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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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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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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连载

第三十一章 香消玉殒

至从文正入狱后,丽惠的病情开始逐渐加重,而且恶化的很快,最后医院的诊断书下来是宫颈癌晚期,丽惠迅速的消瘦,身形憔悴。当赵青竹得知后,马上赶到了医院,不清楚丽惠怎么一下子得了这种病,但清楚这是由于文正入狱引发的,心里更是愧疚和难受。面对这个女儿,她其实更加的疼爱,真希望自己能够替换她,好让她年轻的生命之花能够重新绽放。握着丽惠的手,赵青竹泪流满面,“孩子,你这么年轻,连婚都没结,怎么能得这种病呢?”

丽惠颤颤巍巍地说:“我四岁的时候奶奶去世,父亲身体残疾,拉扯不了我,更没钱供我上学,为了我的前途,把我送给了邻村的村支书收养。八岁的时候我被他欺负了,之后不断的被他和他的儿子施暴,而养母又每次都往死里打我……这就是我的童年和少年,高二的时候由于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偷跑出来,边收破烂边继续学习,眼看就要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去文正支边的地方去看望他,结果半路上又被拐骗,被三兄弟轮番侮辱几日,几乎没活过来,当时医生就告诉我有可能得这种病,而且终生不能过夫妻生活,不能生育,那时我和文正已经订婚,为了他的将来,我又离他而去,偷偷来到公司打工……”

赵青竹听到这里,一把把丽惠搂在怀里,“我那苦命的孩子!”哭的几乎昏厥过去,而丽惠就像小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里尽情的痛哭,此时的悲怆,足以令草木哀伤,风云忧怨,天地动容。

赵青竹再也控制不住,“丽惠,你知道你的妈妈她……”没等赵青竹说完,丽惠哭着说:“我到成都找过她,可是已经没有赵青竹这个人,我从小到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她,不管多么艰难都能挺过来就是因为我一直怀揣这个希望,可是当我找到妈妈的时候,她却不愿认我……当然我也知道她的难处……”说到此处丽惠泣不成声。

赵青竹抱紧丽惠哭着说:“丽惠,我就是妈妈啊,是妈妈太自私,妈妈对不起你啊!”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了,母女连心,那种世界上最亲密的感觉用不着太多的确认。之所以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帮你,就是我天天都想有你在身边的那种感觉,那是我希望得到的最大的幸福,也是我永远的梦……”丽惠再次哭的说不出话来。

赵青竹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的女儿,紧紧地握着丽惠的手放到自己满是泪水的脸上,她多希望此时丽惠能喊自己“妈妈”。半晌,赵青竹对丽惠说:“你不要害怕,妈妈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你治病,给你请最好的大夫。”

丽惠淡淡地说:“大夫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啊,我不缺钱,遗产继承我就有十亿多,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穷最不幸的人,不是钱能代替了一切……”

赵青竹愕然,说不出话来。丽惠睡下后,她独自走到走廊,拨通了远在国外的儿子的电话,“思北,你回来吧,丽惠癌症晚期……”接着抽泣起来。

对面停顿了片刻,“怎么会这样?她一直不是好好的。”

“回来再和你解释吧!”

“可是,妈妈,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不想回去,何况当初是她让我伤心欲绝离开的……”

“你想想,丽惠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她之所以拒绝你,是因为有迫不得已的难处。”

“有什么难处?”

“她是你的亲姐姐。”赵青竹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事到如今,她不能让丽惠再这样无名无分的度过人世间这最后的时光。

对方沉默了片刻,如同经历了远渡重洋、山水相隔那样遥远漫长的煎熬,随之便哭喊道:“妈妈,让丽惠挺住,不,让姐姐挺住,我马上联系这里最好的医生,买最先进的抗癌药物……”思北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断的化疗,丽惠已经变得极度虚弱,整个人消瘦的只有六七十斤重,面色惨白,几乎不能进食,每天只能用液体维持生命,巨大的疼痛轮番折磨着她,打杜冷丁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高,大夫早已下了病危通知书,丽惠的时间不会太长了。赵青竹和思北日夜守护在床头,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自己的亲人即将面对死亡,自己却眼睁睁地等待它的发生而无能为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欲绝不是亲历者又何尝能体会?赵青竹只能黯然流泪,不断的用棉球蘸水滴在丽惠干裂的嘴唇上,现在的丽惠已经很少说话了。一串眼泪掉在丽惠的面颊上,滚烫而透骨,她睁开眼睛,用极其虚弱已经如枯枝一样的手握住了赵青竹的手,却是那样的有力,“妈妈,我现在感觉很踏实……妈妈,我从小就希望有人抱着我入睡……我最怕孤单、黑暗……”赵青竹一把把丽惠搂着怀里,泪水倾泻而下,温思北也扑了过来,哭着喊“姐姐……”,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丽惠再也不能说话了,下午的时候长生和玉林来看望,长生哭着问丽惠有什么事情交代自己,丽惠极其费力的用手指指西方,又指指自己的心,说不出话来,长生问道:“你是不是想见文正啊?”丽惠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微微点头。

葡萄园中,文正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梦见在寒冷的冰雪世界里,丽惠正瑟瑟发抖的在狂风暴雪中进行,风雪之大如同世界末日,随时可能把她娇弱的身躯埋覆,文正顶着风雪,把丽惠抱起,而丽惠刹那间竟然变成了一株草,文正一声大叫从梦中醒来,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此时阿瓦尔丽欣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长生给我打电话,说有紧急事情和你说,十万火急,这不我马上开车就过来了。”文正和外界几乎不联系,偶尔给家里或长生打个电话也是用丽欣的手机。

拨通长生的号码,“长生,有什么事吗?”

“文正,你马上回来一趟,丽惠病危!”

“什么?”手机几乎从文正的手里滑落,“丽惠她在哪里?丽惠她怎么了?”文正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哎呀,一言难尽,丽惠其实一直就在咱们这个城市,就是当地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公司老总就是她的母亲……一直以来我给你的接济也都是受她嘱托,她现在在省第一医院,癌症晚期,你快些来,否则……”文正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什么了,慌忙就往门外跑,阿瓦尔丽欣追了出去,“我开车送你到机场,坐火车得走好几天。”

“可是,机场离这里要有六七百公里呢?”

“那也没办法,这是最快的途径了。”

文正几乎疯了一样,“快,快,快发动车。”

一天后,文正所乘坐的航班终于降落在了北方省的机场上,对于文正来说恍如等待了一个世纪,她打车去往省第一医院,不断地催促司机开得快些,后来连司机都有些发火了,“哥们,你是不是坐飞机坐习惯了?这是出租车,能跑出飞机的速度吗?都这么快了,还让加速,你不要命了?有什么事比命更重要的?”

“同志,生离死别,这就是命的事啊!”

整整一天,丽惠的心脏几次停止了跳动,但是她却一直咽不下那口气,迷离的眼睛一直盯着西面的天,连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她硬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等待见文正最后一面,连她的老父亲闫六九都看不下去女儿的痛苦,哭着说:“丽惠,我孩子就闭眼走吧,你不要再等了……”老人家像孩子一样放声的痛哭起来。

当文正飞奔到丽惠的病房时,所有的人都围在丽惠的病床边,文正一头冲过去,握着丽惠的手哭道:“丽惠,丽惠……”丽惠的手动了几下,惨白的眼中滚下两行热泪,嘴角带着轻轻的微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病房内哭成一片,文正捶打着自己的头,“为什么?为什么?”哭的昏死过去。

百无聊赖,伤痛之极,文正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按丽惠的遗愿,注册办理了以丽惠名字命名的“丽惠助学扶困基金”之后,便起身南下,去寻找在终南山出家的小军,此时的他,红尘之心随着丽惠一同而去,凡胎肉体内早已空空荡荡,所有人世间的利利禄禄、恩恩怨怨、纷纷扰扰都将化作尘泥,再无留恋。家人生活都有着落,爱人先他而去,可以说是了无牵挂,自己要像小军一样面对孤灯佛影,了此残生。

当这位虔诚脱俗的僧人听到丽惠已逝的消息后,背身掩面而泣,不尽的悲怆,口中吟念:“佛祖啊,让我这颗慈悲之心去度受苦受难的人早升极乐……初半劫灭,后半劫生;觉身为碍,销碍入空;空色既亡,识心都灭;身心轻安,苦因已尽……”

得知文正亦打算在此出家时,小军意味深长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家为僧,若尘缘已尽,还要看有没有佛缘,终南山极处,逍遥观内有一玄真道长,能卜知过去未来,你去求他,看佛道两教,缘近其谁?不过玄真道长来去无踪,实难见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群山拥翠,绿如浓黛,山高谷幽,古树参差,泉水清碧,松涛声喧;越往高处,云雾缭绕,冷风透骨,悬崖峭壁处,苍松翠柏,鹰翔鹤鸣,猿啸蝶飞,风从头顶过,云在脚下飘,烟霞郁丽,宛若仙境;至高之处,冰霜覆盖着整座山峰,与天际红日相连,霞光映衬着冰雪,晶莹剔透,放眼彤红。此情此景宛若仙境,在自己从小到大的梦里曾无数次清晰的出现过,难道自己真的来过这里,还是天意?文正十分惊愕!

等过午后,仍无人影踪迹,文正不由自主渐生困意,倚在一棵大树上昏昏睡去。梦中一位须发皆白,飘及腰际的道人盘坐古松之上,脸色如同这霞光一样红亮,“我早已在此等待,你终于来了?”文正纳闷,这正是自己高烧时在医院梦见的那位道长,紧接着就是如同当年一模一样的梦……

文正从梦中惊醒,这个从小到大已经梦过多次,内容情景一模一样的怪梦,原来文正并不以为然,可是,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梦的含义,看来上天已经注定了一切,此时此刻,文正心灰意冷,只求这轮回快些到来,早日与丽惠团聚。想到这里,文正转身走到悬崖之颠,头也不回,纵身而下,耳边风声飕飕,万物尽览眼底,整个身体飞翔起来,从未有的舒展和轻松,仿佛看见了崇山峻岭外黄土高原上那一排排的窑洞,那黑漆漆的矿井,田垄里童年的丽惠和自己拉手飞奔,笑声响彻山谷,响遍大地,穿越苍穹……身体极致的放松,已经轻如鸿毛,此时一只大鹤腾空而起,驮起文正,一声鸣唳,向西方的天际飞去……

文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山中草堂,四周清幽,如同仙境,面前正是那位慈善的道长,正欲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的厉害,坐立不起,道长摆手示意文正不要动弹。文正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仙长,是你的大鹤救了我?”

“大鹤?贫道在山中崖上采药,见你悬于藤蔓之上,还有些气息,才把你背了回来。”

“您既然知道我的前世今生,为何还要救我?”

“前世今生?你我初次谋面,我不知你的任何信息,年轻人,什么事情能大的过生命,让你如此想不开呢?”

文正便把自己的经历和奇怪的梦境讲述了一遍。

道长听后先是惊愕,之后放声大笑,半天不能自抑,“既然你说是在梦中见过我,我在终南山归隐已经几十年了,很少见到人,今天却又偏偏救了你,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人……我是凡夫俗子,既不知你的前生,也不晓得你的来世,但是我们道家之人只修今世不讲来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抛弃?你钟意的人是先你而去了,但是人生在世岂是这一处的牵挂,你的家人、挚友、所有牵挂你的人,他们将面临怎样的伤痛?这些人的缘分你此生还未续尽,你要担当的起来这人世一遭的责任,此生都要落下这么多的遗憾,何谈来世?难道你的爱人用其一生源源不断、倾其所有对你的关爱和帮助就是为了让你随她而去?她是希望你今生活的更加精彩啊……”

文正顿然醒悟,热泪顺颊而下……

“既然我们有缘,你就在这里养伤吧,和我一样归隐山野,静下来思考一下过往,什么时候你走出了这段往事,明白了人生的真谛,就下山开启你新的生活……”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文正终于回到了故里。车外山峦叠嶂,放眼的茫茫翠绿让眼帘应接不暇,山仿佛更高了,朵朵白云团聚于山霭蓝天之间,悠远惬意,空间在这清新盎然中不断穿梭,而时间全然静止,进而又极速回溯,离家乡愈近,追忆愈深,这就是那个曾经黑烟笼罩、机声隆隆的故乡吗?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如此的新鲜。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匆匆赶到了匈奴村南面的荒山,那里长眠着自己的爱人丽惠,她将自己的青春、美丽和善良都沉睡在这片和文正曾经留下太多美好记忆的故土。北方的春天还没有来到,荒草萋萋的墓地,静谧、苍凉,与白云、大地无声无息的融为一体,仿佛被世界所遗忘。文正内心的悲伤不禁再次涌起,终南山归隐五年,用所有的闲情野鹤来为自己疗伤,但无论如何也忘却不掉这份牵挂,甚至变得愈加强烈,直到最后连一刻都不能等待,风尘仆仆的千里赶回。他下定决心,即使是真正的归隐世界,也要守护在爱人的身边,哪怕是在丽惠的墓前搭一个茅屋,一箪食,一瓢饮,种花植树,自己携青山绿树、花香鸟语与地下的爱人长相厮守。

当他走近的时候,发现墓碑刻着“李文正、闫丽慧之墓”,并未太多的惊讶,五年前自己离家出走,消失在终南之巅,之后未与家人有一丝联系,他们都以为自己早已离开了这尘世,想到这些内心突然一阵难过,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自己的好友长生以及淑贤,他们定会如何的难过,这些年又受了何等的煎熬,此时恍然才觉得自己行径的荒诞与自私……

蓦地发现碑前还立有一人,手捧鲜花,正是金淑贤,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如周边的荒草一样,纷纷扰扰,一手俯身献花一手掩面而泣,旁边跪着一个小男孩,瞪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在侧面竟然还有长生和玉林,他们蹲跪那里正在烧纸上香,体态神情已有了人到中年的沧桑,但那份挂着脸上的思念悲切之状仍如当年离别时一模一样。文正本想急奔过去与他们相拥而泣,倾诉自己的过往,但是他却僵持在那里没有动,他怕打破了丽惠此时的宁静,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死去,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出现一定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恐慌,尤其是淑贤还带了一个孩子……最主要的是他感觉自己无法去面对淑贤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惺惺念念,特别是看到人家如今已经成家生子,还不辞辛苦的从省城来为自己祭拜。当然,还有就是自己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不和他们联系!如今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布衣粗衫完全隐士的样子又会让他们为自己的现状而担心牵挂……同时自己一个人修行久了很难一下子恢复到过去的坦然自若中来,他觉得一切还得慢慢的来,今天先不要相见,既然自己已经回来,日后相见也不是难事,等合适的时机和恰当的状态相见也许会是更好的选择。

文正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默默流泪看着这些挚友们祭拜自己和丽惠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们恋恋不舍的走下山坡,顶着白日乘车消失在回往省城的皑皑烟尘中。

又是一拨人缓慢的从山下走来,相互搀扶,摇摇晃晃,每一步都是那么吃力,渐走渐近的身影文正看清楚,最前面那个不在伟岸的身影正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背已经驼下,行走在并不陡峭的山间土路上就像是在负重前行,而身后一个仿佛有三条腿在依次向前左右摇摆着艰难前行的人正是丽惠的父亲闫六九,他拖着一条残疾的瘸腿拄着那根和他一样久经风霜的拐杖费力的攀爬。最后面的两人,互相搀行,行进的速度几乎可以用蜗行来形容,近乎全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飞舞,愈发矮瘦的身形如拉满的弓弦一样,几近与脚下渐升的山路永远保持平行的幅度,她们如同这荒凉大地一样的脸上不仅是超乎年龄的苍老,更是岁月的磨砺和不幸遭遇造就的广袤而无尽的沧桑。奶奶的臂弯里的小筐装满了纸钱和祭品,毫无疑问,那肯定是文正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个一贫如洗的家里,冬天放假后有奶奶给了留了半年压在缸底满载油哈喇味儿八月十五的月饼,皱皱巴巴几近干朽的苹果,夏天放假后有奶奶给留下的过年时候私藏下的干硬的咬不动的黑枣,和包装纸都粘连在一起的糖果,还有端午节放学后奶奶偷偷从怀里拿出来还略有余温的一大碗炒鸡蛋,当年自己躲在角落狼吞虎咽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奶奶肯定连一口都没有尝过。过去那个常年背负在爷爷肩上,让所有人都笑之为摆设的拐杖如今却真正的派上了用场,而且看起来没有它爷爷几乎一步都不能行走,从大学到博士毕业,每年临到快放假的前一个月爷爷就天天定时背着他的拐杖到几里外的车站去接站,他明明知道这几十日的接站只有一次能接到他期盼的人,但从来风雨无阻,因为他怕那真正一次的错过。而自己这离家的五年,他们是如何承受在这失去亲人的煎熬中艰难度日、苦痛存活?想到这些,文正再也不能等了,他飞奔到他们面前,跪在那里,让所有的眼泪倾泄在额下的漫漫黄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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