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齐心努力之下,短短半年不到,保甲法就顺利地在路南推行实施开来。看着那些新招募而来的练勇,那一张张在太阳光照射下年轻充满朝气的笑脸,严开文终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付出没有白费,自己终于赢得了路南州署上上下下的信任,在路南站稳了脚跟,以后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正大光明地去调查那被尘封了三十多年,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
严开文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孩童的时候,老父亲严淦经营着严家世代传下来云贵两省最大的镖局;‘滇一号’南方镖局。严家在昆明城虽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人家,但一家人也是和和美美,温馨幸福,祖辈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同父异母的大哥严开武,年纪轻轻就进了云南巡府,成了深受督抚器重的捕快。大姐嫁给身在京城翰林院庶常馆学习,还没期满的姐夫。自己母亲虽然是小妾出身,但父亲老年得子喜欢得紧,大家都把他当宝贝一样伺候着。一家主仆十多口人,住在一个大宅院里,无忧无虑,其乐融融地生活着。
一场变故砸碎了这个原本幸福的大家庭,老父亲和大哥忽然消失了。半个月后传来噩耗,说在距离昆明三百多里外路南州城一户王姓人家里,老父亲和大哥被这户人家的主人持械所杀,双双遇难而亡。
姐夫闻讯,专门从京城回来,上下奔走,四处打点。巡府也配专人到路南州督促严查,广发海捕文书,拘捕另一名同案在逃的杀人凶手。可惜查到最后,一个杀人凶手都没抓到,此事就不了了之,成了当年的无头公案。
父亲和大哥遇难后,大娘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母亲和大姐没日没夜地伺候着大娘,平时往来的宾朋故友也渐渐少了来往。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空旷的大宅院里,还会出现一些身着黑衣的飞贼。他们潜到父亲房屋里,把父亲的房屋翻个稀巴烂,一家人战战兢兢,躲在屋里不敢有任何动静。几次三番以后,大娘又气又急,最后丢下他们撒手人寰。
父亲和大娘去世后,镖局没人管理,生意急转直下,家里又都是妇孺幼童,没有一个人能支撑得起这大家庭。无奈之下,母亲和大姐只有遣散镖师伙计,关闭了严家经营了一百多年的镖局。
隔年后,姐夫要进京散馆入翰林院。在大姐力劝之下,母子三人卖了大宅院,收拾行装跟随姐夫一同进京,离开了昆明城。
在京城里,在姐夫的严格监督教导下,聪明好学、过目不忘的严开文一路就考过府试,院试和乡试,二十来岁就中了举。只是自己喜欢自由自在,无意进仕,中举后就到处游山玩水,结交各地文人异友,整日在京城声色犬马,饮酒作乐,玩得不亦乐乎。
二十五、六岁时,命苦的母亲忽染顽疾,临终前把一个长长的锦盒交给他,里面装着一幅画。母亲说这幅画是严家祖传之物,他是目前严家唯一后人男丁,要他好生保管,世代相传下去。
那似乎就是一幅很普通很普通的人物画像,除用笔细腻之外,其艺术性一无可取,毫无价值。这类型的画在京城里满大街都是,自己画的也要比它好上十倍百倍。因此严开文也没在意,顺手放在书房旮旯一角,还是过着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过了两年,姐夫由吏部主事外放出京,到浙江出任布政使一职,想带他一起去浙江赴任。临行前一天,大姐来他书房里帮收拾行李,无意中看到了这幅画。
大姐对他说:祖父在世时,她偶然偷听到祖父和父亲说过有关这幅画的事情。大姐说严家这幅藏画,应该是埋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为保护这幅画,严家历代曾经死了很多人,除了口传亲授长子以外,严家其他人一直不知道这幅画的存在和这幅画中所隐藏的秘密。父亲和大哥的死,估计和这幅画内隐藏的秘密有关,包括他们一家人在离开昆明的时候家里来的飞贼,也跟这幅画有莫大的关系。
他很好奇,等大姐离开书房后,他铺开画像仔细观看。
这幅画有三尺来长,宽两尺不到,画的正上方写有五个字《圭山迎驾图》,没有任何落款。画上两排人,都是身着前朝服饰。上排十三个人成扇形站立着,有男有女,有文官有武将。中间一人身着朝服,像是这群人的头领。下排七人,中间是骑马的武将。马前有两个手拿武器开路的侍卫,一个牵马坠蹬的马夫,马后是两个轿夫抬着的一乘小轿和从轿帷窗漏出半张脸的女子。在骑马武将身后,还有一画着腾龙出海的华盖。
在那十三个人下面,每个人都有一小行奇怪的文字符号相对应。这些奇怪符号他从没见过,凭直觉,这些符号肯定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他发现这些文字和画上的墨很不协调,是后面加上去的,判断两者之间至少有十多二十年时间。
看了又看,严开文不死心,把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纸不是一般的纸,稍显粗糙又比一般纸厚。他用手指上下细细拈摸,凭手指触摸的感觉,画面的纸和画背的纸不是同一张纸,是两张纸粘贴在一起,所以看着就很厚实。他灵光一闪,莫不是秘密在这里面?
他把画翻个铺开在书桌上,端了盆清水,把清水喷洒在画背上,用几根很细的竹签轻轻地抠拨画背的纸。判断果然不错,果然是两层。
严开文怕最后毁了画卷,找出一张相同大小的纸张,先把原画照葫芦画瓢临摹下来,这一番折腾就到了太阳落山。
匆忙的吃了几口饭,严开文把房门关上,点亮烛灯,找了一只稍大的笔再次沾水均匀地涂抹在画背上。等背面的纸湿润柔软了,手拿竹签,轻轻地,很小心地慢慢揭开,不大一回儿,被揭开的纸露出了一些模糊的文字。
拟制不住满心惊喜,严开文小心翼翼地揭着。一共用了两炷香时间,终于把整张纸完整地揭了下来。纸干之后,上面的文字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经过仔细辨认,严开文把上面的字誊写下来,连蒙带猜终于看出个大概。
大意是说在永历十三年(1659年),南明永历帝朱由榔,太子朱慈煊在其文臣幕僚护卫下,由永昌府边境进入缅甸国避难后,南明朝廷开国公、御滇营统领赵印选将军及其家眷,在两个副将,一个叫严敏生,一个叫王文英带队保护下,带着残兵溃将一路败走逃亡。辗转多地,最后来到路南州圭山脚下,受到了当时圭山土夷、撒尼人头领秦祖根土司率众欢迎并盛情请上了圭山。
赵印选将军带着属下一群人在圭山养精蓄锐,整整蛰伏了五年。永历十九年(1665年),云南全境多地土著众夷联合举事,高举义旗反清复明。赵印选将军和秦祖根土司,率领南明军御滇营剩余将勇们和路南众撒尼夷人三千多人,挥师下山参与举事,轻易地就攻陷了离圭山最近的弥勒县城。而后弥勒县城交由赵印选将军父子分兵镇守,秦祖根则率领属下众撒尼夷人去攻城略地,扩大战果。
一月后,吴三桂属下南明叛将,时任曲靖总兵的王辅臣,率兵团团围住了弥勒县城。赵印选将军率领一千余人苦苦支撑,死守待援,最后城破被俘,壮烈殉难。严敏生和王文英受赵将军之托死命保护赵将军幼子赵子明,化妆突围出城,逃回了圭山。
在圭山上,遵照赵子明母亲赵夫人的决定,赵子明率人把秦家和赵家全部财产和前明时期朝廷颁赠给秦家、赵家的历代官文印信集中在一起,就近找个隐秘的天然山洞,人扛马驮经过几天几夜的时间藏了起来,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赵夫人拿出上万两银两分发给其余众人,大家分头下山,各自寻找地方蛰伏,等候召唤,寻机再举义旗。秦祖根土司家眷和其所属土夷撒尼族众都不愿意下山,说要等待亲人们回家,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埋在这座圣山上。
这期间,赵夫人亲手画了两幅相同的《圭山迎驾图》,摹写了当年赵印选将军率众上圭山的情景。第一排人物,是秦祖根和其属下大小文武头领十三人。第二排,中间骑马的是赵印选将军,坐在轿子里的是赵夫人自己。这两幅画,由严敏生,王文英两人分别收藏带下山,等以后严王两家相逢,以此画为证。
赵夫人又画了一幅藏宝图,将藏宝图一分为三,藏在这两幅画里和七星宝剑中。若以后三家人汇合,就可以按图索骥找到宝藏,齐心合力再创反清复明之大业。
文中还提到了赵子明所持有的七星宝剑,它是永历皇帝朱由榔御赐给赵印选将军的,由赵家子孙好生保管,世代相传下去。严、王两家子孙,不管何时何地,都必须奉赵家人为主,见剑如见人,滴血盟誓,生死不渝之类的话语。
在这些文字下面,有两幅手绘图。一幅画的是山水地形图,一幅画的是一把剑,宝剑外形都清晰地标注了出来。严开文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藏宝图和七星剑图。他小心拿纸誊摹下来,全部誊摹完后,已经是三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