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首先骂道:“小小王元泽,咱这班老臣,谁不比你爹爹王介甫年纪大,资格老?你竟然如此污辱我等这班老臣?你这没教养的小畜生!”
富弼跟进道:“王元泽呀王元泽,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这班老臣哪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呀?我们说天大旱,是老天爷惩罚你爹爹的变法,那是有依据的。不信你去看看那《流民图》,那何止是天灾给庶民百姓带来的凄惨,简直就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呀!”
王雱自是不服,驳道:“既便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也是上天造成的,如何能归咎到变法上来了?”
济阳郡王曹佾站出指责道:“王元泽,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想那敬畏上天,顺天而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商汤七年大旱,汤王剪发,缚手,将自己当作牺牲,向上帝祈福,故而感动上苍,雨水大降。商王武乙目无上天,屡次藐视上苍,最后竟遭雷劈。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而现在如此大旱,你爹爹竟说‘天变不足畏’,他如此藐视上苍,未遭到雷劈,已是万幸,他还不应该引咎辞退吗?”
蔡卞见双方剑拔弩张,心中焦急,但又不好强争,只得整肃一下幞头,站出奏道:“陛下,今天请大臣们来,是为广开言路,寻求解决天灾的办法,而不是相互攻讦。依微臣所见,还是别再争讧,冷静下来好好商议商议如何赈灾之事为好。”
神宗觉得蔡卞说得在理,问道:“蔡卿有何想法?”
蔡卞回道:“陛下,鲁僖公二十一年夏天大旱,国君僖公要焚烧巫来祈求下雨,大夫臧文仲劝道:‘这不是防备天旱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应该修理城墙,减食省用,致力农事,劝人施舍,这才是务实之事。’僖公听了减文仲的话,没有焚烧人。那一年鲁国虽然因大旱造成饥荒,但并没有伤害百姓。还有,春秋时期,齐国大旱,晏婴力谏齐景公不惩罚大臣,不更改政策,而是设法救灾抗旱,让利于民,同渡难关。陛下,依微臣看,大灾既然来了,我们该像先贤那样,想办法解决目下的艰困,以防日后的灾情再次发生才是,而不该乱上添乱呀。”
神宗帝连连点头,转而对众臣说道:“众卿不要总是纠缠在变法与免去某人的事上,还是多找找本朝施政存在的缺失及朕治国有哪些不足,更该像蔡卿说的,多想想如何赈灾的办法吧。”
大臣正要说话,都知蓝天震来报,说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三后”驾到。
神宗急忙起身,迎到殿前,行过揖礼,与向后一左一右搀扶太皇太后、皇太后进殿。
邵天九早已端过两把交椅,扶“二后”坐下。
太皇太后问道:“陛下,听说有个叫郑侠的绘了一张图,有此事吗?”
神宗一震,鞠躬道:“回禀太皇太后,是有一张图,臣正准备呈送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御览哩。”说着,心中一悸,想:太皇太后的消息真够灵通。
太皇太后道:“看不看那图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陛下所行的那些恶法确实害人不浅呀。听说宫中女人所用的香水现在都买不到了;市场上的瓠瓜竟卖到五百钱一条,宫中想吃的瓠瓜羹更是无处可买。现在又遭大旱,满城都是乞讨的灾民……大臣们对老身说,这都是变法作的孽,造成天怒人怨,怎能不失去天意人心啊!”
神宗回道:“太皇太后,变法是为着利民强国,怎会是失去民心呢?”
太皇太后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陛下,那王安石确实有才,但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陛下要是真爱惜他的话,那就快让他出京补个外职吧。陛下若实在想用,过些年再招回来不也行么。”
神宗帝沉吟良久,回道:“启禀太皇太后,臣经过多年的察看,当今能真正横身为我朝担当大事者,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安石呀。”
太皇太后见皇孙如此执拗,不得不将早就想说而一直没说的话搬了出来,说道:“皇上如此信任安石,依老身看,那只是因为陛下过于信任他,一时被他的言行所蒙蔽了。皇上还记得治平二年世面上流传的那个预言吗?”
神宗一时懵懂,问道:“不知何预言?臣记不起了,望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道:“就是那南鸟北飞,我赵宋天下要被一位南方人给搞乱的预言呀。”接着说道,“王安石正是从南方过来,此预言岂不正应在此人身上!”
神宗帝辩解道:“太皇太后,南鸟北飞,北鸟南飞,这也是常有的事,何能相信?”
高太后见皇上仍无退让,阴沉着脸起身佐证道:“能不是吗?自皇上任用王安石颁行新法以来,国家的安稳,无法与先年相比;民间的疾苦,更是甚过先年多倍,尤其是那新法中的‘青苗’、‘免役’两法,民间更是受尽了它的折磨与痛苦。这还不是变法在乱我赵宋天下吗?陛下,自你重用安石以来,我大宋就没有安定过一天,不是朝廷内讧得没完没了,就是与外邦摩擦不断。这原因何在?罪魁祸首是谁?皇上,原因就出在那王安石身上,这罪魁祸首也正是一心想着变法的王安石呀!皇上,安石一日不离开朝廷,我大宋就无一日的安宁!太皇太后说得极是,安石此时已犯众怒,若要成全他,皇上就该让他早日外任吧。”
济阳郡王曹佾、嘉王赵頵、使相韩琦、富弼及吕公弼、吕公著兄弟等听了“二后”的一番言辞,觉得真正的靠山到了,一齐奏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说的极是,为了国家的安宁太平,陛下就狠狠心,快快免去乱我大宋江山社稷的安石宰相,以回应天意民心吧!”
神宗帝愁眉纠结。
太皇太后又以手拭泪道:“陛下,你今日不是要广开言路,听听王公大臣们的意见吗?现在老臣们都哀求了,你就接受他们的恳求吧。”
向后见太皇太后流泪不止,急忙取出帕巾,替太皇太后擦过,又对茫然无措的神宗帝劝道:“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话,你就听一回吧。”说着,双膝跪地不起。
三个女人哭的,怨的,劝的,使这位一贯以孝为先的年轻皇帝顿然无所适从了。
这时,韩琦奏道:“陛下,臣听说君实已上书朝廷,极言此大旱应归咎于朝政缺失。据老臣看来,此缺失首当其冲的便是安石倡导的新法。此时若罢去安石的丞相之职,废除新法,则上下感悦,和气熏蒸,上天必定下雨。陛下再不能犹豫啦!”
太皇太后哭得更是伤心,边哭边说道: “老身从前只要听到民间的疾苦事,都要告诉仁宗皇帝,仁宗皇帝不仅会安慰老身,更会采纳老身的意见,让民间过个安稳的日子。可现在再也没有人愿听老身的话喽。唉呀,先帝啊——”
高太后也跟着哭道:“我的先帝啊……”
向后见两位太后哭得伤心,又急忙爬起,左右两边搀扶,劝慰……
太皇太后这时撑着站起,踉跄两步,边哭边道:“既然皇上已不听老身的话,那老身只得回宫了。”
说着,三位女人边走边拭着泪水,向大殿门口走去。
众老臣见状,“刷”地一声跪下,齐声哀求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