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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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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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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座》连载

第三十章 读书

孙子平日里都在学校食堂用餐,我在住处很少看见他的身影。他总说晚上得去上晚自习,清晨又要参加早自习,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然而,偶尔我做好了早饭,却瞅见他从房间出来上厕所,上完后倒头又睡。我叫他起床吃饭,他不仅不吃,被催得多了,还满脸不耐烦,喊我不要管。

秋季开学约莫一个月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液化气钢瓶不见了,赶忙询问孙子,他却一脸无辜地表示不知情。我掏出老六留给我的电话号码,请人拨通了老六石同信的电话。老六听完推测道:“外人来偷的话,不会只偷液化气钢瓶,多半是他在捣鬼。你去吓唬吓唬他,就说若是他干的,承认了便罢;要是不承认,就去派出所报案。”

我依言将老六的话转达给孙子,严肃地说:“你六爹说了,要是派出所查出来,到底是关三五十天,还是三五年,他也说不准。”

孙子这才吞吞吐吐地坦白:“钢瓶被我卖了……”

我追问道:“那卖钢瓶的钱呢?”

“花掉了。”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花哪里去了?”

“拿去打游戏充值了。”

我气得顿时语塞,满心的怒火却无从发泄。我把这事告知老六后,老六立刻打电话找老三石同义。第二天,老三便匆匆赶到了双龙场,可当晚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孙子回来。

次日清晨,老三和我前往学校。刚到门口,便碰到了孙子的班主任。班主任一见我们,神色颇为无奈地说:“你们没有电话,我一直没法及时跟你们沟通。这孩子刚入学时成绩还可以,被分进了尖子班。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沉迷上了游戏。晚自习常常不来,早上要么迟到,要么趴在课桌上睡觉,甚至还无故旷课。他在教室里和几个同学还口出狂言,什么‘学校啊,你虽然得到了我的肉体可你却得不到我的心。考试作弊,同心协力。抄蒙结合,保护及格,谁敢告密,下课暴力。我恨秦始皇,他烧书,居然没有烧完’……你们得多抽些时间管管他。”

老三满脸愧疚,解释道:“我平日里农活忙得不可开交,他妈妈又不在家,他回家的次数也少。偶尔问问他学习如何,他总说还行。眼看还有七八个月就毕业了,才晓得他不爱上课,成绩一落千丈。”

正说着,孙子从校门口慢悠悠地走来。他瞧见我们,神色明显一滞,犹豫了片刻后,才走上前来,先喊了老师,又招呼了我们。正当他准备往教室走去时,老三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都上课这么久了你才来!”

“我刚才出去买支笔。”孙子一边回答,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还在背英语呢。”

老三一把夺过纸,瞥了一眼,念道:“爷死(yes,是的)、奶死(nice,美好的)、爸死(bus,公交车)、妈死(mouth,嘴)、哥死(girls,姑娘们)、妹死(mis,小姐)……”老三气得将纸狠狠摔在地上,骂道:“你这是要把人气死啊!”

老师捡起纸片,轻声念道:“我死(was)、气死(cheese)、都死(does)……”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学生们为了记住英语单词读音,标注的中文谐音。”老师扬了扬手中的纸片,看向孙子,“你别狡辩了,这纸片上的单词根本不是课本上连贯的内容,就是为了图个好玩瞎抄的。你说你到校后才出去的,可我从六点半学校开门就站在这里,只见学生往里进,没看到有人出去。”

孙子顿时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三见状,怒不可遏,用力折断身旁桂花树上的一根枝条,劈头盖脸地朝着孙子抽去,边打边骂:“你个杂种,让你扯谎!”

老师急忙上前,一把抓住老三的手腕。此时,孙子头发中渗出的一缕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抹,血糊了一脸,转身便跑。老师急忙转身去追,老三对老师说:“老师,别追了,他成龙上天成蛇钻草。”

老师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说:“我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今年高考的时候,乌江一中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有个女孩和她弟弟同时参加中考,女孩成绩好些,考上了一中,弟弟成绩稍差,读的是二中。一中有学生宿舍,二中的学生只能在外租房住。高考前几天,女孩的妈妈从打工的地方回来,在乌江酒店开了房,把弟弟接过去吃住,陪着他高考。女孩觉得父母重男轻女,心里委屈极了。考完第一科,她就跟同学说自己不想活了。同学赶紧报告给班主任,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轮番去做她的思想工作,说她父母能供她读书,每月按时给她汇生活费,不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让她别太在意眼下的物质条件,专心备考,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改善自己的生活才是正事。

“女孩的妈妈得知后,急忙跑去跟她道歉,解释说弟弟租的房子周边环境嘈杂,天刚亮就有跳广场舞的,吵得人不得安宁,深夜还有吃夜宵的人喝酒划拳,在酒店开房是为了让弟弟能安静休息,专心考试,还担心姐弟俩住一起容易分心说现在就随她一道去乌江酒店,另开一间房。可女孩不同意,坚持在一中吃住,继续参加考试。

“高考结束那天,她爸爸连夜从打工地赶回来,带她去了乌江酒店。女孩父母见她神色平静,女孩妈妈问她想吃什么,一会儿一家人去外面餐馆吃小炒,说酒店的饭菜不合口味。女孩就回了一句‘你们都吃腻了?那好吧’。结果她妈妈刚去厕所,她踩上凳子,爬上窗台,从十八楼跳了下去。”

老三听完,撇了撇嘴说:“要是我家姑娘这样,我才不会掉一滴眼泪。我家这小子,老师您放心,他连读书这点苦都吃不了,更没那胆子去飞楼跳河。再说了,他要是真敢学那女孩,我就当没生过他!”

当晚,孙子没有回家。第二天,依旧不见他的踪影。第三天,我们去学校问老师,老师也说没见到他。我赶忙回石家寨,跟老三说:“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得找找啊。”

老三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说:“找什么找!在自家屋里藏猫猫都难找,更何况他一个大活人,天晓得他跑去哪里了!”

我着急地说:“你们怎么这样,丢只小鸡娃都知道去找,何况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老三气呼呼地回道:“都十七八岁了,他还分不清好歹吗?他是这家人他就生,不是这家人管他上天入地吊颈飞崖!”

十天后,老三媳妇打来电话,说孙子去了她那里,任凭怎么劝,都不愿再回来读书,一门心思要在外打工。

打工哪有他想得那么容易。他接连找了几家工厂,不是人家嫌弃他没学历还懒懒散散,就是他嫌人家给的工资低、工作太辛苦。最后好不容易进了一家花生厂。正月里,他回到家,跟老三说想继续读书。他诉苦道:“打工太累了,天气一热,车间就跟蒸笼似的,下班后饭都不想吃,只想倒头睡觉。”

孙子补习了一年,最终考上了大学。不过他们说这是三本,我琢磨了好半天才明白,这三本就是私立大学,学费比较高的那种本科。老三一听,便说:“要不干脆再复读一年?”

牛国松却劝道:“复读一年,最好也就是提高一百分左右,但这种例子极少;一般能提高五十分左右,还得保证不分心;有些人复读一年,分数反而比上一年低。我们有个领导的儿子,考试发挥失常,原本只能读个较差的二本学校,复读一年后,连三本的分数线都差十多分,第三年发愤图强,才考上了一本。

“很多人以为复读就跟砌砖似的,今年砌了十块,明年轻轻松松再砌两块,就能多两块。可他们不知道,学习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得有从零开始的决心和态度。就孩子目前的状态,再复读一年,最多也就提高三四十分,考个普通二本。

“依我看,读个普通二本,倒不如选个好点的三本,挑个有前景的专业。从经济账来算,复读一年的开销,加上晚毕业一年少挣的钱,里外算下来,和读个三本的花费差不多。

“再从就业形势来看,现在机关单位都是逢进必考,只要是本科,理论上和清华北大毕业生参加招考的机会是一样的,最终看的是考试分数,而不是毕业院校。就拿我家姑娘来说,她差二本线将近三十分,我给她报的是三本院校的金融专业。去年毕业前半年,她做的招考练习题摞起来都有两尺多高,还不算在电脑上做的题。去年她参加工商银行的招考,一次就考上了,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奖金,比我这工作快三十年的人还多一倍。”

老三冷不丁地反问:“她能考上,难道不是靠你帮忙?”

牛国松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你是觉得我打招呼了?首先,笔试入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不是单位单独招考,基本没人能在笔试上做手脚。入围之后,要是市级以上的招考,更难徇私舞弊。考生考场是临时抽签决定的,评委也是临时抽签,就算我是评委,恰好碰上你家孩子,我也不敢在监控下给其他评委打招呼,况且还不一定认识呢。这个时候,我最多能给他打个高分,可最高分和最低分都是要去掉的,这样做只是保护了真正的高分,平均下来,也就对和录取最后一名分数相差极小时有点用。”

老三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听说她笔试成绩是第二名。”

牛国松坦言:“说实话,他们招考成绩不公开,我找人查了一下,她笔试成绩比第一名就少两分。我确实找熟人给支行领导打了个招呼。但她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时候,考的是第一名,两百分的题,比第二名整整高出九分。我们觉得女孩子嘛,去乡下奔波太辛苦,不如在城里安稳工作,所以就没让她去参加面试。”

老三略带羡慕地说:“那第二名可真得感谢你们,要是面试通过了不去,把指标卖给第二名,十万块钱人家都愿意买。”

牛国松摇了摇头说:“指标可卖不了钱。上面有规定,面试第一名要是不去体检,或者体检不合格,或者合格了放弃政审,又或者政审合格了放弃入职,指标直接作废,后面的人不能替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卖指标。”

牛国松又把话题转回孙子读书的事上:“只要他去学校后能认真学习,毕业时考上研究生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就业渠道更宽一些。

“前年腊月二十七,有个年轻人突然来给我拜年,我一时都想不起他是谁。他说他是程家寨的,四年前,我找民宗局的人帮他查档案,开了个少数民族证明,高考加了二十分。就因这二十分,他超四分上了本科线,不然就只能读专科,那时候还没有三本呢。他家里条件太差,父亲去世了,母亲主要靠打零工和卖地里的庄稼供他上学,根本没钱让他复读。他本来已被保送读研究生,可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只能先工作。后来他作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被安排到双龙镇工作。前两个月,他把工资结余下来,给母亲买了衣服,这个月专门来感谢我。”

老三媳妇咬咬牙说:“大不了我多加点班。”

老三女儿也表态:“我没考上大学,大专也不想读了。我打工挣的钱借给你们,支持二毛把书读出来,以后你们再还我,我留着成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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