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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团总！”李敦彝叫了一声严开文。
“哦！李先生！”严开文一激灵。
“严团总，您托老夫办的事情，有结果了。”李敦彝得意地笑着说道。
“有劳李先生了！”严开文尴尬一笑。
“什么事啊？这么高兴？”冯祖绳含笑着向李敦彝问道。
李敦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说道：“严团总，老夫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李先生，您……您……请说。”严开文脸色有点不太自然。冯祖绳在跟前说这个话题，会不会不太方便？
“二位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冯祖绳看到这里，开口说道。
“不用的，堂尊。这些个事情您也有兴趣的。”李敦彝笑道。然后对严开文问道：“严团总，这些字，是不是写在一幅老画上？”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严开文没有甩掉尴尬局面，嘴里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来。
“这些字，是我一个昆明朋友知道我要到路南来，托我帮他打听的。具体是什么东西，我真不清楚。”严开文一边解释，一边眼神闪烁着瞅了一眼冯祖绳。
“严团总，这幅画老夫我还真见过。您给我的这些字，是这幅画上十三个人的名字和他们所生活的村寨。这幅画叫《圭山迎驾图》。”李敦彝满脸得意，肯定地说道。“可惜了，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把这么好的画卖了。这是一段路南圭山历史最有力的见证物啊！”李敦彝感叹道。
“李先生，你们俩现在说的，是不是去年那天晚上，您和徐士达先生在金冕老先生家里说的那幅画？”冯祖绳插嘴问。
“堂尊，是的，就是那幅画。想不到啊，竟被那小兔崽子卖了，流落在外人手里。可惜了！可惜了！”李敦彝连连叹道。
严开文在一旁听得如坠梦中，这幅画这几十年来一直在自己身边，怎么李敦彝会见过呢？突然脑子一闪，难不是他们所见的，是王家人那一幅？
严开文恢复了平静，假意问道：“李先生，那些字，真是圭山撒尼夷人的字？”
“是的，那幅画上十三个人，是圭山撒尼人当年秦土司和他手下的官员头领。这两百年来，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最大、最主要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秦土司，另一个是南明朝廷开国公赵印选将军。你这些文字是他们圭山撒尼人文字，只有撒尼人一小部分经师毕摩才看得懂。我送给了他们几坨盐巴，几个毕摩凑在一起，才帮我翻译过来，你看。”李敦彝说着，打开纸张，严开文站起来把烛火抬过来，冯祖绳也凑了过来。李敦彝用手指一个一个地指给他们看，边指边说道：“这个是圭山秦土司，这个是海邑镇罗四帕，普拉河村古尼帕，乍龙村阿占帕，海宜村张六四，竹山上的阿来伙子，圭山上的硕阿曼，步哨村沙阿妹，糯衣寨子的紫诗摆，和合村兹仙罗。这个是尾堵渣寨子的尾来古，宜寨村的粗糠保，林森村的仙铅布。”
“当年那事被掩盖的太严实了，都以为只是个传说故事。没有这些东西，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活生生的人物啊！”李敦彝一声感叹。
果不出所料，这些人，都是圭山夷人当年的头人首领。惊奇的是，这些字不止标明了他们本人的名字，还有地名。这地名，也应该是这些人的出生地或者是他们的封地。这次编联保甲，严开文依稀记得在圭山周边有这些村寨的名字。
李敦彝念完后，冯祖绳接过来看了看。每个夷人文字都被李先生用汉字在旁边标注出来，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内容，就顺手递给严开文。严开文仔细看了一遍，默记下来，又递给李敦彝。
“严团总，这份你收好。我已经誊抄了一份，金老先生正在编撰路南史，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惊喜。”李敦彝洋洋得意地说道。
“堂尊，严团总，这里面还有内容，估计你们都没听说过。”李敦彝喝了一口茶又兴奋地说道。
“李先生，慢慢说，这路南圭山撒尼人的秘密，看来是蛮多的。”冯祖绳也端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严开文又示意伺仆重新换了茶端上来。
“在圭山，撒尼人有一个祭祀仪式，叫‘祭密枝’。堂尊，您应该听说过吧？”李敦彝问道。
冯祖绳尴尬地笑了笑，严开文很专心地竖起耳朵。
“这祭密枝，是圭山撒尼人传统祭祀中最主要的一种祭祀仪式。在圭山撒尼人村寨边，都必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们称之为‘密枝林’。每年十一月，他们村里男人就都集中在一起，到密枝林里颂唱经文，举行仪式，祭拜神灵。听说在密枝林里，都会供奉有他们要拜祭的密枝神。每一个村寨，每一片密枝林里的密枝神都不一样，有男的，有女的，还有夫妻成对的。更甚的是，还有用石头，树木等等来做密枝神的。他们祈求密枝神保佑他们村寨，祛除病害，子孙繁荣，平安无祸。”
说到这里，李敦彝停顿了一下，看他俩都在认真地倾听着，接着说道：“最让人怪异和想不通的是，他们的密枝林平时都不准许妇孺，小孩和外人进入。祭密枝的时候，也决不准许妇孺和未成年小孩参与。参与祭密枝的人必须是成年男人。那些参与祭密枝的成年男人，在密枝林里一呆就是几天，仪式结束回家后，都不允许跟家人和外人说他们在密枝林里所发生的事情。你们说，这神不神秘？怪不怪异？我以前只听说过撒尼人有这样一个祭密枝的祭祀仪式，不太在意。可这次，这些名字的出现，让我更进一步想了解这谜一样的祭密枝。”
“这些人，跟你说的祭密枝能有什么关系？”冯祖绳不解地问道。
“堂尊，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这些人跟他们祭密枝太有关系了。那几个毕摩说，这些名字，在他们祭密枝仪式上念的经文里都出现过，有些人还是一些村寨的密枝神。他们怕我不相信，有一个老毕摩还把经文翻出来，指着这些人的名字给我看。虽然都是他们的撒尼文字我看不明白，但我认真对照一下，笔画还真是一样。”
李敦彝拿起那张纸，用手指一个个指着：“你们看，这乍龙村的阿占帕，步哨村的沙阿妹，这两人是夫妻俩，是乍龙村那边村寨的密枝神。沙阿妹还有一个名字叫沙尼玛。这圭山硕阿曼据说是个大美人，也是个密枝女神。她丈夫是所各邑村人，夫妻俩也是秦土司手下的头领。这些密枝神每个人都编有他们的故事和传说，都在口口相传。这些故事和传说跟我们了解的这些历史上的本人，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这上面的秦土司，就是您老以前跟我们说的秦祖根？会不会是两个人？或者是两个不同时期的人呢？”冯祖绳问。
“我不会弄错的，堂尊！那幅画上的秦土司，就是秦祖根。现在圭山人嘴里说的秦土司，也是秦祖根。”李敦彝脸色有点微微涨红，尽管嗓音压低了很多，但声音还是很大，严开文明白，李敦彝说的没有错。
“赵印选是南明朝廷永历帝钦封的开国公，这没错吧！秦祖根和赵印选将军率众参加当年云南夷人大举事，这也是真实的！可惜啊！这两百多年来，路南文献记载的太少了，只有廷献公当年编撰的《路南州志》里记有寥寥数语。现在，有了这些秦祖根手下头领的名字，这就又多了一个旁证。老夫我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证据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如先生现在所说，现在的那些圭山撒尼人，他们是在用祭密枝的方式，去祭奠当年跟赵印选和秦祖根举事所战死的人了？”冯祖绳又问。
“八九不离十！一，祭密枝本来就是一种祭祀仪式。秦祖根他们举事到现在都两百来年了，他们也当然成了现在圭山撒尼人的祖灵。而且，当时跟随秦祖根举事的多半是撒尼民众，总有三千人左右，在他们心中，这些战死沙场的祖先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才是圭山撒尼夷人真正的灵魂。二，他们为什么要把祭密枝搞得那样神秘呢？我的堂尊啊！他们所祭奠的，对于外界来说可是大逆不道的反贼啊！他们反的是当今朝廷。他们当年打出的旗号，可是反清复明啊！”说到这里，李敦彝望了望门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如果被外人知道，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村寨。三，我试探过，现在他们那些经师毕摩，只会照经文念经，根本不知道经文里所隐藏的真实含义。为什么呢？他们把这些有名有姓的英雄好汉变成了密枝神，又编了很多故事和传说，为什么？还不是要掩盖这真实的历史事实和真相。现在来看，他们成功了，连他们自己的撒尼人后代，都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用心良苦！真是用心良苦啊！”李敦彝连连感叹，又为自己揭开了一个秘密而欣喜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