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些愿望都是由打鬼子而起,但是那种对人类社会美好的设想他一定要在自己暂时的王国里付诸实施,多少个静悄悄的夜里,他曾经设想过自由平等的人间社会生存的最高境界,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涌起自豪感,以前他从书上念到理解 懂得并且想象过“自由”“平等”这两个词语,那个时候只是泛泛而已, 肤浅的很,而今再次静下心来思考自己心灵深处的对人类社会这一理想 这一诉求时,远比那学生时代深刻得多、具体得多、也沉重得多,在他生命的这几十年里,在风风雨雨的人生道路上,他遇到过看见过听说过各个社会集团为了他们的利益和统治打出的各种各样的“自由与平等”的口号,但是那些美好的词语没有一个不是停留在字面上的,都是他们欺骗利诱老百姓闪光的词语而已,一旦得到和稳固了统治权,那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他们就会像前朝那样,对那些在绝望中再次陷入痛苦的老百姓进行残酷的压榨和剥削,从古到今,从中到外,“自由与平等”这两个词语一次次的被利用、一次次的被亵渎 被侮辱,这一次他拉起自己的队伍之后, 打出自己的地盘,他一定要在自己掌握的土地上把理想的这些人类社会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的东西付诸实施,哪怕失败,他也一定要尝试 一定要把它变成现实,他张豫东不仅仅是一个理想者,也是一个积极的实践者,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在他生命有限的范围内,他从来不会放弃把那些理想的东西变成现实的机会,他深知,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必须有保护这种理想的武装力量和用这种武装力量打出来的田园,有了这两个条件,他的那些理想才能从脑海想象的草图上走下来,变成立体的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
在这个狂涛叠起的历史阶段,在中华民族面临大灾难大动荡的历史时刻,他勇敢地站出来,挺起胸来接过历史赋予他作为一个中华民族男子汉的应有责任,他没有退却,他不顾自己的生死去与民族的死敌进行殊死的拼杀,这一任务是他现在和将来的主要任务,他的那些理想,只是他完成这一任务的副产品,他十分清楚地摆正了这两者之间的位置和关系,前者是他生命当前最主要的任务,后者是他完成这一任务的同时来把他的理想真实化立体化的诉求,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可言,他是一个非常清晰自己生命之路的人,在他生命的旅途中,他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既然历史给了他这种机遇,在完成民族大的诉求的同时,他是不会轻易放弃把自己理想现实化的机会。
他躺在草榻上,望着屋顶上那黑魆魆的屋脊笑了,他为历史和命运同时赋予这种实现理想的机会而欣慰,人这一生可能充满着各种幻想,但是由于历史的限制和自己能力的差异,大都在脑海里闪现一下而已,可是张豫东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对自己的理想是那样的认真,历史与环境不允许的时候,他会深深地压在心里,一旦历史环境允许, 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些理想的种子就在适宜的环境里吸水膨胀和发芽,然后在阳光和雨露的催促下茁壮成长。
张豫东躺在那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理想将来实现的美丽画面,在他的知中,这些美丽的画面就是他追求的人类社会的最高境界。
夜越来越深了,可是 他的大脑被压在心底的人类社会美好的设想激动得更加兴奋、更加难眠了,他知道,不管当前日本鬼子的进攻多么疯狂多么猛烈,他们决不会完全占领中国,可是当中华民族打败小日本之后是不是还要陷入自身的成年累月的争斗中呢?社会会不会就此稳定下来?老百姓能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这一点他心里没底、充满着担忧。
因为他非常清楚,他只是千千万万中华民族普通抗战的一员,他并不是那些主宰历史能够呼风唤雨的王侯将相,在这样的历史位置中,他对历史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 是微乎其微的,作为一个普通军人,他相信,虽然不能影响整体,但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却能够影响局部,这一点他是很自信的,并且充满着生命对理想的那种强烈的渴望,他知道,所有这些都建立在保障的军队上,否则一切的一切都是梦幻 都是泡影。
想到这里 他对着眼前的这个黑夜微笑着坐了起来,他实在睡不着了,他要出去走一走,把自己置于林海的惊涛骇浪里来感受一下生命的真实和存在,他摸黑穿好衣服,下床向外面走去,刚出门咆哮的风把他刮个趔趄,他向后退一步,紧靠房屋的墙壁站稳脚根,坚定地走向咆哮的风中,疯狂的风拼命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头发也飞了起来,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中,猛烈的风灌满了他的喉咙鼻子和耳孔。
他那颗渴望战斗的心被彻底激发起来,他想战斗,他想厮杀,对着滚滚淹没他的黑夜、对着疯狂征服他的暴风、对着天空隆隆沉闷的雷霆,他什么也看不见,在阵阵的林涛中 在疯狂的暴风里, 他以自己生命的渺小向前向那些他根本无法抗拒的黑夜和暴力发出内心的战斗呼号, 他是一个战斗的生命, 他的生命就是为战斗而生,如果没有这些恶劣的战斗对象,他的生命很快就会失去存在的价值,在无所事事中一点点地朽糟和消亡。
他扶着大树在林中踉跄着,那狂风像暴怒的魔鬼从各个方向朝他袭来,战斗者自有战斗者的豪情,这个时候对他的发难和进攻反倒激发了他生命深处的战斗意志,顿时让他这副血肉之躯中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不可遏制的战斗欲望,他的血液在生命的每条血管里激荡了起来,就像那大海上雷电里的海燕一样,正是那咆哮的巨浪和惊天动地的雷霆打造了那双战斗的翅膀,他张豫东此刻虽然没有海燕的那双驾驭风云 笑傲雷电的翅膀,但作为一个勇敢的战斗者,在他生命的渴望和奋涨中,在冲向意志敌人的奔跑呐喊的进攻中,他充满着一个战斗者的生命豪情,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喜欢抗争 喜欢战斗,喜欢在战斗中书写自己生命的价值和存在。
风涛如吼,如千军万马在这个树林的世界攻城略地,一声声沉闷的炸雷不停地在天庭上炸响,那一道道撕裂天空的闪电不停地把大地瞬间照亮,在这个相对的世界里,一切不必要的形象都被忽略和简化,只剩下风暴和风暴中的森林,还有风暴森林中的张豫东,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上天把三种主要存在进行怎样的处理,也不知道它要突显什么立意,是写狂风的威力是写森林呼啸 还是写张豫东的不屈抗争, 我作为人间一个凡胎肉眼的笔者,实在无法判断上天的真实目的。
唉!既然这样,既然我不能找出主次用以映衬和烘托我自认为的主题,倒不如让它继续在我的心中模糊下去吧,只要本着上天的立意真实地体现就是了,世界是上天的,就让它用自己的意志进行立意吧, 不管在这个时候风暴 森林 张豫东……谁被上天进行无形的大写, 都会在我的一个凡夫俗子的笔下来接受, 我的心是虔诚的,虽然总是惨杂些世俗的观念,但我却没一点亵渎的意思。
张豫东在狂风林浪中不断地跑着,他喜欢这种充满恐怖和挑战的环境,这些环境更能激发他寻找自己的战斗激情,他从一片树林踉跄着跑到另一片树林,从一片草地跑到另一片草地,头顶上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地闪耀着他的身影,他像一只豹子在树林和草丛间或隐或现。
不知不觉风变小了,天空中的沉雷也慢慢远去,他抬起头向上望了望深不见底的黑色夜空, 爬上一座沙丘, 回过头来向背后茅草屋的营房望去,在黑夜的电光下,那一所所小房子被电光不断突显和湮灭着,虽然这样并没有动摇从他心中泛起的一阵阵拥有感,他十分清楚,那十多间茅草屋到目前为止是他几十年人生的最大财富,他要用这些资本连同自己的生命赚取人生的最大价值,他要用这些资本连同他的智慧和心血搭建起自己生命理想中的短暂的最完美的人类社会的理想大厦,他要把“自由和平等”变成他生命中一座座立体的突兀的山峦。
他站在沙顶上向下望着电光下的属于自己的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拥有者他感到无限自豪,同时又感到责任沉重,历史把他推上这个舞台,不容他过多的思考和迟疑,他必须毫不犹豫的挺起胸膛来承担这份属于他的历史责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必须按照历史的召唤在历史赋予他的这些特定的环境中进行生进行死,虽然生的时候是什么样他并没有一点记忆,更没有选择的权力,但是有一点他可以做主 可以选择, 那就是死, 他这辈子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壮举、没有鬼神堪惊的盖世功绩,但他的死必须轰轰烈烈,必须死得其所,这就是他早已抱定的决心,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军人,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我们都掌握着自己死的目的和方式, 死的时刻,没有谁不想求得自身最大的价值。
他从沙丘上下来,风彻底静息了,沙丘周围的森林又一次回到了宁静的世界,天空中虽然还有很多流云,但是那跑到远方咕噜一阵的夜雷也完全消失了,大地上还是一片黑暗,张豫东的心也随着这一切恢复了平静,他慢慢地一个人向柳树叉方向走去,他知道那里有距离最远的岗哨,他要到那里看看,看看放在那里的哨兵,这是他不放心的地方,因为这里向北朝着铁路, 如果铁路上的小鬼子下来对他偷袭,一定要经过柳树叉,如果柳树叉的哨兵不能第一时间发现打响紧急敌情的第一枪,那么接下来的就是杨树岗,等杨树岗枪声响起的时候,留给他准备战斗的时间就不多了。
大地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由于刚才的狂风和林涛,那些平时在草丛中在月夜里弹奏竖琴和琵琶的虫蛰依然还没有从恐怖的风啸林涛中清醒过来,张豫东顺着林间的小路向前走着,他习惯树林行走的方式,这是他童年留下的财富,再黑的夜晚他都不会碰树,不一会儿他走到距离柳树叉不远的水泊旁,黑夜的水面灰茫茫的, 没有了一泻月光下的那些浪花点点的诗情画意,到处都是黑魆魆的一片,他走上一个沙丘,沙丘顶上是一片彪直的杨树林,杨树之间的距离是那种自然间隔的,没有了风,这些鬼拍手自然也没有了吓人的声音,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上天只是他最高境界的一个寄托名词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害怕任何鬼神,他害怕的唯一东西就是生命的人、就是那些用心险恶的人,动物对他的伤害只是为了自卫式的饥饿和安全,而人对他的伤害完全是为了占有和毁灭,他从骨子里对人类这种自私贪婪的生命无奈和痛恨,可是他也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他的思想已经从那种初始的低级的肮脏中走出来,但他世俗的血肉之躯中有时候还是不能完全摆脱,他在这一生中,在生生死死的生命经历中,他对这世间的生命、对他自己的生命看得非常清楚,他必须要把剩下的生命活得清醒活出生命超脱世俗的最高最理想的那种境界,他在努力的从各个方面从生命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中塑造自己,以使自己的灵魂从这个自私贪婪的肮脏的世界得到升华,这就是他对自己生命的最高诉求。
张豫东熟练的穿行在沙丘顶部的杨树林中,很快他下了沙丘,下面就是柳树叉了,脚下是他熟悉的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自然状态的柳树长出很多柔然的枝条,他放开步子向前走,身子不断的被柳树伸出的枝条牵系着,他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安放岗哨的一片一人多高的嵩草丛,刚走出树林,不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栽到地上,还没等到他爬起来,一只脚就踩在他的脊背上,后脑勺顶着冰凉的东西
“不许动!干什么的?”
张豫东一听就是薛伦。
“薛大队长是我!”
虽然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对方也听出了他的声音。
“啊!大哥 怎么是你呀?”
他赶紧把张豫东拉起来。
“呵呵……好兄弟,我不吭声你是不是要在我脑袋上钻个窟窿啊?”
“不会 不会……不会的大哥,你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
张豫东拍拍手上的沙子呵呵一笑惊奇地问道:
“哎!你怎么在这里站岗呀?”
薛伦提着枪一笑:
“大哥刮这么大的风,你都不放心,我能放心在屋里睡觉吗?王祥发陈正刚我们都出来了。”
听他说到这里,张豫东非常感动,知道这帮老兵的责任感非常强,他激动地说:
“有这帮好兄弟,我张豫东要不带领你们打胜仗,头顶上的苍天都不会放过我啊!”
张豫东和薛伦在那里一边站岗一边轻轻谈论着眼下的一些事情,换岗的士兵过来了,他们两个交代一下就回去了,换岗的士兵刚刚睡醒,努力地用警惕的视觉听觉警戒着前方一切异常的形象和声响,这个时候天空也露出几颗星星,一眨一眨的像鬼眼一样偷窥着天空下这个战争灾难的世界。
黑夜下的大地随着滚滚黑云的撤去也慢慢模糊了起来,如果我们从空中俯视这个到处模糊的世界,又该进行怎样猜想呢?
张豫东昨晚睡得很晚,睁眼天已大亮,起来站在门前,望着仙人山后面的天际正在变幻着颜色,那笼聚在东方天际深色的堆云正在一点点的杏红化,太阳就要出来了,兄弟们正在仙人山下进行训练,虽然服装穿得杂七杂八,但是那种威武逼人的军人气质还是衣服无法遮挡的,你看那仙人山下,队列跑步 投弹 刺杀 匍匐的训练都是有声有色,口号声 刺杀声响成一片,那成排立在地上代表着日本鬼子的草人子一次次被带着民族仇恨的刺刀刺穿。
张豫东站在门前,薛伦 王祥发 陈正刚一同朝他走来。
“大哥,昨夜你睡得那么晚,想着你还起不来呢。”
张豫东微微一笑,抬头向东方的天空一望说道:
“不敢厚着脸皮躺在屋里睡大觉哟,我害怕太阳把我的屁股晒熰,到那个时候可就丢大人了。”
“昨夜的风真大,这个老天爷咕噜大半夜也没落下一滴雨。”
“风神,雷神,雨神,这天空中的三驾马车是不是闹矛盾了?”
“呵呵……这个问题是玉帝老头的事儿,可我有种感觉,我觉得昨夜那架势老天爷不是随便摆的,是不是在给一场更大的雨做铺垫,你看还是有点沉闷,我推测不长时间非有一场大雨不可。”
薛伦笑了笑:
“这大夏天的, 没有一场雨也说不过去, 下也好 不下也好, 那是老天爷的事情,常乐集那样的大暴雨我们都没怕过。”
张豫东话题一转:
“今天早点开饭,等一下我爹他们要来,我们列队欢迎一下,给那些新来的兄弟们拿出威武的样子来。”
陈正刚呵呵一笑:
“大哥,你放心,这一点我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