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公递交辞呈后,不再上朝理事,只在家等候消息。
这天,见都知蓝天震到来,荆公以为皇上已答应他辞相,于是衣也不换,只穿着常服,随蓝天震去了紫宸殿。
见荆公未穿朝服,神宗心中明了,也不多问,只将金云儿的密信递过。
荆公看了,十分震惊,急问道:“陛下,金云儿现在何处?”
神宗道:“朕正想问丞相呢。”
荆公道:“臣哪能知晓。”
正说着,官告院提举来报,说石越已不知去向。
神宗帝大惊,问道:“没到他处问问?”
提举回道:“白水潭书院,石越和他泰山的府上,我们去问过,都说已快十多天未见到石越石山长了。”
这时,皇城司使高登谷也匆匆来报,说昨晚逻卒在汴河截到一只从江南过来的商船,船上搜出上千件崭新的兵器。
神宗帝更是吃惊,想到上次兵库丢失兵器一事,现又有新兵器运往京师,知道事情非同一般,遂问道:“上次丢失兵器尚未查清,此次又有兵器运来京师,此究竟所为何事?”
高登谷回道:“前后两次事件联系起来,臣觉得其中定有大事将要发生,所以臣匆匆前来禀奏。”
神宗道:“既已知有大事发生,还不速速派人追究清楚?”
“遵旨。”
高登谷去后, 荆公问道:“陛下,上次丢失兵器,不是抓了几个可疑之人,他们是如何招供的?”
神宗道:“那被抓的几人,不待审问,一个个便服毒自杀了,如何招供?”
荆公觉得事情确实重大,不得不将石越与大将军赵世居近日密切来往之事说了。
神宗无不惊讶,问道:“他一个书院山长,去大将军赵世居那里做甚?”
大将军是皇族,荆公自不敢妄下结论,只是暗示道:“臣也觉得蹊跷。”
神宗已听出话外之意,“呼”地掀动袍袖,惊问道:“莫非他们——”
荆公忙道:“陛下,臣始终在想,石越既是石介之子,为何当初只住在大商人桑玉楚家?他孓然一身,又哪来那么多财费办书院?犬子王雱多次提醒臣,说石越那些诗词、著作,大多是仿作,现又有金云儿书信作证,臣现在不得不怀疑石越……”说到此,荆公突然“呀”地一声惊叫。
神宗急问道:“丞相为何如此紧张?”
荆公道:“陛下,金云儿此次定是凶多吉少,臣要立即去寻找老友的女儿金云儿。”
神宗问道:“金姑娘已不知去向,丞相如何寻得?”
荆公道:“金姑娘老家在江南,她此次定是去了那里。既然如此,臣乞请陛下恩准,让臣辞相立即去江南。”
神宗道:“不可。”接着说道,“王卿知否,自得到卿的辞呈,朕整日惶惑不安,卿应当理解朕此刻的心情。”
荆公道:“陛下,做臣子的何尝不是。但臣判断,石越此次出走,定是去江南追杀金云儿了,所以臣一定得赶往江南,救臣老友女儿一命。”
四目久久凝视。
神宗帝已是两眼泪花,说道:“既然石越不在,还请王卿留下……”
荆公断然说道:“陛下,自迩英阁一见,给陛下造成的麻烦已是够多。此次既呈辞表,臣是非去不可的。”
壁柱屏息。
好久好久,神宗帝目光突然一闪,直逼荆公,道:“也罢,朕准卿立即辞去丞相,再知江宁府。”
荆公正要谢恩,神宗已先说了自己的详细安排。
荆公听了,不仅震惊、感激,更敬佩这位年轻皇上的圣聪,于是施礼道:“陛下,臣此去,定不负圣命。”
神宗帝想到石越已离去,遂问道:“王卿走后,不知这宰相之位暂由谁接任为好?”
荆公回道:“这,臣已为陛下考虑很久了。郑州知事韩绛为人正直,遇事沉稳,由他在相位,圣上无需多虑。”
大顺城解围之后,韩绛仍为西北四路宣抚使,此后在与西夏交战,因主将钟锷指挥失策,被西夏击败,引起庆州驻军叛乱,朝中反对与西夏作战的大臣趁机将兵变的责任归咎于韩绛。熙宁四年三月,韩绛被罢去宣抚使,出知邓州,后徙于郑州。故此时荆公重新举荐于他。
神宗深知韩绛的为人,当即准允。
荆公接着奏道:“陛下,为了大宋早日振兴,臣还想举荐一人。”
“何人?”
“吕惠卿文采出众,思辨明慧,更是一位敢于办大事的干臣。臣走后,由他与韩绛、冯京、王珪一道辅政,陛下大可放心。”
神宗帝虽对吕惠卿的才干与能力极其敬佩,但对他的为人一直心存怀疑,于是说道:“吕惠卿为人深沉,只怕王卿走后,他很难与韩绛配合?”
荆公道:“此事臣会提醒吕惠卿的。”
神宗见荆公已考虑详细,于是点头道:“那就依王卿的安排是了。”
荆公谢后又道:“陛下,臣走时,一定得将金台金拳师留在陛下身旁,不然臣远去江南,无法放心陛下安全。”
神宗坚持道:“此万万不可。”
荆公恳求道:“陛下,臣在乡下梦到某个晚上,有一群人冲进宫中,欲加害于陛下。所以那天回来匆匆问到陛下龙体安好之事。此次臣就要远离京师了,无论如何也得将御拳师留在陛下身旁。”
神宗帝更是感动,再次想到“唯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那话,微微叹了口气,也说道:“卿此次去江南绝非一帆风顺,卿不仅要带上金拳师,朕还得从殿前司另抽派几位武艺高强的亲从官跟随保护王卿。只有如此,朕方能放心。”
见陛下说到这份上,荆公不再推让,想了想,说道:“如陛下真要金拳师跟随臣去,那臣也得举荐几位武艺高强之士前来护卫陛下。”
神宗帝见荆公眼内已浮现一层浑浊的朦胧,更为感动,说道:“朕身居深宫,又有众多侍卫保护,王卿不必为朕担忧。”
荆公施礼道:“陛下,臣自从做了那恶梦,总是时常担心有人在暗算陛下。这次臣就要远离陛下了,一定得亲自选出几位臣最信得过的武艺高强之士留在陛下身旁。不然臣远去江南,实在无法安心。”
神宗见荆公说得动容,只得问道:“不知王卿要选哪几位武艺高强之士留在朕的身旁?”
荆公回道:“陛下,王韶王副使告诉臣,上次向他举荐的那几位小将,在战场上表现得出奇神勇,且那几员小将,又受陛下亲自封赐,臣走后,想将那几位小将举荐到陛下身旁。”
神宗帝沉思良久,也动容道:“那就依从王卿的安排吧。”
第二天,荆公正要去武成王庙武学,吕嘉问哭着过来。
“大人,听说您要外任了?大人此次外任,望之的小命休矣!”说着,跪地嚎啕不起。
荆公急忙搀扶,劝慰道:“望之的事介甫已知晓了。你放心,我已将你的情况向吉甫交待清楚了,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的。”
听这一说,吕嘉问更是伏地不起,痛哭道:“大人如此厚恩,望之何以报答?”
荆公再次搀扶,说道:“介甫与望之是在变法中相识,在办大事中相知,若论报恩,该是介甫先报望之相救之恩方是。”
吕嘉问更为感动,遂站起,擦干泪水,陪同荆公去了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