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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候的大地已经进入初秋的日子，夜晚的空气少了些许夏日热烘烘的感觉，月明星稀的夜空下，一切都进入了生命的睡眠之中，这段时间总是失眠的张豫东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感到一阵释放后的疲倦， 他送走开会的几个大队长刚躺下，淑仪来了，屋子里那盏昏暗的油灯也熄灭，淑仪摸着坐在丈夫的床边，她刚从外面皎洁的月光下进到屋里，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来了……”
“怎么 我不能来看你吗？”
张豫东略略一笑：
“哪能啊！”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欠了我十六年，人家的大好青春都在对你的等待和思念中葬送了，是不是讨厌我这个黄脸婆了？”
张豫东呵呵一笑把妻子板倒在怀里。
“唉！我的爱妻，对不起的话我就不再说了，我感到那些词语面对你我的情感表达有点太苍白， 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 我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今以后，看我的行动吧，只要有时间，我不会放弃拥有你的一分一秒！”
淑仪咯咯一笑双手抱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我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这些话对我说没有感觉了， 今后我就要实在的。”
张豫东带着温馨的口气问道：
“什么是实在的？”
“傻瓜 这还用问吗？我就雪中这一个宝贝儿子不满足……”
“啊！我知道了，我的天真的小白鸽，这战争岁月里，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战火硝烟，哪里有我们筑巢繁衍的地方啊？这个想法是好，不现实哟，你婰着大肚子跟着我打仗，东跑西颠的还不让我担心死，不行 不行….. 等抗日战争胜利吧！到那时候你想要几个我就给你几个……不行吗？”
淑仪用手指头点着丈夫的鼻子：
“呆子！你真是一个兵夫，就这个样……半个中国都让小日本给占了，虽然我相信最后我们一定能胜利，但是你看看这是一天 两天的战争吗？这场战争还不知道打到何年何月， 我现在就这个年龄， 真等到抗战胜利了， 我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到时候你就是真有本事……我连个老鼠也生不出来了。”
“呵呵……我的爱妻，你说该怎么办？”
张豫东笑着双手捧住她的脸问道，李淑仪从他的手里挣脱
“叫我说……叫我说……我们要做到孩子 打仗两不误，你也应该明白爹娘的意思，我说跟你在一起打仗他们双手赞成，除了我们全家上阵的样子外，你就没有品出来一点其它的意思吗？傻瓜你不回来就不说了，你这一回来，老人绝望的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如果我们在一起三月两月我这里还没一点动静，两位老人还不急得上火。”
“呵呵……这一点我理解，老人嘛，都是这个愿望，谁不希望人丁兴旺啊！可是 这是战争的岁月， 你刚才说了， 这战争还不知打到何年何月， 我们已经有了雪中，并且命运还送给我们一个可爱的小孙子，我很满足。”
淑仪一甩膀子都囊着说：
“我不满足！”
“呵呵……你不满足，那你就求告命运吧，让你再生十个八个的。”
“你这个人， 还当大司令呢，你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你…..你当我是猪呀，我才不给你生这么多呢，那样还不把我活活的累死！”
“呵呵……你不是闹着要生吗？我想应该一不做二不休，放开架子让你生个够！”
淑仪一甩头撅着嘴说：
“不理你了，竟说些不景人的疯话！”
张豫东笑着赔欠道：
“我的祖宗，我跟你说着玩的！”
他把她抱到怀里，李淑仪伸手捏住丈夫的鼻子。
“小声点，轻轻的说，我只要两个， 一男一女，男的给我们中儿做个伴嘛！”
张豫东笑呵呵地说：
“哎哎哎……要都要呗，先松手可以吧，我答应你，剩下的就看命运的安排了！”
“明天出征的誓师大会以后，我们就该出征打仗了，恐怕从今以后你就嫁给了铁血军，仗一打起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早已把我给忘到阴山背后了。”
“看你说的，怎么可能啊？我张豫东再怎么着也是一个男人呀，不会不会……姑奶奶……你多虑了！”
他们夫妻在那个茅草屋里温馨地聊着戏弄着，竟然像刚结婚的小夫妻那样幸福，外面的月光把大地照得一片雪白，月光从门口照进来把屋子里照得模模糊糊的。
“汉召 说实话，刚才那些都是跟你闹着玩的，只是觉得这一大摊子压在你身上…..有点为你担心，我只是要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让你轻松一下，你以为我真要孩子呀，不说我们打仗，就我们孙子满地跑这种情况，我再碘着大肚子和儿媳妇比着生，不让人笑掉牙才怪呢。”
“哪里，你有权利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这一点我不能再亏欠你，不然 死了变成鬼我都得匍匐在你的脚下来还你的情帐。”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今天这种结果也不能全由你一个人承担，我也有一份，这一点我就不再说了，一切都是爱惹的祸，如果当初我愤然离开，不搅和你那份既定成型的婚姻，哪有这十六年的人间悲喜剧呀……哪还有云真母子丧命黄泉的痛心之事啊！不要说那时，汉召啊！作为一个女人，你体味不到一份婚姻的真爱在她心中的位置和份量，无论过去 现在和未来都是这样，你让我死可以，我就是不能没有你，自从我们一同来到这个世上，你就是我的，虽然命运发生那样的变故，我用女人一生最美的青春在无望中等待了十六年， 我无怨无悔， 我心甘情愿， 我不怨天 不怨地，我只能怨我自己的命该如此，苦与甜都是我的。”
他们的聊天突然转入了这个已经过去的沉重的话题，张豫东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接上一句话，在呼吸和心跳的相闻中，他慢慢地放开抱着淑仪的双手。
“我的傻女人， 可苦了你了， 这辈子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罪犯， 在情感的法庭上，面对着你的爱，我真是罪不可赦啊！”
“不！我的好男人，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心里很难过，我们都没有错，我们都是为了爱，如果要说有罪，那这份爱的原罪也只能是上天，谁让它当初创造了伊甸园，谁让它点燃了当初的那场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情之火，这个讨厌的老头还假惺惺的把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我们这些后来者本着生命设定的方向追寻着自己的生命之爱又怎能说谁对谁错呢？让我说，这世间的爱都是美好的，只要本着自己的生命诉求都是纯洁的，作为生命我们何罪之有？汉召 亲爱的，放下你的心里包袱吧，你为了爱 为了自己的生命之爱而来，你的追求 呼喊喟嗟都是美好的 纯洁的 令人尊敬的，你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和我一起追求生命之爱的男人，无论怎样的结果，你都问心无愧，你都没有任何过错。”
张豫东并没有因为淑仪一番可歌可泣的爱情的倾诉而原谅自己，从内心来看他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男人，他因为一些自己无法掌握的命运让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殉命荒野，让她肚子里的那个无辜的小生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随着母亲非命于一场无边无沿的暴雪之中， 让另一个女人在空屋中绝望地等待了十六年，想到这些他心痛如焚。
既然命运安排他重新回到这个为他守望十六年的痴情女子身旁，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打算在生命剩余的时光里，和她作一生的相守，倾尽自己全部的生命之爱来报答她，可是 这样的相遇却在这场无边无沿的战争之中，在国家民族 爱情这一系列的词语中，他只能作这样的选择，他只能用战争和爱情这种方式来完成命运交给他的任务，他知道 在今后的无数岁月中，如果不在这场全民族救亡的战争中战死，他将在无边无沿的战火中度过，在不背叛民族良心的情况下，还得给他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情留下一个不可忽视的位置，在战斗中，他是一个奋勇杀敌的军人，在战斗之外，他还要扮演一个忠于爱情的好男人，这一个角色的双重面孔，他必须演得有声有色。
这一刻淑仪躺在身边，他听着这个世间美丽生命的呼吸和心跳，感到了她那高耸胸脯的起伏，他想把她搂在怀里，像饿虎扑羊把她置身于自己的雄性生命之下，再次以暴力的完美把她蹂躏于自己咆哮的波涛中，可是这只是一种冲动，他是外面这几百人的首脑，又怎能在铁血军军营中做出这些兰舟之事呢，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影响不好，他经常告诫广大官兵，不贪财 不怕死 不近女色，虽然他们是夫妻，但是在这种不适宜的场合他绝对不能做出这种冲动的事情来，外面的月光下，不断有流动哨在远处的月光下晃动着，他把淑仪轻轻的抱在怀里喃喃地说：
“亲爱的 对不起，有机会我再幸福的蹂躏你吧！”
淑仪只是望着他，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些令她心醉的男人的气味。
“我的夫，当好你的司令，打好你的仗，剩下的都不重要……”
张豫东听到淑仪说出这样温软又深明大义的话，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
“明天爹 舅舅 你的父亲早早就来了，这支部队出征，三个老人要在誓师大会上给战士们讲话，一个个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支持我们，一想起他们三位老人我心中都强烈的涌起一种激情——非把这支部队拉起来打好仗，为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尽义务！”
“汉召 现在想来，人这一辈子命运不定，就像我们的故事，昨天从爱情出发，今天又进入战争之中，这个时候我们只能挽起手来共同诠释战争与爱情的故事，人这一生 脚虽然在地上，但是前方的路并不是由脚决定的。”
张豫东微微一笑：
“没有想到吧，这就是命运的跌宕与起伏，许多人都是这样不知不觉进入了给他们设计的角色里，踏上了风雨如晦前路。”
淑仪叹口气：
“是啊！命运的设计，我们无法参与 无法更改，我们能做的只能按照它给我们的场景演出自己生命的一个真实角色。”
“淑仪 看看这个世界上，无论多么大的人物谁又不是这样呢？作为一个生命有时候我深深地感到，我们在命运面前是那样的被动，好像我们一个个都是它的道具一样，它用这些有血有肉的生命编排和演绎了一朝一代 一场又一场人间的悲喜剧。”
“唉！没有办法，让我们按照它的安排进行悲欢离合吧，现在我们两个作为它的一个普通的角色已经到了生命之爱的剧情之中，那就让我们投入全部的身心来爱一场吧，即使明天去死，我们毕竟忠于了自己的生命角色，我们是无怨无悔的，所以说 汉召，你不要带着任何的思想包袱来进入这种爱的剧情，那样我看到你爱得如此的沉重心里会很难受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我们都忠于了自己的生命角色，都进行了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追求和相爱，你说说……我们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啊！”
月光慢慢地从地上移到他们身上，这两个相拥相抱的生命简直就是一幅生命之爱的雕塑和剪影，如果把时间和空间都去掉，那么到最后的最后，这幅生命之爱感人的真实写照一定会被上天以雕塑的形式摆上自己的写字台。
“嗯 ，汉召，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一生 在以后生命的日子里，就让我和你一起生一起死吧，只有这样，充满着对你真挚之爱的魂魄才能平安，这一辈子 不管上天是否允许，也不管命运用那荡气回肠的大手笔怎样的折腾我们，有一点它是无法改变的，那就是……我是你的——永远 永远！”
“给你说句实话淑仪，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我从来就没有想到一定能活到战争结束，没有办法，就让我们提着滴血的英雄刀相爱吧，是上天这个令人无法猜测的老头给我们的爱情安排了一幅这样的场景，在将来一场场惨烈的战斗中，就让我们和参加抗战的全民族所有的英雄一样吧，我们伟大祖国的青山绿水到处都可以埋葬那些为民族献身的忠骨，如果是死，让我们像他们一样，我想在埋葬我们尸骨的地方一定会长出一丛丛美丽的花朵，把我们的魂魄深深地托在它们的生命之中，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花朵一定是我们两个瞭望和平美丽世界的眼睛——深情的瞭望 着大战后我们的美丽的祖国！”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沙林里一片静寂，月亮西斜，依旧挂在西方的天空，这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天空中那么多暗淡的星星依然还在深邃的天空中眨着眼睛，沙林中，一片片斑斑驳驳的树影下躺着一片片睡熟的战士，那些士兵周围的草丛中不断的传来虫蛰嘀嘀幽幽的琴鸣声，后半夜的露水以珍珠的样式挂满大地上的草尖和树叶，制造神奇的大自然有时候仔细得有点不可思议，连那些虫蛰的触须上也没有忘记进行银珠的点缀。
张豫东和李淑仪这对结婚十六年的新婚夫妻，依然没有任何的睡意，他们从家庭谈到社会，从和平谈到战争，又从战争谈到生死，在他们爱情这个刚刚开始的浪漫之夜里，作为两性生命的他们，自然还是把这个秋夜的一次倾心相叙不知不觉落笔到爱情这个主题上，这样的月夜 这样的月色满地的沙林里，他们两个十六年后才真正开始生命之爱，这对让人为之叹服的爱情男女，以生命固有的渴望和执着、以静和动的方式阐述着他们血肉之躯凄然的爱情故事，命运虽然曾经冷酷地折磨了他们， 但是 他们两个都在命运的凛凛威严面前表现得是那样的坦然和淡定 那样的催人泪下，作为一个不屈者，以他们自己的生命方式、以他们自己的生命诉求和意志终于赢得了命运冷漠面孔的感动，终于让这个从不容情的冷漠之神给他们两个以罕见的微笑，他们终于赢得了命运之神的尊重和眷顾，在宇宙涡旋的时空中，在这个人世滚滚的大世界里，额外给他们一个这样的宁静月夜，给他们轻风、给他们这如水的月色、给他们这起伏连绵的沙丘、给他们这一片片月光下静穆的树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背景？多少骚客文人对这样的一个幻景梦寐以求，可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这样的美丽地方和时刻啊！所以 这些地方 这个宁静的时候都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又在他们的梦幻中，可是人世间能够拥享这样梦幻的只有他张豫东和李淑仪了，命运把他们放在这样的一个月色如洗 沙林静默的背景里，让这两个世间的情种尽情地淋漓尽致阐述他们的爱情故事，看上去虽然那样的短暂和简单，但是在这个世界相对的运动中留得这个相对的静寂时空供我们的主人翁缠绵上天赋予他们的生命之爱，用这个简单的背景书写这样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在命运的字典里，我觉得已属罕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