时候姐姐有病,我也走不开,也就没出去。后来,姐姐的病好了以后,这还全亏了你两……我也觉得自己不小了,就打算多挣点钱,又不想下那个黑窟窿,父亲就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去后套打过短工,那里有成千上万亩的麦田,收庄稼需要帮手,就让我也去试试,如果短工结束了,就想办法学点手艺。我就只身一人去了八百里后套,那里的活也真多,虽然苦重点,但是亮堂啊,当地家家户户有拖拉机,我就偷偷的学人家开拖拉机,后来麦子收完了,人家就辞退我们这些打短工的,我眼看就没活了,就顺口说我会开拖拉机,因为他们用拖拉机往回拉麦子,这样的话能干上一秋天呢,结果就把我留下来了。以前我只是偷偷看别人开,自己没开过啊,不过也不难。谁知我第一天开拖拉机就出事了,当时我拉了满满一车麦子,正好是下一个大坡,一旁是悬崖峭壁,一旁是万丈深渊啊,突然刹车失灵了,那车就像飞一样从上往下冲,把我当时吓坏了,有心说跳车逃命吧,可是一想,这车和粮食要是掉到沟里,我赔不起人家啊,没办法,舍命不舍车,我扭动方向盘,风驰电掣一般开了下来,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手脚冰凉,浑身都麻了,可是由于这一幕,人们都说我的驾驶技术高超,在当地一下子出了名。”二龙说着用手揩了揩头上的汗珠,又大大地呷了一口酒。
“哎呀,你小子真是不容易呀,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拐骗上英子的?”文正开玩笑道。
“我两啊,那叫一见钟情。我在英子她们家干活,她家种了好几百亩小麦,那个时候英子也正好不上学了,回到家里,干活当中一来二去,我两就好上了……”说到这里,他狡黠地笑了笑,接着继续讲“后来被她爸发现了,说我勾引英子……结了工钱,把我赶了出来,那是个晚上,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村外,想自己的下一步,没个着落啊!在村口徘徊了一阵子,只见远处有人跑来,我以为她爸追来了,吓得我又要跑,却发现是英子,她气喘吁吁地跟我说,要跟我一起走,不管到哪里都要跟着我,我两就私奔了……就这样我两就去了后套市里,过上了日子,我还真是佩服英子,她对爱情的大胆和勇气,当时我心里就暗自发誓不管富贵贫穷,不管灾难疾病,我都要和她过一辈子。”二龙说到这里,深情地看了看英子,英子竟然害羞的满脸绯红,把头低了下去。
“等到了市里,我两才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啊,我没啥技术,就依靠站桥头干点体力活,经常好几天都揽不上一点活,还要交房租,日子过得别提多恓惶了。有一天我回去,看见英子在抹眼泪,我一问才知道,面袋子都空了,我们断粮了,你想想英子家有堆满几院子的麦子,为了跟我,背叛家里,竟然和我过起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哎,没办法,我们攒了几个路费就又回到匈奴村,解了燃眉之急,再从长计划吧!回到家里,我试着在街上开了个调料铺子,油盐酱醋啥的都卖,没想到生意还挺好……现在啥也不愁了,后来一想,英子跟上我没有明媒正娶,我竟然连身新衣裳也没给买过,这不,抽时间,我两来县城扯衣服来了。”
“应该的,你要好好对待英子,离家那么远,她岁数还小。”长生嘱咐道。
吃完饭,小两口卿卿我我地走了,文正看着她们的背影,好生羡慕她们的幸福恩爱。同时也感叹,时间仅仅过了几年,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龙已经成家立业,过上了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生活,命运的轨迹让他们走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
冬去春来,高考已一步步临近,班里的同学这个时候两极分化特别明显,学习好一点的同学正在努力发奋,好提高自己的成绩,能够考个好点的大学,而明显和大学无缘的同学开始变得放纵,有些人一下子就扮演着变色龙的形象,一改往日的稳重与谨慎,要么逃课,要么抓紧向自己暗恋的人表白,班里已经变得闹闹哄哄。上晚自习的人越来越少了,一天,秦犇竟然来上晚自习了,这个平时课都很少来上的家伙,在社会上瞎混,不来学校倒也是好事,大伙都恨不得永远不再见到这个瘟神。大晚上的突然出现,让班里所有人都陷入惶恐中,至从他捅死了符波无罪释放后,大伙都知道县长公子是一个杀人都不用负责任的主,这样的人谁能不怕?
秦犇酒气熏天地走到文正跟前,“给爷滚出去!”没等文正起身就把文正一把拉起推出教室,他坐下来,开始对阿瓦尔丽欣动手动脚,之后又让所有人都出去,其他学生蜂拥般挤出班门,他把门反锁起来,里面传来阿瓦尔丽欣大声的呼救和哭喊声,心急如焚的文正马上跑去找老师,可老师来了以后连门都不敢叫,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又去找校长,校长也不敢管啊,同样跺着脚不知所措,文正提醒他马上给丽欣的父亲打电话,才点醒了他。丽欣的父亲是附近一个部队的政委,若是出了事,校长同样担待不起啊!十几分钟以后,一辆军车就直接驶到了教室门口,丽欣父亲和几个军人把门踹开,才把衣衫不整、脸色惨白的丽欣解救出来。秦犇还在大骂,但随后便是声嘶力竭的哭号声,这家伙被几个军人打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当得知丽欣并无大碍后,才放过了他,若不是他老子是这支部队驻地的“百里候”,此事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
高考终于到了,凭文正平时模拟的成绩来说,他是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的,所以他在学校里很出名,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名声竟然也给他带来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险些是毁灭性的。在考场座位排序的时候,一般人都认为是随意排序的结果,可偏偏文正后面坐的是秦犇,一个学习最好的和一个最差的坐到一起,这恐怕不是随意排序的结果。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文正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倒不是和别人一样是因为紧张,而是秦犇明确的告诉了他:“把所有的考题都给我抄上,不然爷弄死你!”而校长也破天荒地屈驾找文正谈了话,说一定要争取让秦犇上大学,这是政治任务,文正不明白这政治任务为什么偏偏落在他身上?而这样做他有什么好处?
文正带着巨大的心理负担上了考场,可是考场上的事比他想象的还糟,整个考试当中,秦犇不住的拿笔捅他的后背,自己根本就不能安心答题,特别是一向比较突出的数学考的一塌糊涂,同时监考老师还博采众长,汇集周围学生的答案雪片一样落到秦犇那里,文正终于明白校长所说的政治任务的含义,也明白了那些把高考作为唯一出路且认为无比神圣和平等,针对的只是像文正、长生这样寒窗苦读的学子们。
带着像逃亡一样的心态,文正收拾行李回了家,一个月后成绩出来,到时候就真正知道自己的命运该向何处发展,长生去了草原,他去见日思夜想的萨仁塔娜去了,而文正必须利用这个假期多挣点钱,这样才能应付日后上大学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