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布日固德上了一辆通往邻省的省际大巴,他准备从那里乘火车辗转去往首府,这是他很早就计划好的出行线路。之所以选择如此舍近求远,是担心截访人员再堵截他。留党察看期满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他必须立刻行动。信访局的人警惕性都很高,尤其像他这样有“前科”的人员,更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昨晚好不容易捱到凌晨,布日固德就悄悄起床了。担心被阿布和额吉再次发觉,他连脸都没敢洗一把,就悄无声息背起背包出了门。然后解开枣骝马的缰绳,牵着马步行到差不多一公里的地方,才跃上马背,向预定地点疾驰而去。太阳即将露脸的时候,他来到一条柏油路边的那个小村庄,乘客通常都在这里等车。看看时间还早,大巴大约还得一个钟头才能到达。他把马缰绳盘在枣骝马的脖子上,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把,枣骝马便撒开蹄子一溜烟往家的方向跑去……
坐在车上闭目沉思,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布日固德心中掠过一阵难言的悲哀。要不是在车上,他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让委屈的泪水尽情流淌。他实在想不通,他这个曾经有着崇高理想的热血军人,如今怎么反倒像个贼一般想方设法躲避截访人员的围堵拦截呢?他跟那些拦截他的人,本质上是同路人,没什么利益冲突,个人之间又无冤无仇,怎么会一天天走向当前这样对立的局面了呢?甚至到了剑拔弩张、形同水火的地步。真是一种无法理喻的荒诞……他又想起博勒。当初凭着一腔热血退伍,怎么也不会想到,某一天会落到妻离子散的地步,理想和现实之间竟然隔着如此难以逾越的鸿沟……
列车上的布日固德总感觉心神不宁。快到首府的时候,他猛然警觉起来,要是信访局的人守在火车站,不是又被“瓮中捉鳖”了吗?他赶紧收拾背包,在前一站下了车。下车时已是下午三点多,看来今天是无法办事了,他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来。
第二天,布日固德早早起床,从小镇直接打车赶往省府信访中心。他想,来时的行踪绝对隐秘,旗信访局未必知道;即使觉察到他要来,也不太可能一大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吧?可当他下了出租车,刚走几步,就看见信访接待中心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惊,真没想到他们的行动竟如此迅疾!看来他们守候在这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显然也认出了他,迅速靠拢过来。布日固德暗暗叫苦,今天就是留党察看期满的日子,他们一定也格外留意这个日子。一想到这些,布日固德就觉得五内俱焚,他的政治生命的终结,也预示着他的过往从此成了青格里草原上一个笑话。那两人走了几步就向他跑过来。布日固德看看已无法回避,就从容地继续向信访接待中心走去。
信访接待中心设在检察院大楼的底楼,方方正正的检察院大楼顶端正中挂着庄严的国徽,大楼前面的广场上矗立着高高的国旗。布日固德走到国旗附近的时候,与那两人相遇了。那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上前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就拽着他离开。布日固德大声喊,“放开我!你们这是公然绑架!这是我的权利,你们无权剥夺我的正当权利!”一边喊一边拼命想挣脱那两人的拉拽。这时正值上班早高峰,前面的大道上有几个人驻足引颈张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更多的人则熟视无睹鱼贯而过。那两人压低声音警告他,“别喊叫!喊叫对你没好处!”布日固德拼命挣脱他俩的控制,一个踉跄,身体一下朝后倒向旗杆的方向,后脑重重地磕到旗杆底座上,殷红的鲜血顿时汩汩流淌,旗杆底座像是瞬间盛开了一朵硕大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