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文正觉得自己其实就变成了市委书记的大内总管,写发言稿子,安排工作行程,负责接待,甚至是领导的私事全都交给了自己,不但忙而且十分无聊,看来这别人艳羡的工作并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才干,如果有溜须拍马的本领便足可以应付,才能反而变得极其不重要,他也深深地认识到当官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干的工作,除了吃饭、做爱要亲力亲为外,其它别人都替他干了。
和过去所有的日子一样,晚上文正又安排了一桌饭,每天的胡吃海喝让他已经惧怕了吃饭这件最本能的事情,整个市委一天的接待费超过了匈奴村全村人一年的花费,文正想若是一年的话就相当于三百六十五个村子的花费,那是多少个乡镇啊,相当于好几个县了。今天温书记特意嘱托文正要安排最高规格,说是接待自己的朋友。
杯盘罗列,灯红酒绿,原来是和温书记常打交道的几位煤老板,其所有人的模样几乎和甑庆寿一模一样,不是长相,而是那种神态那种扮相,文正十分的厌恶,但还是没办法,除了坐陪,还得不住得给人家添酒,还得在书记的眼色下忘我的去敬酒。服务员上来一道菜,“红焖河豚,请慢用。”
温书记颇为得意地说:“这是我专门从南方请来的厨子,大家尝尝,鲜的很。”
一个脑袋几乎和身子一样粗的家伙说:“不是说河豚都灭种了吗?”
“那是江豚,又称河猪子,比这大的多,就像海豚,现在濒临灭绝,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文正解释道。
“江豚好吃吗?”那家伙问。
文正被这话惊呆了,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不好吃吧!”
“不好吃还保护它干嘛!”
文正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种逻辑让自己哭笑不得。
一位老板举起手中的茅台对温良说:“温书记,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您确实够意思,这几年煤炭生意不好做了,我们也都改行了,今天您能把市区规划这么大的项目又交给弟兄,实在感谢啊,具体操作分成还按过去,工程款一到账我就……”
温良马上示意他不要再说,同时机警地看了一眼文正,明摆他对这位新秘书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文正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给众人加完酒后,笑着说:“咱们今年市区还修路吗?不是去年刚修过?挖了再修怪可惜的。”
“谁说去年修完今年就不修了?哪条法律规定了?修路是民生工程,怎么可以停下来,挖了修,修了挖,谁当领导都得这么做!”温书记说完后大笑起来,之后那些老板也跟着齐笑起来,都觉得这个青涩的秘书可爱的有些可笑。
没多久,温书记把文正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今天晚上海之韵民族组合要在市里开演唱会,你给主办方的老总打个电话,等演出结束后把她们送到市委我住的宾馆里……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把人给我接过来,要是她们不同意,你就告诉老板明天他的演艺城就关门。”
文正心里为难,这种事都交给自己办,这不是助纣为虐嘛,海之韵民族组合是现在全国当红的组合,两位演员清纯靓丽,声音甜美,几乎是所有少男少女的偶像,书记要接回自己的房间,而且两个都要,实在让人汗颜。
事情却并没有文正想象的那么为难,当文正难以启齿的把书记的要求说出来后,老板笑着说:“我早就想到了,书记就这么点爱好,以前我都是照办的,你新来的秘书不知道,不过今天的这对组合正是红的时候,难度恐怕比较大啊!我去和她们商量商量。”
两个女的正在后台的化妆间,文正第一次和这么大的明星近距离接触,十分的激动,结果和电视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两人并不是像给外界的那种羞羞答答、清纯懵懂的形象,四脚八叉地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吐着烟圈,满嘴脏话。
老板笑着说:“两位大明星,我们市委的温书记说演出结束后要请两位喝茶。”
“喝茶?恐怕是吃豆腐吧!不管是什么书记,那只是你们当地的土皇帝,我们演出完就走,他在我们面前没面子。”
“我知道,您们这么大的腕儿,但是也请两位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当然我会在费用方面给两位最大的报酬。”
“我们姐俩每人五十万,不还价!”
老板有些为难地说:“高了,以前一个大牌的主持人过来,我们也只是给到三十万,没这个价啊!”
“我说了,不还价!”一个女的突然提高嗓门说。
“那好吧,我这场演唱会算是白办了,不过为了温书记……”老板喃喃地说。
文正真没想到,偌大的市委书记原来道德水平如此低下,自己在这样的人手下助纣为虐,只为了日后的步步高升,这样的人生意义又有几何呢?而那些老百姓看来如此高光的大明星和妓女几无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筹码的大小。
午夜的街道灯火通明,车行进在大道上,文正有些眼困,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秘书竟然加班到半夜,而且为的是这么龌龊的一个交易。街巷中还有一些老人推着小车在卖各种当地的小吃,初秋的夜风吹散开他们花白的头发,抱着手脚瑟瑟发抖,原来普通百姓赚一块八毛的生活费用都是如此的艰辛,而文正回头看两位女演员正在暖意融融的后座上打着瞌睡,她们今晚上就会收入百万有余。
长生并没有辞掉地勘局的工作,因为后来领导又让他留在了总局政策调研室工作,其实就是打杂的文秘班子,常常加班加点,在一个以专业为主的事业单位里没人愿意干这些工作,当然这里可以搞一点文字研究工作,倒是长生这个中文系出生的本行。这段期间长生几乎天天一有闲暇就来玉林的店里帮忙,即使没什么活儿干的时候,自己也好像着魔一样,管不住自己的腿,而玉林也总是企盼着长生的光临,像大姐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两人已经有了形影不离的感觉,但谁也不敢提出来。
最近长生在负责筹办一个全国性的地勘会议,自己除了写领导发言稿还得出一篇报告,出版一本学术研讨集,加上会务联系接待工作,真是忙的不分白昼,废寝忘食。很长时间都没有去玉林那里,习惯了长生每天来店里的日子,玉林一下子感觉非常失落,连生意都觉得无精打采,甚至有点魂不守舍,她不知是长生真的太忙,还是由于什么原因不愿再来了。但是自己也不敢约长生过来,觉得自己的情况不适合主动去找长生,鼓起勇气打了几次电话,也只是寒暄让长生注意身体,劳逸结合的话。会议终于结束了,长生直接给玉林打电话,说晚上过去,为自己人生的第一负责项目圆满完成而庆祝庆祝。玉林接到电话后就关门打烊,直接回家张罗饭食,都是长生爱吃的东西。当长生拎着一瓶酒敲开门后,玉林发现长生很是疲惫,眼里都是血丝,一看就是长期睡眠不足,心疼地责备,但同时心里高兴,看来长生这阶段没来自己这里并非是有意,实在是工作太忙。
吃完饭后,长生喝了一点酒,脸色发红,深情地说:“姐,和你在一起我特别高兴,从小我就很少得到母亲的关爱,哥哥和父亲都又先走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这段时间我天天在单位加班,你知道我当时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来你这里,吃你做的饭,和你说话,那便是我渴望的最大幸福。”
玉林低头不敢看长生深情的眸子,红着脸收拾桌上的碗筷,长生也起身非要自己去洗,两人争夺,结果两只手碰到了一起,玉林像触电一样,手一松,碗筷从手里滑落,掉在桌上清脆悦耳,就像两个人心灵碰撞的声音一样,这个世界已经属于他们彼此,两个历尽磨难的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泪水倾泻而下,激动的有些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长生和玉林的结合并不出乎文正的意料,而且这是最合适不过,长生是非常优秀的,但是在相亲的路上屡次碰壁,这是因为这种渠道并不能完全展示出长生的优点,更和功利化的社会大环境有关,当然也和长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那就是自从和萨仁塔娜分手后,他已经没有了对爱投入的信心和热情,一般凡俗的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睛,其结果可想而知。玉林便更不用说,文正看来几乎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除了模样,最美的莫过于她的善良和朴实,这一点文正可以说是他所见过所有女性中没人可比拟的,甚至和丽惠都难分仲伯。两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却有着最为不幸的命运。玉林和永生的爱昙花一现,为此她甚至疯癫,可见爱的深爱的真,洁身自好,不慕富贵,不蔑贫穷,然而却被人玷污,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在逆境中向上,在困难中不屈的精神让所有的男儿都汗颜。玉林为了祭奠和怀念心中的永生,一直单身,她甚至连结婚的打算都没有,可以说忠贞不渝,虽然有过那次不幸的遭遇,但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人。长生和玉林的结合并没有什么伦理道德上的悖逆,她们不是真正的叔嫂关系,玉林大上长生四岁,这也是可以接受的年龄。这么好的两个人却艰辛孤苦地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那是人间最大的悲剧,他们走到一起,便才是人世间最好的美满,也是最佳的般配。文正内心为他们深深的高兴,甚至超越了自己所获得的一切幸福的高兴。
这段时间文正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张罗他们的婚事,尽管玉林和长生都说要简办,可是文正总觉的这是他们这几个当年从匈奴村走出来的好友历经磨难和不幸后最为高兴的一件事。这不但是长生和玉林的喜事,更是文正的喜事,还是不知在哪里偷偷关注自己的丽惠的喜事,更是自己的亲人,那以赴黄泉的永生和二龙的喜事,一定要风光一些。
自己完全有能力从市委调一辆好车过来当婚车,可是依文正的性格他不喜欢张扬,也不屑于这样做,还好长生告诉他,大学时的同学王本本答应给找一辆车子。文正从长生嘴里才知道,当年那个羞羞答答,凡事都让自己出谋划策的本本同学通过考试顺利的走进了人民警察的队伍,这几年混的不错,已经当上了当地一个派出所的所长。这个当年为了酒后一抱而发誓负责一生的痴情男人,在当上了人民警察后就把大他好几岁的冷缀缀同学抛弃了,尽管已经为他铺床暖被,付出了远比一抱更为严重的女人所能付出的所有东西,而本本也并未负责一生,甚至就是在他入警转正的那一天提出,连一刻都不容延缓。不知是时间还是社会把人改变的这么彻底,看来岁月能更改的不止是我们的容颜。
按照长生告诉的地址,文正找到了那个派出所,和文正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看来这个所处市区繁华地段的派出所和它所处的地段一样繁华,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院里面竟然停了十多辆警车,而且都没有车牌,这里的民警足可以人手两台,他们出入于这座城市畅通无阻,既不用交什么费用,也不用担心什么违章罚款,甚至可以警笛长鸣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当告诉说是所长的同学要找所长时,一个小警察微笑的五官都挪了位,几乎半哈着腰把文正领到了所长办公室。门开着,本本正在审问疑犯,端坐在那把真皮的老板椅上,蓝色的警服上面扛着一个出奇小的脑袋,本本胖了,脑袋虽小,但脸肥嘟嘟的,以前像猕猴桃般的发型变成了小背头,两侧剃的不留一点头发,这副形象几乎没让文正笑出声来。正欲发笑,表情却突然凝固下来,本本面前跪着一个五六十岁民工打扮的人,皮肤黝黑、衣服破烂,穿一双家做的布鞋,这种打扮在这文明化的现代城市里几乎寻找不见。本本大骂:“妈的,谁让你来上访的?你想告谁?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反革命,是要拉出去枪毙的!”
“俺们村村长强奸完我儿媳妇,还捅死了我儿子,结果几天后放出来了,说是精神鉴定有问题,我们在一个村子几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他有没有精神病?否则上级怎么能让一个精神病当村长呢,村里卖地他贪污了好几千万,假账做的滴水不漏,这能像是一个精神病干出的事?我告到县里,县里没人管,我告到市里市里没人管,这个世界倒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我就不信衙门都是村长他们家里人开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这老命一条,啥也不怕了,活的还不如死了,枪毙我倒也痛快了!”
“放你妈的屁!你敢给政府抹黑!”本本飞起身来,一脚踢向那人的面部,那人应声而倒,满脸是血,身上的旧帆布包也被踢落,一只一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一面印着毛主席头像,釉皮掉了多处的旧搪瓷茶缸也从包里滚落而出,在地上声音响亮而优雅地弹跳了几下跌落在墙角,正好磕在了毛主席的头像上,他老人家的笑容一下子凝固……
眼看本本还要动手,文正赶忙叫了一声:“本本!”
本本扭头看了一眼,“哎呀,是文正啊,多少年没见,你这是从哪来?”
“我一直都在这个城市,不知道你小子在这里,长生让我来找你,说你现在神通广大了,能给他解决婚车。”
本本让一个小警察把地上的那个人送走,说是遣返回当地去,然后趾高气扬地说:“你是咱们班的大才子,我呀就是一个小龙套,能混成啥样?没混好就不敢和弟兄们联系。”说话的态度和当年判若两人,文正知道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柳树下哭哭啼啼、追女孩都得向文正请教的本本了。
“你这一院的警车,就是再好,也不适合当婚车吧?”文正笑着说。
“非得用这些车吗?我这片管了多少单位和公司,不是兄弟跟你吹,就是用一百辆路虎悍马都不费难,他们也得乖乖的给我送过来。”说话的神情是那样的陶醉和傲慢。
文正现在才明白,能真正改变一个人的不是社会,也不是岁月,而是手中的权力,没有制度约束的权力,会把菩萨变成魔鬼。
“忘了问,文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呀,不像你,当领导,有权力,我就是伺候人,动动笔杆子。”
“那是什么工作吗?”
“就是秘书。”
“秘书?哪里当秘书?”
“市委办公厅。”
“哎呀,文正,你怎么不早说?给哪个领导当秘书?”本本一下子从真皮座椅上弹了起来,神态瞬间变得十分谦和。
“给温书记。”
“啊呀,还得说我们文正呀,大才子就是大才子,市委书记的秘书哪还了得,就是副市长见了也得恭敬三分……快抽烟……”慌忙从包里拿出一盒中华烟,就要给文正点,紧张的手还有点哆嗦,文正摆了摆手。
“那喝茶,我这里有好茶,五百年的普洱茶。”又忙着去倒茶。
文正心想,要真是五百年的茶,那还能喝吗?
“你当这么大的领导也不和弟兄们说一声,以后得多和弟兄们聚聚,一定要记得提拔我啊!你说当初在学校,除了长生,你是不是和我最好啊……”
文正沉默了片刻说:“本本,你还记得我们初次在火车上相遇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咱兄弟俩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文正一听这话估计他肯定没记得。“在火车上,最让我难忘的是你的老父亲拖着年迈的身体扛着行李送你,还不住地往你手里塞煮鸡蛋。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和当年的老父亲有几分相似呢?”
本本面露难色:“我也知道他的冤屈,也明白是个可怜人,我也是从贫寒中走出来的,可是你知道他告的人谁?是一个副局长的弟弟,我也是受上级的指令,没办法啊!”
“上级让你遣送,可没让你打他啊!”
本本一脸尴尬,吞吐了半天没说出啥。
沉默一会儿,文正说:“你父亲身体还好吧?经常回去看老人吗?”
“回去过几次,我说老人一辈子受苦,每次回去我都尽量带些好烟好酒,中华,五粮液什么的,可是老人直接给我扔出去了,说依我的工资买不起那些东西,那么好的东西视为粪土啊,给钱也不要,说我的钱不干净,他凭什么说我的钱不干净啊?人家别人的儿子出息了,夸还来不及呢,他却……老头老思想老脑筋,我很少再回去了,回去也是吵架。”
“老人的话不无道理啊,你要多思考思考啊……”
“道理谁也明白啊,可是这是什么社会,没钱的日子我是过够了,穷人从骨头里都会被人家看扁,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知道当年秦一燕怎么奚落我吗?还不是因为我土我穷吗?”
文正不敢苟同他的观点,但是很久不见,也不便与他争论什么,顺便问:“秦一燕硕士毕业以后干了什么工作?”
“留校了,现在是校团委书记,那种人混的差不了,既不要脸又有手段。”
“我当时听说萨仁塔娜不是也留校了吗?”
“是留校了,可是不到半年,人事处的赵处长就出事了,贪污受贿,利用手中权力和学生乱搞男女关系,直接被双开了,塔娜因为参与其中,也被开除了,比较惨啊,没办法回了原籍,精神上受的打击比较重,在她们家乡的草原上投了几次湖都没死成,说是每次都是被一头叫做黑耳的狼硬是给拖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后来她又来到这里,在一家私立中学教书,现在已经是名师了,有一次检查她们那个中学的治安状况,我碰到了她,才知道她的情况,人啊,不能走错路,否则怎么都赶不上来了!”
“长生知道她的情况吗?”文正问。
“知道,我和他说过几次,他也并没说什么话,既没表现出过度的关心也没幸灾乐祸!”
“哎,他从未向我提起过呀,长生被她算是伤惨了,但是内心里他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女人!”
“当时塔娜好像挺有点想复合的意思,跟我提了好几次,但是也没明说,遮遮掩掩,估计想说,又怕被长生拒绝自取其辱。”
“不知这次长生结婚通知她没有?”
“我替她通知了,呵呵,事情总算的有个结果,何况长生都找到幸福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塔娜还单身的呢,她也不容易啊!”
“通知的好,我想长生也会同意,只是自己拉不下面子去说。”
和本本聊了几句,文正觉得共同的话题已经不多了,就起身告别,说等长生婚礼上再好好叙叙。本本送出好远,而且还非要用警车送他回家,文正表示还是自己坐公交比较自在,不是穿警服的人坐这种车总有些别扭。临别本本还嘱托希望文正向领导多提起自己,文正点头,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如此小的一个领导都要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市委书记怎么会在意一个派出所长呢?这种差距就像是麻雀对珠穆朗玛峰的仰望一样,高不可攀。
长生的婚礼朴素而热闹,在省城的同学、长生以前的同事都来捧场,在人群中文正发现了金淑贤,至从在辉腾锡勒见过几次后,就再也没联系,当年由于事出突然,文正离开那里的时候也没通知她,文正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也没有联系方式,有时候文正行走在大街的某个角落,都会驻足观望过往的行人,看丽惠会不会出现在这熙攘的人群中,有时候又突然想到金淑贤,哪怕碰到的是淑贤,他也多希望淑贤能早点脱离那个僻远落后的地方,回到城里,还如往常见面那样,脸上挂着永远不变的温馨而热情的微笑……自己一直隐隐愧疚,毕竟她是因为自己才去支边的。
“淑贤,真不好意思,当年有急事走的匆忙一直没联系上你,抱歉,你现在……”
淑贤还如当年初见那样漂亮,那样深情地看着文正,“我听长生说了你和丽惠的遭遇,知道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早就回来了,也就是你读研的那年,考上了省外事办,韩语翻译。我一直知道你的情况,知道你心情不好,不敢去打扰你……”
“好啊,好啊,人尽其才,找到了适合你的天地……”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结婚了吗?我还想参加你的婚礼呢?”文正调侃的说,顺便想打探一下淑贤的状况,生怕为了自己淑贤也耽误了她的人生大事。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真想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结婚,可惜这个世界上就一个你呀……”淑贤酸溜溜地说。
文正一时语塞,内心一股莫名的难受,感觉自己对不起淑贤,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可惜淑贤三十多岁了还一直这样孤单而执着着。这时候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文正一下,回头看,竟然是萨仁塔娜,不知她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中,低低地说:“文正,你出来一下。”
多数人只顾注意台上的新人,并没有注意他俩,文正跟着塔娜走出酒店,塔娜拿出一块图案十分华美的蒙古毡毯,上面系着蓝色的哈达,“文正,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长生,表达我对他的祝福,这毯子是我花了一年多时间亲手织的,我走了……”眼泪在她的眼眶内打转,即将喷涌而出。
“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既然来了,参加完婚礼再走吧。”文正挽留道。
“不瞒你说,我原打算也是这样,可是心里难受的坚持不下来,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失态,今天是长生大喜的日子……”塔娜掩面抽泣,扭头而去,文正看着她的背影,依稀能看见那背影不住的颤抖,悲痛的前仰后合。
回到大厅,长生和玉林正在喝交杯酒,郎才女貌,羡煞众人,之后两人拥抱在一起,彼此都热泪盈眶,他们的今天来之不易,彼此都经历了多少磨难,承载着无数期望。看着这些,文正心里一阵难受,自己和丽惠几乎走到了婚姻的殿堂,可是今天,他却连丽惠的下落都不知道,而且还不能去找,触景生情,在深深为长生和玉林高兴的同时,自己也深伏浓浓的伤痛。音乐响起,覆盖了所有人的心情: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这世界我来了
任凭风暴旋涡
真心的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爱拥抱着我
我们感觉到她的抚摸
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
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在频频的碰杯中,文正喝多了,他内心中的苦痛别人无法体会,只有今天才能尽情释放,当然他也确实高兴,长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亲如兄弟,而玉林分明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从小他和二龙一起玩大,自己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他们的结合,最高兴的人当中肯定有自己。
婚宴结束后,长生要亲自送文正回去,淑贤说:“文正交给我吧,你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能占用你的时间,放心,我会安全送到的。”别的同学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掺合。淑贤搀着文正放到自己的车里,看着文正酒醉熟睡的样子,自己又爱又怜,轻轻抚着文正的额头,内心五味杂陈,眼泪扑簌而下。
文正梦见自己抱着丽惠入眠,那是从未有过的快乐,生怕丽惠一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不是自己的家,很陌生,慌忙爬起,想起来好像是自己昨天被淑贤扶了回来,难道睡在了她的家里?他掀开被子,发现床单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几乎一下子弹坐起来,快速穿好衣服,心剧烈的跳动,几乎从嗓子里钻了出来,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候淑贤从厨房端着早餐进来,脸上微红,笑盈盈地对文正说:“醒了,怎么喝那么多酒?还难受吗?”听说话的样子好像很平静,仿佛没发生过什么。
“嗯,好多了……谢谢你啊……”文正窘迫的说话都结结巴巴。
“快吃吧,昨天的东西都吐了,吐了一身,我把外面的衣服都给你洗了,不过都干了,吃完你就能换上上班了。”
文正喝了几口牛奶,手中的面包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紧张地问:“昨天我睡在这里?”
“嗯,醉成那样,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就把你带回家了!”
文正犹豫了半天,红着脸低低的问:“那你睡在哪里呀?”
“放心吧,我睡的沙发。”淑贤只顾的吃着早餐,好像确实没发生过什么。
“那……那……那这床单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文正鼓起勇气追问道。
“哦,我刚生理期,昨天走的着急忘了换床单,这都被你发现了?”
文正一下子如释重负,高兴起来,大口嚼咽手里的面包。
“瞎想什么呢?美死你呢!”淑贤红着脸说。
“哎呦,吓死我了,没有就好,不然我能对得起谁?”文正的意思是说如果那样既对不起丽惠也对不起淑贤,但没明说出来。
“赶快吃饭,时间不早了,我也得上班呢,以后认家了,你常来,我给你做泡菜和寿司吃。”淑贤边吃边说,表现的十分平静。
送走了文正,淑贤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哭了起来,用手把那块床单紧紧地抱在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