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使高登谷这段时间为查不出运送兵器的幕后操纵者已弄得焦头烂额,这天刚回到府上,刚坐下,儿子高步诚便笑嘻嘻走过来说道:“爹爹,好消息,好消息。”
高登谷以为是说兵器之事,急忙问道:“是何人所为?”
高步诚被弄得满头雾水,瞪眼问道:“什么何人所为?是他自生的。”
高登谷喝了一口侍女送上的茶水,不解道:“自生的?树木花草能自生,兵器也能自生?”
高步诚这才明白过来,说道:“爹爹,你说哪里去了?孩儿是说王倔驴儿子的背痈是自生的。”
高登谷一震,问道:“怎么?王倔驴的儿子生了背痈?”
“正是。”
“这是什么好消息?”
“爹爹,你不是担心被赶出京城的王倔驴还会回京做宰相吗?这下他既便再回京城,也无心做那宰相了。”
高登谷被儿子说得糊涂,问道:“为何?”
荆公被免去宰相,外任江宁知府,高登谷知道这是皇上迫于‘二后’、王爷及众多大臣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说不准哪一天,一道圣旨下去,又会将那王倔驴召回,继续坐上宰相的位子,甚至还会授他更大的权力。果真那样,他们这班竭力请求罢免宰相的官员还有好日子过吗?高登谷自是不能不担忧。
高步诚见爹爹向他瞪着两只迷惑不解的大眼睛,故作极其神秘地一耸小鼻妯,道:“爹爹,王倔驴的儿子王雱不是生了背痈吗?我会利用这个,让王家人生不如死,到那时,王倔驴既便回来,他还有心思做宰相吗?”
高登谷想到当年的仇恨,问道:“我儿有何本事,能让王家人整得生不如死?”
高步诚又是小鼻尖一耸,“嘿嘿”一笑道:“这是秘密,暂不告诉爹爹。”说罢,甩动两只长袖,摇晃着瘦瘪瘪的身体出门去了。
这些天,昌王赵颢一直想着王府的事。
他不是想王府的主人此时被罢了宰相,外任去了南方;他是想那天在王府拥抱干儿子的那个瞬间,他的手有意无意间触碰到干儿子娘的那双白晰娇嫩的手!尽管他当时心中一阵颤栗,觉得作为一位王爷,不该对好友的娘子有非份之想。心内虽是如此劝戒,但那双纤柔如荑的嫩手尤其是庞荻那贤淑貌美的模样儿却时时在他眼前萦绕,萦绕得挥不去排不开,直逼得他不得不时时去回味,去揣摸,去品味他不曾品尝而又无时无刻不想品尝的滋味,因而竟常常品尝得激情四射,难能自已。
这天,高太后几次邀他去嘎韭园听剪韭菜的“嘎嘎”脆响,他已毫无兴趣,仍在宫内回味那次与庞荻两手触碰的惊魂时刻,回味贤淑美貌的庞荻的一切……
这时门吏来报,说高步诚来了。
昌王知道,最能理解他心思之人,唯有表兄高步诚,现在听说他来了,顿时有了精神,急忙说道:“请。”
高步诚进来,见面就道:“王爷,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昌王问:“是何机会来了?”
高步诚道:“现在那王介甫不是被罢免到江宁去了么……”
昌王心想:这事谁不知道,还要你来禀报?因而扫兴地问道:“这是何机会来了?”
高步诚上前一步,伸长脖颈说道:“王爷,自那王介甫被外任后,他儿子王雱王太祝心情极其不好,整日郁闷在家,这时间一长,就在背上郁闷出一个大肿瘤……”
“啊?我那好友的背上生了肿瘤?”昌王大惊。
“正是。”高步诚开始添油加醋道,“王太祝本就是一个脾气暴躁之人,现在背上生了肿瘤,只要疼痛起来——王爷,你可没看见呀,那王太祝只要疼痛起来,不仅是歇斯底里的狂叫狂嚷,更是把全部的火气统统发泄到他娘子和儿子的身上。王爷,那可不是一般的火气呀,他不是打就是骂,直打得骂得他娘子整日哭哭涕涕,以泪洗面;你那干儿子小王槐就更可怜了,只要见到王太祝发脾气,就吓得躲藏在他娘的衣裙里。”
“果有此事?”
“步诚哪敢撒谎?王爷,那王太祝和庞娘子可是你的亲家,小王槐更是你的嫡嫡亲亲的干儿子呀,现在庞娘子和你干儿子已可怜到了如此地步,你也该去看看,去安慰安慰她娘儿俩呀?”
昌王的脑海里顿时现出他心仪已久的庞娘子此时正泪流满面摊坐在地承受着王太祝的无情暴打!“这、这、这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了?如何承受得了?”念着念着,昌王急了,问道:“表哥,你看本王何时去看望为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好好好,本王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昌王说着,叫来跟班与护卫,正要出门,高步诚一把拉住,说道:“王爷,你去看望人家,难道就这么两手空空不成?”
“那该咋办?”
“你亲家王太祝那背痈严重,请了好多郎中都未看好,你这次去,首先得带个郎中前去。”
昌王觉得此话有理,立即派跟班叫来他的御医。
正要走,高步诚又拉住,说道:“王爷,王太祝既生了背痈,你去看他,也该带点礼品呀?”
昌王道:“对对对,是该带礼品,是该带礼品。表哥,你看带什么礼品为好?”
高步诚道:“好茶呀,北参啦……对了,还得带点果子,比方雪梨、凤梨什么的,都行。”
昌王点头:“对对对,带上,带上。”说着,叫贴身跟班取来雪梨,装入捧盒中。
待一切准备停当,昌王骑上马,与贴身跟班、御医带上礼品,去了王府。
自爹爹罢相与母亲一道回江宁后,一怒之下,王雱也请了假,整天郁闷在家。最初,只是想到爹爹的委屈,偶尔发一通脾气,脾气过后,仍是文质彬彬地与娘子庞荻聊些家常,谈些诗书,更对小王槐说些历代王朝故事,以期儿子长大后有个好出息。此时的家庭虽受到打击,但总体还算平顺融和。
忽一日,王雱觉得背部有些痛痒,以手挠之,却触摸到一个指顶大的疙瘩,起初以为是火疖,并未放在心上。过了一段时间,疙瘩不仅是痒,更是日渐疼痛厉害,便不得不对娘子说了。
细心的庞荻急忙挪起王雱背部衣裳一看,顿时紧张起来,道:“官人,依妾看,此不是好东西,还是快请郎中看看吧。”
郎中一看,诊断是背痈,便开了药方,煎着吃了几日,不仅不见好转,更是肿块增大,疼痛越发厉害。
王雱想着爹爹已外任,自己又得了背痈,不仅疼痛,更是懊恼,脾气也逐渐暴躁起来,稍有不顺心,便拿娘子与儿子发泄……
庞荻本就性情柔弱,见官人发怒,知他事出有因,只得忍了;只是见王雱打骂小王槐时,作为娘的本能,自然要护着,谁知这更触恼了王雱,不仅对庞荻出口不逊,更是拳脚相加,直打骂得庞荻紧紧搂抱住两岁的小王槐缩在墙角边涕哭……
安国安礼知道此事,急忙带着夫人过来,一边抱怨侄子王雱,一边劝解侄媳。
每逢此时,庞荻只得停止涕哭,边为叔叔婶婶沏茶让座,边装作无事一般说道:“叔叔婶婶,元泽脾气暴躁也是实出无奈,爹爹和娘已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不能和儿女在一起,却远去了江南,做儿子的哪能不痛苦不懊躁哩。”
安国自受到《流民图》的牵连,已削职在家,听了侄媳的话,更是恼火,说道:“我早就说过,大哥为着变法,迟早要害得我们王家会出现骨肉分离的一天。”
安礼急忙以胳膊搒动安国,说道:“二哥,家里本来就够乱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添乱的话吧。”
安国两眼瞪着三弟,说道:“是我添乱吗?大哥和元泽要是早听了我的话,家中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吗?”又指着庞荻道,“你们看看我这侄媳,整天以泪洗面,我们做叔叔婶婶的见了,心里能好受吗?啊?啊?”
安礼知道二哥自削职以来,心情也是极不好受,见他此时动怒,只得劝慰道:“二哥,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弄到这种地步,谁不心疼?可心疼也不能乱发脾气呀。”
此话如同火上浇油,安国更是大声吼道:“怪我乱发脾气吗?早先要是听了我的劝告,不搞什么变法,会有今日吗?会有今日吗?”
王雱一听,也是火冒三丈,直指二叔吼道:“我看二叔的书全是白念了。不变法,大宋能摆脱那积贫积弱的困局吗?能收复吐蕃吗?能令辽夏再不敢小觑我大宋朝吗?亏得你还是大宋的臣子,竟与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庸官懒官一个模样,一个鼻孔出气,还有脸来教训你侄儿?你给我出去!出去!”
庞荻见王雱如此无礼,急忙上前劝道:“官人,你这是疯了不成,连叔叔也能骂得?”
火气头上的王雱哪能听得进去,伸手一掌,景将庞荻与儿子一道推倒在地。
两位婶婶急忙过来拉庞荻母子俩,一边冲王雱责问道:“元泽,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庞荻忍住泪水,一一给叔叔婶婶赔礼道:“儿媳无能,给王家丢了脸面,还望叔叔婶婶多加原谅。”
二婶见侄媳如此通情达理,劝过庞荻几句,只得摇头,强拉着安国走了。
三叔三婶劝慰一番,见侄子王雱木然呆立、侄媳泪流满面,也只得无奈地摇头离去。
王府顿时一片死寂。
王雱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王府这些年的火红,刚平息的火气再次窜起,正要发作,门人来报,说昌王到了。
听说好友来了,王雱顿时转怒为喜,说道:“快请。”
庞荻带着儿子正要回房,王雱一把拉住,说道:“儿子的干爹来了,怎能不让干爹见见。”
庞荻只得抱着小王槐跟着丈夫去门前迎接。
双方见面,自是客气一番,迎到客厅,让昌王坐了上方。
庞荻再次要离去。
王雱连忙说道:“还不快快让槐儿见过干爹。”
庞荻只得抱过小王槐,到昌王面前施了揖礼,代说道:“槐儿见过王爷。”
王雱急忙纠正道:“如何叫王爷,该叫干爹。”
昌王道:“咋喊都行。”说过,叫贴身跟班拿出两只盒子,说是一点心意。
王雱自是不肯接受。
昌王道:“元泽,你我俩人是何关系,还用得着如此客气?”
昌王见元泽收下,这才叫过御医,对王雱说道,“听说元泽生了背痈,本王特意带来太医,就让太医先看看吧。”
想到自得背痈以来,已先后请过京城诸多有名的郎中看过,虽是开了药方,终究不见效果,这天听说带来御医,王雱知道御医都是医术高明之人,自是感谢不尽。
御医让王雱解开上衣,露出后背,将那已有鸡蛋大小的背痈反复看了,又用手指在背痈四周轻轻按摩一番,说道:“背痈分为初期、成脓期、腐溃期三个阶段,太祝此痈已到腐溃后期,也就是到了最难治的时期。”
庞荻急问道:“太医,此背痈能治好吗?”
御医看了庞荻一眼,道:“不急,待本医开些处方,你到时按照处方的要求,将药煎熬好,给太祝喝下,过段时间,本医再来看看。”说过,回到桌旁,开了药方,交于王雱,叮嘱道:“要想治好此痈,单靠吃药不行,还得切记三点。”
庞荻急问:“太医,不知哪三点?”
御医道:“一要按时吃药,二要多吃些果子……”
庞荻又问:“太医,不知该吃哪些果子?”
御医正要回话,昌王接过话:“哦哦,果子我已带来了,就在那食盒里。”
王雱、庞荻更是感激。
御医接着说道:“我已说了两条,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可以这么说,此痈能不能治好,关键就看第三条太祝能不能坚持做到。”
庞荻再次急问道:“太医,不知第三条有如何要求?”
御医道:“就是千万不能动怒,如是动怒,此前的一切治疗都是白费,也就是说,如是动怒,此痈就无药可治了。”接着问道,“太祝能否坚持做到?”
王雱稍一躇蹰,咬牙回道:“元泽尽力去做。”
昌王紧紧拉住王雱双手,道:“元泽,不是尽力去做,而是一定要谨记太医的话,坚决做到!”
庞荻也在一旁鼓励道:“王爷,相信我家官人一定能做到。”
御医这才打开药箱,取出几粒药散,用纸包好,交与庞荻,说道:“此药叫‘柴胡九味镇心散’,是专治脾气暴躁的。如是太祝脾气上来,就含上一颗,不消片刻,那火气就会消去。”
庞荻接过药散,再三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