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豫东听到他说到常乐集这三个字,内心深处微微的一颤感到这雨水有点入骨,他心里想到, 常乐集是特务团有史以来最悲惨的一仗,但是那一仗是为全军而打的,他并不后悔,常乐集将是他一生刻骨铭心的地方,在那里,他以特务团三千多人的生命换来了 42 军重生的机会, 他相信那些倒在常乐集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怨恨他的,他和他们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问心无愧的,无论现在 42 军怎么样,当有一天在战场重逢见到恩人周迅雷军长他也是心地坦荡的,他出了 42 军,那是在和部队失去一切联系的情况下,但是他抗日的决心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他一直按照军长的要求去做的,他做得心里平安。
他抬起头望着那个老兵:
“兄弟 我们现在走自己的路 打自己的仗,对将来有什么看法?”
“呵呵……司令 什么看法都没有,你说怎么打咱就怎么打,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么大,咱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呀!村庄田野 苇荡 河泊 树林 都是我们和小鬼子大干的好战场,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就像那孙猴子一样,天马行空 想打就打 想跑就跑,用不着听谁的命令,更痛快 更自由!”
“永明啊!这么多年的仗你没有白打,你的看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们是这土地上的主人,我们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只要我们再赢得老百姓的支持,有小鬼子吃的苦头,有他们大堆大堆烧尸体的时候。”
“司令 你想,我们的部队人数虽然少,但是我们服装枪械整齐,就从这一点来说,老百姓见到我即使不了解,也对我们有三分的敬畏,虽然没有人知道我们这支部队的名字,但是绝对不会把我们当土匪看待,眼下正是小日本嚣张的时候,我们瞅准机会再打几个漂亮的胜仗,你想想 几场响当当的胜仗放在那里意味着什么?我们铁血军在老百姓的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再加上我们不扰民 纪律好,我就不相信我们这样的队伍老百姓能不信任能不喜欢,我不相信我们能在老百姓的大力支持下打不出一片地盘来。”
“是啊!永明 你的眼光是开阔的,你对我们的未来很乐观,不过万事开头难,什么事毕竟是头三脚难踢!”
“嗯!”
老兵点了一下头又把机枪换到左边的肩膀
“司令这个不用怕,只要我们事事谨慎,敌我清楚命令果断,我相信这样的胜仗不难!”
张豫东听到他的话没有立即回答,吴永明继续说道:
“司令 其实 我什么也不担心, 更不担心你的指挥能力, 就有一点心中没底!”
张豫东听到这里平静地问道:
“哪一点?”
“就是这些新兵,我担心他们打起仗时能不能拉开枪栓,尤其是发起冲锋和小鬼子拼刺刀,他们能不能冲上去。”
张豫东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带着征求的眼神看着他
“你说怎么办?”
吴永明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笑了一下:
“他奶奶的一个烂砖头差点给我弄个嘴啃泥!”
身后的战士都笑了起来,张豫东提醒道:
“要小心哪!”
“没事 能绊倒我的砖头还没有从窑皮里烧出来呢!”
张豫东没有说什么,慢慢地他们两个又并排走在一起:
“司令 我想了,新兵毕竟是新兵,没有经过战场,听到枪炮声肯定心惊,但是有老兵做表率, 一仗下来,只要活着,他们都城老兵了。”
张豫东点着头:
“没有谁生下来就会打仗,都是逼出来的,有我们这一百多老兵兄弟带领,这支部队经过战斗历练一定能够打出来!”
雨还在下,只是雨势渐渐的变小了,那些在风雨中舞动的大树偶尔也能站直身子喘口气了,部队已经行军两个多小时,在无际的风雨中一个个隐隐约约的村庄被甩在后面,第1 大队在前面开路,大队长薛伦走在队伍的前面,他始终按照部队早已制定好的行军路线进发。
跟在薛伦的后面是张雪中,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怀着一颗报国之心随父亲出征,一路上充满好奇,和他并排的是老机枪手刘大河,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在特务团中一直跟张豫东当机枪班长,常乐集的阻击战中,他的机枪不是打坏就是打光子弹以后给扔了, 这一次张司令的父亲突然给装备一批武器, 他作为老机枪手,是第一个得到机枪的,当他从老人手里接过这挺许多年前的浸满油的机枪后,高兴得像小孩似的,一个人抱着机枪跑到大树下一边流泪一边摆弄着,对于一个老机枪手来说,他和机枪的感情是别人无法体味到的,在战场上,当他不得不把打空的机枪扔掉时心里是何等的难受啊!因为肉搏时一挺打空的机枪和一个烧火棍没有什么区别,在那种情况下,只能忍痛割爱从地上拾起一把带刺刀的步枪和小鬼子进行激烈的肉搏,经过常乐集的残酷战斗,他死里逃生,跟着剩下的部队突围出来,当鬼子骑兵挥舞着马刀追来时,他抱着一杆步枪有多少次当成了机枪,那个时候他咬着牙多想用机枪对着那群野兽突突一阵子,如果能那样,就会有许多小鬼子和战马像天塌地陷一样扑通扑通倒在他前面,可是 他手里抱着的是一杆刚刚拼过刺刀的步枪,在鬼子骑兵的追击中,冲出来的两百多人就有一百多人倒在敌人的马刀下,他为此深恨不已,每当想到这件事,他都唉声叹气,这一次他又意外得到一挺机枪,虽然在地下浸着枪油埋藏多年,但是当他不顾满枪身的油污把这挺捷克机枪拿在手里时心里是何等的高兴啊,他终于又得到了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左面还是右面,如果这个时候有小鬼子的骑兵冲过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抱起机枪咬着牙进行疾风暴雨般的扫射, 一定能把敌人打得人仰马翻。
他领到这挺机枪, 爱惜的抱在怀里, 像宝贝疙瘩一样,谁摸一下都要遭他的白眼,当听说张司令的大公子给他当机枪副手时,他好几天都没让充满好奇之心的徒弟摸一下,弄得张雪中心中直痒痒,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怪大叔。
张雪中这个小伙子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言语和行动上都表现出了对他应有的尊重,这个老机枪手终于在半个月的训练中拿出所有的看家本领来教习张雪中,聪明的小伙子在高师的指导下进步很快,不长时间就掌握了机枪的射击和保养的全部要领,在老机枪手的眼中,这个得到他真传的小伙子自然就是自己的徒弟,所以他自然对张雪中很有照顾,言语虽然偶尔有些怪异,但是其中不乏一些爱护之情,他们两个关系俨然就是一对父子,这次第1 大队为全军开路,他们两个又是第一梯队的最前列,前面除了大队长薛伦以外,他们俨然成了铁血军的开路先锋,这一点让他扛着机枪充满自豪。
“小子 你是张家的公子哥,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吧?”
“班长 这风雨中走路不算什么!”
“走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
“嗯 说不累是瞎话,但是累也觉得高兴,心里充满好奇新鲜,平时怎么也找不到这么多人陪着在大雨中走路,而且都是新鲜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村庄,一条又一条的大路和小路。”
“呵呵……你这小子,再走上个百儿八十里你就不新鲜了,到那时候就知道什么叫行军打仗了。”
“班长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哦!你小子还真会说话,和你老子一样,每句话都说到人的心窝里,让人听着舒坦。”
“班长 不过我说的是实话,没有一点奉承之意。”
“我不管你小子什么意不意的, 关键的时候你能不拉稀……给我拿上去就行。”
“班长 请放心,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保证拉不了稀,尿不了裤子!”
“有种,这样就好,别到时候枪一响吓得浑身打哆嗦尿一裤子给你老子丢人, 让人家咬着耳朵说‘嗨 张司令的儿子枪栓还没拉开魂都吓丢了’!”
“班长 我是你的兵,你就走着瞧吧,如果不行,我爹能把我交给你吗?”
“你小子的嘴功上得去,到时候 要是上不去……小心我揍你的屁股!”
“不要说揍屁股,如果我做得不好 丢人了,你可以用机枪把我突突了。”
“嗯 中 中中……我叫你爹收拾你!”
薛伦在前面对老机枪手说:
“哎!老家伙 又要开干了, 你手里的家伙怎么样?该吼的时候能够吼起来吗?”
老机枪手向前紧走两步,竖着耳朵问道:
“大队长 你说啥?”
薛伦知道他没有听见,在这潇潇的雨中又重复了一边
“大队长 你放心吧,这挺机枪虽然有点年老,但是它是新家伙,并没有怎么使用,满身的枪油,也没有生锈,放心吧,还好着呢!”
“哦!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情况不明的地区,如果与小鬼子突然遭遇,就看你的了。”
“大队长 我保证在小鬼子开枪以前把他们撂倒一片!”
“有这个把握吗?”
“我什么时候给你说过瞎话,不是吹的,只要有我这挺机枪,足够小鬼子喝一壶的,就让小鬼子成堆的倒在一起哭丧吧!”
薛伦的激将语似乎让老机枪手来了话头
“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的副手张雪中这小子,我也要把他带出来,一点也不保留!”
这时候张豫东从后面打马而来,在雨中大声喊着:
“前面的大宁庄有条小河横在我们面前,河水涨了,作好渡河的准备,加速前进!”
在张豫东的命令下,部队在不息的大雨中顺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土路向大宁庄方向加速前进。
雨刚才小了一阵,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又下了起来,风也变得更大了,田野上的大树又开始弯腰跑步,这样的大雨对于第一次踏上征途的铁血军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大雨中战士们都按照命令前进着,到目前为止,虽然有些新战士气喘吁吁, 但是还没一个掉队的, 张豫东骑马带着警卫班,超过部队向前面的大宁庄奔去。
路两边的庄稼在狂风暴雨的蹂躏下开始成片成片的倒伏,远处的村庄一片模糊。
在大雨中, 张豫东驰马来到大宁庄前面的小河岸边,河道不宽,但是因为暴雨,小河却翻起滚滚的浊流,河道里翻滚的泥水中漂满了从上游田野里或者河岸上冲下来的小树和庄稼,泥水的浑浊完全是因为农田或者河岸上大量的泥土在暴烈的雨水冲击下所形成的,这条小河在平时完全可以徒淌,可是现在水流湍急浊浪翻滚,人下去瞬间就会被吞没,他在树木杂乱的河岸上望着咆哮的河水像雕塑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把侦察班长卢晓松喊来:
“快去找一下附近的老百姓,看看有什么渡河的工具。”
“报告司令 我们找遍了沿河的所有人家,没有见到一个人,都是人去屋空。”
“是不是老百姓躲着我们?不管怎么样继续寻找!”
大雨中 卢晓松行了军礼带着人转身而去,张豫东在河岸上望着滚滚的浊流来回的走着,这个小河不宽,也就几十米而已,两岸长满高大的杨树和柳树,他现在眼里什么都没看到,满脑子渡河 渡河 渡河。
正在万分焦急时,卢晓松带来一个老人,大雨中老人披着蓑衣,六十多岁,张豫东上前去叫了一声大爷,恭敬的问道:
“大爷 你生活在这里, 一定知道这个时候该怎样过河?”
老人长得很清瘦,惊惊慌慌地说道:
“老总 以前有个小木桥,前天让路过的小日本给炸了。”
说着老人就带起哭腔:
“你们是什么队伍啊……是不是打鬼子的?”
说着老人向前凑了一步看了看张豫东的军装。
“我怎么没听说这个部队呀?”
“大爷 我们是大河抗日铁血军,是专打鬼子的队伍。”
老人说什么铁血军,打鬼子的队伍, 一把抓住张豫东的双手。
“老总 你们真能打鬼子?”
卢晓松赶紧对那老人说:
“大爷 这是我们铁血军的张司令,我们就是打鬼子的!”
老人听说站在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军人是司令,他又看了看,这些人虽然被雨水淋湿了,但是军装枪支都是整齐的,看到这一点,他心中对这支叫铁血军的队伍有了点信任,老人突然激动的拉着张豫东的手
“司令 你也是中国人,小日本这样欺负我们,你不能不管,你看看,我们村庄都快被杀光了,我老伴被小鬼子用东洋刀劈了,小孙子才刚刚两个月,被那帮禽兽抛到空中用刺刀捅死了,儿媳被他们奸淫死了,儿子被他们绑在河岸上让狼狗活活撕吃了,老人说着蹲下来放声大哭,张豫东赶紧弯腰把老人扶起来安慰道:
“大爷 你放心,这个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是全中国老百姓的仇,我们一定会给你报的,血债一定要让小鬼子加倍偿还!”
老人抬起头来老泪纵横,用胳膊擦了一下满脸的雨水和泪水
“你们来晚了,我们全村被杀了一大半,你们看看吧,这河岸边一户户人家都是死的死 逃的逃,没一个人了。”
说话中,后面的队伍上来了,慢慢人群都压在河岸边。
“大爷 除了小船还有没有过河的办法?”
老人抬起头来望了望正在猛烈下着的大雨,又看了看河岸边整齐的队伍。
“有!这场雨下得太大了,不知道现在中不中……”
张豫东一听老人有办法就赶紧追问:
“大爷 什么办法,可以试一下嘛!”
老人点了一下头:
“我们村边这条小河叫白龙河,无雨的季节是白色的,暴雨时就变成黄色或黑色了,这时候是不能下人的,要想过河必须顺着河岸向东走,大约四五里,有个黄草滩,河面在那里突然放宽, 水流也不这么急,可以赤脚过河,只要你们不怕洗澡,不过那个地方虽然河底大部分比较平坦,但是翻卷的水流在河底冲出许多一丈多深的暗坑,叫鬼漩涡,一定得注意,一但卷进去能爬出来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