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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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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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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阜遗梦》连载

第三十一章 从此阴阳两相隔

三更时分,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听声音大概得有三、五人等。马靖点亮堂屋里的烛灯大开院门,自己站在门口等候来人。不多一会,一个身披大长披风的蒙面人如约而至。马靖小心地把来人迎进堂屋,备好的五千两银子一堆的堆在堂屋中央案桌上,在烛光照耀下,发出幽暗的荧光。

来人身材和马靖差不多。只见他迈着阔步进了堂屋,什么话也不说,对案桌上那堆发光发亮的银子也视而不见,只是东张张,西望望,这里瞅瞅,那里逛逛的,好像对这堂屋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就见他来到马靖面前,突然朝马靖跪下来并连连磕头,弄得马靖手足无措,惊恐万分。来人摘下面罩抬起了头,借着烛光,马正宗看到一张写满沧桑的脸庞。自己有点迷糊了,这是谁呢?难道来的不是独龙匪吗?也没听说父亲结交过什么江湖人士、山匪头领?这到底是谁呢?难不成他就是失踪多年的二叔?他再仔细观看,这人虽然面容有些变化,跟自己记忆中的二叔有一段差距,但二叔年轻时的模样还是依稀可辨。

马靖也惊呆了,呆呆地看着来人。看了许久,习惯而又谨慎地瞅了瞅左右门外,然后对着来人轻唤一声二叔的乳名,来人点了点头。马靖热泪盈眶,也随即跪了下去。两兄弟紧紧抱在一起嚎啕痛哭起来。马正宗看到这里,悄悄下了房檐,来到堂屋房门外。

二叔首先站起来,把马靖扶起身拉到正堂太师椅上坐下,自己重又跪了下去,朝马靖“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马靖忙把二叔扶起来。马正宗趁这个机会,进了堂屋,来到父亲马靖和二叔面前,朝他们跪下磕头。二叔认出马正宗,欣喜不已。相认以后,在马靖带领下,三人来到后院马氏祖宗牌位前。二叔看到父母牌位,匍匐在地上呼爹唤娘嚎啕大哭,久久不愿起来。

马正宗讲的故事很离奇,冯祖绳打心里却一点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到澄江府做通判时就听说了“毒龙”的名号,也听说过竹山毒龙匪徒做过的那些事情。可曾经和自己在竹山金光寺里侃侃而谈,待人彬彬有礼,和蔼客气的马老先生、马师傅,就是那个纵横江湖杀人如麻让人闻风丧胆的竹山匪首“毒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马正宗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又不由得不让人不相信。

当年竹山匪众被剿灭时,满城欢腾,自己也参加了澄江府举行的庆功宴。听说毒龙本人是被一群长期受其压迫,愤然拿起武器参与朝廷官兵围剿匪众的路南百姓,打死并被枭首示众,还被暴尸三日,可······他还活着?

记得当时自己还写过一长赋,大为称赞路南参与剿匪的民众。称赞他们大义有节,忠勇不惧,为国为民为地方乡梓百姓除害,可现在·····毒龙他还活着!

自己还曾和他相谈甚欢,对他尊崇倍至。这叫自己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现在的冯祖绳,就像被人从后面猛地打了一闷棍,脑子里一片懵懂模糊,辨不清东南西北。冯祖绳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冷静了一下,双眼正视着马正宗,问道:“马兄,你说马老先生就是当年竹山匪首‘毒龙’,我凭什么相信你?”

马正宗一脸不惧,迎着冯祖绳的眼神把马老先生面容长相特征仔细地描述一遍,又把剑做了一番描述,描述完后说了这样一番话:

“冯兄,在目前,知道竹山独龙就是我二叔马延的人,除了我和我父亲之外,现在就只有冯兄您了,谁敢拿这事情开玩笑?我马家在路南也有千多人口,一旦泄露出去可吃罪不起。那可是欺瞒朝廷,满门抄斩的大罪啊!所以当二叔托人带话,要我全力辅助冯兄您治理路南,我是吓得都不敢轻易见您一面,看到冯兄您就远远地躲朝一边。”

冯祖绳听完,想想也合理。看马正宗也没什么明显破绽,又问:“马兄,那马老先生为什么就隐居竹山了呢?他手下那一干匪众呢?上报官文中不是说当年毒龙被你所杀,献了首级还立了头功?”

迎着冯祖绳一脸疑惑的眼神,马正宗又接着说下去:

马延,马靖两兄弟相认以后,暗地里就有了来往。做大哥的也劝过马延几次:为了马家,还是乘早收手为好。万一哪一天泄露身份,生活在路南州的马氏千多人口就成别人刀俎上的鱼肉了。路南虽说贫困,马家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但在这方地面上还是能过正常人的日子,还不至于上山为匪为盗。年轻时所犯之事,过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也没人过问了。一辈子为匪为盗,终日提心吊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原故,马延听从了兄长的话,萌生退意。后来,马延就暗中安排亲信属下,分头和信得过的头目喽啰交谈,不愿意做匪的给足盘缠银两,分批遣送下山,或找各种借口让他们离开竹山回到各地,买地置家安心做老百姓过日子。

无家可归不愿意回家,坚持要在竹山为匪为盗的,他也带着他们,尽量不准他们下山再去做那些杀人越货之事。

一些从各地慕名来投奔的贫苦农民、江湖人士,他就找诸多借口缘由,拒绝他们入伙,规劝这些人回家,有礼有节地送他们下山。每送下山一批人,他都给足这些人银两盘缠,劝他们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时间久了,竹山独龙的人越来越少,到后期就只剩二、三百号无家可回,一心只想为匪为盗,杀人越货,坚持跟朝廷作对的人。

一天,马延忽染恶疾,上吐下泻卧床不起,几天后就撒手人寰。众匪把他秘密安葬在竹山上。推举继任后,还是打着独龙的旗号,又开始下山作恶起来。

一年后,朝廷兴兵大举围剿竹山,竹山剩余匪众被团团围住,无一幸免。

在二叔恳求下,马靖四处斡旋,最后征得州署李大老爷同意,马正宗和二叔一起带人参与了围剿竹山匪众。虽说只能在外围活动,但也救下一些被围后死里逃生的弟兄。二叔对他们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最后不得已,亲手杀了几个死硬分子。马正宗把其中一个装扮成首领割下首级,下山后把首级献给李大老爷。

从此后竹山毒龙就成了竹山的历史,独龙的故事也淹没在莽莽竹山丛林之中。一年后,马延带着几个亲信仆从离开路南上了竹山。马正宗父子挽留过马延,要他在路南城周边隐姓埋名,安家置业,娶妻生子。凭马家在路南的势力,一番掩饰后,谁也不敢动他的。

马延回答说:他不会再离开竹山了。就因为自己一念之差诈死离开竹山,离开了众兄弟,一转眼就和众兄弟们生死离别,阴阳两隔。他对不起相处多年的兄弟们,他罪孽太深,命该孤独到死。他这辈子生死都要守在竹山上,守在兄弟们的身边。

冯祖绳一边听着马正宗的话,一边做着自己的判断。说到这里,问道:“马老先生染恶疾假死,是你们马家在后面配合的吧?”

“是的,冯兄。我马家好歹也经营了上百年的药铺,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马老先生那把七星剑,有什么来历吗?”冯祖绳说完,双眼紧盯着马正宗。

“冯兄,这我也不太清楚。有人说,那把剑是二叔年轻时一个游方江湖人士流落在路南,教授二叔武艺,看二叔勤奋好学,为人又有情有义,离开路南时送给二叔的。也有人说,其实那把剑是二叔年轻时和一个女子的定情之物。我问过我父亲,他也不知道剑的具体来历。我也侧面问过二叔,他只是笑笑,从不回答。”

冯祖绳听到这里,回想起戚夫人,心里明白了几分。马正宗今晚所说的这一番话,应该是没有虚言。

“马老先生年轻时犯的命案,你知道多少呢?”

“二叔年轻时杀人那桩事,我问过父亲,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在王家巷一个小院里和一个姓王的铁匠合力杀了两个人。一开始州署说被杀的那两人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州署还要给二叔请表记功。过不了多久,又说那两个被杀的人一个是省里镖局的镖头,一个是省府的捕头,要把杀死二人的要犯缉拿归案,二叔就跑了。”

“姓王的铁匠?那这铁匠后来怎么样了?被缉拿了?”

“这王铁匠出事后受伤不治,没过多久就死了。所以当时发生的事情除我二叔外,就无人知晓了。”马正宗回道。

“那王铁匠就没有家眷后人?”

“听说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父女二人是从外面来的外来户,平时轻易不跟人来往,王铁匠死后,他女儿也不知所终。”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看说的差不多了,马正宗从怀里掏出五张各一百两的银票放在茶几上。冯祖绳面无表情地看着马正宗。

“冯兄,您我不是外人,今天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全部跟您说了。路南山里矿物要过竹山,目前也只有我马正宗能送出去。这是这几个月来我亲自送了几趟赚下的。就当是孝敬冯兄的炭火银吧!冯兄您放心,州里其他老爷都各有一份。”

“送了几趟,就有这么大赚头?”冯祖绳扒拉一下银票。

“冯兄,今天我来就是要告诉您,只要我马正宗在,竹山这条道保证一路通畅,没人敢把我马正宗怎么样,以后大把银子可有的赚。这次州里准备筹募乡团,我马正宗也是能助一点力的。”马正宗不遮不掩,开门见山。

该说的都说完了,马正宗满意地离开了州署。冯祖绳却毫无睡意,一个人在冰心堂里静坐思想。

马正宗此行目的很明确,就是为州署筹募乡团而来。马延就是曾经的独龙,这毋庸置疑。那竹山道,在目前肯定也只有他马家能来去自如了。可思来想去,总觉得他今晚的行为,不是那么的正大光明。

马正宗和自己挑明马延的身份,也就是挑明自己通匪,而这个“匪”,还是曾经名震一时的匪首毒龙。这一来,他马家就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谁都挣脱不开,谁都毫无退路。自己和他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这是在要挟自己吗?还是真把自己当成自家人?这手段虽谈不上有多卑劣,可老感觉自己胸口在发堵,憋屈得难受。

冯祖绳脑子里闪现出竹山下那年轻匪首头目满脸肮脏,粗糙皴裂的双手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果当时在竹山上没有遇到马延马老先生,没有他赠送的那把七星宝剑,说不定现在的自己,早就是竹山土里的一份子。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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