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家事安排完毕,荆公继续以外出考察为名,带着晏舍人、金台、石子,到盛产兵器之地查访偷运兵器一事。
这天到了会稽。
会稽有一山,原叫茅山,夏禹八年(公元前2198年),大禹在此大会全国诸侯,“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禹会后病死葬于此,为纪念大禹的功绩,诸侯更名茅山为会稽。会稽即会计。会稽城池不大,但市面井然,店铺林立,人来客往,煞是热闹。进到街头不久,荆公忽然眼前一亮,发现这井然的街道两旁,每隔三五个店铺就有一家铁匠铺,有的甚至接连好多家,随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弄得满街均是铁花飞溅,蓝烟阵阵,直吓得行人躲躲闪闪,唯恐被飞溅的火星所烫灼。
传说夏禹亲手铸造的那柄腹上刻着二十八宿正面纹着日月星辰背后镂有山川河流的禹剑,就藏在这会稽山上,自那以后,会稽就成了铸造兵器的重要之地。
“既是打造兵器的重地,说不准那批偷运进京的兵器就是从这里运往京城的。”荆公与晏舍人分析后,让金台、石子就近找客栈住下,准备花些时间,在此细细查访。
开了客房,四人正要进去,荆公突然停下脚步,就见甬道前面二十步开外处,有一位身着青灰长衫的年轻客官转身折进了甬道的左边。
荆公脱口说道:“此人好生眼熟?”
石子道:“我也觉得。”
荆公问:“是我看错了?”
金台道:“不妨过去看看。”
石子道:“我去。”说着,“嗵嗵嗵”一阵小跑,去了甬道那边。
很快,石子带着那青年过来。
年青人见了荆公,立马双膝跪地,不等开口,两行泪水已扑簌簌流淌下来,喊道:“小女终于找到恩公了。”
荆公一看,更是大惊,急忙将青年搀起,问道:“金姑娘何时来到这里?又如何这身打扮?”
金云儿站起,施礼回道:“恩公,小女刚到此处;为防不测,不得不如此打扮。”
荆公“哦”了一声,问道:“听说石越正在追杀云儿,可有此事?”
金云儿回道:“确有此事。”
荆公急问道:“可曾追得?”
金云儿道:“不曾追到。”
荆公又问:“云儿说说,那石越为何要追杀于你?”
金云儿向四周看了看,说道:“恩公,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
荆公道:“那就进空房说吧。”
金云儿摇头道:“此处不安全,小女害怕。”
荆公道:“有御拳师和石护卫在此,不会有事的。”
金云儿觑了金台、石子一眼,这才点头,跟着荆公等人进了客房。
关上门,让了座,荆公又叫石护卫为金云儿沏了茶,这才指着金云儿一身打扮问道:“云儿,这究竟所为何事?”
金云儿回道:“小女自从在碧云轩认识了石越,他每次去我处,只说想听我弹些曲儿。后来得知我手中有些古籍,他说这些古籍价值不菲,愿帮我卖掉,再以卖书之钱,将奴家赎出碧云轩。奴家信以为真,就把那套古籍及七本西学书给了他,谁知他拿去之后,竟以自己名义编了什么《论语正义》、《三代之治》和‘石子七学’。此后他又拿着《论语正义》和《三代之治》到处招摇撞骗,又将‘石子七学’放到他书院做了教材。他不赎奴家出去倒也罢了,更是一次次欺骗奴家。就在奴家觉得此人不可交时,又发现他每到我处,就和一个叫张安的‘大茶壶’暗中往来……”
荆公点头,默默记在心中,一边以手指着桌上茶水,心疼地说道:“喝口茶水,慢慢说来。”
金云儿双手捧住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自那以后,奴家更加怀疑石越与那张安在干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果真发现张安在碧云轩散发谣言传单,于是云儿决意逃出碧云轩,将此事告诉恩公,可是……”
晏舍人插话道:“据我所知,碧云轩看管很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金云儿道:“是的,那里确实看管很严,一般人是出不了大院门的。但也有一条,只要我们这些做歌女的愿意多接客,那老鸨儿就会把你看成是掌上明珠,对你特别宠爱。只要得到她的宠爱,要请假出门个把时辰也是可以的。”金云儿见几位点头,又道,“奴家自从有了想逃离的想法,就设法与那老鸨儿拉近关系,终有一天,奴家准备妥当,找到老鸨儿,说是想到街上买些面脂头油什么的。老鸨儿不再提防,点头答应,只叫奴家早去早回。”
荆公问道:“出了那牢笼,云儿就到这里来了?”
“不是。”金云儿接着说道,“奴家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恩公,要将石越的事儿全部告诉恩公。无奈一打听,说恩公正下乡察访去了。又等是几日,仍不见恩公回京,奴家担心石越得知奴家逃出碧云轩,定会追杀于奴家,只得将石越的事写成书信,去中书交给王参政转交恩公。经过就是这样。”
听到这里,荆公更加怀疑石越的身份,细想了一阵,问道:“金姑娘,石越还有哪些可疑之处?”
金云儿道:“石越原来每到我处,至多是同大茶壶私下有些接触,再后来,他就与另一位男子有了来往……”
荆公一怔,问:“那男人是谁?”
金云儿道:“那男子每次到碧云轩,不仅身边带着好几位侍卫,就连碧云轩那老妈妈见了也是跟前跟后,满脸谄笑,每次都亲自把那男子送到碧云轩最好的女子那里。”
荆公又问:“那男子多大年纪?”
金云儿想了想,回道:“四十上下。”又补充一句,“那男子还吹得一口好箫,只要进了碧云轩,我们常常能听到一口忧怨的洞箫声。”
荆公听了,好长时间不再说话,见金云儿又在拭泪,问道:“金姑娘现在准备去哪里?”
金云儿更是伤心落泪,说道:“恩公知道,奴家爹爹早已去世,现在刚从虎口逃出,别无去处,只得去姨夫家暂避些时日。”
荆公想起金云儿上次说的那个带她进京的姨夫,于是问道:“你姨父现在哪里?做何公干?”
金云儿道:“自从那年在京城失散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只是后来得到消息,说我那姨夫在老家邻近的余姚县当了一名主簿。”
荆公还是担心石越的追杀,沉吟半晌,说道:“此地离余姚尚有一百多里路程,为安全起见,云儿还是跟随我等一道为妥。”
金云儿感激地看了荆公一眼,说道:“恩公好意,云儿领了。只是恩公繁忙,云儿若是留下,定会拖累恩公。云儿还是去我姨夫那处为好。”
荆公见金云儿执意,只得点头道:“你姨夫既是余姚主簿,去那也算安全。”接着又问,“不知云儿何时动身?”
金云儿道:“奴家只在这客栈小住一夜,明日一早就起程。”
荆公道:“那好,过几日我也要回江宁了,你若到了姨夫那里,一定设法给我报个平安。”说过,写了地址,交与金云儿。
金云儿接过,说道:“小女记下了。”
荆公还是放心不下,捋着胡须寻思片刻,又对金台、石子说道:“你二人今晚要倍加小心,千万保护好金姑娘。”
金台、石子回道:“大人放心,有我二人在,决不会让金姑娘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