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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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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一百六十三章 痛失二弟

荆公与晏正、金台、石子四人出了虞山小镇,又暗访了几个地方,仍未查出是何处何人将兵器偷运往进京,见无收获,只得返回江宁。

这天,荆公正在府衙想着如何查出偷运兵器之人之地,门吏来报,说蓝公公到了。荆公以为又是圣旨到,正要出门接旨,都知蓝天震已到府衙前,将圣上赐予的抚慰诏书交与荆公。荆公展开一看,得知二弟安国亡故,“啊”地一声惊叫,顿时晕厥过去……

蓝天震与几位赶来的僚属,急忙扶住荆公,一面叫了车辆,将荆公送回清溪坊。

王安国因受《流民图》的牵连,被削职离京。

官场沉浮,实属常事。若是他人,得知免职,早已携妻挈子回故里去了,但安国不同,他的故里在哪里?在江宁的清溪坊?如清溪坊此时空着,他也毫不犹豫地带着妻儿回那,可现在那里正住着他的大哥,那个本该稳当当坐在当朝宰相位上的大哥。安国是因为反对大哥的变法,才为郑侠呈送《流民图》出了那个冒险的瘦主意,以至落到被削官放归故里的下场,可现在故里的清溪坊已被大哥住了,他这个曾经给大哥“投井下石”递过刀子的二弟还有何面目去见大哥?去住清溪坊?

三弟安礼与夫人宋氏、侄儿王雱夫妇,得到消息,一道过来相劝。

“二哥不回江宁,还能去哪里?难道去住荒郊野外不成?江宁清溪坊那是我们王家的老宅呀。”安礼推心置腹地劝慰安国。

王雱虽对二叔反对新法有看法,但见二叔已到如此地步,心肠早已柔软下来,忍着稍稍好转的痈痛,劝道:“二叔,你回去没事。我马上写信给爹爹,叫他们在清溪坊腾出房间,让二叔二婶,还有侄儿侄女去住。二叔你就别再犹豫了。”

安礼的夫人宋氏也劝曾氏:“二嫂,我已看出来了,二哥自受打击以来,人已消瘦得厉害,你还是多劝劝他,清溪坊那地方好,有山有水,更少了京城的烦扰,回那里对二哥恢复身体只好不坏。”

曾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三婶,你们的话,我何尝不知,只是你二哥贯来好胜,现在落到此等地步,他还有何脸面去见大哥大嫂?”

宋氏立马说道:“唉,二嫂想到哪里去了?打断的骨头还连着筋哩,都是同胞兄弟,如何说无脸面见大哥大嫂呢?”

庞荻早已掏出帕巾为二婶擦拭脸上的泪水,劝道:“二婶,我爹爹虽是生相难看,但他心地善良,现在二叔落到如此地步,他二老心疼还来不及,怎能看二叔的笑话呢?二婶,你还是多劝劝二叔,就回江宁吧。”

曾氏见一家人说的都在理上,便抹着脸上泪水,点头道:“那我再劝劝吧。”

兄弟侄辈的一番劝解,王安国也不能不考虑:自从受到打击,自己已积郁成疾,身体日见消瘦,本想去那荒郊野外了却残生,但自己可以这样做,可夫人孩子咋办?难道也让他们跟着去荒郊野外过那野人般的生活不成?再说,此次遭惩治,是明令放回故里,如不回去,那是公开抗旨。

“回吧,回江宁清溪坊吧。事到如今,即便哥嫂看笑话,要责骂,也只得任由他们了。”一天晚上,安国对夫人说道。

曾氏一听,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顿时落地,叹息一声,说道:“官人这就对了,无官一身轻,回到清溪坊,与哥嫂住在一起,每日管教王旊王斿好生读书做人,享受天伦之乐,岂不也是件美事。”

安国苦苦一笑,道:“平甫身体已瘦成这样,不知能否活到哪一天,还有什么美事可言?”

曾氏强忍泪水说道:“官人怎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来?”

既已决定,曾氏当天与长女王旖长子王旊收捡家什,一一打成包裹。要是往年,只须用马车连人带家什拉到州桥码头,从汴河水路,一船便到千里之外的江宁了,可这年大旱,汴河水浅,无法行船,只得改走旱路。

这天一早,王旊叫来马车,正装行囊,安礼、王雱、安持、蔡卞等领着家人一齐赶来。不时,曾氏的弟弟曾布也领着家人赶到。大家一起动手,边帮忙边看着原本身强力壮的安国短短数月,已是骨瘦如柴,大家心内酸楚,口中祝福,待家什全都装上车,再让安国一家坐上领前那辆马车,一切准备停当,马车滚动,安礼、曾布、吴安持、蔡卞、王雱几家与安国一一挥手洒泪告别。

不上两个时辰,坐在马车上的安国已是脸色纸白,浑身虚汗。曾氏知道丈夫身体虚弱,急忙问道:“官人是否饿了?先吃些东西吧。”说着,从箱内拿出一包枣糕,掰开一片喂到安国口边。

安国无力地摇头道:“不饿,只是马车颠簸厉害,承受不了,想下车稍作休息。”

曾氏叫停马车,与儿女搀着安国下车,再扶到道旁一棵老柳树下坐了。

车道的左边即是汴河。尽管这年五月开始下过几场透墒雨,但这雨对一个遭受近十个月大旱的汴河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汴河仍是水浅见底;河中央处,不知是何年的沉船,已腐烂得仅剩下一副黑黢黢的骨架挡着浅浅的河水,激起道道白色水花;龟裂的滩涂上,一只只水鸟正在那里觅食;滩涂处,已死去而张开的蚌壳,在七月阳光的照射下,正泛着一片片惨白的光芒。除此,再也见不到往日那种河水泛光、船只穿梭、船号阵阵的生机。柳树这边的远近处,是零星的村落,整片的田原,老柳枯树,荒草萋萋,南风吹来,掀起阵阵热浪与飞扬的烟尘……

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安国自觉心里好受多了,便对夫人说道:“还是走吧,不然真不知哪天才能到江宁呢?”

曾氏搀扶着安国重新上车,向江宁赶去。

这天到了一个小镇,安国又是心中难受,虚汗淋漓。曾氏见状,说道:“官人,天色不早,我们就在此住上一宿吧。”

安国点头。

此镇不大,驿馆倒也整洁。曾氏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驿馆后院停住,锁好车门;再让家人挑选一间稍大的客房,带了细软,全家人住进。

安排安国躺下后,王旖王旊早将窗户打开,见母亲已在给爹爹喂着汤水,王旖一边去床尾为爹爹揉脚,一边让二弟王旊拿折扇去床头为爹爹掸扇。小弟王斿见了,也学着哥哥模样,拿着折扇过来……

安国睁眼看了看,微微叹息道:“我可怜的孩子,是爹爹害了你们。”说着,泪水溢出。

侧坐床沿的曾氏停住手中汤匙,说道:“儿女绕膝,正是官人的福气,也是我们王家的福气,官人何出此言?”

一阵南风破窗而入。

安国挣扎了一下身体,问道:“此地叫什么?”

王旊停住掸扇,回道:“爹爹,孩儿进客栈时就看了,此地叫俊留镇。”

安国一听听,顿时长叹一声,随口喃喃咏道:

“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

不等念完,长女王旖来到床头,问道:“爹爹此时怎想起你那《清平乐·春晚》了?”

安国无力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声如蚊蝇般说道:“旖儿、旊儿、斿儿,爹爹怕是再也留不住了。”

长女王旖立马哭着问道:“爹爹何出此言?”

安国以手牢牢抓住长女之手,无力地说道:“此地叫‘俊留’,俊者,美也;爹爹字平甫,‘甫’者,亦为美也——将‘美’留在此处,岂不是天意让爹爹在此陨落吗?”说罢,忽发一声长啸,两腿坚挺,任凭儿女如何呼唤,一代英才从此消陨!

僚属将荆公送回清溪坊,再搀扶到床上,喂过茶水,躺了一会,荆公渐渐苏

醒过来。

他第一想起的,自然还是二弟安国的溘然离世。

半月前,长子王雱来信,将二叔安国因为郑侠上《流民图》而被牵连的事说了。按照常理,安国只是为呈送“流民图”出了个“加急快报”的馊主意,荆公只要给大理寺或是御史台去一封私信,即便处治,至多也不过是个“降职外任”,但荆公不愿因此徇私,更不想让三法司的官员看在他的份上宽宥其弟,谁知安国最后不仅被削了职,更被逐出京师,死于归途中。

“安国此去,儿女尚小,妻子又无俸禄,此后一家人何以为生?”想到弟媳侄女侄儿日后的生活,荆公已是痛哭不已。

父亲早逝,弟妹们的吃喝拉撒,婚配嫁娶,全由他这个做大哥的一手担待。现见风华正茂的二弟竟英年早逝,荆公何能不哭?

荆公又想起那年在外为官,突然惦念起聪敏好学的二弟,于是挥毫写下一诗。想起那诗,荆公又是一阵泪水潸然,微颤着嘴唇咏道:

浅溪受日光炯碎,野林参天阴翳长。

幽鸟不见但闻语,小梅欲空犹有香。

长年无可自娱戏,远游虽好更悲伤。

安得东风一吹汝,手把诗书来我旁。

这样的弟弟,虽在变法上与自己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立场,但那是弟弟心疼他这位做大哥的,是担心大哥如此大刀阔斧地进行变法,会重蹈历史的覆辄,会被砍掉脑袋,他是为大哥的好,是为大哥这个家好,更是为王家这个家族好。可自古以来,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强大的国家,哪有家人的尊严呀!大哥是基于这样的思考,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宋这个王朝一直衰落下去,一直任人宰割下去,才不得不奋起变法呀!可现在,安国因牵涉到郑侠案忧愤交加而亡故,从此之后,做大哥的再也无法见到聪敏而任性的二弟“手把诗书来我旁”了!

荆公越想越惨,越思越哭,直哭得摧肝裂肺,锥心泣血……

在蓝天震和晏正、王夫人,及金台、石子的再三劝解下,荆公止住了痛哭,写了谢表,感谢圣上隆恩;另修家书一封,带与三弟安礼,说了自己事务缠身,不得回京为二弟复丧,叮嘱安礼务必与侄儿王雱和姐夫妹夫,好生安排安国的后事;待过了“六七”,就将安国的夫人送到江宁清溪坊来,与哥嫂一道居住;至于安国的灵柩,将由他这位作长兄的亲往京城接回江宁,安葬于牛首山王家的祖茔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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