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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爸说，二叔是因为叔伯二爷家的四姑结婚才从海河工地提前回来的。
四姑结婚这天，非常热闹。天还没有亮，村中的喇叭就打开了：这大喇叭的功率强大，刚一开，呜哩哇啦地京剧《智取威虎山》就唱开了。洪亮的声音，震得整个村子一个劲儿地哆嗦，充满了喜庆的气息。
二叔早就告诉我，给姑姑送嫁妆，四姑父他们家会给红包，我怕误了，一大早儿就去了。
“哟，小兔崽子，你咋来这么早？你可是第一个来的！”大婶看见我笑着说道。
“说啥呢，大婶。我可不是小兔崽子，我是送嫁妆的主力！”
“哟，还真是！瞧我这记性，你是主力，是主力！”大婶儿脸一红，慌忙改口，“贵客来啦，赶紧进屋玩，进屋玩！”
不久，娶亲的队伍来了。四姑嫁给了本村，男女双方的亲戚都很熟悉，一见面就寒暄起来。
四人帮倒台后，农村结婚的花样也多了。由于路途不远，几个年轻人一合计，竟别出心裁地讲起了老传统，虽然过时，但也不失时髦，让从没见过如此场面的我们这帮秃小子，着实开了一次眼。
结婚这天，一匹高头大马披红挂花，马上骑坐着打扮入时的四姑父，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嘿嘿傻笑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眯缝成一条缝儿。
“大家来了，马上开席，屋里请，屋里请！”亲奶（四姑父的母亲）的脸早就笑成了一朵花，轻快地来到我们面前，领着我们几个把嫁妆送进了新房，招呼着给大家倒水递烟。
我们村的规矩，花轿到家后，新娘不下轿，得先“燎轿”。两个壮小伙各自提溜着两挂足有一万头的鞭炮，正反方向围绕着花轿跑，边跑嘴里还吆喝着“红红火火，趋吉避凶！”
紧接着，地下铺开5条新的麻袋。四姑二人缓步前行，两队男女倒着麻袋交替前行。听边上的人说这叫“传宗（棕）接代（袋）”。之所以用5条，指的是“五福临门”和“五子登科”。
我可没那耐心烦看这些，早跑进屋在茶点盘里搜寻好吃的，此刻四姑正在新房里休息，就等着中午十二点吉时一到开始典礼。
就见执事扯着脖子喊：“典礼开始了！”
随着这一嗓子，四姑父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笑眯眯地出来了。他手里牵着一条连着大红绣球的红丝绸，四姑扯着另一端。
尽管这次结婚沿用了老传统，但也融进了新元素，新事新办，四姑没有戴着红盖头拜天地。
拜天地，入洞房，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开席了，四姑父家给新亲预备了五桌酒席，三桌男的，两桌女的。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自然不能和男客们坐到一起。正在犹豫坐哪。
“大侄子，快点过来！”抬头一看，只见婶子正冲着我招手。
很快，凉菜已经上齐了，热菜还没上。席面异常丰盛，标准显然已经超过了村中其他人家置办的结婚席面。
祭奠了一番五脏庙，我才顾得看周围。二叔那桌离我们不远，平日里不喝酒的他，今天偏巧和村里几个同龄后生坐在一起。
都是儿时玩伴，架不住他们的劝酒，只好破例了。几杯酒下肚，二叔除了感觉头稍微有点晕外，一切都正常。
二叔本打算在这里等着闹洞房，又怕再给抓差干活，于是就先溜了。刚到家酒劲儿就上来了，头晕得不行，身子一粘上炕，就呼噜呼噜地找周公聊天去了。
天擦黑了，二叔才醒，揉着眼睛撒了好一会儿癔症，猛然记起自己还要去闹洞房。扒着窗户往外瞅瞅，才发现有的人家已经点灯了。
“还想再去蹭一顿晚饭吃，看这样子，人家早就收摊了！”
我们这里的风俗，凡随过礼的人，晚上来闹洞房，一律管饭。饭食虽和中午的席面没法比，但吃得怎么也比家里平日的饭菜强。
二叔带着我离了歪斜地赶到时，闹洞房已经开始了。
“还好来得不算太晚。”二叔看着熙熙攘攘地人群，实在挤不进去。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个主意，“地上的五块钱是谁的，谁的钱掉了！”
他这一咋呼，那些闹洞房的人，都低头乱哄哄地四处看。二叔趁着这个机会，就使劲往里挤了进去。
当他看到一对新人时，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人群中姑父和姑姑两人被主婚人强拧着咬他们中间的一个苹果。这个苹果用红线拴着，而站在凳子上提着红线逗弄他们的是个秃头中年汉子，据说是姑父的表叔，比姑父大十多岁。
论说都是大伯辈子的人了，还掺乎年轻人的事情，可也够没溜儿的。不过村里的习俗是“新婚三天不分大小”。闹洞房可以不分长幼，不论辈分。 “哎呀，大侄子，侄媳妇，你俩再贴得近点！你搂着侄媳妇的腰，嘴再离近点儿！”秃头把手中红线交给旁边一个年轻后生，从凳子上下来。
他一手搂着姑父，一手就去搂姑姑。当他粗糙的手碰到姑姑腰时，我明显感觉到姑姑有些不自在。
“就这样，对……再靠近点！”眼看就要咬到红苹果了，他用力地一推，姑父身子往前一趔趄。站在凳子上的后生急忙提红线。两人扑了个空，嘴却碰到了一起。
这时家里的电灯突然灭了，众人陷入一片混乱。
“可真是的，这日子口咋还停电了？都走吧，停电了还闹个屁呀，散了，散了！”
洞房闹不成了，众人慢慢地散去。二叔领着我往外走。当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回头一看，洞房里点上了大红蜡烛，照在窗户上倒有一种烛影摇红的朦胧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