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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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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公为政》连载

第一百九十章 孤帆不孤

宛慕容见王府的人哭得死去活来,觉得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先劝王夫人吴氏,再劝荆公的两个女儿,见仍无法止住,只得去找安礼,道:“三叔,府上出了这等大事,指望大哥出来料理已无可能,现在你得领个头,将王雱的后事好生安排安排。”

安礼擦着泪水道:“现在也只有这样了。”说着,与两个侄婿一道商量。

蔡卞道:“这等大事,我只见过,具体如何操办真没经历过。”

吴安持道:“要想办得稳妥,最好还是请一位懂这事的人来张罗。”

王安礼愁眉道:“能请谁呢?”

蔡卞想起,说道:“晏舍人心细,又是泰山的属下,我看他最合适。”

正说着,就见府门外进来一人,到了灵榻前,跪叩三个响头,烧了纸钱,再就急急问道:“丞相呢?丞相在哪?”

王安礼一看,来人正是晏正,急忙上前说道:“商公,我们正要去找你呢。”就把大家的想法说了。

晏正自不推辞,只说要先见荆公。

经过一番调理,荆公身体稍有好转,见晏正到来,便挣扎着要坐起。

晏正连忙按住荆公躺下,安慰道:“丞相,你是这个家庭的一道箍,更是国家的顶梁柱,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倒下,一定得保重身体。府上的事自有我等安排,你放心好了。”

听着晏正的安慰,荆公觉得也是,但想到雱儿已走,儿媳和孙儿也要去昌王那边了,又想到辽夏交趾更在边境陈兵百万,可朝廷竟让心胸狭窄的高登谷为帅……想着想着,又是一阵晕眩。

处理完王雱的后事,荆公休息了几日,这天来到中书,参政王珪告之:枢密副使王韶得知临阵换帅,当廷指责高太后任人唯亲,必成千古罪人。高太后得知大怒,当即找到神宗,说王韶狂妄至极,务必立即将其赶出京城,神宗无奈,只得免去王韶枢密院副使一职,让其出知洪州。

荆公听了更是仰天叹道:“此战必败矣。”

这时,皇城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与战马的嘶鸣声。

荆公问道:“此为何事?”

王珪急忙派人打听,回报说是新任统帅高登谷正率十万禁军前去征讨西夏。

荆公、王珪等正兴叹,主事捧来高高一摞文牒,禀告道:“丞相,这是近日呈递来的奏章,请丞相拟票。”

“先放案上。”荆公无力地说道。

中书奏章文牒原由两位宰相轮流拟票,前不久韩绛已辞相知许州去了,现在中书票拟奏章文牒之事全由荆公一人担当。

主事走后,荆公强打精神坐到椅上,正要拿奏章阅视,参政王珪劝道:“丞相身体要紧,这些奏章还是留待来日再票拟吧。”

荆公以手指着那摞高高的奏章说道:“如此多的奏章,其中定有大事、要事,如不票拟,如何能及时呈到皇上面前?皇上不能及时知晓,岂不误了国家大事?”

王珪无言,只得告退。

第一道奏章是官告院举荐本年度的磨勘转官,荆公仔细阅完,觉得材料翔实,举荐言词中肯,于是拟了票,放置一旁。接下是司农司呈送的奏章,说自七月以来,京西南北两路、河北东路连遭铺天盖地的蝗虫侵害,所过之处寸草不留,颗粒无收,乞朝廷赈举钱粮。天灾大事,荆公自是拟票,与前阅的奏章放在一处。再拿一道,是華州禀奏七月丙辰,華山突然夜间崩塌一角,将胡庄、岳沟兩村八百余口村民全部掩埋……

荆公正要再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以为是看得过快所致,只得放下奏章,用两手习惯地将脸庞反复一阵搓揉;再看,还是一片模糊。荆公急让石子叫来医生。医生说是劳累过度所致,劝荆公多加休息。荆公信了,回府休息了两日,再来中书,见案上文牍奏章重新增高,仍想坐下一一审阅,可不等将奏章打开,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多次搓揉,仍然无效。

“这些奏章不能及时拟票呈送皇上御览,误了国家大事该如何是好?”眼看那摞越积越高而无法拟票的奏章,荆公越发焦虑。

南风破窗而入。

荆公陡然想起复相那日路经瓜州写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诗句,于是叹道:“是啊,经过这多年的变革,虽然国内国外仍有诸多不安定的隐患,但终究民富了,国强了,已摆脱了那种‘积贫积弱’的局面,此时将大宋称之为‘春风又绿’有何不可?扪心自问,这多年来,我王介甫该做的事已做了,该出的力已出了,现在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了,若还是占着丞相之位,这、这不是在坑害国家、坑害黎民百姓吗?再者,自己平时总是告戒他人,在其位谋其政,而自己现在已是两眼昏花,心有余力而不足了,如仍是占居这高位,岂不……”

辞相的念头再次浮起。

一日,荆公带着病躯来到崇政殿,呈上辞表。

神宗劝说再三,见荆公始终坚持,只得戚然说道:“此一别,朕不知何日还能见到丞相?”

荆公也是一阵酸楚,宽慰道:“陛下放心,上天自会佑我君臣再次相见。”

良久,神宗忽然想起,说道:“既然丞相去意已决,临走之前,能否再为朕办件事。”

荆公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事需要臣做?”

神宗道:“大战在即,为确保此次战胜三面围攻我大宋的强敌,请丞相再为大战方案作些详细斟酌行否?”说罢,从案头拿出那份“飓风行动”递予荆公,

荆公尽管对临阵换帅极有意见,但见木已成舟,只得接过“飓风行动”方案,尽自己最大的智慧,从头至尾又细细看过一遍,沉思良久,回道:“陛下,王副使此《方案》拟得已够详尽,臣只想再补充三条。”

神宗道:“不知是哪三条?”

荆公道:“其一、交趾屡屡犯我境地,此次大战尚需增派水军,差雇船舶,与陆路配合,水陆并进,方可确保此战全歼来犯的交趾军。二、对北部辽军的唬阻,不仅要叮嘱佘家军、张利一元帅做好严防事务,还应将沈括调往西北一线,将他研究的九军阵、七军阵布设在那里,只有这样,辽军才不敢轻易进犯。三、此战重点在西夏,拿下西夏,不仅实现《平戎策》中所制定的规划,同时还可获得养马地,只要有了良马,我方就可组建强大的骑兵,有了强大的骑兵,收复燕云十六州已是指日可待。”

说罢,荆公撑着站起,向与他共事整整九年的神宗帝深施一礼,道声“皇上保重。”随后步履蹒跚缓缓退出了崇政殿。

熙宁九年十月,荆公二次辞相,以镇南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知江宁府。

金台、石子、晏正得知荆公再次辞相,执意要跟随。荆公斟酌再三,只得面奏圣上,让拳师金台仍回神宗身边任侍卫;晏正、石子随同去江宁,一个任通判,一个任参军。但金台放心不下,又与石子商议,非要石子跟随荆公鞍前马后,荆公无奈,只得应允。

临行前,金台再三叮嘱晏正、石子:京城与江宁路途遥远,荆公年纪大、身体虚弱,为减少途中颠波,不得坐马车,一律乘船走水路。晏正、石子自是同意。

深秋十月,寒意凝重,秋风萧瑟。

一天夜晚,身着灰布长袍的荆公倚窗而坐,看着江面及两岸寒冷的夜色,想到变法以来,自己失去的亲人、好友、同僚,以及那位依恋不舍的君王,心中难免阵阵戚然。一日黄昏,汴河的舟楫渐稀,荆公看着自己这只自京城而来的客船,油然想起李白那句“孤帆一片日边来”的诗句,由诗句联想到不得意的李白,由不得意的李白又联想到自己的两次辞相,想到两次辞相,越发感到自己的孤独与无奈!

直至三更,荆公仍无睡意,想去船头看看江中夜景,以消解心中郁闷,可就在此时,一股酒香扑面而来。荆公寻香看去,就见前面一艘闪着烛光的画舫中,几位文友正在开怀畅饮。

对于文人夜酌,荆公司空见惯,本不想留意,但就在此时,一番话语竟如一记记暖棰,温暖而又沉重地敲击着他的心灵:

“罢了宰相何妨,只要新法尚在,天下百姓自不会忘记这位推行新法的宰相。”

“不,即便新法不在了,宰相这些为国为民的想法、做法,百姓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何止是不会忘记,只怕百年千年后,人们还会怀念这位宰相呢!”

“……”

江流湍湍。

荆公本想再听下去,无奈画舫早已退落到客舟身后……

这天船入长江,荆公早起,独立船头,迎着朝阳,就见江面波光粼粼,船来船往,风帆遮天蔽日,加之江涛砰动,船号声起,尤其是那些连接不断满载货物的纲船以及浩浩荡荡来往不绝的蕃船,使整个江面充满着无限生机……

看着变法带来的繁荣江景,想着那夜画舫上的议论,此时的荆公已不再觉得自己是一片形单影只的孤帆,而是拥有众多曾经与他共同奋斗而现今仍在继续推行新法的同僚、好友,以及底层如宛慕容、倩娘、蒋竹山等等那些已过上安定生活的平民百姓……想到此,荆公心情激荡,再看长江,便喃喃自语道:“我王介甫别无所求,只要天下百姓打内心认可我王介甫为政之时,不是一个贪官、庸官、懒官、无作为之官,便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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