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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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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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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连载

第五章 刑讯逼供

长生回到学校,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波开朗、爱说爱笑,变得像文正那样沉默寡言。每当文正一个人爬上校门前的山岗凝思远望的时候,身旁又多了一个长生,并不言语,跟他一样,彼此呆呆的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有时候文正看着长生突然的笑起来,他发现长生不再是过去那个逗他开心、和他交流、给他宽慰的长生了,而活脱脱变成了自己的影子,甚至一模一样。

还有一件事,挂在他俩的心里,就是陈岗一直没有报复他们,甚至有时候还和他们皮笑肉不笑的打着招呼,好像把打架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但他们知道想陈岗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那件事让他丢尽面子,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没过多久的一天晚上,大伙刚吃完晚饭,躺在床上聊天,准备一会儿上晚自习,陈岗突然从床上坐起说他丢了二十块钱,宿舍出贼了,文正和长生并不言语,看他接下来的表演,只有甑小军若无其事地说:“那你搜吧,看谁偷了你的钱?”

“我不搜,说不准早就转移或花了,谁也不能走,这事得让派出所出面来查,让那个贼娃子蹲监狱!”陈岗仿佛事先已经想好了的话,一连串珠子似的发射出来。文正和长生谁也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手,陈岗的老子陈副乡长分管武装部和治安,陈岗和派出所的那几个年轻警察混的像哥们似的,不然能由得他们随便收保护费吗?

不一会儿,陈岗领着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过来了,正是平常与陈岗一起出入厮混的那两个小子,一身威武的绿色制服,走起路来螃蟹似的横摆,大顶帽下是齐耳的长发,有一个头发烫了近来甚是流行的卷,口中散发着浓重的酒足饭饱后的臭味,看起来十足的痞子模样,虽然和身上这套衣服极不协调,但这身衣服却赐予他们无尽的权力,使他们不管是多么龌蹉的行为都变得极其名正言顺,比流氓痞子要厉害千倍。

别人都被撵了出来,只留下文正和长生留在宿舍接受审讯,看来他们办案能力超强,竟然直接锁定了疑犯。没有审讯的过程,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直接进入刑讯逼供程序。一个家伙对着文正的脸就是一顿拳掌相加,每一拳每一掌都是阶级仇家国恨,大有战场搏杀的气势。文正一开始感到眼冒金星,脸剧烈地疼,一会儿脸像发面一样膨了起来,之后就麻木的毫无知觉,直到这小子累的一屁股坐着地上才算停下。另一个人拽着长生的头发开始毫无章法、歇斯底里地猛踹,长生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两个十三岁的孩子,经历了人民警察日本宪兵似的摧残,他们疼痛、害怕、惶恐,而更多的是极致的愤怒。

两个小子“刑凶”了一阵,拿出手铐把文正和长生铐在暖气上,然后躺在床上呼呼的睡着了,煤矿地区的暖气烧的分外的热,就像拥有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一样,这里人用煤跟钱是不会联系到一起的。一会儿文正和长生就汗如雨下,浸透衣裤,连棉袄棉裤都像水洗了一样沾在身上,异常难受却动弹不得,二人的手已经被暖气烫伤,疼痛钻心刺骨,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炙热的空气之中,文正想起了学校曾组织看过的电影《黑太阳七三一》的片段,他甚至想到自己的双手会不会因此而失掉。

文正看着长生,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和二龙受欺负,因为是外来户,事出有因,而你是本地人,却把你也连累了!”

“我就是看不惯别人受欺负,如果这个世界连反抗都没有了,那像他们这样的恶人就会更猖狂,正义永远不会到来。”长生咬着牙说,显然他的肚子还疼的厉害。

大约下晚自习的时候,这两位人民警察睡醒了,他们打开手铐,对文正和长生说:“看你们还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如果再犯事,送你们去监狱!”两人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对呀,监狱这两个字着实把两位少年吓得够呛,在他们看来监狱和地狱本无什么区别,今天一个临时的“刑讯”就让他们见识到了人民警察的厉害,若是去了监狱,等待他们的肯定是刀山、油锅、火海……更主要的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了。

此后,文正的眼睛看东西开始模糊,不久就戴上了近视眼镜,后来从眼科大夫那里才知道他的突然近视是由于外力所致,视网膜有些偏移,这个外力显然是人民警察所赐予的。

文正和长生的伤还没好利索的时候,班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甑小军失踪了。

和以往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大伙都打仗似的到仅有的一间水房洗漱,谁也没有在意甑小军,他的行李也如一贯那样叠的整整齐齐。直到上午上课的时候,才发现小军的座位空着,桌子上放着一本书,夹着一张纸条,写着“我出家了”,老师赶快通知校长。在学校里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学生不能丢,二是学生不能死,至于其他什么学习好坏、素质优差都不重要,校长不敢懈怠,因为这是甑庆寿的儿子,他的儿子丢失在当地不亚于丢失一个太子,所以马上通知了甑庆寿,他们开始在周围的名山古刹寻找。

甑小军在学校里简直是受煎熬,他根本不喜欢上课,虽然老师们都不会强迫他去听讲,而且早已形成了默契,没人干涉他沉浸在自己的佛国世界,但佛经上那些涩涩的文字必须在安静的环境和平静的心态下才能够理解和领悟,这让二军感到异常的苦恼。

小军信佛,有自己性格的原因,虽然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但他的本性却是善良的,从小身边的生活让他感受到了所有的罪与恶,而他既不愿意表达,也没能力改变,只能是让无尽的烦恼积压在幼小的心灵上,直到有一天他从佛学的教义中领略到了摆脱烦恼的途径,让他深深痴迷,一发而不可收拾,甚至感到了快乐,看到了光明。他想通过自己的修行能为父母和哥哥赎罪,通过自己的虔诚和积德希望他们能做一个正常人,让自己拥有一个正常的家。

虽然平时不说话,但是他能洞察周围所有的事情,同情和怜悯弱者,对自己哥哥的暴行和身边发生的一切不平等的事,他的内心都充满了愤愤不平,充满自责和愧疚。他本来有佛般慈悲的心,但自己的亲人却有着魔鬼般的行径,他聪敏的感受世界,却要佯装迟钝,无力改变,也无法解脱。他已经厌倦了现实生活,见过了太多的不公与不幸,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充满悲苦与邪恶,远离这些,找一个深山古刹修行也许是人生的最好归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愿望愈加强烈。

所谓的课堂学习,他觉得一文不值,甚至就像戏曲中装腔作势的表演一样滑稽,每天置身于这种单调、无聊的上课下课中,让他痛苦不堪,最近睡眠越来越差,整夜失眠,身体显得更加羸弱。他下定决心为自己找一个真正能修行的所在,五台山恐怕是最合适不过了,这里离家不算遥远,他们全家也曾去旅游过,山寺深幽,刹古佛尊,香烟缭绕、紫气东升,倒是个理想中的佛家清静之地。

星夜起床,他留下一张便条就出发了,冬天的五台山区积雪皑皑,山兀林稀,一片严寒与萧败的景象。他没有想好具体投奔哪家寺院,更不知如何让人家留下自己,电视中出现的凡是想出家的人都是跪在庙门前几天几夜,才能打动方丈留下来,他小小年纪还真想不出别的方法,也不能判断那些剧情的真伪。

长途客车翻过一座座大山,绕着崎岖的盘山公路缓缓前行,一侧是参天峭壁,一侧是万丈深渊,司机娴熟而谨慎地操纵着方向盘,小军屏住呼吸,闭眼尽量不去看车窗外的情景,耳边传来汽车哮喘般的负重轰鸣声和疾风掠过车窗的呼啸声,他像其他朝圣者一样手里捻着佛珠,口中喃念所看过的经文,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一声“吱”的刹车声,把他从长久的紧张中惊醒,身子险些摔出座位,司机吼了一声“台怀镇到了!”他在簇拥中被挤下了车,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寺院散落于山间凹地,远处高山耸立,一片茫茫,近处林疏草枯,白雪依依,红墙圈起的寺院倒也静谧肃穆,零星的白塔衬托其间,一片萧条之象,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袅袅香烛之味,使人体会到了置身佛家圣地的那种庄重与神圣。

小军漫无目的的向前挪动脚步,靠山腰的悬崖处有一座灰墙围起的寺院显得分外安静,却很气派,仿佛比周围那些寺院还要大些。小军仗胆走了过去,庙门竟然大开,院中硕大的香炉中插着三株一人多高、足有胳膊粗细的香烛,香烟缭绕。跨进庙门,两侧四大天王仗剑舞蛇,体态各异,面目狰狞,氛围十分阴森吓人。小军正在缩脖仰望他们的时候,只听里面有人说话:“小施主是拜佛许愿的吧?请往里走,这是文殊菩萨的所在,灵验的很!”原来大殿门口站着两个穿灰布僧衣的年轻僧人,小军看去,险些失声笑了出来,这两个僧人长得一个高过两米,而另一个瘦小的还不如自己,简直差别巨大,仿佛一个巨人,一个侏儒,特别是都穿同样的衣服站在一起,对比尤为明显,高大的分外高大,瘦小的更加瘦小。

小军怯生生的说:“两位师父,我是来出家的。”两个和尚听完先是一怔,紧接着同时大笑起来,“出家?哪有谁想出家就能出家的?”小军知道人家肯定不会轻易答应的,他站在那里没动,不往进走,也没后退,更没有像电视那样跪在那里,而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是庙里的一尊泥塑。两个和尚看他这样,觉得好笑,也没有理会他,估计一会儿他会走掉的,但没想到的是小军竟然从上午站到午后,从午后站到日暮,连个姿势都没变过。高大的和尚有些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要关庙门了。”小军看人家真要关门的意思,就赶紧央求道:“二位师父,我能在这里住一晚上吗?我给钱!”听到一个“钱”字,两个和尚的眼睛都亮了一下,但打量小军一番后,又重归于暗淡,瘦小和尚说:“小孩子家能有几个钱,有钱住旅店去,我们这里不是车马大店。”

小军确实想寻个住的地方,而且他一天没吃饭了,站了一天,又冷又饿,况且他锦衣玉食惯了,以前没受过这样的罪,顺手掏出一把钱,说:“让我先住一晚上吧?天黑了,周围也没有旅店,我给你五十块钱!”他身上带的钱很多,他家的钱没有数,平时他带在身上没花了的就是个大数目。说话的时候他抓出的一把就足有几百块。这两个和尚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孩子会有这么多钱,两人顿时眉飞色舞,语气也变得极为柔和。

高大和尚半弯着腰说:“那好,你先住在这里,不过这里没有炉子,你得受些冻了!”说着便抽走小军手里五张十块的票子,“你就在侧殿的木床上休息吧,我俩回去了!”

“回去?到哪里?你们不住在这里吗?”小军十分纳闷地问。

瘦小和尚不屑的笑着说道:“回家呀,这是我们的工作,下班了就回家。”

“难道寺庙不是和尚的家吗?”小军喃喃说道。

“当和尚只是我们谋生的手段,我们也得养活老婆孩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是靠庙吃庙。”

“你们不是真正的和尚?”

“和尚还有假的?不过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和尚,这又不是旧社会,以前的庙里是有就像你人认为的那种不娶妻、吃斋念佛的和尚,文革的时候砸庙毁佛,那些和尚都被赶走还俗了,现在国家政策活了,又让烧香拜佛了,可那些被撵走的和尚都不敢回来或者体验到了尘世的美妙不愿意回来了,但政府要发展旅游,庙里没有和尚总不像回事吧,就把我们招来了。”

小军听得目瞪口呆,高大和尚讥笑道:“还真没想到,竟然有像你这样人来出家?赶快休息一晚上,明天回家吧,我们走了!”

庙门关上,小军一个人蜷缩在那里,他浑身冰冷,但最冷的地方是心,这两个和尚的话几乎摧毁了他的梦,他的念想,没有什么比信仰突然崩溃而让人更震撼的了!环顾一尊尊金光闪闪、形态逼真的菩萨,让他顿感恐惧,这个世上有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菩萨吗?佛家圣地现在都变成这般模样了,怎么还不显灵普渡?或许是饥饿、寒冷、恐惧,更多的是由于心灵的失落,他躺在那里久久不能入睡,但由于一天的奔波劳累,终于昏昏睡去。梦中他自己躺在家里的真皮沙发上,十分温暖舒适,茶几上放了一只热腾腾的红烧肘子,他一把抓起来正要大嚼大咬,突然家里那只大黑猫扑了过来,把他手里的肘子夺去,他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只见一个黑影从庙门跑了出去,小军猛然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包被抢了。

他顺势追了出去,大喊:“还我的包,还我的包……”在雪地里那个黑影跑的飞快,小军顺着那个黑影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是黑影愈来愈远,最终还是消失在远处的茫茫中。

不知不觉,小军竟然已经追到了一处山岗上,他回头望去,远处台怀镇上的零星灯火如星宿般遥远,真没想到自己已经跑出了这么远,天上的月光皎洁,光辉洒到满山的积雪上,映衬的四下十分清亮。小军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却发现远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什么东西,依稀像一个人,但是夜半三更,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呢?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感觉自己所有的头发都立了起来,险些叫出声来,他仗胆仔细望去,只见一个胖大的和尚在青石上打坐,袒胸露乳,赤着双脚,和画里的大肚弥勒佛一模一样,关键是他永远不变的笑容。

穿成这样在雪地里打坐,看上去却没有一丝冷的意思,小军十分好奇,自己不由自主的走到近前。胖和尚先开口道:“小施主,陪老僧打坐吧!”小军迟疑一下,便盘腿坐在旁边的另一块青石上,顿时凉意四起,瑟瑟发抖,胖和尚笑道:“心中有佛,自然不冷。”小军闭眼合什,口颂“阿弥陀佛……”一会儿感觉自己竟然浑身舒坦,暖意融融,还能闻到阵阵清香,仿佛置身于夏日暖阳的花草丛中,绿草菁菁、鲜花烂漫,鸟鸣蝶舞,就像入了仙境,此间,西方一轮红晕中映出了硕大的佛祖头像,笑意频频,极为慈祥,小军沉浸在巨大的美好之中。

许久后,他睁开眼睛,红日东升,天已大亮,他在这里竟然坐了一夜,然而毫无倦意,神清气爽。再看旁边的青石上空无一人,小军愕然,这个僧人已经提前下山?难道自己在这里遇到了弥勒佛祖?他不敢想象,也不愿过多的臆测,径直向山下走去,足足走了有二十多里,才回到台怀镇,他没有回住宿的那家寺庙,也不想追究到底是谁抢了自己的钱包。他不打算在这里出家了,但是却更坚定了自己对佛的信仰,此时心里十分惬意。在一家电话亭,他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身上没有钱,把自己的手表押给了店主。

心急如焚的甑庆寿一夜未眠,他已经跑遍了周围的几个寺院和亲戚朋友家,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他的大哥大响了:“我在五台山,你来接我吧!”正欲挂断,小军突然加了一句:“拉两车炭过来。”甑庆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挂断了。对甑庆寿而言别说两车炭,十车百车都不在话下,都不用去问干什么用,只要儿子能找见,就万事大吉了。

小军把甑庆寿拉来的两大卡车煤交给了五台山的管理部门,让他们给寺庙分发下去,让僧人取暖,自己随车返回。一路上甑庆寿在旁边关切地问这问那,嘱咐他以后再不要无故出走,小军却像没听见一样,手捻佛珠,一语不发,他的心中只有那轮光芒万丈的红晕、笑意盈盈的佛祖,那种幸福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身心。

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各科在复习的同时都做一些随堂的小测验。政治课上,老师让每人拿出一张纸,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谁都知道这是又要测验了,她在嘴里念一些名词,让大家默写,什么“公民”、“人民民主专政”之类的词,好多学生并没有记清楚这些枯燥乏味,甚至搞不清楚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的概念,纸上是一片空白,就连她的女儿乔俊红也没写出来,因为这是随机的测试,若是正式考试,她肯定会知道试题。只有文正、长生、丽惠这些肯下功夫记的同学写上去了,当然他们也并不理解这些词的含义。

政治老师对测验结果颇为不满,顿时雷霆大发,但其程度却有些出乎同学们的意料,这种小测验的结果本没有必要如此。她叉腰站在讲台上,头向上呈钝角倾斜,歇斯底里地问:“到底是你们蠢还是我教的不好?是我教的不好吗?”平时她的课只是她自己在在上面照本宣科,同学们在下面记,之后就是同学们随堂背诵,她随机抽查,若是谁背不上来,就是一顿的大巴掌,虽然她比她√2的女儿高不了多少,但打人的劲道却非常大,有八卦的同学说她的一个耳光有九斤半的份量,所以她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九斤半”。

对这一切觉得十分无聊的小军在下面“嗯”了一声,这下子更激怒了“九斤半”,她那麻袋般的身躯上下抖动,前面那一堆软肉仿佛还剧烈的弹跳了几下,她本来听到是小军说的,但是她惹不起小军,准确地说是惹不起小军他爹,更准确地说是惹不起小军他爹那铺天盖地的钱,然而她必须要把麻袋内憋得已经快要炸裂的气撒出来,也许这是她更年期反应的井喷现象,或许是昨天夜里某些事情不和谐了。

“李文正,是你说的吧!”她把矛头指向了文正。

“我没教好你?你换个好的来,这庙小装不下你这个大仙了?”

文正最为符合她发泄的对象,首先他是外来户,没背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承担风险,他爹没钱更没势;其次,文正老实厚道,不会辩解,更不会想着报复,受多大的委屈也会闷着,这样的人不欺负白不欺负,任何场合这样的人都会作为被牺牲的对象;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她女儿乔俊红和文正有仇,虽然不是直接的,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很多间接的东西最后都转化为直接,这就是曲线原理,乔俊红恨甑丽惠,又不敢惹,却不服气,必须报复和她关系最好的人,这也算是一种曲线的发泄方式。唯一一条不符合的就是文正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学习很好,也极努力,但这一点完全可以抹杀,因为她此时迫不及待地要找替罪羊来发泄。

她把文正拎上讲台,左右开弓打了几十个“九斤半”,手打疼了,又换了一根教鞭劈头盖脸的抽打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打一个学生,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十足就是在抽打她的杀父仇人或是充满阶级仇民族恨的敌人,文正的脸早已麻木,眼睛被抽打的直冒金星,但目光锐利,并不躲闪,满含热泪,但就是不让它流出眼眶,愤怒在他内心燃烧,身体变得炽热,几近炸裂。“九斤半”终于打累了,但她并不罢手,而是让全班同学每人打一巴掌,而且必须用力,要足够的响,否则她就会让这个人体验她的“九斤半”,按座位顺序轮着上,但是矬女子乔俊红最先跑了上来,在她母亲的课上她习惯了从不守任何规矩,当然今天的事情也不例外,甩开粗而短的臂膀就是两巴掌,其响度早已超越其母亲,大有出于蓝却胜于蓝的味道,足足有“十斤半”,之后上去的同学或响或不响,或乐意或无奈地抡起了自己的巴掌。当轮到丽惠时,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愤怒早已淹没了她,她恨不得手刃这个心胸狭隘的挫货,但自己无能为力,这种地方,这个年龄,几千年的传统给了老师不容置疑的行凶的权威,丽惠用无声的反抗,任凭“九斤半”如何的咆哮,她都巍然不动,眼里是犀利的刀锋,“九斤半”居然不敢对视她的目光,这场闹剧终于宣告结束。

“九斤半”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长生把文正扶了下来,丽惠掏出手帕,长生给擦去嘴角的血迹,刚才几个打过文正的学生也跑过来端来冷水,让文正洗脸,以表明他们的无辜,文正不会记恨他们,但这次侮辱就像烙铁烙过一样永远刻在了心间。

这之后不久,期末考试如期进行,“九斤半”多次声明不让文正参加政治考试,班主任几次出面说情才得以放行。其实文正才不想参加她的考试呢!如果升学考试能取消这门课,文正一定会把它从第一个所谓的知识中抹掉,不知道是因为文正愚笨还是这些知识的高深,他一直都没能够理解其中的内容,谈到里面资产阶级的贪婪、暴虐,文正唯一能对的上号的就是村支书甑庆寿,而具体这门课的印象就是丑陋的“九斤半”的一系列暴政,他感觉“九斤半”一定是把自己当阶级敌人对待,而自己是彻彻底底穷得身无分文的无产阶级,那么作为他的敌人,这个为人师表的家伙是什么阶级呢?

一个半月的寒假来临了,文正和二龙仍然是顶着凛冽的北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向回家的路行进,这种乐趣是那些坐电车回家的同学体会不到的,二龙戴着一顶平时卖酱油时的毡帽,拉下来能捂住脸和脖子,只露两只眼睛,就像电影里的蒙面劫匪,分外可笑,而文正戴着一顶铁路上的大沿帽,这是爷爷从铁道旁捡的,戴上后头顶比较暖和,可是脸和耳朵都露在外面,十分滑稽,两人走在一起就是一个山寨版的警察与小偷。边走边打闹,走了十来里的时候,找到一处窝风的破墙下歇息起来,二龙神秘兮兮地问文正:“你饿不饿?”

“饿!”倒不是他们在风雪中走了这点路,而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长身体,又吃不上油水,胃里永远都是饥饿的感觉。

二龙又问文正:“你现在想吃啥?”

“方便面。”文正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有些唐突,正是因为这方便面二龙才挨的打,文正才打的架。没想到二龙竟然从兜里掏出一袋方便面来。

“哪里来的?我以为这辈子你再也不想吃方便面了。”文正瞪大眼睛问。

二龙笑嘻嘻地说:“上次是撑得吃不进去了,但还是特别香,上礼拜打水捡了三毛钱,今天中午偷偷买的,就准备路上咱俩吃呢!”二龙掰了一半给文正,自己袋子里剩了一半。文正就着寒风,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半个方便面瞬间消失,当他舔着手上的方便面沫沫,意犹未尽时,却看见二龙把那半袋方便面捏碎了,撒上调料,拿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品尝,“加上调料干吃更香!”二龙一边忘情品尝,一边眯着眼睛傻笑,向文正显摆。

“给我尝尝,给我尝尝……”文正一边央求,一边追着二龙抢,二人在风雪中跌跌撞撞的嬉闹,二龙一脚踩到一个雪窝上,跌了个趔趄,袋里的方便面全部洒到地上,二龙赶紧用手往起抓,却抓起了一把雪煤和方便面的混合物,,二龙可惜的蹲在那里竟然哭了起来,文正呆呆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好一阵子,才满含愧疚的说:“等我长大了,赔你一箱子方便面,我说到做到。”二龙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破涕为笑,此时雪下的更大了,两个人的全身,包括眉毛、睫毛都变成了白色,远远看去,只见两个已变成白色雪人的苦难少年在茫茫大地上缓缓前行,任凭寒风凛冽,暴雪肆虐都挡不住他们向自己的目的地不断前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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