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在张飞镇三个老人商量铁血军明天誓师大会的事情,他们围坐在一起,一壶浊酒 一包花生米边喝边讨论,喝到下半夜,整个张飞镇都在沉沉的黑夜里睡去了,只有张家大院正房里的灯光还亮着,准备明天一早参加誓师大会的三位老人依旧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夜越来越深了,连在院子里支更的小狗都回到老麻圈给它建造的卧榻上睡去了,所有生命活动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张飞镇仿佛只剩下三个老人轻饮慢酌的谈论声,酒浅话沉,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镇后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那声音密集的程度让这些当过兵打过仗的老人大吃一惊,他们赶忙把酒肆推到一边,忽地站起来,侧耳一听张苍山说道:
“不好!小鬼子……得赶紧跑……阎王爷给张飞镇立坟头来了!”
他们赶忙叫醒深睡的家人,打开院子的东南角门,向外望了一下,摸黑向镇东的芦苇荡跑去,镇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因为张飞镇四周不是庄稼地就是芦苇荡,到处都是藏人的好地方。
三位老人带着亲人在芦苇荡里躲了大半夜,也没有发现鬼子在张飞镇有什么大的动作,他们只是看到镇北几家的房屋被点着,冲天的大火把黑夜照得一片通红,天快亮了,大火也熄灭了,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枪声,三位老人叫佃户王二登悄悄地走出芦苇荡去看看,这个忠实的年轻人因为父母早亡一直在张家当佃农,平时张老爷对他也很好,张汉召回来了,很多的佃户都跟张汉召当兵去了,王二登也想去,他最后被张老爷留住身边帮助照顾家庭,他趁着还未散去的夜色向镇里溜去,过一会儿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慌里慌张小声地向三位老人报告说:
“不好了……老爷,杀人的小鬼子走了,张可用张可能兄弟两个的家都被烧光了,两家人都被小鬼子扔进火窝里烧成了炭黑,张小五家也被杀光了,张小五被鬼子割下头扔到粪坑里去了,老人听到王二登这样说,张苍山气得脸色发青,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二登 你看到他们三家还有活的?”
“没有 老爷,我没有看到一个活的。”
李老拐咬着牙气得一跺脚:
“他奶奶的 这小日本真不是人,简直就是野兽!”
齐鸣久还像以前做参谋长时一样,他干咳了一下:
“大哥 怎么办?”
张苍山向着镇里看了一眼:
“走!先救人再说,去看看到底还没有活的。”
说着他就向后一摆手,让家人开始回家,三个老人向镇北三个受害家庭走去,天灰蒙蒙的, 夜色还没有完全退去, 他们三个带着几个家员来到余火未尽的院子里,看到火堆里那一具具被烧成炭黑的尸体个个怒火中烧:
“他娘的 这叫什么事?这些禽兽为什么要这样残杀老百姓?”
张苍山转过脸来说道:
“兄弟 这就是灭种之战啊!看吧,比这更残酷的时候还在后面,你们不了解日本人,我在日本那么多年,知道小鬼子的脾气,这个民族是一个固执残忍不自信的民族,残忍源自不自信,他们信誓旦旦要三个月灭亡中国,这种极端狂妄,不灭绝人性才怪呢。”
齐鸣久让王二登他们在院子里到处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张苍山走近那堆将要熄灭的余火,用手指点着一数:
“别找了, 一家八口都在这里,找个地方挖几个坑……把他们都葬了吧!”
唉!人荒马乱的年月到处人心惶惶,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十二分的注意,稍有迟疑就会大祸临头。
天已经大亮,张苍山他们三个回来了,这时候到李家查看情况的刘小丑也回来了,李家没有一点事,这才让李老拐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张苍山把他们两个拉到身边,“现在我明白了,昨夜里可能是活动在这里的响马和鬼子遭遇了,看来小日本在这场遭遇战中可能有死伤, 气急败坏的小鬼子没有抓住这些英雄就拿老百姓出气,这灭户的三家是小日本报复的结果,日本这个民族报复心理极强,他只要吃亏,就会疯狂的报复,除非你把他们打败打得心服口服,他们才会停止这种疯狂行为,否则 这种报复行为就会一次比一次残忍,现在天亮了,今天铁血军要誓师出征,我们三个老家伙不能耽误大事,准备一下赶快出发。”
三个老人匆匆地回到张苍山那里吃点东西就上路了,他们骑着马顺着芦苇荡里的小路走来,苇鸟被惊起,不断空盘旋惊叫,芦苇兔偶尔从前面的小路上横过,后面还有狐狸追着:
“大哥 汉召这次出征去哪里呀?”
“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这是孩子的事情,也是军事秘密,我想他们早已研究好了,不需要我们这些过了时的老家伙给他们出谋划策,我们所能为的就是做好他们的后勤支持,这个家伙从小都是我行我素,这个时候他才不会给我们这些老家伙透露任何信息呢。”
“我这个外甥相来就是这个脾气,你揍了他一辈子都没打过来,结果还不是十六年的分离嘛!不管他了,我相信这小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现在他带着家人,就让他放心地干吧,这个年代, 你不想参与战争也得参与,我们这些老家伙现在是老了,要不是年龄放在这里,我们照样也能闹个天翻地覆,你说是不是呀 大哥?”
“嗯 男子汉嘛,就得像个男子汉的样子,无论怎样,这一生都不能活得窝窝囊囊,不活出点气势来对不住老天爷给我们这张男人皮!”
李老拐走在最后,不住地回头张望:
“大哥 如果今天我们三人和他们一起出征又该是怎样一个场面?”
齐鸣久在一旁絮语道:
“几十年前……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你这个家伙是不是都忘了?”
李老拐嘿嘿一笑:
“过去的那些事哪里能忘呢,不过 我感到我们那时候出征和汉召不一样。”
齐鸣久拧着脖子在马上打了一鞭,“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战场杀敌吗?”
李老拐认真起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们那个时候是在自己家里打打闹闹,现在虽然还是自己家里,但是他们杀的是日本人!”
“哦!这一点不错,战场的对象发生了变化,以前是中国人打中国人,现在是中国人打日本人!”
张苍山叹口气:
“唉!现在炎黄子孙都在为全民族而战,如果年轻,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向疆场,哪怕马革裹尸, 那才叫英雄气概, 还有一点,我们那时候出征是为军阀而战,而小召却是为国家而战。”
齐鸣久在马屁股上追了一鞭,“这么一摊子,我想现在这小子肯定压力不小,毕竟首次独当一面,带着自己发起的队伍,打着自己命名的旗帜嘛!”
李老拐停了一下接道:
“我相信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才有一股子狠劲,只有这样才能打出一支过硬的队伍。”
张苍山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看了一眼,“我们给他送行,其实就是给我们三家的队伍送行,这是我们三家的未来和希望,即使将来为了支援这支队伍倾家荡产, 我们这三个老家伙一个个变成乞丐也无所谓,只要拥有这支队伍就会拥有未来的一切,在这个乱世的年代,只要把枪杆子抓在手里就什么都不怕!”
“是的 姐夫,这一点你说得很好,我们这三家的产业就是随时随地葬送在这场无边无沿的战火里,只要有铁血军就什么都不怕,我那个混蛋小子一年都不给我来封信,前段时间来了一封信,他说他们正在进行武汉大会战,让我们在沦陷区自己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就让我们抛家舍业跑到大后方去,我才不听那些混账话呢, 这里是我们三个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能说抛就抛呢?”
张苍山很自信地说:
“鸣久 你说得对,我们哪里也不去, 这是我们的家,就是小鬼子把房屋家产烧光,我们照样能够在这里坚持下去活下去,小鬼子就那么几个人,就是倾国而来,也是顾了前顾不了后,顾了左 顾不了右,怕什么?这么大的天地, 他们来我们就跑,他们去我们就回,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一定要和他们周旋到底,放弃这里的一切逃跑,那是最大的愚蠢。”
说着他叹口气问道:
“唉!铁城 你那在外国的儿子有消息吗?”
李老拐没有好气地说:
“有他娘那个屁,去年我一次就给他那寄去三年的生活费,这个狗日的也不知怎么了,再也没有往家里邮一张纸片,这个狗杂种,我不要他了,只有我的闺女李淑仪,现在我的好女婿也回来了,我李老拐就给他们当后勤部长了。”
他们三个走出芦苇荡,穿过一片青芒芒的草地,突然一群多年不见的豫东野羊从前面跑了过去,“唉!战争让这些人类之外的生命也不得安宁,这里的一切都被弄得惊慌失措。”
他们说着跑着,前面的小路被一片水泊淹没了,张苍山猛加一鞭,“我们从水里冲过去!”
三匹马在水里奔跑起来,马蹄打起的水珠迸玉般地向四周飞溅,过了一片草木稀疏的盐碱滩,前面就是沙丘林海了。
在金色的阳光下,铁血军四百多名官兵已经列队完毕,张豫东薛伦王祥发陈正刚等铁血军的几个主要将领已经来到誓师台边,台下的方阵正在雄壮的唱着:
《大河抗日铁血军军歌》
冲锋冲锋冲锋
我们是中华民族的铁血军
驰聘黄淮诞生在豫东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我们决心与日寇铁血争锋
黄河之滨有我们杀敌的吼声
芒砌山下有我们血战的身影
……
这面刚刚落下,那面《大刀进行曲》又起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看准那敌人
杀!
看准那敌人
杀!
张豫东和三员大将商量事情,偶尔注意着西南方向,他在想,太阳已经及竿, 这三个一相守时的老军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呢?天还没亮的时候张飞镇方向响起一阵激烈的枪炮声,然后就是一片冲天的火光,听到侦查员的报告后,心中不免有点吃惊,是不是小鬼子夜袭张飞镇了?全镇的老百姓有没有受到小鬼子的伤害?他第二次又向张飞镇派出侦查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切准备就绪,三位老人到现在还没有身影,想到这里他不免担忧起来。
誓师台下,铁血军正在唱着令人震撼的抗日歌曲,刚才激昂的杀敌情绪立刻又被写满民族血泪的《九一八》歌曲所代替,虽然铁血军没有一个人来自东北,但是东北是中国的土地,东北的同胞都是中华民族的骨肉同胞,他们的痛苦悲愤也就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痛苦悲愤,《九一八》歌曲刚刚唱完,誓师台下响起一阵阵激昂的杀敌口号: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
“收复东北,收复华北,收复一切失土!”
“中华民族复兴万岁!”
正在向大地挥洒阳光的太阳不知不觉被薄云蒙蔽了,大地顿时失去明亮的视野,随着浮云的驶去,阳光又重新照耀世界,张豫东瞭望天空,发现远方的云霾正在慢慢飘来,细心的他突然感到,已晴多日的老天爷要作一番云雨了,说话间刚才还湛蓝的天空很快就变成了黄云斑斑的苍穹。
誓师大会就要开始了,李淑仪和燕纯都分在司令部的直属队里,因为铁血军刚刚成立,还没有建立自己的战场救护医疗队,他们两个作为女性,就带着十名战士权且充当起了铁血军的临时救护队,作为张司令的亲属,她们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性,无论是吃饭还是装备,他们都和普通战士一样,没有丝毫的特殊照顾,张豫东知道,要想带好一支队伍,不仅仅要善于打仗,还要从平时的生活中对亲属以及身边的下属严格要求,自己是这支部队的首脑,必须做到公平公正才能有号召力,有号召力就会有战斗力,他的儿子张雪中在1 大队做普通的战士,和其他的士兵一样生活和训练,他很害怕有谁说这支队伍是张家军,如果那样,这支队伍就不会有大的发展,不管从言行上还是从实际生活中,他都不能让人感到这一点,如果有人真的感到这一点, 这只能是他张豫东的失败, 他知道要带好一支队伍就必须赢得人心,要赢得人心就必须公平 公正,不能有丝毫的偏废。
从这支部队建立那一刻起,他都把这一点放在首要位置,并且不断地从自己的言行上点检自己,不断地对自己的亲属申明这一点,让他们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要求他们务必从细微处严格要求自己,张豫东跟着周迅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深深知道公平 公正所蕴含的巨大战斗力, 42 军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 战斗力就是从公平 公正这四个字中来的,这四个字是赢得人心的根本保证,只要能赢得人心,也就拥有了无坚不摧 所向披靡的战斗力。
张豫东深黯周迅雷的带兵之道,他这一生深受周迅雷的影响,所以在组建这支队伍的当初他就把这一点当作首要问题来抓,薛伦王祥发陈正刚都是跟他多年的旧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兄弟,每次开会,他都把这四个字放在首位,进行反复强调,什么东西不患多不患寡,就患不均,只要有不均,人心就会出现参差,这样队伍就难带了,更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誓师台下,抗日歌曲还在一首接一首的唱着,口号声不断地从激昂的人群中响起,正在这时候西南方向有三个人骑着马朝他们飞奔过来。
张豫东呵呵一笑:
“这三个老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