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袭人说晴雯无论如何也高不过她,其实,在宝玉心中,晴雯才是他的知己,心灵感应远超袭人。他为晴雯写诔文其实就包含了对黛玉的祭奠,所以后来黛玉死后他就不再作文了。本回连续写了薛蟠与迎春的婚事,极其相似,所以就放在一处写了。如上回《姽婳词》与《芙蓉女儿诔》一起呈现一样。《红楼梦》惯于用集中与分散相结合的手法叙事)
话说宝玉才祭完了晴雯,只听花影中有人声,倒唬了一跳。走出来细看,不是别人,【却是林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的了。”】(一句话就把二人的精神境界拉近了。倘若是宝钗听了,她定会把宝玉大加挞伐一通,因为他们志不同而道不合)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顽意,谁知又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
黛玉道:“原稿在哪里?倒要细细一读。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些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那么多句子,黛玉单单听到了这两句,因为她对宝玉的情感世界特别关注,所以如此)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放着现成的真事,为什么不用?”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影纱糊的窗格槅,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红销账里”会给人床笫之欢的错觉,改作“茜纱窗下”就仅仅是精神之恋了。看来黛玉是很支持宝玉对晴雯的精神之恋的,也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愿被人亵渎了)宝玉听了,不禁跌足笑道:“好极,是极!到底是你想的出,说的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妙事尽多,只是愚人蠢子说不出,想不出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但你居此则可,在我实不敢当。”说着,又接连说了一二十句“不敢”。】(宝玉连说一二十句“不敢”,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不敢唐突闺阁。因为原文熟滥,他用用无妨,改过之后直接拉近到大观园里,那就是现实了,在众女子尤其是黛玉面前,他不敢擅用这个词,表现了他对黛玉的敬重)
【黛玉笑道:“何妨。我的窗即可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古人异姓陌路,尚然同肥马,衣轻裘,敝之而无憾,何况咱们。”】(黛玉是在表白,你我之间本无分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分那么真)宝玉笑道:“论交之道,不在肥马轻裘,即黄金白璧,亦不当锱铢较量。倒是这唐突闺阁,万万使不得的。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她的倒妙。况且素日你又待她甚厚,故今宁可弃此一篇大文,万不可弃此‘茜纱’新句。【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宝玉这么一改,是承接了黛玉上面的思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的丫鬟就是你的丫鬟。也等于说在表白他们彼此无间了)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惬怀的。”【黛玉笑道:“她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黛玉毕竟是女孩子,刚才的表白是发自内心思想不自觉的流露,现在看到宝玉更进一层,本能反应是后退一步,又故意把他们的距离拉远一些,所以才有此句)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苦,又咒她。”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宝玉是个大性子,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听到黛玉的话当然很着急,一急就流露出本意来。可是,他的本意是对晴雯说的,却被黛玉误解了,误解到自己此生薄命,所以就忡然变色。这似乎预示了他们命定不能在一起。庚辰双行夹批:观此句便知诔文实不为晴雯而作也),说:“果然改得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正经事罢。【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此句隐含的内容大概是:老嬷嬷到宝玉房里通知明天的事,没找到他,就到潇湘馆里找,也没找到,黛玉以对宝玉的了解猜想他可能在某处偷偷祭奠晴雯。主子祭奠奴才是不允许的,应该隐秘,所以黛玉就一个人悄悄地来找宝玉,果然如此。也说明祭奠的时间不短,宝玉用情之深)。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宝玉拍手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未必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黛玉在劝宝玉,考虑问题要周全些,不要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了)一面说话,一面咳嗽起来。【宝玉忙道:“这里风冷,咱们只顾呆站在这里,快回去罢。”黛玉道:“我也家去歇息了,明儿再见罢。”】(这样的话总感觉是两个彼此特别关心的人说的话,互敬互爱已经到了生活的边边角角)说着,便自取路去了。宝玉只得闷闷的转步,又忽想起来黛玉无人随伴,忙命小丫头子跟了送回去。自己到了怡红院中,果有王夫人打发老嬷嬷来,吩咐他明日一早过贾赦那边去,与方才黛玉之言相对。
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从简单的介绍中可知孙家并非大富大贵,一人在京,虽袭指挥之职,但还在候缺,年近30还未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贾母不同意肯定是知道他的底细,但因母子貌合神离,觉得说也无用,就不管事了),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况且她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字,余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贾政深恶孙家,可知一定不是好人。贾赦却把亲女儿嫁过去,定有原因。联系孙绍祖说贾赦使了他5000两银子可推知,当年孙家有不能了结之事,便放了银子在贾家托贾赦办事,贾赦可能没有办好,误了孙家的事,钱也没有退,现在贾家下坡了——下坡路的时候别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就拿折磨迎春来报复),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宝玉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次日只得过去聊以塞责。【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今年,就要过门的】(不正常,是交易,而不是亲事):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越发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过去】(倘若司棋在内,孙绍祖可能不至于欺凌迎春如此,凡事都是天命),更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庚辰双行夹批:其婚娶俗礼一概不及,只用宝玉一人过去,正是书中之大节)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Jì)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宝玉方才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又发什么呆呢?”宝玉回头忙看是谁,原来是香菱】(由迎春转向薛蟠,全在香菱的这一句问话上。下面借香菱的口交代了夏金桂的情况,香菱现在有多期待,将来就有多凄惨,这是反衬)。宝玉一转身,笑问道:“我的姐姐,你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许多日子也不进来逛逛。”香菱拍手,笑嘻嘻的说道:“我何曾不要来。如今你哥哥回来了,哪里比先时自由自在的了。才刚我们奶奶使人找你凤姐姐的,竟没找着,说往园子里来了。我听见了这信,我就讨了这件差,进来找她。遇见她的丫头,说在稻香村呢。如今我往稻香村去,谁知又遇见了你。我且问你,袭人姐姐这几日可好?【怎么忽然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到底是什么病?二姑娘搬出去得好快,你瞧瞧,这地方好空落落的。”】(香菱就是真应怜的人,问的这些事都是宝玉心中最隐的痛)宝玉应之不迭,又让他同到怡红院去吃茶。香菱道:“此刻竟不能,等找着琏二奶奶,说完了正经事再来。”
宝玉道:“什么正经事这么忙?”香菱道:“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所以要紧。”【宝玉道:“正是。说的到底是哪一家的?只听见吵嚷了这半年,今儿又说张家的好,明儿又要李家的,后儿又议论王家的。这些人家的女儿,她也不知道造了什么罪了,叫人家好端端议论。”】(宝玉这里充满了对薛蟠的鄙视)香菱道:“这如今定了,可以不用搬扯别家了。”宝玉忙问:“定了谁家的?”香菱道:“因你哥哥上次出门贸易时,顺路到了个亲戚家去。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前日说起来,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宝玉笑问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香菱道:“她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她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她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太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她们家竟绝了后。”
宝玉忙道:“咱们也别管他绝后不绝后,只是这姑娘可好?你们大爷怎么就中意了?”香菱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一到她家,夏奶奶又是没儿子的,【一见了你哥哥出落得这样,又是哭,又是笑】(丈母娘见女婿如此表现,实在另类,所以取回的妻子也与常人大不相同),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又令他兄妹相见,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读书写字,所以你哥哥当时就一心看准了。连当铺里老朝奉、伙计们一群人,连扰了人家三四日,她们还留多住几日,好容易苦辞才放回家。你哥哥一进门,就咕咕唧唧求我们奶奶去求亲。我们奶奶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且又门当户对,也就依了。和这里姨太太、凤姑娘商议了,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只是娶的日子太急,所以我们忙乱得很。我也巴不得早些过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宝玉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虑后呢。”】(一个“冷笑”把宝玉对薛蟠的鄙视和对香菱日后命运的关心都展露出来了。薛蟠见异思迁,好色成性,宝玉极度反感她。香菱日后受冷落甚至受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宝玉替她担心,她却认为宝玉在暗示她的房事上。庚辰双行夹批:又为香菱之谶)香菱听了,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的,今日忽然提起这些事来,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
【宝玉见她这样,便怅然如有所失,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后,不觉滴下泪来,只得没精打彩,还入怡红院来。】(宝玉为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所以才怅然若失。她一定想到了晴雯,与香菱本是同等身份的人,晴雯聪慧如彼却遭涂炭,香菱愚昧如此未来堪忧,所以就流出了怜惜的泪水)一夜不曾安稳,睡梦之中犹唤晴雯,或魇魔惊怖,种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体作热。此皆近日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等羞辱、惊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风寒外感,故酿成一疾,【卧床不起】(晴雯死了宝玉生一次大病,黛玉死了,宝玉却从极端糊涂到极端“清醒”——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悟并出家,续书这方面处理得好)。贾母听得如此,天天亲来看视。【王夫人心中自悔不合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王夫人能想到这层,就是宝玉抗争的效果了。但王夫人并没有吸取教训,后来迎娶宝钗、逼死黛玉,又一次把宝玉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王夫人的希望彻底落空)。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吩咐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守,一日两次带进医生来诊脉下药。一月之后,方才渐渐的痊愈。贾母命好生保养,【过百日,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与第53回“这贾宅中的风俗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调养”相呼应),方可出门行走。
这一百日内,连院门前皆不许到,只在房中玩笑。四五十日后,就把他拘约的火星乱迸,哪里忍耐得住。虽百般设法,无奈贾母、王夫人执意不从,也只得罢了。因此,【和那些丫鬟们无所不至,恣意耍笑作戏】(无所不至——与王夫人的初衷正好背道而驰,讽刺)。又听得薛蟠摆酒唱戏,热闹非常,已娶亲入门;【闻得这夏家小姐十分俊俏,也略通文翰,宝玉恨不得就过去一见才好。再过些时,又闻得迎春出了阁】(百日之内,错过了薛蟠娶亲、迎春出阁,省却了许多文字),宝玉思及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凄惶迫切之至。少不得潜心忍耐,暂同这些丫鬟们厮闹释闷,幸免贾政责备逼迫读书之难。【这百日内,只不曾拆毁了怡红院,和这些丫头们无法无天,凡世上所无之事,都顽耍出来。如今且不消细说。】(世上所无之事为何事?无外乎儿女之事,作者用事实再一次证明王夫人撵逐晴雯的做法是错误的)
且说香菱自那日抢白了宝玉之后,心中自为宝玉有意唐突她,“怨不得我们宝姑娘不敢亲近,可见我不如宝姑娘远矣。怨不得林姑娘时常和他角口,气得痛哭,自然唐突她也是有的了。从此倒要远避他些才好。”因此,以后连大观园也不轻易进来。日日忙乱着,薛蟠娶过亲,自为得了护身符,自己身上分去责任,到底比这样安宁些;二则又闻得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她心中盼过门的日子,比薛蟠还急十倍。好容易盼得一日娶过了门,他便十分殷勤,小心服侍。】(香菱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更显得命运对她不公)
【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只吃亏了一件,从小时,父亲去世得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才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她家多桂花,她小名就唤做金桂。她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她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她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如此。】(通过直接正面剖析的手法让夏金桂本人还没上场的时候就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种方法在写其它人物的时候很少用到,显示了手法的多样性。“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把一个恶婆似的人与凤姐类比,可见曹公对凤姐这个人物是持否定态度的。“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此句是概括夏金桂的最经典语句)
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表面上刚强,骨子里软弱)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她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
一日,薛蟠酒后,不知要行何事,先与金桂商议,金桂执意不从。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得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薛姨娘恨得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味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操心。”
一席话,说得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宝钗的聪明在这里也得到了体现)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香菱皆答忘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瞒了她。回问她“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在是夏金桂想整治宝钗的探路石罢了)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欲明后事,且见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