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病了,并且很厉害,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父母走后,好心的舅舅来看我, 他老人家给我宽心道:
‘淑仪 你不要绝望,我相信汉召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早晚还会回到你身旁,雷雨中大树被雷电击得粉身碎骨你却安然无恙,这是上天让你等待汉召的。’
老爷子说着哭着,最后他把一个小男孩拉到我的床头说:
‘这个小男孩是汉召在大雪中救下的,我已经和姐姐 姐夫商量好了,把这个孩子给你,看作你和汉召的儿子,你抚养他,让他伴随着你,我的姐夫 姐姐对这个建议也很高兴,并且给这个孩子重新启了一个名字叫张雪中,以纪念汉召在大雪中对他的救命之恩。’
冥冥之中 我迷迷糊糊听到舅舅说这件事,心中一亮,内心孤独苦楚的我睁开眼睛,这个小男孩站在我的床前怯生生的很是可爱,我无力的微笑一下,从被子里抽出干瘦枯黄的手来慢慢的抚摸着他,舅舅用手推了一把,那个踌躇的小男孩非常害羞地轻声地叫了我一声娘,你知道吗?就这一声娘喊得我浑身发热 羞愧难当,我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啊!就这样我为人母了,爹娘过来了,一把这个小男孩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他们坐在床边老泪纵横地说:
‘淑仪 孩子啊!赶快好起来吧,好起来抚养你的儿子,我们也有孙子了,张家也有后了。’
他们边哭边说:
‘孩子赶紧好起来吧,带着你的儿子好好的过日子,把他抚养大,汉召回来会高兴的……’
就这样我有了儿子,不知为什么,因为突然做了母亲,也许是激发出了一个女人的母性和责任,我的心情和身体也出人意料的渐渐好起来,半个月以后,病竟然完全康复,爹娘看我经常带着儿子在他们身边玩,二位老人的心情也都好多了,虽然爹娘身体很好,但是你走的第一年,他们头发全白了,老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又怎能放下你呀!你毕竟是他们身上掉下的肉、亲情连心啊!
有了儿子的来年春天,张飞镇也建了一个小学,我决定拾起早已扔下的教鞭,把儿子带到学校上学,就这样一年年,我们娘俩朝夕相处时光荏苒岁月如矢,慢慢他长大了,照镜子时我才发现自己老了,脸上开始有条条的皱纹,这个孩子很懂事,上对爹娘照顾的很周到,下对我也非常孝顺,不知不觉, 眼看他到了婚配年龄,咱爹咱娘就开始给他张罗婚事,我们的燕纯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女孩,她上待祖辈 下待父辈 膝子都尽心尽力。”
张豫东听得心魂颤栗,除了不住的叹气表示无限的追悔之外,眼含着泪水,他歉疚地抱着淑仪,听她痛苦的讲述十六年中的家庭故事,尽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还是禁不住潸然泪下。
“唉——淑仪 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这一辈子对不住你……”
淑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一双带有岁月痕迹的女人的小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这样说,在等了大半辈子之后你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昨日的一切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命运让我再一次拥有了你,这个时候投在你的怀里,在浑身颤抖中我在不住的感谢那个曾经冷漠无常的命运对我的眷顾,我在内心激动的泪水中不断地向它乞求乞求让我永远 永远地拥有你,一直到霜起叶落一直到白雪皑皑 一直到我们银发满头,直到我们生命不在。
我的前半生和你的影子过日子,一切都是在想你的梦中,可是可是我非常 非常知足,我的下半生能够和你生命的血肉之躯在一起,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伏在你的胸口上听你的心跳和呼吸、享受你的微笑和惊喜、淋漓你的怒目和开怀,和你牵手一同漫步我们的庭院,一起徘徊镇前的小路,一起在苇子花开的季节在芦花似雪的时候度过属于我们生命的美丽的三月!
你不再是一个影子,你不再是梦中才属于我,我今天把你抱在怀里,在这个世俗的红尘滚滚的世界里,无论命运用什么样的手法怎样跌宕的幅度以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我决不允许它再把你从我的怀抱里夺走,你是我的,从这一刻起,我将无视上天和死神,谁也不能让我们再次分开,即使我们生命不在,化作风,我们也要牵手相随,化作雨,我们在那波浪里也要变成两朵小小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现我们瞬间的相依和美丽,化作云啊!化作云我们就在这个广柔的天空作无际的漂泊,累了我们就栖息山顶,或在那一片片苍茫的大森林里。
我们的生命面对无际的时光终会死亡湮灭,如果有轮回 有幻化,如果我们有再一次化作生命的机会, 如果 如果 我们再一次准备进行生命旅行的时候, 如果上天格外开恩,我愿向它乞求,我们不要再以人的生命形式出现 作为人来到这个芸芸众生的世界,因为自私因为无度的贪婪给这个世界造成了无数的罪恶,这些罪恶残酷地折磨着我们的肉体和灵魂,让我们生不如死 让我们在一次次的绝望中痛不欲生,为了得到,我们不惜杀戮,为了得到,我们冥灭人性,为了得到,我们由人变成禽兽是那样的决然 那样的没有廉耻,我痛恨这个自私的世界,我痛恨自私和贪婪的人类,我再也不想和他们为伍演尽人间的离别悲欢,如果那仁慈的上天允许我选择,我愿和你选择做一双白鸟,在广无的世界里在苍茫的大海上在无际的天宇中相伴相随比翼飞翔,那个时候 我们自由地飞翔在我们自己的生命世界里,在美丽的洁白的毫无杂尘的理想天空中我们在白云之上自由的飞翔 歌唱 歌唱飞翔,该是何等的宁静和快乐啊!
在我们的世界里在我们的意念中在我们理想的天空和国度内,没有了人间的那些肮脏的罪恶,没有了人间的离别悲欢、没有了世俗得失引起的欲望痛苦,我们的生命活得将是何等的轻松和美丽呀!
我们自由的在理想的大地上,飞翔我们的飞翔,歌唱我们的歌唱,在理想的千峰万峦间 在那一片片开满鲜花的草地上 在那松涛阵阵的森林中 在那连绵起伏的沙漠里都有我们自由飞翔的身影。
如果能够再飞到我们意念和理想的海洋上,在万顷的波涛间 在那遥远的海天相接处,我们呼喊着嚎叫着迎着那一座座如山的波涛将是何等的痛快淋漓?累了,我们息落那与世隔绝的岛屿礁盘,看那夕阳下的点点浪花,沐浴那令我们肺腑一新的海风,试问一下——我的生命爱人,那又该是何等的感觉?
没有了世俗的一切,我们为了爱再也无须痛苦的思念和难眠,为了爱 我们再也不用痛心疾首,为了爱为了爱啊!我们再也无须肝肠寸断,因为我们变成了一双有形无影的白鸟,自由是我们生命最幸福 最快乐 最伟大的体现, 自由是我们生命存在的一切……
唉——这一生,作为人 我多么地奢求‘自由’和‘爱情’这两个中华民族几千年烟熏火燎的汉字组成的词语啊!可是可是这世俗的锁链太多 太多,我们每一个来到这世界上的人,都带有生命的原罪不得不拖着一条条强加给我们生命的世俗的锁链痛苦前行,这是我们作为生命 作为人的一种悲哀,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我们谁也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之外,在接受属于我们生命爱情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接受这世俗强加给我们的一切……”
张豫东把淑仪抱在怀里,静静地听着她缠绵一个女人的思念之情,他变了,她也变了,他们一会儿轻声低语,一会儿哽咽喟嗟,十六年积郁的情感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这种人世间最最动人的情感淹没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忘记了这个世界存在的一切,此刻他以她而存在,她以他而表象,这种忽略一切的生命的美丽之幻被 那种生命之爱的忘我诠释着,张豫东双手捧住淑仪的脸近距离的和她对视着,他仿佛感到了淑仪生命之爱的滚滚波涛,这一刻他把这个痴情的女子立刻神化了,在他瞬间的意念中,她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世间女子,而是一个更加圣洁的女神,这一刻她在他的怀抱里、在他的心跳和呼吸中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在他的感觉当中,她不再属于他,他觉得这样拥抱会把她生命的圣洁玷污和亵渎,他开始胆怯起来,他是一个世俗的男子,带着许许多多世俗的肮脏接受她拥有她,他害怕自己会玷污这幅上天造就的生命圣洁的玉体以及她的完美,她不再属于他,那个本来属于他的叫淑仪的女子已经不存在,在他身边的这个美丽的女子只能 也只能永远属于一种艺术 属于一种意境的美,面对这种神圣的生命之美,他感到自己是那样的肮脏 和渺小。
张豫东激动地抱着她臆想着:“淑仪,这世间有许多人一生平平坦坦,从生到死都是直路一条,没有任何悬念地进行着生命的旅行,在生命旅行中,一个驿站又一个驿站地经过幼年童年 青年爱情 婚姻繁衍直到死亡是那样的自然,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生命旅程又都是这样的曲折 坎坷和跌宕呢?让我们历尽了人间的风风雨雨,在一次一次的生命呼唤中,我们又都是那样的凄厉 孤独和无助,如果说有来生,我们上辈子是不是造下了什么罪孽……要在这辈子接受折磨?
这辈子我们经历了无数的生生死死, 经受的痛苦 绝望和艰辛更是令人难以想象,可是我们还是这样痴情和执着,对生命 对爱情还是这样的生死不渝,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什么让我们爱得这样的寸肠欲断鬼神感泣,你在绝望中依然不改 依然守望着守望着我们的爱情,十六年……十六年啊!十六年多少次的雁来雁去,多少次的叶绿叶落,仅仅就这样的守望着我 守望着我们的爱情,那痴情让我无地自容……我是一个须眉之男,就这样被你痴痴的爱着,此刻我生命里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是歉疚的!
淑仪啊!我的爱妻,为夫这一生愧对你,在你的面前,在我们纯洁的爱情里,作为丈夫的我永远 永远都是一个罪不可赦的犯人,在我的生命世界里,我将用一生来接受这场为我设立的爱情法庭的审判, 我将毫不争辩地接受这场心灵审判的一切,直到我生命不在……”
李淑仪泪水潸然地望着张豫东,用双手擦拭丈夫那满面的泪水。“汉召,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无常命运的安排,如果在我们生命 爱情 婚姻中,没有那命运突然强加的如果,我们的爱情之路又怎能这样的跌宕和坎坷呢, 在我们三位一体的爱情中,每每想起杨云真我都充满罪恶感,虽然是那命运突然让她跌入我们的爱河,可是她作为一个生命之爱的无知者和被动者,却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可怜,为此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于这一点,在她的面前我也是一个罪犯、一个永远不可饶恕 无法开脱的罪犯,在命运一手导演的这出爱情的大剧目中,我们都是被动的演员,我们没有任何资格按照我们自己的情感来更改这场爱情大戏的情节,我们只能、也不得不本着命运设定好的剧情的每一个章节、按照即定的时间和顺序出场,念着编好的台词,付出我们生命的真实情感演好这场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大戏,是那样的悲情、那样的跌宕,我们淋漓尽致地无怨无悔的演好了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一个角色,我们不后悔,经我们演绎的每一句台词每一声叹息每一回的泪水和哽咽每一个的回首和凝眉都实实在在的付出了我们真真切切的生命情感,回想一下 我们那一些细微的动作演绎得又是何等的到位和恰当,比如我们的每一个回头和微笑。
唉——那十六年前的一幕幕回想起来虽然依旧历历在目,但是毕竟过去了,毕竟成了昨日的云烟,属于我们的真实只有这十六年后的今日,让我们共同珍惜剩下这不多的珍贵的生命日子,让我们静静地默默地相爱,一起阐释属于我们的美丽的生命之爱吧,时光亘古至今,从来也就没回过头,所以我们也不奢望那些过去的属于我们的美丽的青春岁月再来,那些昨日的一切都成了一个凄美的生命之爱的故事,成为我们生命走过的历史,当我们回首人生的时候,也许都会为这段荡人心魂的生命之爱而欣慰而自豪而幸福,那一切毕竟是我们生命真实的经历,就让我们把它永远 永远深埋在心中,让任何人任何理由都无法触及,让我们用生命中剩下的所有热情来迎接再次幸运地属于我们的这场生命之爱吧!
虽然我们都已人到中年,可是 我依然还是李淑仪,你依然还是我的张汉召,请不要辜负命运这次的给于,虽然我们无奈地失去了十六年,但是我们现在却拥有下一个十六年 三十二年四十八年,直到我们银发满头,直到我们生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